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世评话

郭震年十六,与薛稷赵彦昭同为大学生。家尝送赀钱四十万,会有衰服者叩门,自言五世未葬,各在一方。今欲同时迁窆,乏于赀钱,愿假以治丧。震遂与之,无小吝。以车一时载去,略无留者,卒不问其姓氏。深为薛赵所诮,而震怡然曰:济彼大事,亦无诮马十八举进士为通泉尉。升梁州都督,安西大都护,立功边陲,进中书门下三品,迁吏部尚书,封馆陶县男,加代国公,实封四百户。
 古时郭震道的秀才,年纪十六岁时,和薛稷赵彦昭同做国学生。这郭震家送四十万铜钱来做盘缠,遭是有一个穿孝的人来叩门,说道:我家连五代丧不得埋葬,名在异乡。如今要一处搬葬么,手里无有钱财,愿秀才上借钱来备办丧葬。这郭震听得这话,就与四十万铜钱,无些儿爱惜。那穿孝的人都装载车上,无些儿留下,就去了。临去时郭震他的姓名也不曾问,朋友每好生□他。郭震安然说道:我救济大事,你们不要□我。后头这郭震年到十八岁中学,除做通泉尉,又升做梁州都督,安西地面大都护。得了军功,加做中书门下三品。无多日转除吏部尚书,封做馆陶县男,后头封代国公,赐与四百个民户做食邑。
孙锺幼失父,事母至孝。遭岁荒,以种瓜为业。瓜熟,常以设行者。家事福德神,甚么瓜熟,末献神不以设也。忽有三少年诣锺家乞瓜,锺曰吾未献神,子姑坐。即起入献神,引少年入设瓜及饭。饭讫三人谓曰:我蒙君厚恩,今示子葬地,葬之后,子孙世世贵不可言。遂兮锺下山百许步,勿返顾见我去,即葬地也。锺去不六十余步便返顾,见三人并为白鹤飞去。锺记之,遂于此葬母,其冢上常有五色云气属天。锺后生坚,母孕坚,梦肠出绕吴阊门,以告邻母,曰:安知非吉祥?坚后生权、权生亮、亮生休、休生和、和生皓、皆王于吴。
 古时孙锺道的人,年幼时父亲殁了,陪侍母亲至诚孝顺。遇着饥荒,种黄瓜卖吃,又常常舍馈他行路的人吃。他家里长伏事福德神道,好生恭敬。黄瓜熟了时,不曾荐神呵,不馈人吃。有一日,三个年少子弟到孙锺家,央及黄瓜吃。这孙锺说我还不荐神,你们且坐一坐。这般设了,就起身入去荐神,后头引这那三个人入来,摆者黄瓜和饭馆待的。后头这三个人告说:我们多蒙官人厚恩,我如今指馈你葬地,葬了那里,便后头辈辈儿子孙富贵。这般说了,就教孙锺下山,行到一百步地,不要回看我们的去处,这便是葬处。这孙锺行不勾六十步便回看,那三个人都变做白鹤飞去了。孙锺心里记得那地□葬了母亲,那坟墓上常常有五色彩云笼□连天。孙锺后头生下儿子叫名坚,他娘子怀这孙坚时,梦里肚肠流出来绕着吴阊门上。把这意思和邻家妇人说:这个是好祥瑞,果然后头孙锺的子子孙孙都做了吴王。
唐尚书苏邈,少时有人相之云:当至尚书,位终二品,后至尚书三品。病极,呼巫觋视之,巫云:公命尽不可复起。邈因复谕以相者之言,巫云:公初实然,由作桂府时杀二人,今此二人地下诉公,所司减二年寿,以此不至二品。邈风 桂府有二吏诉县令,邈为令杀吏,乃嗟叹久之而死。
 唐朝尚书苏邈,年少时相人看他说:当做二品尚书职事。后头苏邈做三品尚书,病重。临死时,请师婆端公来看病,那师婆说:大人命尽不得再起。邈说:年少时相人说得了二品职事,你怎么说命尽,不得再起。师婆说当初虽是这般么,大人做桂府做官时枉杀了二人,那二人到地下告诉,缘此减二年寿数,又减二品职事。邈想道:我曾做桂州时,有二吏调诉县令,我为那县令杀了二吏,果然是这般。叹息,等一会死了。
杨宝性慈爱,年九岁至华阴山北,见一黄崔,为鸱枭所博;堕地下,为蝼蚁所困。即怀之,安置梁上,又被蛇虫所啮。乃移置箱中,采黄花饲之。毛羽既成。朝去暮来,积年之后,忽与群崔俱采哀鸣,绕宝数日乃去。是夕忽见一有一童子向宝再拜曰:我是西王母使者,往蓬莱过此为鸱枭所所搏。君仁爱极捄,数承恩养,今当受使南海,不得朝夕奉侍。流涕辞别,以白环四枚与宝曰:令君子孙洁白,位登三公,后当如此环矣。宝生子震,震生秉、秉生赐、赐生彪,四世三公,果应白环之数,天下无比。
 古人杨宝,年纪九岁时,到华阴山北边,见一个黄雀儿被那鸱枭打害,落在地下,又被蝼蚁侵他,这般受苦。那杨宝怀里抱将来,放在梁上,那雀又被蛇咬。□放在箱子里,每日摘着黄花养活那雀儿,生出翎毛长大了,早起飞去,晚夕回来,这般往来好几年。多有一日,忽然带众雀儿飞来,哀鸣好几日还飞去了。那一日晚夕,有一个童子向前来谢拜,说道:我是西王母差使的,前日往蓬莱地面去时,到这里,被那鸱枭打害,蒙大人可怜见,救济。多蒙恩养遇着如令,又蒙差南海去,不得早晚侍奉。就啼哭辞别时,把四枚白玉环与杨宝说:我教你子孙清廉做三公,后头和这玉环一般清洁,这般说去了。这杨宝生下儿子震,震生下儿子秉,秉生下儿子赐,赐生下儿子彪,这四代都做三公,果然白玉环数儿一般,天下人都赶不上他。
隋侯见大蛇被伤而治之,后蛇含珠以报。其珠径寸、纯白、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百里。故号为隋侯珠。
 隋侯道的人,见大蟒蛇被伤害了,把药来医疗疮处。后头无多日,那蟒蛇口里衔将珠子来报恩,那珠子一寸来大小,好纯白,黑夜呵月光一般明亮,照光一百来地,因此世上人叫名隋侯珠。
毛宝为豫州刺史戍□城时,教一个军人送武昌市上买一个白龟来,身长四五寸,这杨宝放在□里养他,渐渐长大了,还放了江水去。后头这□城还着石季龙军马打劫,军人每都江水里渰死了,这毛宝穿甲投水中,落在石头上一般。等一会看,却是自家放的白龟,这毛宝纔过江上岸,那白龟回看,还水里入去了。
曾公亮泉州晋江人,布衣游京师,舍于市侧。闻旁舍泣声甚悲,朝过而问之旁舍生欲言而色□。公亮曰:若第言之,或遇仁者戚然动心,免若于难旁。舍生顾视左右,久之曰:仆顷官于某,以某事用官钱若干,吏督之且急,视家无以偿之,乃谋于妻,以女鬻于商人,得钱四十万。行与父母诀,此所以泣也。公亮曰:商人转徒不常,且无义,爱弛色衰,则弃为沟中瘠矣。吾士人也,孰若与我,旁舍生曰:以女与君,不获一钱,犹愈于商人数倍。然仆已书券纳直,不可追矣。公亮田第偿其直,索其券,彼不可则讼于官,公亮即与四十万钱。约后三日以其女来,俟吾于水门之外。旁舍生如教,商人果不争,携女至期以往,则公亮之舟已行三日矣。其女后嫁为士人妻,公亮后登相位,累封鲁国公,年八十卒。
 古时泉州晋江里住的布衣秀才公亮,到京师街市根前住坐。有一日听得街坊一个人啼哭悲哀,早起过去时,问:你怎么这般啼哭悲哀?那人要说么,害羞说不得的模样。公亮说:你若开说呵,或有仁爱的人可怜见你救济也不见的。那人看左右,等一会告说:我曾借用官钱四十万,因家道十分艰难,还不得。如今官司差人百般折倒,趱的紧。无奈何,和家人商量,把这女儿卖与客人,要了四十万铜钱,写与他文契。到明日和爷娘相别,因此啼哭。公亮说:买卖的客人四下里走,无有定处,也无好心,一时间年大面丑不爱他□了呵,做一个叫化的人。我是读书识理的人,你若与我呵,强似与客人。那人告说:我的女儿与秀才呵,虽是不得一文钱,也强似客人上得数万钱么。只是已受铜钱四十万,写与他文契,如今回的难,怎么好?公亮说:你如今还他四十万铜钱,要那文契。假如他不肯呵,告官便好。就与他四十万铜钱,又说:你等三日带你的女儿到水门外寻我的下处,那人依着秀才的摆布,还他四十万铜钱,要他文契。那客人不争,便回了那人。过了三日,带他女儿到水门外,寻问下处,公亮上舡已去三日,厥后那个女儿嫁做朝官的娘子,公亮也做宰相,封鲁国公,年到八十岁殁了。
王知县官南昌时,一日凌晨见一婢子堂中执篲而泣。诘其故,乃云:忆旧事不觉泪垂,因言妾本陆知县之女,父受替去,经过鄱阳湖,为劫贼所害,独留妾一身,流转到此。询之县吏,皆曰然。遂语其妻曰:仕途交代,有兄弟之契,今此婢子乃前交代之女,须与看承,择良配家之。知县有女许邻邑知县之子,涓日毕礼,遽书报之曰:近得前故交代之女,年已及笄,欲那展一年,收拾余俸以辨奁具,与女子同时出嫁。邻邑知县报云:某有一侄,年几弱冠,请将令女奁具中分之,嫁吾子与吾侄,庶成一段义事也。出嫁之夕,知县烛下视事,忽见一人拜于庭下,惊问之,云前任知县陆鸿渐。顷遭劫贼,留一女在此,念其流落无归,常相逐,今蒙矜怜嫁遗,故来相谢。公缘此阴德增寿一纪,将来子孙三人同及第。语毕,遂不见,后果如其言。
 古时王令道的官人知县南昌时,有一日晨早,见一小妮子,堂前拿者茗□啼哭。王令问,你怎么啼哭?小妮子告说:想念旧事,不觉流下眼泪。就说,小妮子是旧陆知县的女儿,父亲考满替去时,经过鄱阳湖被强盗打劫,一起大小男女干净都杀了,只留小妮一身,转到这里。王令听得,就问县吏,都说是。王令对娘子说:仕路上交代,其间有弟兄之义,今这小妮子是旧交代的女儿,必须可怜省承他栋良配嫁与他。那早晚王知县有女儿,早许邻知县的儿子,栋日定婚。因此送书报说:近得旧交代的女儿,年纪到中嫁,要备办装奁,和我的女儿一时成婚,还未得良配。那知县听此,回报说:我有一个侄儿,年到二十,还无有配女。如今请贵女的装奁那分,嫁我的儿子嫁我的侄儿呵,庶成一段义事。这般说定,到送嫁的晚夕,知县王令灯下看书,忽见一人庭下叩头再拜,王令问:你是甚么人?他告说:我是旧知县陆鸿渐。前日被着贼害,一起人都死了,只留这小女儿在这里。怜见他转走无归处,每日根者走,不想今日蒙大人可怜嫁送,特来拜谢。就告说:大人因这阴德加增寿数,后来子孙都中科举,这般说便不见去了处。后头果然和那说的一般。
韦丹年近四十,举五经未第。尝乘蹇驴至洛阳中桥,见渔者得一□长数尺,置桥上,鬻之。群萃观者皆欲买而烹之,丹独悯然,问其直几何。渔者曰:得钱一千则鬻之。是时正天寒,丹衫袄□无可当者,乃以所坐驴易之。既获,遂放于中,徒行而去。时有胡芦先生,不知何所从来,占事如神。丹因问命,胡芦曰:我焉知君之福寿,元公即吾师也,当往详之。遂相与策杖至通利坊,见一大门,制度宏丽,拟于公佯之家。有一老人须眉皓然,身长七尺,褐丧韦带,自称曰元浚之。向丹尽礼先拜,丹惊拜曰:某贫贱小生,未谕丈人厚礼遇之。老人曰:老夫将死之命,为君所生,恩德如天,岂容酬报。丹因知其□也,终不显言之,遂具□着留连竟日。既暮,丹将辞归,老人即于怀中出一通文字,授与丹曰:知君要问命,故聊以此为报。丹再拜受去,其书云:明年五月登科,受咸阳尉;又某年登朝作某官如是历官一十七政皆有年月日,最后迁江西观察使御史大夫,到后三年,厅前枯树花开,当有迁改此归矣。丹常宝持之,自经及第后至江西观察使。每受一官,日月无所差异焉。厅前枯树一株开花,丹遽去官,归至中路而卒。
 唐时韦丹道的秀才能通五经么,年纪到四十岁,不得中举。骑一个蹶驴子,到洛阳地面里去时,见路边于鱼的人拿一个长几尺的大□罢来桥上放在要卖,众人都要买煮吃,那秀才看他可怜,问他价钱多了还放在水里。步行去时,撞见一个胡卢先生,不知从那里来,筭命如神。那秀才要筭命,那先生说:我呵筭不得你的寿福,元公是我的师傅,到那里筭去罢。就和那秀才柱者柱棒同到通利坊,见一个大门子盖的十分好,王府一般的大宅子。里头有一个眉毛髯髭纯白、七尺长身材、披者皮袄、系者皮带的老官人,自家叫名说元浚之。看那韦丹,尽礼谢拜,那秀才惶恐跪拜,说道:我是个贫贱的不秀才,不知大人怎么这般厚意接我的缘故。那官人回说:老人遇着灾难七八待死,被先生救活的阴德天一般,怎敢容得报答。这秀才纔知道□罢么,直不曾现说。那老官人备办宴席留住馆侍,到晚夕辞了回来时,那官人怀里说:明年五月里中举,得咸阳尉官;又某年上到京师做官,这般记者十七遭官职,都写着年月日子。临了转除江西观察使御史大夫,三年后官厅前面枯树上开于呵便尽命分,这般写者有。这秀才把这占书宝贝一般带者走,后头那秀才中五经科举,临了做江西观察御史大夫,每除官职的日月和占书一般。有一日厅前一颗枯树上开花了,这韦丹就弃了官职,回家去时,半路上死了。
唐末天下大乱,贼兵四起,百姓不得力浓,四海饥荒,人民畜产殆死无余。又值冬日,雪深四五尺,禽兽亦皆饿死。有一野鸟饥甚,飞集田头,见鼠往来田间。鸟以为鼠藏米谷,进前请米,鸟得米而归饱腹,终日飞啼自在之际,又有一饥鸟,见野鸟饱腹快乐,默计以为鸟得米而食。低声问曰:小弟汝何处得米?近日如此飞啼自乐欤?野鸟直告借米之处,鸟云:大兄怜我饥馑,率我偕归借米之家如何?鸟应诺,偕诣其处。田鼠见鸟之归门曰:汝何故来欤?鸟曰:此鸟大兄饥饿,因我乞米来耳。鼠一见鸟之憎态,心不悦,反曰:我之积米,曾已散尽。即走入穴,良久不出。鸟闻其言惭愧,与鸟言:民汝在此见鼠之出,鸟即飞还。鸟忿忿木已独立穴前,待鼠之出谋欲害之,鼠以为鸟曾飞去矣,走出穴外。鸟击啄鼠之头脑,鼠须曳而毙,鸟即飞去,告鸟曰:我啄杀鼠矣。鸟闻其言,痛甚,哀鸣,飞至鼠死之地,鼠死已在沟中矣。鸟悲鸣彷惶不去,此乃借米不均之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