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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剑春秋
烟尘滚滚,杀气腾腾,
两军呐喊,金鼓齐鸣。
只杀得天边红日无颜色,山中草木尽皆惊。真个是:
身当白刃心犹壮,血染长沙志未灰。
孙操与王翦大战,有百十余合,不分胜负,不知战斗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老都尉燕州尽忠 小英雄大堂演武
话说孙操大战王翦,有百合之外,自觉力困筋麻。一来年逾七十八岁,昨日哭子过度,有伤元气,故此战到百合之外,枪刀就来得慢了。王翦见孙操不是先前勇猛,遂故意迟延一枪。孙操便一枪照面挑来,王翦攒劲,用丈八蛇矛一格,孙操抓住枪杆,左手一松。王翦一按蛇矛,往孙操前心直刺。孙操招架不及,叫声不好。王翦照后心一扬,早贯进前心。阴阳手一翻,把孙操挑离马下,有十步之外。孙操家将,见主人落马,一齐撒马上前,夺了尸骸,飞奔进关。也不敢把守关隘,星夜备了口棺材,把孙操父子的尸首殡殓了,弃了城池,连夜奔回易州去了。
却说王翦这里,打得胜鼓,回营报功。章元帅上了功劳薄。到了次晨,章邯帅众出营攻城。只见燕州城开,军民百姓,一个个头顶香炉,出来迎接,至章元帅那马前跪倒,口尊元帅:“我等燕州军民,真心投降,望元帅大开天地之恩,饶我等性命。”章邯道:“你等真心归降,是顺天命,本帅岂忍残害无辜。你等却起来,站在那一边。”令王翦带兵一百进城搜看,并无伏兵,然后大兵进城。又命燕易,去请始皇进城,随同众将出城迎接。那始皇进了燕州城,心中大喜,犒赏三军,令偏将镇守燕州,明早起兵,望易州进发不提。
却说离燕州城数百里之遥,有一座关隘,名日保易关,系燕国丞相屈班之弟屈兴把守。此人足智多谋。见瑞陵君的家将过关,闻知孙操父子阵亡,燕州失守,自思燕州城池坚固,孙操父子勇冠三军,尚不能守,何况这小小孤城,料难保全。遂心生一计,忙令家将,晓谕合城百姓,速速收拾金银财宝,星夜押解出城,前往易州居住。又令军士在城附近左右,堆下引火之物,差数十名兵丁,在城内藏躲,单等城外火起,便四下里放火,呐喊助威。然后带领精兵,出城埋伏。又在空城上插满了旌旗,以为疑兵之计。
却说秦兵,在燕州歇了一日,便浩浩荡荡,奔保易关而去。离城一里,王翦父子便讨令出战。叫了半日,不见城上一人答应,只得回营告知章邯。章邯与金子陵一齐出营,观看了半日,又登高阜处探望城内一回。金子陵对章邯道:“此空城也,殿西侯可搭云梯,扒入城内观看动静。”王翦随令五百秦兵,越过吊桥,在城边竖起云梯。一个个手提挡箭牌,扒将上去,上得城时,犹恐有兵埋伏,呐喊一声,四下奔杀。只见满城上空插旌旗,并无一人一骑。遂一齐下城,四面搜寻,不见半个燕兵。便大开城门,出来迎接。金子陵等便传令秦兵,不得妄动进城,自与章邯王翦等,带了几员偏将,看视一遍。金子陵道:“燕将必然有谋,殿西侯可领一千精兵,在城扎住,纵有燕兵到来,不要妄动,只要守住要路,贫道自有计策。”又命赵高领兵五百,伏在城上,可于每杆旗下,设一秦国灯笼,若有燕兵进城放火,可将擂木打下,不得出城追赶。又对章邯道:“元帅,贫道谅燕将必在城外左右埋伏,意欲差将搜寻,恐为彼小挫,不如将计就计,乘他自然,取彼首级也。”说罢,便传令至后军,说请武安君带兵一千,命往燕州小路埋伏,俟燕将的人马到时,必要生擒,不许放一人过去,违令者军法不货。又令偏将二十员,须脱甲枕戈而睡,如违令者斩。又差数十员大将,在御驾前防巡,以防不测,便叫三军把营盘团团扎住,围着三面城池,长川坐守。传令已毕,然后与章邯等进营,秉烛侍立,这且慢表。
单说屈兴等,至三更之后,带领人马便回保易关。远远见秦兵的营盘围住,便登高一望,见城上无数灯笼,自料秦国已有准备,难以下手,心中暗想:“今何不领兵复夺燕州,截住他的去路,使彼粮道不通。燕兵把守在前,我扼兵在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他难道飞上天去。”主意已定,也不去放火,遂暗暗向小路,望燕州而来。行不到二里之遥,只听得一声炮响,闪出一枝秦兵,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员大将当先,大叫:“燕贼你往那里走,有你家武安君在此,久等多时了。”屈兴听得是白起,心下着忙,不敢交锋,勒马便走,白起紧紧催兵赶上。屈兴无奈,只得回马来战白起。不上几合,被白起挑于马下。
三股气在千条计,
一旦无常万事休。
白起杀了屈兴,燕兵尽解甲投降。白起便袅了屈兴的首级,回归秦营报功去了。那燕兵在城内埋伏的,等不见城外动静,便越城逃命,却都被赵高擒下。到了次早,报过了金子陵,然后令人接始皇进城不提。
且说燕昭王,那日正坐早朝,有五城兵马使来奏:“瑞陵君父子三人,在燕州城阵亡,棺木现在易州城外,请旨定夺。”昭王闻奏,不禁高楼失足,洋海翻舟,叹一声,倒在龙椅之上。左右侍监忙上前扶救。好半晌苏醒起来,大哭道:“瑞陵君忠心为国,今日命丧秦人的手,孤之江山眼见不能保全了。”说罢,又哭起来,众官亦皆垂泪。昭王传旨,都尉的棺木,准其进城,又差御林军到孙府报信。传旨已毕,自然精神恍惚,退朝养息不提。
且说燕丹公主,早起无事,独坐后宫内,只觉心惊肉跳,立也不安。心中想道:“今日何故如此,莫非有甚凶事不成?”正低头暗想,忽见门上的家将慌慌忙忙跪上禀道:“老贵人不好了,都尉、大老爷与二老爷,在燕城丧于秦将王翦之手,今棺木已进城来了,老贵人快些出去接丧。”燕丹公主一闻此言,只叫得一声苦呀,但见:
连叫三声苦,便把咽喉堵,
一命丧黄泉,悠悠归地府。
公主朝后一仰,连交椅倒在尘埃。侍女们连忙上前扶救,齐叫老贵人甦醒。高、李二位夫人在房中,已闻到了凶信,一齐放声大哭,出到大堂,见燕丹公生迷了过去,不省人事。连忙叫人拿姜汤过来,半晌方哭出声来道:“不听妾言,年老之人,还逞什么威风,什么猛勇!今日命丧军前,叫妾身如何恨得过呀。”一抬头见高、李二位夫人,哭得泪人儿的一般,越加悲伤:“不料我家遭此凶事,我年近八旬,如风前之烛,不得一亲子养老送终,还要这老命何用。”一起身,望砌阶石上就要碰去。高、李二位夫人,与使女一齐拦住。哭道:“老贵人若一倾身,叫我们怎样施为。且大事在前,棺木未曾入土,乞老贵人暂止悲伤,商量大事才好。”说罢,又一齐哭将起来,跪在地下。老公主见如此说罢,去扶起二位夫人,吩咐众人起来,就全家披孝,领众家将与媳妇,共出城迎接棺木入城。抬到都尉府中堂,把棺木品字儿排开。纵是铁石人,见了也要流泪。老公主与高、李二位媳妇并使女们,一齐举哀,忙乱个不住,把都尉府中闹得一个翻江倒海,这且按下慢表。
话说燕昭王,带病回宫养息。忽见宫官前来奏道:“满朝文武,不知所为何事,鸣钟催驾坐朝。”燕王闻言,忙扶病出朝。见文武两边,神色皆变,不知何故。忙问:“众卿有何急事,鸣钟催朕坐朝?”有黄门官跪奏道:“有五城兵马使差人来报说:秦师已过易水了,故此惊驾,求我王龙意定夺。”昭王闻奏,这一惊非小,道:“秦师如何便来的这快,未过三日,就破了三关。且今既渡易水,那一位卿家带兵前去抵挡?”只见问一声,鲤鱼钩腮。问两声,箭穿雁眼。昭王在宝座上,见众臣如此,不觉龙心大怒道:“朝廷设官,原为保国。今日秦兵临境,尔等竟无一人肯带兵抵挡,可见得要你们何用。”只见丞相屈产出班奏道:“我主暂息雷霆,在朝诸臣,非不欲尽忠于国,只是皆非对手,一死不足塞责,诚恐丧师辱国,其罪更大。”燕昭王道:“依丞相之言,则在朝诸臣,无秦将对手,这是孤国运气,该当如此。侍官,快拿文房四宝来,待孤写降表,到秦营投降,以免汝等死亡,黎民涂炭。”屈产闻言,叩头涕声道:“我主龙心不必着急,臣夜观天象,秦国当兴,我燕亦不能就灭。不出一月,必有高人搭救。”昭王道:“丞相此言果真,则社稷之幸也。如今丞相可保举何臣出城迎敌?”屈产又叩头奏道:“若要出城与秦师对敌,自应多败少胜。依微臣愚见,臣情愿自上皇城,防守秦兵。若有疏虑,臣全家情愿认罪。”昭王依奏,就封屈产为五城兵马大元帅,带兵上易州防守,且按下不表。
再说那都尉府家将,报与燕丹公主知道。公主此时,正与那高、李二位媳妇,同在那大厅之上安灵,设他三人之位,哭祭他父子三人,犹如钢刀刺腹。一听了家将之言,只得搓手无策,连声叹气道:“也是国运相关,不料燕国难保。”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小英雄来,你道是谁?乃孙武子四代之孙,孙龙之子,名唤孙燕。年方二九,生得面如敷粉,唇似朱砂,龙眉凤目,二手过膝,行动有风云之势,坐立有泰山之倚。年纪虽小,两臂倒有千斤之力,应上方金童星转世,日后有五九之尊。因思祖父死于秦将之手,正无计报施,忽闻家将报说,秦兵已渡易水,忙上大厅,欲上朝面奏,出师讨战,故此来至厅前。燕丹公主一见,不觉两泪交流道:“孙儿不在后堂,出来有何事情?”孙燕道:“孙儿正无计报复祖、父之仇,今闻得家将来报,秦兵已渡易水,故此来求祖母、母亲带孙儿上朝面奏,自愿带兵杀贼,以报不共戴天之仇。”燕丹公主闻言,大喝道:“小子无知,你睡觉不知颠倒。你岂不知,汝祖父、父亲、叔父,经过多少大战,且命丧于秦将王翦之手,何况你小小年纪,出阵当先,岂不白送了性命?你还不与我下去。”孙燕闻言,忙跪下道:“孙儿年纪虽幼,武艺却是精通。今日孙儿不出去报仇,还有何人。”公主道:“你与谁学习武艺?岂能上阵冲锋。”孙燕道:“祖母不信,待孙儿试验与祖母看看。”取了枪来,在天阶上丢了架武,左五右六,使将起来。
先前犹见人身,到后来只见一片枪山,怎见得,有诗为证:
片片花飞舞不休,
寒光耀眼动人愁,
学成文武难藏椟,
博得千金万户侯。
孙燕这一阵枪法,只觉得满厅上寒光射眼,燕丹公主与高、李二位夫人看见,心中暗喜,各道“不枉将门之子。”孙燕忽然住了枪法,走上厅来,面不改色,气不发喘,道:“祖母、母亲,婶婶,孙燕这条枪,可能会得王翦否?”公主大喝一声:“小冤家,你岂不知,孙家如今独你一人。外祖昭王,现在无后,两枝人都全靠在你。你著有些疏失,如何是好!”只见后面又走出一个女娃儿,满身挂孝,道:“祖母,哥哥之言有理。祖母,还以报仇为重。”公主认得是赛花小姐,李夫人所生,孙虎之女。是天上月孛星临凡,系黎山老母之徒。每于夜梦之中,来传授他的武艺。年方一十四岁,学得刀马纯熟,广看兵书。因见燕丹公主不准孙燕出阵,便出来道:“父仇不共戴天,哥哥今日若不能临阵,祖母、母亲还当用计,与祖父报仇。况哥哥武艺高强,岂有不叫他出阵之理。”燕丹公主道:“你小小深闺弱女,知道甚么。这秦将王翦,他乃海外拗离国云光洞海潮圣人的门下,法术精通。况又宝剑利害,枪马出众。故此你祖父、伯父、父亲,身丧在他手,我如今岂肯叫你哥哥出阵。”孙燕闻言,便一挺身驱,站立起来道:“秦将王翦杀我祖、父、叔父,仇深似海。今日若不出去,枉为人也。”小姐道:“哥哥言之有理,哥哥若出城报仇,小妹不才,亦愿出马。”把个燕丹公主只急得跃足道:“一个闹不了,又来一个,你小小弱女,如何也要出阵?”小姐道:“祖母之言差矣,自古女子立功业的也不少。就如齐国的钟太真,岂不是妇人么。齐国伯业之基,列国闻名破胆。孙女不才,也是梨山圣母之徒,刀马纯熟,岂惧秦将。”燕丹公主道:“胡说,你是一个深闺小女,从何去得梨山学习武艺。”赛花小姐便把梦中之事:“梨山老母传我的武艺,已有二年之久”的话,说了一遍。燕丹公主与李夫人闻言,心中暗喜,只是不信,小姐即命丫环去香房里取出两口绣鸾刀来。小姐接在手中,款动金莲,来至天阶,也使了一路美人舞刀,更加好看:
柳腰娇无力,袅娜随刀舞。
玉腕胜柔条,衣飘是顾鼓。
含笑转金莲,上下团团附。
更有动人心,娇嗤笑无语。
小姐舞了一路花刀,走上厅来,对燕丹公主与高、李二位夫人道:“祖母、伯母、母亲,赛花这个刀法,可使得么?”众人都看得呆了,老公主见说,便道:“赛花与孙燕的刀枪,虽然纯熟精通,但年纪甚小,我心中到底放不下。”小姐道:“祖母,你说这个也轻,那个也轻,孙女闻得爹爹说,祖母年纪方一十九岁,就上阵冲锋。想孙女的年纪,较之祖母那时,不过只少几岁。”孙燕一闻此言,便大叫道:“祖母那时是小女子,尤自出兵,且是金枝玉叶。孙儿今年也一十八岁,岂犹怕人。祖母若不叫孙儿出阵,孙儿实无颜立于世人,不如一死。”说罢举步欲往石基上碰去。高夫人喝道:“孙燕不可如此。”
孙燕听得母亲吆喝,便不敢撒泼。高夫人就对老公主道:“媳妇想,孙门屡受国恩,看孙燕的武艺,亦可临阵,不如由他出阵,使各国知孙门幼童女子,皆尽忠于国。”公主闻言,无可奈何道:“媳妇之言,也说得是。”吩咐擂聚将鼓,齐集家将,点视挑选,预备跟孙燕出阵。只见孙燕跟随的小家将班豹,上前跪下说道:“老贵人,今日小主出师,小人愿作一个先行,同小主人上阵杀贼。”燕丹公主听了,便大喝一卢:“讨打的奴才,你也闹去出阵了。你见闹的都是些少年纪的,你也跟着闹了,我偏不准,快与我下去。”班豹闻言,努着嘴,站了起来,暗暗的溜在孙燕背后,拉拉孙燕的衣服。孙燕回头一看,他便指指鼻子,孙燕就点点头会意。班豹满心欢喜走开去了。合府家将闻得聚战鼓响,俱各披卦,上大厅听点。燕丹公主举目往四面观看,只见一个个雄风赳赳,勇气昂昂,心中大喜道:“你等听者,今日为都尉爷与大老爷、二老爷俱在燕州丧命,今我上殿面圣,叫小主孙燕带兵出城,抵挡秦兵。你等皆世受我孙门之恩,必须尽忠竭力,日后有赏。”众家将齐声答应道:“我等受主人恩养,情愿保小主出城杀贼。”不知出阵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