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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中兴通俗演义岳王传
次日入奏事,忽报金人统大军攻打酸枣门甚是紧急。帝闻,谓纲曰:“金兵势大,卿以何策退之。”纲曰:“臣恐城上兵卒不足用,乞上禁御班直善射者同臣往酸枣门,捍御金兵,自有机变。”帝即颁诏发下禁军千余人,随纲退敌金兵。纲即辞上出殿。至酸枣门几二十里,命军士各于夹道委巷中行,以防贼将登城。纲军至门,正遇贼众金鼓连天,枪刀布密,方以短丹渡濠,竖立云梯攻城。纲顾左右曰:“谁肯出城,先挫其坚阵?”言未毕,一将应声而出。纲视之,乃健将霍超也。纲即令二百善射者付之。超全身披挂,放开南门而出,正遇金将斡离不弟盖斡强率金兵五百余人,长枪短槊,一齐攻入。霍超抖擞威风,一拥杀入。二百班直军并随而进,无不以一当百。
金兵失阵,望后便退。李纲于城上见金兵小却,仍命班直乘城射下,金兵死者不计其数。将近黄昏,左侧始鸣金收军,金兵退走二十里矣。纲重赏超等,激励其下。因是,将士皆贾勇而前。
次日,斡离不大聚胡兵,乘筏渡濠而进。纲督战之际,见金兵近者,以手炮檑木击下,远者以神臂弓射之,金兵皆不敢近。主将斡离不怒曰:“宋将止有一旅之师,尚不能取胜,倘四方勤王之众一集,我辈无遗类矣。”自鸣鼓而前,胡兵从后拥至。纲命马忠率京西壮士数百人,举火缒城而下,烧其云梯数十座。超首迎胡将黑龙大王,超喊声如雷,一刀挥下,斩于城下。从兵各奋勇争先,斩获酋首十余级,皆耳有金环。盖斡离不终是势大,复聚兵攻陈桥、封丘、卫州等门。而酸枣门困打尤急,虏将箭射上城如猬毛。纲督战,士卒亦有中伤者,皆厚赏之。时帝在祥曦殿,闻报,即遣中使,至纲军中劳问。纲得上御笔褒谕,并给内府酒、银椀、彩绢等,即颁与将士。人皆欢呼,愿以死斗,自卯至申,杀虏贼数千人。盖斡离不知守城有备,不可以攻,乃鸣金收军,退师二十余里,与其下议曰:“我军今深入其地,不能得进,此乃大失机也。不如乘宋王初立,因人请与讲和,若得满吾所求,渐且退师。候退机会,又作计较未迟。不然四下兵集,吾何以当之。”众皆曰:“此计大妙。”次日,遣一能言使者直入都城议和。
却说上在崇政殿,与众臣商议敌御金兵之策。阁门大使奏知:“有金国遣使来议请和。”钦宗闻奏,即颁诏命侍官引使入对。使者朝拜讫,出斡离不书进呈,道其统帅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如何处和。”帝召群臣议之,曰:“此事如何处断。”李邦彦曰:“金兵势逼,勤王之众未暇,莫若割地请和,庶救一城生灵。”李纲奏曰:“金兵不识时务,孤军入我深地,数日交兵,彼屡挫其锋,正恐四下兵会,故有遣使请和之议。乞圣明鼓勇三军,再延数日,金兵知吾有备,仍虑勤王师集,是自取其败也,岂可与之和哉。”上曰:“朕日前因避狄之难,惟恐其不和,因卿力阻不果行。今幸彼自求和,何不可之有。”李邦彦力请议和,帝意遂决。因顾问众臣:“谁可为使往金营议和?”众臣皆未有应者。李纲出奏曰:“臣愿往。”上曰:“卿方治兵,不可行。”只命李?奉使金营,仍令郑望之、高世则副之。李?既得旨,即受命出朝,往金营不提。李纲候李?出,因奏曰:“臣欲奉使往议和,主上不允何也?”上曰:“卿性刚直,不可以往。
今遣李?奉使,实因其通朕愿和之意也。”李纲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惧李?为人柔懦,恐误国事也。且今狄之性贪婪无厌,又有燕兵狡狯以为之谋,必且张大声势,过有邀求,以窥中国。如朝廷不为之动,措置合宜,彼当戢敛而退;如朝廷震惧,所欲一切与之,彼知中国无人,益肆觊觎,忧未已也。先安然后应,安危之机,愿陛下审之。”帝曰:“卿言极善,更须整饬三军,以防不测。”纲承旨退出。
却说斡离不自遣使命入城议求和以后,每日操练胡兵,以候消息。是夜,金营太史官报知斡离不云:“帝星复明,正映都城北隅,宋朝国祚未灭。”斡离不闻说,大不悦。忽报宋钦宗使李?来至。斡离不听得南朝有使命来,即摆列人马,却似冰山;安布营垒,犹如铁壁。斡离不正南面坐下,李?唬得身不敢举,头不敢抬。斡离不端坐帐中喝云:“尔今京城破在顷刻之间,我如今收敛大兵,驻扎于此,不攻城者,因尔主人年幼,才方即位,我欲存尔赵家宗社,其恩不校尔既来求和,要我退兵,则当送我犒劳三军之物:黄金五百万两,白银五千万两,战马一万匹,耕牛一万只,五色?丝一百万疋。尊我‘大金皇帝’,尔称‘宋国主小侄赵桓’,百官皆称臣;剖中山府、太原府、河间府三镇与我,仍使一个亲主与一个大臣为质,送我过河。如此我兵方退。”李?唬得喏喏而出,不能措一辞。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之心。斡离不就使萧三保奴、耶律忠、王汭与李?入城,索取求和之物。
李?回朝见帝,进呈金人所须之物。钦宗闻奏,忧闷终日。
太宰李邦彦劝帝如其数以与之,且解京城之危。尚书李纲奏曰:“若依金人所索之数,括尽天下之财,尚且不满其心。何况一 城之内金银缎帛牛马足其索数?况中山、太原、河间三镇为国之屏藩,若割与之,国何以立。至于遣人为质,宰相当行,亲王如何去得。不如且使一舌辩之士,与他议和,延过数日,以待天下兵来。他如今孤兵深入,虽不得足其所求金宝,亦当领兵速回。待他日要去时,却使人与他讲和,他则不敢轻我中国,和之则久。”钦宗闻奏,正在犹豫之间,李邦彦复奏曰:“若依李纲之言,臣等皆被金人所虏。即今京城,破在目下,何况执其三镇之地。城中府库民间财物,皆是他有,何足与他较量。”李?向前奏曰:“事已急矣,陛下何必再思。”钦宗从其所奏,乃避正殿,撤乐减膳,竭尽内府库藏金银,括借人家财物,若有藏者斩之。就将在京官吏军民人家金银缎疋,及客商乐户之家,尽取其财,共凑得黄金二十万两,白银四百万两。城中人家财物一空。即修誓盟之书,称“小侄宋国皇帝”,割与三镇之地,锦缎二百万疋,马五千匹,牛五千只,遣太宰张邦昌,随御弟康王为质于金营。
却说康王与张邦昌到营见斡离不,邦昌恐惧,只是流泪而已,惟康王颜色不变,言无屈词,因是金国诸将疑其恐非亲王也。及留虏营数日,尝与金国太子同习射,康王连发三矢,皆中筈,连珠不断。金太子谓:“此必将臣之良家子,假为亲王来质。”语斡离不曰:“康王恐其非真,若是亲王,生长深宫,岂能习熟武艺,精于骑射如此。可遣之,别换真太子来质。”斡离不心亦惮之,复请遣肃王枢代为质。康王遂得南归。
是时京畿北路制置使种师道,及统制官姚平仲,帅泾原、秦凤路兵来会勤王。熙河经略姚古、秦凤经略种师中、折彦质、折可求等勤王兵至二十万,京师人心少安。钦宗听得勤王兵来至,喜甚。开安上门,命李纲迎劳诸军。是时朝廷已与金人讲和,钦宗问诸师曰:“今日之事,卿意如何?”师道奏曰:“女真不知兵,岂有孤军深入人境而能善其归哉。”钦宗宣谕曰:“业已讲和矣。”师道对曰:“臣以军旅之事事陛下,余非所敢知也。”即拜同知枢密院事。阁门大使连报金人需求物数不已,一日四屠掠,百姓惊惶无定。帝即遣李纲入议。李纲奏曰:“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日甚,其势非用师不可。且敌兵号六万,而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已二十余万。彼以孤军入故地,犹虎豹自投陷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必与争一旦之力。若扼河津,绝其饷道,分兵复取畿北诸邑,而以重兵临敌营,坚壁勿战,俟其食尽力疲,然后以一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北归,半渡而击之,此必胜之计也。”帝深然之。即下诏大集勤王之兵,用此机会。
适西陲大将姚平仲请面见帝,上召见福宁殿,厚赐金帛,许功成之日有不次之赏。平仲请出死力夜劫虏营,生擒斡离不,奉肃王以归。及出,连破两寨,奈机事已泄,虏已夜徙去,平仲之志未遂。姚古选精锐五万人,自滑州进屯虏营之后,克日并力攻击,有必胜之道。奈李邦彦力主和议,姚平仲愤恨朝廷无用兵意,遂乘一青骡亡命,一昼夜驰七百五十里,抵邓州方得食。入武关,至长安,欲隐华山。顾以为浅,奔入蜀,至青城山上清宫。留一日,复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余里,度采药者不能至,乃解纵所乘骡,得石穴以居。朝廷屡下诏求之,弗得也。至于干道、淳熙之间始出,至丈人观,自言年百十余,紫髯长数尺,其行速若奔马。陆放翁为《题青城山上清宫壁诗》云:造物困豪杰,意将使有为。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贤。
姚公勇冠军,百战起西陲。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脱身五十年,世人议公谁。但惊山泽间,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头未逢师。年来幸废放,倘遂与世辞。从公游五岳,稽首餐灵芝。金骨换缘髓,欻然松杪飞。
却说金虏自围京城凡三十三日,既得许割三镇诏书及肃王为质,不待金币数足,遣使辞宋帝而去。种师道奏曰:“虏贼今去,其志必骄,军伍不整。臣请以精兵临河邀之,无不克矣。”李纲亦奏请用寇准澶渊讲和故事,用兵护送之。乃命姚古、种师中、折彦质、范?,领十余万兵,数道并进,俟有便利可击,则并力击之。时李邦彦恐诸将有邀击之功,密奏钦宗曰:“吾国祈与金国讲和,岂宜听诸将邀击之计,以阻和议。”立大旗于河东、河北两岸,上写云:“准敕:有擅用兵者,依军法。”诸将之气索然矣,金兵因得连夜退去。
京城围解,君臣上下遂忘前患,各相庆喜。同知枢密种师道闻金兵去远,厉声曰:“异日必为后患!”因见朝廷更不思复用兵,上表乞罢职。钦宗允其请。中丞许翰谏曰:“师道明将,沉毅有谋,山西士卒咸信服之,不可使解兵权。”帝曰:“朕见其老难用,故准其请。”翰曰:“秦始皇因王翦老而不用,只用李信,后兵辱于楚汉;宣帝用一老赵充国,而能成金城之功。自吕望以来,老将收功者,难一二数。以古发今,师道虽老可用也。”帝不纳。翰又言:“金人此去,存亡所系,当令一大创,使其失利而去,则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将来再举,必有不救之患,宜起师要击之。”帝亦不听。许翰叹息而出。
第三回 师中大战杀熊岭
却说金太宗不时遣胡骑打探南朝消息,回报言:“宋朝君臣,自我军退围以后,君臣再不谈及军旅。朝中老将解职闲居,全无人马来往。”太宗闻知大喜,与群臣议曰:“自我退军以后,三镇地方又不与我。且彼不知准备,正宜责以失信,复举大兵,侵犯南朝,夺其天下,岂不快哉。”众臣皆奏:“正好称此机会,南朝无我敌手也。”太宗复遣大太子粘罕为左副元帅,斡离不为右副元帅,部领精兵二十万,分路南侵。粘罕、翰离不得命,部领众将,离了沙漠,直趋南方地界。怎见得:枪刀密密,剑戟凌空,人如流水急,马似疾风吹。果是宋朝君臣不知守御之策,虏贼如直入无人之境。
边庭消息报入都城来,时李纲诸大臣俱散居于外。钦宗君臣闻奏,各面面相觑,束手无计。闻虏贼直抵太原,太原关报甚密,中丞许翰奏曰:“陛下速颁诏种师中一路军进师,以救太原。太原有失,都城亦不可保。”钦宗即下命,令使者迳取种师中,以救太原。使命领诏去讫。却说种师中与姚古及张颢等诸将,正在三镇议论军事,听得金兵大举入寇,欲分兵守御。
忽朝廷使命诏进师救太原之围。师中接诏,与下议曰:“都城保障,本在大原。太原有失,都城危矣。诸君有何高见?”姚古及张颢曰:“金兵势大,难与力争,只宜深沟高垒,待其众疲粮尽,一战可退也。”师中以为然。即遣使复命,仍令军士整厉甲马,以为备守之计。
却说斡离不将至太原,闻三镇已有准备,与下议曰:“太原关隘阻阨,诚难迳进。不如辄兵由真定,进次云中,乘其无御,先袭了此处。乘胜进围都城,太原兵必不敢离。若得都城,太原自当下矣。”众然其计。即日退回虏兵,直犯真定等处,望风而下。都城听得虏贼兵出真定,钦宗大惊,问于许翰。翰曰:“种师中不遵朝廷,逗挠军机,致有真定之失。陛下可遣人责问,使其能解都城之急,将功赎罪。如不然,两罪俱罚。”上依其奏,复遣使者诏退金兵。使命直到三镇,宣读诏书已毕,师中大惊,曰:“逗挠,兵家大戮也。吾结发从军,今近四十 余年,忍受此为罪乎。”即日严整甲士,约姚古及张颢,俱进兵相救。自率精兵二万,出寿阳之石坑,来救都城。哨卒报斡离不:“三镇军出后,来救都城之围。”斡离不遣金将完颜活玄,领胡兵三千,于要道截之。完颜活玄引兵去了。斡离不自以大军邀其前。
却说种师中军至杀熊岭,将及黄昏。师中见山路崎岖,恐有埋伏,令军士分前后队而行。将转过山坳,一将涌身而出,排列三千余众,截住山口,金鼓之声震动天地,乃金将完颜活玄也。师中大怒,骂曰:“无端虏贼,敢仍猖獗。若我救兵应援,汝已受擒多日矣。”言罢,挺枪跃马,直奔完颜活玄。完颜活玄挥刀来迎。二将战未数合,完颜活玄抵敌不过,望山后便走。师中生力军马不知路径,乘胜追赶,离太原一百里,欲候姚古及张颢军马接应。一日,并不见动静。师中疑虑,遣哨卒沿路期候。师中之众杀了半日,金兵散而复合者数番。师中以军分右前二队,单立高阜处,以待救至。忽哨军报知:“姚古兵出杀熊岭,其将焦安节不知虏贼虚实,妄传我军大败,粘罕军马大至,来袭其后,姚古众皆惊溃逃走,故与张颢俱失期不至。”师中闻此消息大惊,军士饥又甚。虏贼知之,悉众攻右军。右军崩溃,而前军亦败走。师中见势不利,独以麾下死战。虏贼四边人马围住,鼓声震地,自卯至未,所留才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