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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编五代史平话
新编五代史平话 (宋)佚名 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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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史平话 卷上
唐史平话 卷上
唐史平话 卷下
晋史平话 卷上
晋史平话 卷下
汉史平话 卷上
周史平话 卷上
周史平话 卷下
梁史平话 卷上
诗曰:
龙争虎战几春秋,五代梁唐晋汉周。
兴废风灯明灭里,易君变国若传邮。
粤自鸿荒既判,风气始开。伏羲画八卦而文籍生,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作十三卦以前,民用便有个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做着那弓箭,威服乖争。那时诸侯皆已顺从,独蚩尤共着炎帝侵暴诸侯,不服王化。黄帝乃帅诸侯,兴兵动众,驱着那熊、罴、貔、貅、貙、虎猛兽做先锋,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与蚩尤战于涿鹿之地,斗经三合,不见输赢。有那老的名做风后,乃握机制胜,做着阵图来献黄帝。黄帝乃依阵布军,遂杀死炎帝,活捉蚩尤,万国平定。这黄帝做着个厮杀的头脑,教天下后世习用干戈。
此后虞舜征伐三苗,在两阶田地里舞着干羽,过了七十个日头,有苗归服。如汤伐桀,武王伐纣,皆是以臣弒君,篡夺了夏、殷的天下。汤、武不合做了这个样子。后来周室衰微,诸侯强大,春秋之世,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臣弒其君的也有,子弒其父的也有。孔子圣人,为见三纲沦,九法斁,秉那直笔,做一卷书唤做《春秋》,褒奖他善的,贬罚他恶的。故孟子道是:「孔子作《春秋》,而天下乱臣贼子惧。」只有汉高祖,姓刘字季,他取秦始皇天下,不用篡弒之谋,真个是:
手拿三尺龙泉剑,夺却中原四百州。
刘季杀了项羽,立着国号曰汉。只因疑忌功臣,如韩王信、彭越、陈豨之徒,皆不免族灭诛夷。这三个功臣,抱屈衔冤,诉于天帝。天帝可怜见三功臣无辜被戮,令他每三个托生做三个豪杰出来:韩信去曹家托生,做着个曹操;彭越去孙家托生,做着个孙权;陈豨去那宗室家托生,做着个刘备。这三个分了他的天下:曹操篡夺献帝的,立国号曰「魏」;刘先主图兴复汉室,立国号曰「蜀」;孙权自兴兵荆州,立国号曰「吴」。三国各有史,道是《三国志》是也。
从这曹操开端篡汉,在后司马懿也学他这局段,篡了魏,隋杨坚篡了周。炀帝弒了父亲,淫了父妾,自立为帝,荒淫无度;靠他混一天下,张着锦帆,造着迷楼,一向与妃子游荡忘返,便饥馑荐臻,盗贼蜂起,都不顾着。邵康节有诗道是:
蝼蚁人民贪土地,沙泥金帛悦姬姜。
炀帝恁地荒淫无道,那唐公李渊起兵入长安,向地名江都将炀帝杀了,立他代王名侑的做皇帝,寻受隋禅,革命为「唐」。秦王名世民的,将那哥哥太子建成杀了,传位为皇帝,号做太宗。自登极后,从魏证之谏,用房玄龄、杜如晦做宰相,用李靖、尉迟敬德做将帅。正观年间,米斗三钱,外户不闭,马牛孳畜,遍满原野,行旅出数千里之外,不要赉带粮草。蛮夷君长,各各带刀宿卫,系颈阙庭。一年之间,天下死刑只有二十九人。当时恁地太平!
太宗皇帝一日宣唤袁天纲入司天台观觑天文,推测世运。袁天纲在司天台无事,把那世数推验,做一个图谶。正在推算,忽太宗到来,唬得袁天纲疾忙起来,起居圣驾。太宗待觑他算个甚么文字,袁天纲进前将太宗背推住,叫:「陛下!不要看觑!」便口占一诗道:
茫茫天运此中求,世代兴亡不自由。
万万千千说不尽,何如推背去来休!
袁天纲道:「天地万物,莫能逃乎数。天地有时倾陷,日月有时晦蚀。国祚之所以长短,盗贼之所以生发,皆有一个定的数在其间,终是躲避不过。」那谶上分明写出两句来。道个甚的?
非青非白非红赤,川田十八无人耕。
且说袁天纲这两句是一个字谜:非青非白非红非赤,莫是个黄的色,这是「黄」字分晓;川田十八,这是个「巢」字分晓。只因袁天纲写下了这两句谶了,钡酱筇频谝皇藗?的皇帝,唤做僖宗皇帝,小名做儇,在后改名做俨,是懿宗皇帝的第五个儿子,初封普王。咸通十四年七月,懿宗崩,有左右神策护军中尉刘行深、韩文约两个,策立普王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做干符元年。是时僖宗年才十二岁。自僖宗登极后,关东连年旱干,田禾不熟,百姓饥饿,流徙四散。尝有翰林学士卢携上表,表文曰:
臣闻国家之有百姓,如草木之有根柢,若秋冬培溉其本根,则春夏枝叶荣茂。切见
关东境内,连年旱灾,禾稼无可割刈,所至饥荒,人无依倚,待尽沟壑。朝廷虽加存恤
蠲免,余税实无可征。而州县文移督趣甚急,动加捶挞。虽撤屋伐木,雇妻鬻子,仅可
供给催租吏卒酒食之费。朝廷倘无实惠抚存,百姓委实生受。乞敕州县,凡有民间一切
逋负租税,尽与住征;仍开发义仓,亟加赈给。庶人蒙实惠,如解倒悬。臣愚,昧死谨
言,伏候睿旨!臣卢携表上。
僖宗方在幼冲,纵有忠臣直谏,怎生省得?只靠那丞相路岩,排行唤做路十的,处置军国大事。奈缘路十蒙蔽圣聪,向僖宗跟前只奏道:「四境无虞,兵戈顿息,四时顺序,禾稼丰登。」却嫌着卢翰林进那一表,奏道:「卢携妄奏灾旱,荧惑圣听,合该赐死。」使那宣使矫诏去赐卢携死。密令差去的人员,剔取他结喉三寸以进,验他死的虚实。朝廷行着这般政令,无一人敢奏事进言。
到那十一月,有那秀才王仙芝,是那郓州人氏,同着那濮州秀才尚君长、齐州王璠、维州楚彦威、淄州蔡温玉,因就试长安,试官只取势家子弟应选,这几个秀才皆是寒族,怨望朝廷。为见蝗虫为灾,天下饥馑,遂结谋聚众,在那郓、曹、濮三州反叛,在那地名长垣下了硬寨。真个是:
不向长安看花去,且来落草做英雄。
王仙芝倡乱之后,远近从乱的都来相附为盗,剽掠州县。盖是世之盛衰有时,天之兴废有数,若是太平时节,天生几个好人出来扶持世界;若要祸乱时节,天生几个歹人出来搅乱乾坤。
且说曹州冤朐县,有个富人黄宗旦,家产数万,贩盐为生,喜聚集恶少。是那懿宗皇帝咸通元年上,黄宗旦妻怀胎,一十四个月不产。一日,生下一物,似肉球相似,中间却是一个紫罗复裹得一个孩儿,忽见屋中霞光灿烂。宗旦向妻道:「此是不祥的物事!」将这肉球使人携去僻静无人田地抛弃了。归来不到天明,这个孩儿又在门外啼叫。宗旦向妻子道:「此物不祥,害之恐惹灾祸。」遣伴当每送放旷野,名做青草村,将这孩儿要顿放鸟鸢巢内,便是攧下来,他怎生更活!过个七个日头,黄宗旦因行从青草村过,但听得鸟鸢巢里孩儿叫道:「爷爷!你存活咱每,他日厚报恩德!」宗旦使人上到巢里,取将孩儿下来,抱归家里看养,因此命名做黄巢。黄宗旦又向妻子说了孩儿啼叫的事一遍。其妻道:「这个孩儿真个作怪!若不兴吾宗,定是灭吾族。莫若傍今杀了,斩草除根,萌芽不发;斩草若不除根,春至萌芽再发。」黄宗旦道:「天要坏我家门,杀了这孩儿是逆天道。且养活教长成,看他又作么生。」不觉年至十四五岁,身长七尺,眼有三角,鬓毛尽赤,颔牙无缝;左臂上天生肉腾蛇一条,右臂上天生肉随球一个。背上分明排着八卦文,胸前依稀生着七星黡。自小学习文章,博览经史。性好舞剑,会把剑向空掷去,一剑须杀一人;又会走马放箭,每发一箭,不差毫厘。轻财好义。一日,有一道士过门,将一口剑送与黄巢,称道:「上天赐与黄巢。」道罢,不见道士去向。黄巢得这一口剑,号做「桑门剑」。子细觑时,剑上有「混唐」二字。干符二年,朝廷降诏兴贤。黄巢一见,心中大喜,这是男儿立功名之时。真是:
降下一封天子诏,惹起四海状元心。
黄巢一日辞了爷娘,选下了日,直往大国长安赴选。黄巢登程后,免不得饥餐渴饮,夜宿晓行。来到长安,讨一个店舍歇泊。明日到试院前打探试日分,到试场左侧,已知得日分了。归歇泊处来,等候得赴试日已至,同士子入试场,把十年灯窗下勤苦的工夫尽力一战。试罢,出试院等候开榜。等至三日,更无消息。黄巢意中惊疑,未免且去探榜。行得数步,探听得试院开榜了,却是别人做了状元,别人做了榜眼,别人做了探花郎。黄巢见金榜无名,闷闷不已,拈笔写着四句:
拈起笔来书个字,多应门里又安心。
囊箧枵然途路远,恓皇何日返家门?
黄巢因下第了,点检行囊,没十日都使尽,又不会做甚经纪,所谓:床头黄金尽,壮士无颜色。那时分又是秋来天气,黄巢愁闷中未免题了一首诗。道是:
柄柄芰荷枯,叶叶梧桐坠。
细雨洒霏微,催促寒天气。
蛩吟败草根,雁落平沙地。
不是路途人,怎知这滋味!
题了这诗后,则见一阵价起的是秋风,一阵价下的是秋雨,望家乡又在数千里之外,身下没些个盘缠。名既不成,利又不遂,也只是收拾起些个盘费,离了长安,待前途□打听□□,意下谒那贤豪,讨些津发,奔归乡里。行了数十日,来到宋州砀山县,小地名午沟里。打听得那里有一个朱教授,小名唤做朱诚,在乡里开设学馆,将五经教导百十个徒弟,一乡都叫他做朱五经,做了那小学的师父。黄巢思量:「咱每今番下了第,是咱的学问短浅。明日写着榜子,做着一首诗,去见那朱五经,问他学习些个。」那诗道:
百步穿杨箭羽疏,踌躇难返旧山居。
鲰生欲立师门雪,乞授黄公一卷书。
朱五经看了这诗道:「秀才,您每下第不归故乡,小生惯诵经史,教导乡里徒弟,无过是教他学习个孝弟忠信的道理,识认得个三纲五常。如门下高作末句,愿学黄石公兵法,觇贤丈志气不凡,非小生所敢与闻。」黄巢道:「小生意下不是恁地说。为见而今世界不是修文时节,小生赴选长安,取的三名,不是权势子弟,则是豪富儿郎。咱每寒酸贫儒,纵有行如颜、冉,文如班、马,也不中选。看来只好学取长枪大剑,乘时作乱,较是活计。咱每贫儒,处这乱世,饥来有字不堪餐,冻后有书怎耐冷?便如师父平日无书不读,直是皓首一经,也不得一名半职,便在乡里教着徒弟,也济得甚事?」朱五经道:「分明是如贤所教,但是小生自小兀坐书斋,不谙其它生活,只得把这教学糊口度日,为之奈何?」
朱五经有三个的儿子:第一的名做全昱,第二的名做存,第三的名做温。各自小年不肯学习经书,专事游手好闲,平常间吃粗酒,使大棒,交游的是豪侠强徒,说话的是反叛歹事。在屏风后倒卧,忽听得黄巢向他爷说着那使枪使剑的话,心下快活,思量这人也是个好汉,未免出来与他厮见。朱五经向黄巢道:「秀才无事,且在家里闲坐,待讨些盘缠相赠。」那朱温、朱全昱兄弟,每日间邀取黄巢出去闲走。一日,黄巢见有一雁飞从天外来,黄巢拿起一张弓,满如弦月,放一只箭,快似流星,将雁儿左翼射过,从半天攧下来。雁口中衔得一纸文字。黄巢未见那文字时,万事都休;才见了那文字后,十分恶气上心来,铁石万钧也遏不□。那纸上写着个甚的?道是:
四边云雾迷,黄巢□□□。
丈夫四方志,急急奔仙芝。
黄巢看了这首诗,道是:「详诗中意义,是教咱每去投奔王仙芝也。」那时王仙芝在曹、濮、郓三州作乱。「曹州是咱每乡故,待奔归去,又没果足,怎生去得?」那朱温听得恁地,说道是:「贺喜哥哥!射雁得诗,分明是教取哥哥行这一条活路。便无果足,又做商量。咱三个兄弟,且去买些个酒吃了,却做话说。」见那酒店前挂着一个酒望儿,上面写四句诗道:
百尺竿头一布巾,分明写出酒家春。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
黄巢和那朱温、朱全昱、朱存三个兄弟,一同入那酒店里坐地,唤酒保买杯酒和肉来,四个一就吃了。那黄巢拿着酒盏抬身起来,向朱全昱兄弟道是:「咱孤单一身,流落外里,愿与哥哥结义为弟兄,他时富贵无相忘。」那朱全昱道:「咱每也有这般意思。」便叙年纪大小:黄巢与朱全昱同年,却大了五个月,便拜黄巢为兄,那朱全昱、朱存、朱温做弟弟。盟约已定,当时朱温笑道:「哥哥好说大话!您而今要奔归乡故,尚无盘缠,几时得到富贵不相忘时节?」说话里,只见朱存出来道:「咱有一个计策,讨得几贯钱赠哥哥果足归去,只要兄弟每大家出些气力。探听得这里去不远二十里,有个村庄唤做侯家庄,有个庄主唤做马评事,家财巨万,黄金白银不计其数。咱兄弟每待到二更时分,打开他门,将他库藏中金帛劫掠些与哥哥做路费归去,怎不容易?」黄巢道:「若去劫他时,不消贤弟下手。咱有桑门剑一口,是天赐黄巢的。咱将剑一指,看他甚人也抵敌不住!」道罢便去。行过一个高岭,名做悬刀峰,自行了半个日头,方得下岭。好座高岭!是:根盘地角,顶接天涯。苍苍老桧拂长空,挺挺孤松侵碧汉。山鸡共日鸡齐斗,天河与涧水接流;飞泉飘雨脚廉纤,怪石与云头相轧。怎见得高?
几年攧下一樵夫,至今未曾攧到地。
黄巢四个弟兄过了这座高岭,望见那侯家庄,好座庄舍!但见:石惹闲云,山连溪水。堤边垂柳,弄风袅袅拂溪桥;路畔闲花,映日丛丛遮野渡。那四个弟兄望见庄舍远不出五里田地,天色正晡,且同入个树林中躲了,待晚西却行到那马家门首去。从那岭腰分路入这小路上去,那树林深处,见一个小小地庄舍,僻静田地里,前临剪径道,背靠杀人堽,远看黑气冷森森,近视令人心胆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