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国春秋


海国春秋
清· 汪寄
海国春秋(原名《希夷梦》)
版本:
  清末上海苏报馆校印本。十二卷四十回。
作者:
  不题撰人。据序知作者为汪寄。汪寄,号蜉蝣子,清安徽徽州府(今安徽祁门一带)人。作此书当在乾隆五十一(1786)年之前。
内容:
  叙述韩速、闾丘仲卿二人在海国建功立业五十年,而两宋兴衰已三百年的故事。本书结构新颖,故事曲折。




第一回 悲歌一曲招贤士 国倾家亡出杰人

第二回 食周粟不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

第三回 闹皇庄狂童取辱 焚歌苑侠气遭擒

第四回 重心膂入狱脱真才 掩耳目焚牢烧假犯

第五回 验骨殖图书行邻国 辨声音指引入名山

第六回 隐士避功名奚啻阱陷 忠心甘节义尤切神魂

第七回 囊空不免欲吹篪 腹实何须淡弹铗

第八回 筹国政贤相辞朝 行新法乞儿受爵

第九回 救浇漓立议修文德 整散漫挥毫着武谋

第十回 明荐暗倾难国手 顺留逆去试盘根

第十一回 妒嫉暗暗招兵马 胡涂偏偏选将才

第十二回 寻良友雾漫认龙驹 夺佳人阵前成败犬

第十三回 得情由良相保奇才 知确实贤君任骄将

第十四回 馈赂交邻为敌树敌 正名施令攻心结心

第十五回 计中计赚开百结关 身外身诱过独锁渡

第十六回 乘虚取城易于拾芥 以武破岭拟若登天

第十七回 察阵势漆胶吴越 中反间鱼水参商

第十八回 义胆忠肝难胜谗夫 志悲气愤单摧大敌

第十九回 酬知己剖腹表丹心 救良朋束腰擒白额

第二十回 绊雄兵两途袭敌 燔巨舰单艇擒酋

第二十一回 鹿角车毙骁骑取胜 蜂房卵毁屯积成功

第二十二回 数节迎刃星驰电掣 一着错布瓦解冰消

第二十三回 地利人和援绝可守 依危恃势求隙而攻

第二十四回 两函书商量和议 一道表惶恐求成

第二十五回 五猴掣天印 百雉炬双毫

第二十六回 定河为界大将军封侯 指石喻心老庶长制佞

第二十七回 变成法补全成法 戮贪员惩劝贪员

第二十八回 追逃犯得金船渡弱水 求快婿将木氏作王郎

第二十九回 招驸马笼络英雄 认公主成全窈窕

第三十回 为奸谋散分奸势 进正士扶持正人

第三十一回 重宿儒盈庭皓首 除痼疾遍野春风

第三十二回 念疾苦一辆寻源 审形势三年奏绩

第三十三回 破肚移心善仇都了结 拘魂易体奸恶自灾殃

第三十四回 怀逆谋群奸授首 舒忠愤二子捐躯

第三十五回 众邪误置蚊聚成雷 三将临危舍生取义

第三十六回 守令得人民安寇殄 渠魁失计险丧亲离

第三十七回 武事无庸武备 攻坚莫若攻心

第三十八回 金莲瓣倒垂群英智竭 紫竹根斜画众鄙魂穷

第三十九回 覆舟询乡快意对伤心 追友别妻生离成永诀

第四十回 梦回剩得须眉白 国丧难禁篡夺评









第一回 悲歌一曲招贤士 国倾家亡出杰人


  话说历史上唐室不纲,黄巢起事,天下分崩,生灵涂炭。
  接下来是五代不断,奸佞是尚,仁义丧亡,四维既不能修,传国又何能久?其间稍可称者,唐明宗后,如周太祖亦颇多善政,然皆莫能赎其前愆,是以未再传而绝灭。若于黄袍加体,众呼万岁之时,即不知如张益州之下马同呼,岂不知以死自誓,杀身成仁,流芳百世,岂不美于千古同称篡逆乎!况左右皆是腹心,以纲常大义,再三开导,岂有不依,又何至于死!如忧主弱将悍,神器终属他人,则何不权时摄行,而以法削铲首乱者,仍复辟于主乎?初既不能以死辞,后又不能以权复,则是宿谋可知。何期转眼虚花,未数年,即有宋太祖葫芦依样。宋太祖既忍背世宗,宋太宗又何必不忍背太祖?承祧之用异姓,二王之不得其死,天网何常疏漏哉!皆由废弃仁义、狙诈成风之所致也。
  且言周自世宗驾崩,太后垂帘,太子嗣统,殿前都检点赵匡胤羽翼已成,心腹满布,其中尤杰黠者,有王审琦、王彦升、石守信、史圭、王汉卿、郭全云、楚昭辅、陶谷、赵普、苗光义、李处耘、王溥、罗彦环、张令铎、张光辅、赵彦徽、王全云、陈思诲、李汉超、慕容延钊、符彦卿、潘美、刘光义、王仁瞻、曹翰、刘延议、赵廷翰、王彦超、武行德、郭进、来信、王沔等,其余愿效死力者,不可胜数。建隆元年正月,乃使其党假作镇州、定州急报,皆称北汉王约同契丹,乘丧大举入寇,兵精将猛,锋不可当。
  此时举朝闻报,惊慌失措。宰相王溥出班奏道:“北汉乃国家世仇,契丹又系宿怨,今闻先帝驾崩,揣度无人能御,故此戈动,乘虚而来,兵势凶猛,诚不可轻视。为今之计,须亟选将领兵,速行迎御,始免贻误。臣视诸将能任此事者,非赵都检点不可。”首相范质道:“且待续报,再为斟酌。”王溥道:“救兵如救火,岂容刻缓!先帝经营数年,费多少钱粮,复得城池若干。今二敌合力而来,边关城邑,虽有兵将,如何能守得住?边城有失,则迎刃破竹,长驱直入,国家大事,未可知也!”幼主持疑不定,因问学士陶谷道:“陶先生所见如何?”陶谷奏道:“王相所见甚是。”太后道:“陶先生与王相公意见相同,自然不错。”即命将兵符印剑交与都检点赵匡胤。
  当下拜赵出朝,统众往北进发,次于陈桥安营停宿。至五 鼓时,军校又效当年故事,拥都检点赵匡胤着黄袍作天子,返戈回朝矣。满朝文武,边关将帅,俱恋爵禄,屈膝惟恐不及,谁念旧主恩泽、君主纲常?其间惟有二人,忠义激发,不顾身家,志虽未成,而节义伦理,炳炳不磨,堪垂千古。二人者谁?一曰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一曰昭义节度使李筠。
  那韩通系唐韩文公之后,为人正直奉公,有拔山举鼎之勇。周太祖爱其才气,使为亲军,随行征伐,功绩颇多。世宗北征,加为陆路都部署;及不豫还朝,加为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因世宗驾崩,感两朝隆宠,过于哀恸,正成羸疾。虽卧病在家,常怀忧虑,为都检点羽党盘结,时时留心朝中事务。到正月初四日,因服药假寐,醒时已经夜深,方知朝廷使都检点领兵,御北汉、契丹。大惊道:“外寇事虚,赵某乃心腹之疾,兵权在手,谁能制之!”因修书,差家人飞往家乡,叫兄弟韩速来京。又修书往潞州淮南,劝勉李筠、李重进,共扶社稷。
  五更时分,扶病上马入朝,见着范质、王溥问道:“边寇之信,从何而来?”王溥道:“昨日镇、定二州,俱报北汉结连契丹入侵。我等想北汉与国家势不两立,契丹又怨先帝取彼宁、莫、瀛、易等州,今闻驾崩,故乘丧报复。昨已奏请,命赵都检点率众御敌矣。”韩都指挥道:“北汉契丹,俱恃骑兵,故每入寇,必待秋日草丰马剑今乃草枯之肘,焉有入寇之理?如实有寇,自应接踵报来,何以报后不闻更有警报。揆之天时、人事,寇信必诳。深恐国家之忧,不在北汉、契丹,而在于主幼臣强也!”范质道:“所见甚是,今将若之何?”都指挥道:“而今惟有请圣上发旨,召检点回朝,或先君有灵,使彼归来,解其兵权,则无虞矣。”范质称善未了,忽报:“大兵到于陈桥,将士尽变,共拥黄袍呼万岁,检点无奈,率众还朝,将到矣!”范质失色,顿足道:“仓卒命将,吾辈之过也!”都指挥视朝内无可与谋者,叹道:“事不可为矣,只有尽命报国耳!”欲回府集齐家丁,拚命平乱。出得朝门,仆马俱失,情知有人暗算,乃徒步疾行。
  原来赵氏心腹王审琦接得私信,连忙入朝,照会朋党。见午门外好匹骏马,一个大汉牵着立在街边,乃是韩家马夫名唤袁缓,暗吃惊道:“韩通疾愈矣,奈何!”因假意问道:“都指挥病好了,可喜可喜!”袁缓上前答道:“原来系王老爷,家爷病方小愈,不知有何事情,半夜急到五更,慌赶上朝。请问王老爷,昨日有何事故?”审琦故作不知,答道:“不闻有甚事故。你老爷病愈,正宜在府调养,岂可如此劳神?”袁缓道:“正是。”审琦道:“此马何处得来?果然雄骏。”袁缓道:“此系去岁家爷随驾征北,契丹骁将萧忽索兵阻易州,家爷单骑入阵斩之,并得此马,先帝赐与家爷。请看通身纯青,毛卷如鳞,因其尾秃,故名摘尾龙,真有追风赛电之能,日行何止千里!家爷爱之如珍,平日调养备至,闲时不肯坐骑。”审琦道:“好匹战马!”正在谈论之际,忽见飞报入朝,审琦心中了然,思欲先去都指挥脚力,方能困之。因向袁缓道:“所报不知什么急务,我今仍不进朝,你且去打听,将马交我代管着,你可并看尔老爷劳倦否?”袁缓信是实话,便将缰绳交与审琦道:“得罪老爷。”审琦道:“何妨,可探听清楚来。”袁缓答应,行了数十步,转念道:“王审琦素为韩爷所鄙,今我入去探访,若韩爷看见问马,如何回答?”慌翻身回来,马已无踪,连审琦也看不见,笑道:“王鬼子讨苦吃哩!”乃向北追去。到牛头巷口,望见审琦遍缰收勒,欲带进巷。马不肯入,昂首长嘶,将两蹄掀高,直立起来。审琦不能控制,翻身落地,那马转跑往东去了。袁缓骂道:“无耻匹夫,有何武艺,敢盗龙驹!自取跌辱,可不羞死?”审琦连忙挣起,衰缓近前,故意看道:“原来是王老爷,小的冒犯了。”说毕,亦向东飞跑追马。审琦家丁俱怒道:“这个畜生,太无情礼!韩爷平素轻老爷,连小厮亦如此放肆,情殊可忍?”审琦恨道:“今朝不报宿仇,更待何时?可将马匹长枪来!”家人取到。
  审琦原系骁将,虽遭倾跌,亦未伤损,立刻上马,提枪加鞭向东,道:“且先杀此匹夫!”追到月华街韩府门前,并不见袁缓踪影。乃直驰过去,转出阳明巷,只见都指挥飞奔前来。
  审琦惊恐,掣转马头,往南而走,闻得后面喊道:“都指挥且住,相公请回朝议事!”隐隐似王彦升声口。转而望见彦升带斧加鞭,心已明白,视都指挥徒步,手无寸铁,身无片甲,乃回马挺枪迎上,当心直刺。
  却说韩都指挥朝内飞步回家,当下石守信见了吃惊,向众心腹道:“我等平素所畏者,只韩通耳。今形情如此,心必不服,大事犹未可知!”诸人失色,守信抚王彦升之背道:“赵公平素待君何厚,韩都指挥倔强当除,吾使健校相助,此君建功之日也!”彦升踌躇未对,守信催道:“韩公若非抱恙,诚不可近,而今病躯空手,有何能为?如再迟疑,此功为他人得之,君将何颜以见赵公?”旁边史圭、石汉卿向前道:“我等齐去。”彦升乃奋然提斧上马,同众追来。远望韩都指挥如奔疾走,连连诈喊。仍不停脚,乃加鞭骤马追来。
  都指挥素知彦升为赵氏心腹,只作不曾听得,仍然疾走。将进阳明巷,忽有飞骑劈面冲至,枪已到身,急斜闪开,将枪杆夹住,双手执着,直夺过来,审琦几乎坠地,只足挂镫跑去。
  这边彦升等早到,举斧就劈。都指挥将断枪拨开,顺势扎去,彦升急拦,早中马肚,马立倒,彦升立刻滚跌下来。都指挥复挺枪刺入,史圭恰到,飞戟挑脱,彦升逃去。
  这时,石汉卿等率领步骑又至,团团围祝都指挥独力支持,奋怒将史圭右眼划破。奸党兵将虽屡刺倒,自身亦受重伤,得空便向汉卿撞去,锋利穿通右腿,汉卿忍痛将鞭迎面飞击,双手连身抱住枪杆不放。都指挥方架串隔落,彦升换马又到,自后使斧尽力砍下。都指挥闻风,急将头闪开,右臂已为砍断,乃弃枪拾鞭,扭转身来击去,正中彦升右肋,口吐鲜血,弃斧伏鞍而逃。不期全云乘虚挺枪,穿袍伤肋。都指挥使鞭飞击,正中全云面门,复掣出金枪,挺立阳明巷口抵敌。只见袁缓带马锤率领家丁寻到,喊道:“老爷请息怒,待小的们攘这群畜生!”奋勇向前。石汉卿等见生力军来,各人俱带有伤,乃忙退去。惟有楚昭辅方到不服,要擒都指挥建功,拚命格杀,为家将史美两链锤打落尘埃,众人擒祝扶都指挥上马,收兵回 转。来到府中,视伤深重,体无完肤,不能言语,惟张目大呼,齿牙咬碎,恨恨而死。举家痛哭。
  韩夫人唤掌管宁远等,高声道:“此刻非哭时也,老爷已死,眼见得周家天下姓赵,韩家亦不能存留了,尔等愿以死随老爷者在此,不愿者可速行!”众人齐声道:“老爷死周朝国难,小的等死老爷家难,亦系殉国,情愿在此同死,作厉鬼,以追贼子之魂!”史美道:“死虽情愿,也还要消消这口怨气,再死不迟!”众人道:“如何消气?”史美道:“我等趁此刻回兵未到,先往赵家杀个罄尽,然后殉国!”袁缓道:“老爷之死,皆王审琦盗去骏马,我今去杀王审琦。”于是分作两路,各领数十人前去。
  宁远安排将断臂缝好,入殓方毕,只见史美空手回来。宁远问道:“不曾如意?”史美道:“到赵家杀了几个家将,赵老夫人逃避,被追急迫,跳入粪坑。我因链锤击之不便,刀又短了,舍之另搜,未再得人。”又见袁缓等拿着个十五六岁彩服女子,提着十数颗男妇首级入来,说道:“今日此举爽快!”宁远喜问道:“杀的是些什么人?”袁缓道:“且将首级排列老爷灵前,叫此女子细细指出便知。”夫人乃焚香,命将首级排列灵前。只见那匹骏马,向着灵柩长嘶而倒,登时气绝。夫人呼楚昭辅道:“马知恩义,以死殉主,汝等甘为赵氏,不顾周朝,有愧此马多矣!”袁缓剥去楚昭辅衣裳,持刀欲取心肝。夫人道:“不必,可留他传说与诸奸党。”袁缓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