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闸

中国扬州评话传统曲目

清风闸  (清)浦琳著

  第一回 孙大理离乡留定远,刘公条扶阻到清风
  第二回 强氏由南雄归家,孙大理央媒复娶
  第三回 大理洞房,小继螟蛉
  第四回 小继落院施钱,大理因嫖训子
  第五回 小继为债所逼,强氏因借通奸
  第六回 野飞熊教场卖卜,孙大理回家风鉴
  第七回 大理河厅上丧命,小继清风前装疯
  第八回 孙强氏闭井支锅,汪成龙选择地理
  第九回 小继请客,强氏招亲
  第十回 孝姑自缢,大理相救
  第十一回 皮奉山议亲,孙孝姑出嫁
  第十二回 看房成交,饣耎居揎屋
  第十三回 皮奉山支贺分,孙孝姑嫁穷神
  第十四回 洞房匪友聚会,破水缸做妆台
  第十五回 皮奉山闹点心店,孙大理显魂借贷
  第十六回 皮奉山卖菜,孙孝姑送灶
  第十七回 到年就过年,遇货就打货
  第十八回 马盖当钱赌,运转四五六
  第十九回 皮奉山改姓,潘彩臣邀赌
  第二十回 八蛮聚赌,一人得彩
  第二十一回 二次聚赌,归家谢神
  第二十二回 皮府迁居,财神点化
  第二十三回 皮奉山运转挖窖,孝姑娘各庙拈香
  第二十四回 造花园落成,厅房上匾对
  第二十五回 皮奉山开当铺,潘彩臣拔劣迹
  第二十六回 匪友聚会,捕厅赴宴
  第二十七回 皮奉山生子,包清天出京
  第二十八回 孙大理显灵喊冤,包公出牌示招告
  第二十九回 孝姑替父鸣冤,包公检验大审
  第三十回 立拿毛郎二贼,求雨坛前认尸
  第三十一回 官媒婆锁拿强氏,用非刑复审定罪
  第三十二回 新建包公祠,皮府大筵宴



  提要
  清代小说。四卷三十二回。浦琳撰。今有嘉庆已卯年()奉孝轩刊本。不题撰人,首有序,后署“梅溪主人书于奉孝轩”,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九《小秦淮录》载:“浦琳,字天玉,右手短而捩,称扌必子。子耳濡已久,以评话不难学,而各说部皆人熟闻,乃以已所历之境,假名皮五,撰为《清风闸》故事”。
  书叙宋仁宗年间,台州木行主孙大理和弟文理携眷属前往江南,至江口兄弟失散。孙大理一家至定远县,得旅店主王小三之助,开一酒店,后又为县中贴写书吏,于清风闸旁建宅,丰衣足食。不幸妻汤氏重病身亡。孙大理以女儿孝姑年幼,又娶寡妇强氏为妻。一日,大理收一乞儿小继为螟蛉子。但小继却与强氏通奸,合谋将大理杀死,欲成大礼,遭邻里亲朋唾弃,强氏旋将孝姑嫁于破落户皮五腊子皮奉山。皮五喝酒赌钱,孝姑饥寒无助,欲寻短见,被父亲阴魂救下,又托梦警告皮五。
  一日,皮五得大理阴魂相助,赌赢一笔钱,过一老妇家,闻哭声悲切,便留钱而去。从此每赌必赢,不久即有钱买宅。忽一晚天降一火球入院中,掘之得白银五甏,皮五遂成巨富,造花园,开当铺,捐员外,得爱子,事事顺利。孙文理江口与兄失散后,至建平县贩木材得银数万两,伙计郎丰、毛顺谋杀文理夫妻,劫得银两。清官包拯巡视江南,私访凤阳县,孙大理兄弟阴魂鸣冤,孝姑又上堂伸冤,包公明察秋毫,分别惩办了郎丰,毛顺和小继、强氏。皮奉山为报恩建包公祠。从此,皮五、孝姑行善积德终成正果。
  此书状人情冷暖,颇有可观处,但文字质滞,李斗《扬州画舫录》称浦琳《清风闸》“揣摩一时亡命小家妇女口吻气息;闻者欢噱,进而毛发尽悚,遂成绝技。”俞樾认为:“此书余曾见之,亦无甚佳处,不谓当日倾动一时也。殆由口吻之妙,有不在笔墨间耶?”(《茶香室丛抄》卷十七)序小说昉自《虞初》。后之作演义者,或借一人一事,引而申之,可以成数十万言,如《封神传》、《水浒传》,由来久矣。抑或有凭虚结撰,隐其人,伏其事,若《金瓶梅》、《红楼梦》者,究之不知实指何人,观者亦不过互相传为某某而已。
  惟《清风闸》一书,既实有其事,复实有其人,为宋民一大冤狱,借皮奉山以雪之。奉山,则一市井无赖子耳,愈贫困,愈趋下流,不惟亲族不与之齿,抑且乡邻疾忿衔仇,几濒于死地而后生,卒之坎坷俱脱,富贵相逼而来,竟能如孙氏之沉冤,一旦昭雪于奉山得志之后。是天使之雪其冤,即不使之终其困。
  览是书者,莫不啧啧而称羡之。
  予因是书脍炙人口,可以振靡俗、挽颓风,惜向无刻本,非所以垂久远,今不惜工价,付诸剞劂,庶使穷乡僻壤,海澨山陬,无不可购而得之。非无裨于世道人心之用也。爰题数言,弁于简端。
  嘉庆己卯夏五月梅溪主人书
  第一回 孙大理离乡留定远
  刘公条扶阻到清风
  诗曰:
  离乡去国远堪悲,寄迹江南莫可依。
  非是刘公成义举,如何事业渐丰肥。
  话说这一部小说,出在宋朝仁宗年间时故事。浙江台州府有一个姓孙名大理,系木行生理。一日,与弟文理携眷汤氏并女孝姑,向江南贩卖。走至江口,文理叉路前行,大理找寻无着,只得到凤阳辖下有一定远小县北门大街王小三饭店,暂且居祝王小三夫妇年已半百,并无子侄,为人甚为长厚。大理不觉住了数月,将衣服行囊尽行当净,又欠下许多房饭。王小三夫妇与大理闲谈:“你在我家,住吃虽有,终非良策。”大理说:“我是离乡在外,举目无亲,无衣食可靠。多蒙二位贤夫妇种种盛情,感恩无荆我胸中毫无一点主意,仍仰望二位贤夫妇代酬良策。倘有进益,必以厚报。”王小三说:“我有一处门面房子,与老爹开了酒铺,不知尊意若何?”大理说:“很好!”即日立合同成交,择于正月二十日开市。王小三叫匠人粉饰油漆,置办货物、家伙等件,忙至十八日方闲。十九日悬彩挂灯,与孙大理贺店。
  到了次日,天色微明,孙大理同妻汤氏、女孝姑起来嗽口,一同搬到新居,进神放旺鞭开市。众人恭喜未毕,到有人来吃酒,忙乱不至。到二更之后,收了店门,将余菜蔬酒馔,备齐一席,请王小三夫妇,一则谢平日之情,二则复席。三更酒散,各自归家。
  次日,孙大理店内生意甚好,自己写账,又要打酒,又要照应,又要跑堂,连辫梢子都忙出汗来了。门前拥挤,开了数日,寻了数十千文,归还王小三房租,代垫酒物钱一并还清。
  又开了两三个月,生意仍然茂盛。
  一日,有一定远县书吏,姓刘,名公条,到孙大理店内吃酒,问大理:“你口音不是江南人氏?”大理回说:“我是浙江台州府人,出外投亲不遇,流落贵处,手内又无钱钞,又无亲戚可靠,多亏王小三夫妻收下,帮扶开此一小店。”刘公说:“我看你非生意之人,何不另图别事?你可会写会算?”大理说:“俱皆晓得,只是不精。”刘公说:“写算皆会,我荐你到县内做一个贴写书吏。据我看来,比此生意觉得好些。”孙大理颇有此意,奈无门路可钻,每日黎明至晚,并无一刻偷安。
  今有刘公一席话满心欢喜,羁住刘公诵谈一番,至晚各散。
  大理将欠户逐一讨清,腰内积聚之项,又托刘公代觅买一块空地,起造一所房屋,三间两厢一客座,紧靠着河。房是在城外清风闸旁,不消一月,起造成功。收拾油漆粉饰,各事齐全,择于十六日搬家。先将店内零货俱皆卖完,又雇一小伙帮忙,搬家十分热闹。至期,大理去拜谢王小三夫妇,又向街邻辞谢,回来同汤氏、孝姑进新宅,敬神祗,焚化钱粮纸马,放过旺鞭。
  隔了一日,大理备了酒席,请刘公条二老爹,次日就同刘公进衙办事,甚为停当。与同房之中一切人等相好得很,逐日颇有积聚数百金。刘公又要替大理邀请五十两六总会,三个月一摇,会终之日可以买一分缺,上卯应差。众人应允,俱皆称是。
  孙大理心满意足,公务无差。家内有汤氏奶奶照应,俗说,“外有寻钱手,家有聚钱斗”,过得丰衣足食。不期好事多磨,忽汤氏奶奶得了病症,请医调治,服药无功。大理天天又要进衙办事,毫无一刻之宁。可怜孝姑娘各庙烧香,拜斗求符,总是不灵,医生都是推手。
  看看病了百日之期,二更时分,汤氏大数已到,痰响了一声,身亡气绝。可怜大理哭得昏迷绝过,孝姑娘忙叫人冲生姜汤灌下,有两个时辰,听得大理咽喉内悠悠苏醒回来。姑娘劝解大理:“不要悲伤,娘已去世,忙叫成衣置办装殓要紧。”
  次日吉时,收殓设供,下首又挂白布孝幔,白布桌围。桌上摆了风灯、边斗,六碗素菜,一个灵牌位上写着“宋大理孙公原配汤氏之灵位”。两旁摆的童男女,容亭蒲合。蓝白毡条,俱皆齐备,四班头开殓。俗说:“有福之人夫前死,无福之人夫后亡。”可怜苦坏了孝姑娘,哭了三天,连饮食都不进。守七陪客,做了三个斋,打了一个醮,放了一台焰口。到了百期,看了年庚,预备出殡。临期办酒席酬客,四鼓起棺。孙老爹叫一声:“娘子!你好狠心,竟把老夫丢下,还有苦命女儿,叫何人领他!”此刻父女二人大放悲声,旁人解劝方止。老爹意欲跟棺木走,众人说老爹年轻,将来还要续弦,领代姑娘。
  殡已出过三日,伏山已毕,老爹逐日到衙办事,早去晚归,未免饥寒饱暖,无人照应。晚上回来,就在奶奶灵前痛哭。孝姑娘解劝,叫声:“爹爹!保重要紧,不可痴呆。爹爹呀!女儿幼小,不知人事,爹爹何不央媒娶一位继母来家,照应门户?”
  老爹听了此话,不由心酸,叫了一声:“我的亲儿呀!你望为父说的这一番话,为父心内岂有不明白的?若娶贤惠的一个人还好,倘或娶一个不贤的家来,啕气啕恼,又要作践我亲儿,为父看见,何肯忍心?焉能不气!”
  姑娘见爹爹不肯继娶,从此一言就止。老爹虽然如此,心内也还要想娶。老爹从此每天出去进衙办事,十分勤劳,就是晚上回来觉得孤苦。虽然与姑娘谈谈说说,父女各房安歇,老爹进房,未免半床冰冷,不觉心中有要续弦之念,翻来覆去,一夜难眠,胡思乱想。那一日出门,见那些邻居一对对成双,老爹心动,要续娶继配,走到县前进衙,同众人商酌,议娶后婚。不知众位商议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强氏由南雄归家
  孙大理央媒复娶
  诗曰:
  世间妖物为人弃,却与孙公续断弦。
  早识危亡留后日,诲教成长恶姻缘。
  话说孙大理见旁边邻居成双作对,他看见巷内有两位奶奶谈心。叫了一声:“妹子呀!我倒有好些时不看见你了。”叫了一声:“姐姐!我是去年有了喜。”
  “我就不晓得,少礼,少礼!你瞒着我们是何道理?”
  “我是去年腊月初八日生产的,怪道叫个腊狗子呢!”
  “妹妹,妹夫待你可好么?”
  “好得很呢!他见我动了气,不是倒茶,就是装烟,还要时刻汰化我,生怕我气出病来,还要代我捶捶扭扭,百般殷勤。
  晚上还要我先睡,代我把衣裳盖得好好的,被内还要汰化。他因为我身子虚弱,气不得的,恐有点差迟,大为不便,所以每日总要汰化我笑起来才罢。”
  “妹妹,你修了来的,夫妻就这么好,是前生福气。我家这一个该杀的,他就不死!一天烧酒吃到晚,醉熏熏的,就像死人一般,连推都推不醒。他天天在外吃酒,赌钱,还想他被内恩情!连我穿的衣服首饰,一齐都当完了,叫我连娘家都去不得了。一个该死剥皮的、砍万刀的,早早死了,让我好另寻头路。我修的来世嫁个好丈夫!”
  不讲二姐叙谈,再言孙大理听了此言,他到了司房,与众同事商议:“我到好笑,诸位听着,我旁边有一邻居,他欲意代我做媒。”众人回言说:“太翁,你心中要是不要?”大理说:“我本不该娶,奈因家下无人照管,只有小女一人,又怕后娶不贤,反有笑话。”众人回言:“续弦继配,此是正礼。”
  “虽然如此,我又不要人品好丑,只要可以当家撑持门户,照管小女就是了。”适值内里有一位小伙计说:“老爹!该因了千里姻缘是线牵,我代老爹为媒吧!”
  小伙代孙大理说媒去。先到得胜居茶馆吃茶,靠栏杆头条凳上坐下,泡了一壶干烘茶。小伙计开口说:城内有一位乡宦老爷,姓潘,当日在广东做过南雄县的,娶了一位姨奶奶,他家姓强,买到了任上,同老爷好得很,行双双,坐双双。老爷一口茶喝过去,又递过来,自己喝一口,与老爷喝一口。坐了一张杌子,姨娘一定找了与老爷坐下。强氏年轻,风花雪月无日。不要说潘老爷年纪又高了些,觉得精神有限,何能当得艳妾每日如此!抵当不住,渐渐得了病,不上半年,把老爷弄吊了!大太太动了气,叫:“人来!把强氏这一个骚母,快些着人叫船,去把强氏一房一屋的都搬了去,早些让他回娘家去。”
  强氏听见,叫了一声:“太太!我舍不得太太,况老爷平日待我甚好,我又丢不下太太。况我家那没良心的父母,又要把我卖了别处去呢!太太开了恩,我情愿跟随太太一世!”太太大怒,动了气,说:“我喜欢你的很!把我活活的老爷,被你天天妖媚迷人,淫声浪语,把老爷弄死了,我如同切骨之恨!”
  强氏说:“是老爷寿限,如何怪得是我弄死的?我而今情愿削发修行,伏侍太太。”那太太如何肯听妖言,即刻吩咐家人:“押着强氏,立意动身,不得迟留!”那强氏如何肯去,又说出许多瓜甜蜜饯的话来,皆是一派孤名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