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丁山征西

  二人说:“哥哥不必如此,你且讲来。”仁贵把天使钦召进京,王府相留饮酒讲了,以后之事并不晓得。秦怀玉道:“你中了奸王之计。张士贵之女是李道宗之妃,她恨你杀了他父兄,她在奸王面前做成圈套。圣上有甚小恙?哪里有天使相召?他将女儿逼死,陷害你强奸郡主,又将砚将女儿打死。圣上误信,龙颜大怒,竟无宽赦。程叔父保救一百天,倘圣上回心,我等保救出狱。”仁贵道:“二位哥哥不消费心,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奸王将女儿污吾,圣上岂不大怒。吾若一死,走到阴司,决不饶他。烦致谢程老柱国,我薛礼生不能补报,当死衔结于九泉也。”秦怀玉说:“哥哥何出此言。”再说那张仁,打听得驸马公爷往监相望,便报知千岁。道宗听了大怒,忙差人到监中禁约,一面抱本上殿奏知。天子传旨,差指挥到天牢,说薛仁贵是钦犯,若有人到监,通与本犯一齐治罪。秦、尉二位正在监内与仁贵言语,忽王府人到来,说不许容留官员往来。狱官无奈,只得对驸马说:“有圣旨下。”狱官接旨开读,秦、尉二位无奈,只得出监,从此监门紧闭,牢不通风,就是罗通等到来相望,也不能够了。只得差人暗暗送饭。王爷又晓得了,对张仁说:“如今怎么摆布他?”张仁说:“千岁,他同党甚多,哪里绝得米粮。若要绝他,只有大王亲驾守住牢门,不容人送饭,十天之外绝了他的食,就饿死了。且他斗米一餐,哪里挨得三天。愿王爷明日便去。”道宗听了大喜,张妃又在旁撺掇,果然次日道宗带了家将,竟到监门守住,十分严密,禁子哪里用得情来。如此守了一天,次日又到监门把守查问,差人守住牢中,禁子不许进内送饭。
  秦怀玉闻知,十分着急,无计相救。怀玉正在着急,报说罗千岁等到来相望。怀玉接进殿前,罗通、尉迟宝林、迟尉宝庆、段林、程铁牛等,坐满一殿。罗通开言说:“薛大哥此事,如今怎么相救?”宝林道:“如今绝食,要饿死的,我们无计可施,特来与大哥商议。”程铁牛道:“我家老头儿无主意。”怀玉说:“圣上十分不悦,皇叔做了对头,如今绝了食,要饿死了。待进了食,然后另寻别计就好做了,如今奸王守住监门,哪里容得进去,这便如何是好?”大家在殿上议论纷纷不决。只见殿后走出-个小厮,年八九年,满身煊华,面如满月,鼻若悬胆,还是光着头儿。来到殿前,对着众人说:“伯父叔叔,要救薛伯父,待孙儿救他,使他不能绝食。”怀玉听了,大喝道:“小畜生还不进去,满殿伯叔俱不能有计,你这小童出来胡说。”他却不走,对着怀玉说:“爸爸不依,看你众人怎么救法。”笑了一声,走进去了。那罗通道:“此子何人?”怀玉道:“不瞒诸位兄弟说,小弟有两个孩儿,一个名唤秦汉,年才三岁,在后花园玩耍被大风刮去,至今并无下落,公主十分苦楚。方才是二小儿,名唤秦梦,年方八岁,公主爱惜如珍。小弟只有此子,方才出来无礼,兄弟们莫怪。”众人道:“原来是侄儿,年少如此高见,后来必成大器。”怀玉道:“不敢。”再说秦梦出了后门,吩咐家将,请各府小将军,罗章、尉迟青山、程千忠、段仁等,都是八九岁,逐日嬉游惯的有十多个,闻得秦梦相请,都到秦府后门,见了秦梦说:“小哥,今日呼唤吾等到来,向哪里去玩耍?”秦梦道:“兄弟们,吾有一事,要与你们同去。”将薛伯父如此长短,要去打那皇叔。
  小英雄听了,高兴说:“快去。”吩咐家将不必随从,兴兴头头来到监门。道宗见了这班小厮,说:“此是什么所在?擅敢来探。”吩咐手下人打开。这般小英雄听见来捉,倒也乖巧,忙动手,见一个,打一个,打得那些王府家将头青脸肿,没命的跑了。可怜李道宗,被秦梦当胸一把扭住,面上巴掌乱打,胡须扯去一半,小拳头将皇叔满身打坏,跌倒在地,只叫饶命。
  秦梦道:“今日才认得秦小爷,恐防打死了,弄出事来,饶了你这老狗头罢!”这道宗好像落汤鸡。又见罗章等将车轮轿伞都打得粉粹,说:“兄弟们去罢。”打得这个模样回去,各自回府。
  再说那李道宗,爬起身来,满身疼痛,胡须不见大半,黄冠蟒袍粉碎,乌靴劈断,忙唤家将,只见那些家丁一个个犹如斗败了的公鸡,强伸头颈,喝道好疼痛。道宗说:“狗才,为何都躲过了,看孤家被人打得这个模样,回去处死你们。”家将道:“大王不看见么?小人们被他们打坏了,性命都不保,这般人年纪虽小,力大无穷,小人才动得手,被他一拳一脚,哪里当得起。”道宗道:“如今不必讲了,为首的是秦怀玉之子,我明日上本奏他。如今轿伞都打碎了,就扶我回府去罢!”家将忙扶了王爷回府,与张仁商议,连夜修成本章,待五更上朝,奏明圣上。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 4 回 薛仁贵天牢受苦 王茂生义重如山
第 4 回 薛仁贵天牢受苦 王茂生义重如山
  再说秦梦向至后门,心生一计,将鼻子一拍,又拾三角尖石头,将头划开,满面流血,大哭进房,见了公主,倒在地下。
  公主看见,忙问:“孩儿,被何人打得这般?说与母知。”秦梦道:“孩儿被李道宗打坏。”公主听了,柳眉倒竖,信以为真,便吩咐摆驾。内侍宫娥依旨,公主上了三金銮,带着宫娥宫监,出了后门,进了后宰门,来到保身殿,见了长孙娘娘,朝拜已毕。皇后传旨平身,公主谢了恩,立起身来。金墩坐下。
  长孙娘娘说:“公主女儿,又不宣召来到,必有缘故。”公主禀说:“那皇叔十分无礼。外孙年少,偶然走到牢门,只见皇叔在那儿把守,竟唤家将把外孙打坏,特去奏明父王。女儿况且只生一子,念他祖父父亲,要与孩儿出气。倘若死了,要李道宗偿命的。”唤秦梦过来,拜见娘娘。秦梦见了皇后大哭。
  娘娘见外孙儿被打得头破血流,十分爱惜说:“孙儿不必如此悲伤,外祖母都晓得了。”正在那里讲,忽报天子驾到,长孙娘娘与公主俯伏接驾。
  天子问道:“御妻,为何皇儿也在这里?”公主奏道:“父王,孙儿被人打伤,特来奏知。”万岁道:“皇儿,朕的外孙,哪个敢打?”公主说:“孩儿过来,拜皇外祖。”秦梦年小伶俐,见了万岁,啼啼哭哭上前来奏说:“孙儿出外游玩,偶然在监门经过,闻得薛伯父在监,想看一看,只见成亲王守住监门,要绝他的食。这也罢了,他竟将孙儿拿来毒打,要将吾拿去处死。亏孙儿逃得回来,奏明皇外祖。”圣上看了,果然有伤。
  公主又奏道:“他祖父秦叔宝,东荡西除,打成唐朝世界,就是驸马,也有一番功劳。望父皇作主。”万岁道:“孙儿你总会生事,所以有这番缘故。”公主又奏道:“父皇看孙几年才八岁,皇叔身居尊上,难道小童打了老的不成?”长孙皇后又在旁帮说:“果然不差,八岁的小孩难道倒打了皇叔。”圣上说:“知道了。”一声传旨退宫,与皇儿解愁,命左右治酒,在宫饮宴。
  再说贞观天子,五更三点,景阳钟撞,龙凤鼓敲,珠帘高卷,底下文武朝见已毕,谢恩退班。只见班中闪出一位大臣,当殿跪下,奏道:“臣成亲王李道宗有本奏明。”万岁道:“奏来。”成亲王奏说:“秦怀玉纵了秦梦,将老臣毒打,胡须扯去大半,蟒袍拉碎,遍身打坏,还有行凶外人,总要万岁究出处治。”圣上一看,果然皇叔胡子稀稀朗朗,面上俱是伤痕,碎袍东挂一片,西挂一片。朝廷是昨日公主先已奏明,是晓得的,闻言叫声:“皇叔,你在哪里被秦梦打的?秦梦年方八岁,倒来打你,毕竟在外多事。”李道宗道:“老臣不过在天牢经过,被他就打,万望圣上详察。”朝廷道:“姑念你皇叔,不来罪你,你守住监门,要绝薛仁贵的食,而朝廷自有国法,百日之内,少不得偿御妹之命,本也不必看了,拿去。”竟丢下来,天子龙袖一卷,驾退回宫,文武散班,只有李道宗满面羞惭,被秦梦打了,还被圣上道不是,只得闷闷回去。
  再说怀玉这一班同朝,看见李道宗唇上的胡须都不见了,满脸青肿,一双眼睛合了缝奏出许多事来,众人都捏把汗。听得圣上不准,才放下心,一齐来到秦府。差人到监门打听,果然不差,就秘密与禁子商议暗暗送饭,想这仁贵便有命了。差人回复驸马,怀玉等欢喜。秦梦走出外面,来到殿上见了诸位,叫伯父叔父,说:“倘无我,薛伯父真要饿死。”秦怀玉道:“畜生几乎弄出事来,皇叔是打得的么?倘然死了,为父的性命活不成了。”秦梦道:“孩儿打他不是致命处,要打死他有什么难处。”罗通道:“果然侄儿主意不差。”秦梦道:“罗叔父说得极是。我去也。”就往里头去了,秦梦伤的是外伤,头是自己砍伤的,停了一天就好了。
  再说银銮殿上这些公卿称扬秦梦,又商议要救仁贵,但无计可施,只得各自回府,慢慢的与程伯父计较。且讲仁贵进京时,有家将跟随,见王府邀进。后在外闻了这个消息,耽搁了数天,有程千岁保救,下落天牢中。便连夜回到山西,报知王茂生,如此长短,一一说了。王茂生大惊,忙进后堂,报与二位夫人听了,昏倒在地。樊员外忙来相助,扶起柳氏夫人,王茂生说:“二位夫人不必悲伤,如今我要赶到京中,与奸王拚一拚。”换了青衣小帽,带了盘缠,吩咐妻子好生伺候二位夫人,以防奸王又生别计,来拿家小。员外道:“此刻不必费心,朝中大臣自有公论,决无有累家属,王官人放心。”茂生含泪别了二位夫人,竟上长安告御状不表。
  再言八位总兵晓得这个消息,也无可奈何,只得暗差人来京打听。王茂生一路风惨雨凄,到了长安,进了这光大门,又走了数里,只听前面有喝道之声,乃是程千岁朝罢回来。千岁乘了八人大轿,一路下来,看见王茂生,乃认得的,命左右唤他到府中来。左右领命,上前唤王茂生先到府中。咬金回府,到后堂唤王茂生进来问道:“你来京做什么?”王茂生见了咬金,叩头说道:“老千岁,我是一个小人,明日朝中告御状,就死也罢!我兄弟是正人君子,不会做这样污行,奸王听信张妃,将女儿陷害,圣上不明,反将有功之臣处斩,此真不明,明日与奸王拚命。”咬金说:“我知道,朝中多少公侯尚不能救他,御状切不可告,倘动了圣怒,你的性命难保,平辽王反要加罪了。且到监中探望兄弟,待吾寻计相救就是了。”茂生听了,谢了千岁。此时正是午饭时候,带了午饭,竟往天牢。
  禁子不肯放进茂生,茂生多将银子相送,然后进监,与仁贵相会,抱头大哭,言讲了半日。禁子催促起身,无奈回到程府。
  明日又到牢中送饭,天天如此。程咬金心想,过一百日能有几何,倘然到了日期,焉能保救。吾一面修书二封,差人往汉阳府报知徐大哥,真定府报知老黑,待他二人到来,就好相救了。
  不表差人望二处投递,却说英国公徐茂功正在那里赈济,见来书要去保救薛仁贵的事。他晓得阴阳算定,薛仁贵有三年牢狱之灾,早了救不得,忙回书付原人带回。差人接了回书,回到长安,来到府中。咬金接着,忙取回书来,拆开一看,书上说明,朝中现有魏大哥同众兄弟相救,要我无用。竟回绝了。
  咬金说:“坏了坏了!”怀玉道:“老叔不必着忙,还有尉迟老叔到来,就可有救了。”却又等了数天,尉迟恭不到,好生着急。为何尉迟恭还不到来,如今一百日相迫,故此着急,汉阳府是早路多,水路少,来得快;真定府是水路多,旱路少,来得慢。
  尉迟恭何日到来,救得成救不成,且看下回分解。
第 5 回 薛仁贵绑赴法场 尉迟恭鞭断归天
第 5 回 薛仁贵绑赴法场 尉迟恭鞭断归天
  再讲尉迟恭奉旨在真定府铸铜佛,还未完工,看了咬金来书,十分大怒。忙将公事交督工官,带了从人,不分星夜就往长安,来到府中。二位公子同了黑、白二位夫人接着,尉迟恭问起情由,宝林、宝庆就将事长事短说明。老千岁一闻此言,大怒说:“哪有此事!圣上昏庸,忘了有功之臣。罢了!我明日进朝,先要扳倒奸王,必要救出仁贵。如不然,有打王鞭在此。”等不到五更三点,就上朝。二位爵主相随,来到朝房。百官还未到,黄门官听报虢国公尉迟老千岁上朝来,吩咐开了午门。老千岁来到朝廷坐定,不多一刻,百官多到了,上前参见。
  鲁国公程咬金,驸马秦怀玉,并那殿下罗通,一班小公爷都到了,一齐上前参见。程千岁叫道:“尉迟千岁,来得正好,仁贵受了奸王屈陷,吾保救监牢中一百天,如今限期将满,要你相救。”尉迟恭说:“老千岁,吾特为此事星夜赶回。吾今日上朝,少不得与圣上奏明,无有不赦之理。”那倒运的奸王也在朝房,听得此言,忙出位来到尉迟恭面前叫声:“黑匹夫,薛贼犯了大罪,你在此胡言乱语。”尉迟恭一见李道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喝道:“奸王,唐朝哪有你这不争气的,自己亲生女儿,将奸情污她,羞也不羞?还有何颜立在朝房,还不回去。”李道宗听了这番羞厚,心中大怒。说:“黑贼,你擅敢得罪亲王,罪该万死,少不得要凌剐你。”尉迟恭听了,说:“你剐我,我挖你这双眼睛看看。”李道宗看见,就把袍袖一遮,把头一低,尉迟恭两个指头要挖他眼,他袍袖高大,两个牙竟被打落了,满口鲜血,疼痛不过,说:“反了反了,黑厮擅打亲王,打落门牙,与你一齐面君再说。”尉迟恭原是莽夫,见道宗满口流血,倒着了急。程咬金说:“果然打亲王,老臣见的,大王快将牙齿与我做赃证,少不得上朝要见驾,老臣是个见证。”李道宗只道他是好意,就忙将两个门牙交与咬金。咬金拿来,竟往朝门外抛了去,无影无踪。皇叔见了说:“你们这班都是一党,将吾门牙抛到哪里去了?来拿还我,少不得面君。”咬金哈哈大笑道:“大王你进朝门,年纪高大,性急跌落了门牙,与老黑什么相干?”尉迟恭看见程咬金丢了门牙,就胆大了。说:“你自己性急跌落门牙,不要来欺诈。”李道宗听了益发大怒,说:“明打脱我门牙,倒来说反话。”咬金对文武百官道:“那大王方才进朝,自己跌落门牙,你们都看见么?”百官听了,也不说不跌,只把头点点。咬金道:“如何!跌了下来,倒来诈人。”只听净鞭三响,驾坐早朝,文武朝见,山呼已毕,退班就位。只见虢国公当殿见驾。圣上一见,龙颜大悦,说:“朕久不见王兄,想是王兄完工前来缴旨么?”尉迟恭上前奏道:“完工尚未,久不见龙颜,老臣前来,有表上奏朝廷。”下面成亲王李道宗见他保救仁贵,倘圣上准了他怎么处?只得也上金阶奏道:“尉迟恭不奉圣旨,私进长安,在朝房擅打亲王,将老臣打落两个门牙,望万岁处治!”尉迟恭奏道:“皇叔进朝房时,跌下马来,撞落门牙,现有文武百官、鲁国公程咬金等都见的。”圣上听了,半信半疑。宣鲁国公上殿。咬金走上金阶,跪下俯伏。圣上说:“王兄,此事如何?”咬金奏道:“皇叔进朝性急。年纪高大,在马上跌下来,偶然跌落门牙是真的。”万岁爷听了此言,低头一想说:“皇叔退班。”李道宗又吃了一番大亏,只得退在班中。朝廷细看尉迟恭本章,说:“尉迟王兄,薛仁贵因奸不从,打死御妹,朕甚可恨,曾降旨若有保救者,与本犯同罪。王兄与朕患难相从,焉肯舍得?传旨殿前指挥,速往牢中取薛仁贵,午时三刻处斩,前来缴旨。”指挥奉旨,往牢中将仁贵缚绑停当,拉往法场而去。王茂生一见大哭,到法场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