慧观室谜

　　谜语之难着手者，莫如《百家姓》及《韵目》。《百家姓》句多不成话，《韵目》以一数目字缀一字，犹难贴合。以余所见《百家姓》谜语之佳者如：襟上杭州旧酒痕，射：印宿白怀（一）。兴徒兵以攻萑苻之盗尽杀之，射：太叔申屠（二）。君命召，射：司徒司空（三）是。《韵目》之佳者如：望之俨然，射：二萧（四）。三失伍，射：十一队、八齐是。如此恰当，实不易得。
　　志目之谜语，前人名作甚伙，发挥殆尽。以余所闻如：买丝绣作平原君，射：织成、翩翩（一）。蔺相如完璧归赵，射：保住、连城（二）。犹有童心，射：大人、象、小人（三）等。皆有意致。
　　卦名为数仅六十四，难作而易猜。如：白衣渡江，射：蒙、师、既济。舟中之指可掬也，射：晋、师、既济。众宾望之以为神仙，射观、泰、同人、既济。卦名隐语，只好如此，不然，太难着笔矣。
　　长面谜语射物或猜物，余最不擅长，盖其词句难工，而其意义又须用声东击西之法，不可沾沾于迹相也。如：小窗明亮受薰风，恰对着蔚蓝天云雾把这小苗条身儿掩映，越显得娇滴滴一点脂红，射物一：定南针。一缕轻丝一缕愁，心如蕉叶卷难抽，东君不惜吹嘘力，憔悴朱颜亦白头，射物一：纸枚等。颇能工切。
　　谜语以落落大方为上乘，最忌有饾饤气。如：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射《书经》句一：欲并生哉（一）。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射四书句二：吾斯之未能信，子说（二）。红颜未老恩先断，斜依薰笼坐到明，射四书句一：不宿怨焉（三）。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射剧目一：快活林（四）。云物不殊乡国异，射《易经》一：天一地二（五）。皆极浑成，尤为杰构。
　　黄绢幼妇，为谜语之滥觞，彼时能解之者，即足使人惊叹。以今日之谜语较之，其巧拙深浅，殆不可道里计矣。大抵学力聪明，今不如古，机巧变诈，古不如今。作谜语者，非心思机巧，不易工切。所以凡百学术皆退化，而谜语独进化欤。
　　诗钟、射复、谜语，皆文戏也。余最不长于诗钟、射复，而于谜语则酷好之。忆十七、八岁时，每逢上元节必张灯数日，以恣娱乐；忽忽二十年，恍如隔世事。旧日谜语，遗忘大半。今尚忆及者如：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射四书句一：其徒数十人（一）。蚕妾在其上以告姜氏，射《诗经》句一：桑者泄泄兮（二）。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射《诗经》句一：聊可与娱（三）。使文种乞籴于吴，射《书经》句一：越其罔有黍稷（四）。重借春阴奏绿章，射四书句一：将复为发棠（五）。典史，射四书句一：文犹质也（六）。帝如厕心动过柏人而去，射四书句一：危邦不入（七）。月明偷弄紫云箫，射《龙文鞭影》句一：亮方管乐（八）。鸿飞冥冥，射四书句一：习矣而不察焉（九）。移其粟于河内，射《诗经》句一：以就口食（十）。余则不复省记矣。
　　《两般秋雨庵》载谜语甚伙。如赋得偃武修文，正月小、二月小、三月小等，已录入谜话矣。外尚有：太史公下蚕室，射《琵琶记》句二：毕竟是文章误我，我误妻房（一）。似曾相识燕归来，射《书经》句一：永不忘在王家（二）。幺二三四六，射唐诗句一：才有梅花便不同（三）。工巧绝伦，饶有奇趣，余可等诸自郐矣。
　　谜语取径范围极广，社会事事物物，无不可收罗入谜。有书一谢笺式者如：书谨登，茶食敬璧谢，金人缄再拜，射谚语二：受看不受吃，少说话多磕头。可谓想入非非。
　　前辈传述之谜语，佳者甚伙惟不知作者何人。其射六才句者如：眼花落井水底眠，射：又是昏昏沉沉的睡（一）。时俗不亲迎，射：如今竟是独自归（二）。万虑皆空，盘膝打坐，射：全不想腿儿相压（三）。两个儿童捉柳花，射：对面抢白（四）。君取于吴为同姓，射：夫人只一家（五）。步庾子山原韵，射：酬和他清新（六）。其射四书句者如：佛法无边，射：弗去是也（七）。笔下千言家徒四壁，射：辞富居贫（八）。于予与何诛，射：我无言责也（九）。在南山之侧，射：则见其倚于衡也（十）。举尔所知，射：必熟而荐之（十一）。其射《诗经》句者如：白莲，射：匪用为教（十二）。人交久则敬衰，射：不如友生（十三）。塞翁吟，射：思马斯作（十四）。文章自古无凭据，但愿朱衣暗点头，射：靡神不举（十五）。其射《书经》句者如：鸳鸯被，射：鳏寡无盖（十六）。欲有谋焉则就之，射：王来自商（十七）。杜撰，射：自作不典（十八）。其射《左传》句者如：竹外一闲僧，射：君子不欲多上人（十九）。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曝之，皜皜乎不可尚已，射：若犹未也（二十）。知，射：其左善射，其右有辞（二十一）。其射唐诗句者如：智能合宝玉说相思，射：君向潇湘我向秦（二十二）。比其反也，射：来从楚国游（二十三）。其射古文句者如：诸峰罗列似儿孙，射：山有小口（二十四）。其射《龙文鞭影》句者如：齐姜醉遣晋公子，射：灌夫使酒（二十五）。其射古人名者如：若犹未也阶之为祸，射：申不害（二十六）。皆卓然可传之作。
　　时事入谜，近颇盛行。余有：胶州湾，射四书句一：据于德（一）。甲午之役，射《诗经》句一：我日构祸（二）。此亦可备一格。
　　谜语以运实于虚为上乘。如：施恩不求报，射四书句一：赐也何敢望回（一）。须去当面商议，射四书句一：樊迟退见子夏曰（二）。未有征引，不敢纵谈，射四书句一：处士横议（三）。并皆佳妙。
　　增损格之谜语，余最不喜。前辈传述射六才句者数则，尚近自然。如：“亥”射：一时半刻（一）“掠”射：半推半就（二）。“禽”射：会多离少（三）。“炙”射：斜月残灯（四）。“缸”射：使人离缺（五）。皆有意致。
　　射剧目之谜语，可传者甚伙。如：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显，射；丑表功（一）。鲍叔不以为我怯，知我有老母也，射：战北原（二）。一年容易又秋风，射：反西凉，射四书句一：百般红紫斗芳菲，射：群英会（四）。皆佳。吾邑李芹香先生有谜语一：臣朔长九尺余，亦奉一囊粟，钱二百四十，臣朔饥欲死，射唐诗句一：本以高难饱。典雅巧合，不可多得。
　　吾邑孟晓■〈馬風〉所撰谜语，可传者甚多。余只记其一则：合德专宠，射《易经》句一：有他不燕。余则不复记忆矣。
　　西国故实，用作谜语者究不多见，余有：木乃伊术，射六才句一：留得形骸在（一）。黑奴，射四书人一：林放（二）。可录者止此。
　　吾有凤台薛少卿先生为谜界之巨子，所撰谜语皆有独到之处。如：未亡人，射四书句一：虽有存焉者寡矣（一）。声如鼎沸，射四书句一：若汤则闻而知之（二）。名花倾国两相欢，射四书句一：人悦之好色富贵（三）。桃李春风墙外枝，射四书句一：皆不及门也（四）。水土，射四书句一：远人不服（五）。老人曰：孺子可教也，射四书句一：愿留而受业于门（六）。回也屡空，射《诗经》句一：天方艰难（七）。熟精《文选》理，射《诗经》句一：昭明有融（八）。再索得男，射《诗经》句一：子孙绳绳（九）。霍去病卒，射《礼记》句一：疾止复故（十）。杜预拜征南将军，射《左传》句一：畴昔之羊子为政（十一）。星落秋风五丈原，射古文句一：则报刘之日短矣（十二）。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射唐诗句一：羽人稀少不在傍（十三）。六月既望，射六才句一：调颜色已经半载（十四）。“烟”射六才句一：厨房近西（十五）。今日之宴可称雅集，射六才句一：这席面真乃乌合（十六）。皆有巧思。有标一“亼”字，射四书句二：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有人易之以：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来也。论者叹赏以为后胜于前；实则前者平板，似不如后者之流走，惜尚有数字无处安放，未免为美中之憾耳。
　　射字之谜语佳者颇伙。如：围墙半掩酒家旗，射“涸”字。咳，竖子不足与谋，射“翡”字。八千子弟，射“翠”字。皆不失为大方。最俗恶者如：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岂宜在下，射“一”字。左看十八，右看十八，总共六八四十八，射“校”字。徒弄虚锋，毫无意味，令人生厌。《百家姓》之“索咸籍赖”句有以“叔代侄坑债”为表者，涉想之奇，令人绝倒。
　　射词牌之谜语，余最喜：稚子敲针作钓钩，射：渔父家风（一）。愿教青帝常为主，射：恋芳春（二）。其余可传者不多。
　　《灯谜源流考》一篇，不知何人所作，征引博详，原原本本，诚杰作也。古时谜语异常肤浅，以今日观之，殆不值识者一噱；益以见人心机警，后人胜于前人矣。即如岳阳楼壁题虫二二字，人多不解，有人释为风月无边，当时遂互相惊奇，甚至有惊为仙笔者，其荒诞可笑如此。
　　谜语取材于说部故实者如：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智能合宝玉说相思，已脍炙人口矣。此外尚有：哼哈二将，射六才句三：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一）。生不忍以家政累之，仍自欲自任，女又不肯，经纪弥勤，射唐诗句一：还归细柳营（二）。大哥许假一舍，我先至矣，射《诗经》句一：作兄弟方来（三）。均浑成大方。
　　“乜”射四书八句：子路率尔而对曰：是也；夫子莞尔而笑曰：非也，直在其中矣，是也，今也则亡，何足算也。此直是作文，不是谜语；竟有叹赏者，殊不可解。
　　射外国地名、人名之谜语，不甚多见。有人传述：夏侯霸归汉，射外国地名一：维也纳（一）。余有夫蜀都者，盖兆基于上世，射外国地名一：古巴（二）。百犬吠声，射外国人名一：庐骚（三）。得放手时且放手，射外国人名一：该撒（四）。此外如：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及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已录入谜语中，兹不复述。

　　慧观室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