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秋演义


  手执大砍刀,威风凛凛;坐下乌雅马,杀气森森。

  那天竺黄点了五百喽罗,吹哨一声,开关冲出马来,喝声道:“来者留下买路钱,放你们过去。”那四个家丁吃了一惊,说道:“呔,你这强盗不知世务,我们乃长安金总兵府中内眷,要到宣州去还香愿的,你这些强人擅敢拦阻,又强索路钱。”那天竺黄哈哈大笑道:“任你是当今天子,都要买路钱哩。”四个将官大怒,各掣兵器一齐拥上。天竺黄不慌不忙,把大砍刀一架,四个将官的手震得生痛,叫声:好厉害的强盗。那四个围住天竺黄好杀,天竺黄不放在心上。后面的车子停了,那银花小姐在车中叫道:“三弟,不好了,前面有强盗在那里与我家丁们厮杀了。”金铃子出马一望,对姐姐道:“那强盗十分厉害,待我去杀他一阵。”金箔道:“公子你须要小心,那强盗厉害,不是当要的,不若你与车夫在此保护小姐,待我去杀败了他,然后过去。”金铃子道:“不妨,待我去。”那个金铃子年纪虽只有一十五岁,武艺皆精,勇力过人,他全不在意下,拿了双锤,把缰绳一紧,跑出马来叫道:“呔,你这毛贼不得无理,俺金铃子三公子来了。”天竺黄笑道:“你这孩子作什么?”金铃把双锤就打,天竺黄把大砍刀这一隔回去,照来人将刀一起砍下来,正中霍香,连人带马死于非命。金铃子大怒骂道:“毛贼杀我一员家将,誓报此仇。”三将咬牙切齿用力来战。要晓得,那四个将官尚且被杀了一个,况且三个,如何抵挡得住。

  金铃子叫道:“你三人且歇,待我杀他一阵便了。”拍过马来喝道:“你这强盗且休,吾问你,你这强盗叫甚名字,俺二爷爷锤上不死无名之辈。”那天竺黄笑道:“你孩子们倒也知事,吾乃蜀椒山大王天竹王是也。”金铃子道:“不必多言,放马过来。”众喽罗兵吹哨一声,金鼓连天,他二人一来一往,一上一下,好一场厮杀,杀得好不厉害,但只见:

  一柄大刀如天飞白雪,两个银锤似山折金瓜;宝刀起浑如大海戏珠龙,银锤来犹若千颗轩辕镜。

  这回厮杀鬼神惊,年少金铃难取胜。

  天竺黄好不了得,把大砍刀直上直下,那金铃子抵挡不住,三个将官又上,天竺黄全不在意下。这恼了金箔,叫车夫好生看守行李车子,那个泽兰在车旁边哭起来。金箔道:“你不必着急,好生服侍小姐。”金箔提了一把朴刀赶来帮助,六个人在山脚下杀到二十回合不分上下。军师郁李仁在山上看得花了眼,悄悄的引了数十喽罗打从山后过去,把车夫与侍女泽兰杀死,众喽罗兵把车子推的推,行李扛的扛,上山去了。银花小姐叫苦不迭。却说金铃子杀得两臂酸麻,抬转头一看,叫道:“不好了,中他的计了,吾姐姐被他劫去了。”金箔大惊,叫道:“罢了!”手中的刀一松,被天竺黄一刀砍作两段。金铃子叫道:“好厉害的强盗!”杀得两臂如千斤之重,正在危急之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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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金铃有难仙风救 银花守节女贞收

  上天从来不绝人,应叫仙子救金铃。

  同胞姐弟今分散,云内收徒一女贞。

  却说那秦艽、石羔、荆芥三将与金铃子战那天竺黄,抖擞精神,杀他不过;银花小姐被抢劫去了,杀到几时方休?肚中又饥饿了,日已西斜,叫声:“三公子,我们逃走了罢。”三人走了有一里多许,那金铃子独自战那强盗,杀得气喘吁吁,被天竺黄把刀只一隔,双锤落地。金铃子叫声“吾命休矣!”忽然起一阵香风,把金铃子吹着去了。那三个将官,远远望见三公子被风刮去,大骇,俱回到厮杀场,没做道理处。石羔道:“是被妖邪风吹去了。”秦艽道:“可不要跌死了么!”荆芥道:“吾们连夜赶回家去,再作计较。”当下三人连夜逃回家去不表。

  且言那天竺黄得胜回山,郁李仁迎道:“大王今日这场厮杀,辛苦之至,如今是恭贺了,在下略施小计,大王的押寨夫人就有了。”天竺黄大悦,吩咐将小姐藏在后花园内,拨两个丫环,名叫甘兰、野菊道:“你两个好生看待,吾大王卜了吉日,整备花烛宴席便了。”两个丫头答应一声去了。天竺黄吩咐快备酒席,同军师欢饮,按下这里饮洒不提。

  却表薯蓣真人在石蕊百合洞中打坐,忽然心血潮起,打开慧眼一看,原来是金铃子有难,便叫徒弟都念子快去救来。那都念子吹下一口仙风,把金铃子救去。当下金铃子被风吹了去,茫茫渺渺,吹到一座山中。睁眼抬头一看,但只见:

  青山削翠,碧岫堆云。两岸分虎踞龙盘,四面有猿声鹤唳。朝看云封山顶,暮观日挂林梢。

  流水潺湲,涧内声声鸣玉佩;飞泉瀑布,洞中隐隐奏瑶琴。若非道家修行,定有仙人炼药。

  金铃子看完想道:此地若非仙家之所,怎有这般景致。正行间,只听得前面有人叫道:“金铃金铃,随吾同行。”金铃子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道童。但只见:

  头挽两枚丫髻,身穿一领青衣,腰中绦结草来编,脚上芒鞋麻间隔。

  明眸皓齿飘飘,并不染红尘;绿鬓朱颜耿耿,全然无俗态。

  金铃子连忙近前作礼道:“请问师兄,这里莫非仙家之所么?”道童道:“然也,今日吾师父知你有难,令吾来救你,化阵仙风吹你到此,不然你命休矣。”金铃子叩谢了童子。那都念子道:“快同吾去见师父。”金铃子恭恭敬敬,随了童子入内拜见仙师。只见那薯蓣真人端坐在云床之上,问曰:“金铃子你来了么?”金铃子拜跪谢道:“多承仙师打救弟子之命,大恩当报。今弟子有缘得见仙师,实出于万幸矣。”薯蓣仙道:“你因何而来到此地?”金铃子禀道:“弟子奉家尊之命,送姐姐到宣州滑石街海金沙寺内参拜檀香观音,因有灵感之至,家姐许下心愿,特来还愿,故路远迢迢至此,二来母舅木通为宣州总兵,要去问候一番,不料中途遭此大变,承仙师救弟子之命,感恩不尽。”真人道:“吾早已尽知之矣。但你前生乃是吾之炼丹童子,因你犯了酒戒,故罚汝到凡尘也受些磨折。今你为人宽厚,不枉吾救你一番,如此且今住在此间,你姐姐自有救星,不必挂心,待一年之后,自有相见之日。”金铃子见那仙师如此神通,只得拜作弟子,与都念子师兄相称。真人教他学习兵书法术,不在话下。

  且言那琥珀山水萍洞有一位女贞子娘娘,修道千年,法术变化精通,炼成宝剑一口,名曰早休剑,能飞起半空,毫光万道,取人的首级。有个徒弟山慈姑,原足渠州总兵山茱萸的女儿,山楂、山柰的姐姐,因早失其母,好修仙习道,参佛诵经,但欲出家修道,山茱萸亦无可奈何,只得送到琥珀山水萍洞女贞娘娘门下拜为师父,在山中学道修炼法术。女贞娘娘传他土遁法,不在话下。

  一日女贞娘娘出去赴会,回来已晚,云过蜀椒山,只听下界隐隐哭声,暂停住在云头一看,原来有个关隘,但只见:

  刀枪密密,剑戟森森,占据山中,有个绿林好汉;杀声震天,原是强盗逞能。

  山上旌旗五彩色,关前兵马列成行。

  女贞仙看完,步云缓缓而去,又听见呀的一一声,足见里边小女子出来,开了园门行至池边,两行珠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哭道:“我银花为何这等命苦,想我父母爱我如掌上之珠,因到宣州还愿,谁知路上生非,兄弟不知死活存亡,双亲如何知道。可恶这强盗,思想要逼我成婚,只在明日,如今料不能生,死何足惜!不免投池而死,寻个自尽。”那银花正欲跳下,只听得有人叫道:“不可如此。”那银花小姐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云中有位仙人,是道姑的打扮。银花小姐急忙跪于地下哭道:“大仙救命。”那女贞仙娘娘道:“贫道乃是琥珀山娘娘女贞仙是也。你今行此短见,人不知鬼不晓,可不是屈死了。不如跟吾去修行,可以脱此灾。”银花小姐道:“大仙若肯救弟子之命,弟子情愿同师父去修行便了。”

  女贞娘娘道:“我救你去,但你是凡胎,如何驾云,你拿左手来。”女贞娘娘在他左手上书一道灵符,喝一声:“起。”不知不觉早已起在空中,一阵仙风,顷刻吹到了琥珀山上。女贞娘娘按下云头,将金银花小姐手上灵符摄去,小姐就下平地,同了女贞娘娘入水萍洞来。徒弟山慈姑迎接道:“师父回来了么。请问师父,后面的是何人?”那女贞娘娘把啼哭寻死救她的事一一言明。山慈姑大喜道:“师父如此慈悲救人,真可敬也。”女贞娘娘道:“金小姐,你命中应有一年灾难,如今权住在此间尘迹不到之所,待一年之后,那时使你父母兄弟相会便了。”于是拜女贞仙娘娘为师父,山慈姑为师兄。女贞娘娘教她兵书法术,银花小姐勤心受训,不知后来如何,且听下文分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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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金石斛起兵征剿 黄总兵遣子探亲

  盗在山中似虎强,将军更又胜豺狼。

  莫道强人强到底,可知灭寇灭强梁。

  却说天竺黄要请郁李仁主婚,排好宴席,挂灯结彩、乐人吹打,叫了喜娘嫔女,好不热闹。那天竺黄好不快活,在厅上与军师郁李仁说话,忽见丫头甘兰报道:“大王,不好丁,昨夜听得那小姐啼啼哭哭,天明进去看时已不见了。到处抓寻,并无踪迹,想必投池死了。”那天竺黄不听犹可,听了此言,气得乱跳乱跌,大喊道:“哪有此事。”郁李仁劝道:“大王不必焦躁,敢是丫头寻不到,所以不见,吾与大王自去寻来。”于是二人遍地抓寻,毛厕内去看看,马棚中也去睁睁,寻了半日,影也不见。天竺黄气得暴跳如雷,郁李仁道:“大王,吾千方百计抢得来与大王作押寨夫人,如今不见了,不干我事。”天竺黄坐在厅上,呆了半日,乐人吹打也不吹打。灯也收了,各各散去。郁李仁劝道:“大王如今气也无益,且将喜酒吃了,倘再有姣娥,抢做押寨夫人未为晚也。”郁李仁正在劝解之间,只见许多小喽罗皆来讨喜酒吃。那天竺黄叫道:“亲也作不成了,哪有喜酒吃。”这些小喽罗端的要吃喜洒,如今得罪了,天竺黄一场没趣,入内散去不提。

  却言那三个家将,没命的奔回长安,也不通报,忙忙走入私衙,金石斛连忙出来,睁眼一看,原来是家将荆芥、秦艽、石羔,三人跪禀道:“老爷,不好了。”金石斛道:“小姐公子可到了么,为何这等慌张?”三人道:“我们护送小姐公子去走有大半多路,相近宣州有一座高山峻岭,名曰蜀椒山,忽听得一棒锣声,山上冲下一个强盗来,好不厉害,他引了喽罗兵阻住,要买路钱。吾们四个杀他不过,恼了三公子手持双锤去杀,马犹未到,被那强盗将霍香一刀砍死。四人杀了半日,杀他不过。那强盗名叫天竺黄,这把大刀如泰山一般之重。老总管金箔也来相帮,不提防山背后又有一个强人,引了喽罗兵将行李车子抢了去,把车夫与侍女泽兰杀死。金箔看见要去救,他刀松一下,被那强盗一刀砍死,我们各自走去了。三公子杀得大败,正在危急之间,忽然一阵香风,把三公子吹去了,吾等骇然奇异,故此星夜而回以报老爷。乞老爷提兵前去剿除,以救小姐。”金石斛听了这一番言语,大惊失色,丫环兰香入内报知夫人。夫人听了此言,目定口呆,一跤跌倒,使女、丫环急忙扶起。那夫人哭叫道:“吾女儿好好在家,如今出去遭此大变,呵呀强盗呵,吾与你仇深似海。”言完又哭不止。金石斛劝道:“夫人不必伤痛,女儿抢去,或者吉人天相,待我去救她出来。孩子被风吹去,倘有仙人救去亦未可知。”吩咐家人:“赶忙准备,待吾奏知圣上,发兵前去剿灭便了。”夫人大哭入内不言。

  且言金石斛,急忙写成表章申奏天子。天子大怒,御笔忙批道:“着金石斛起兵征剿,平定回来,加功升赏。钦此。”命下,金石斛接了旨,谢恩毕,十日祭旗起兵,带了健将姜黄、白芷二人,秦艽、石羔为引路,点了三千兵马。金石斛顶盔擐甲,持枪上马,出兵伐贼。先已差人飞马去报知大舅爷木通,起兵前来相助,前后夹攻,使贼首尾不能相顾。家人领命去了,金总督起兵前去休言。

  却表雅州总兵黄连,一日叫长子黄芪道:“你前年到岳丈府中去问候,今又过了二三年了,你去省问一回。”黄芪道:“路途迢远,叫孩儿独自一人去么?”黄连道:“我差苍头黄柏,他却也小心能干,你切不可在路上戏耍,到了长安金府中问了安,就可回来。”黄芪道:“晓得。”黄连又吩咐苍头黄柏道:“你同了公子去,路上须要小心服侍。”黄柏道:“小人领命。”那黄柏即便收拾行李马匹,黄芪拜别了父亲,又别了两个兄弟,黄芩、黄丹道:“大哥须要早去早回。”黄芪道:“正是。”黄芩、黄丹二人送出衙门,黄芪上了马,黄柏担了行李,一迳而去。日行夜宿,不止一日到了长安。金总督府中守门人通报,请到私衙。丫环兰香报夫人,那夫人连忙出来,丫环道:“姑爷到了。”夫人道:“姑爷至此,快迎进来。”黄芪入内参见岳父岳母,那夫人说起前情,两泪交流,诉与黄芪。黄芪劝道:“岳母不必焦心,待小婿去杀了这个强盗。”夫人道:“强盗大有本事,你岳父将提兵去征讨。且待你岳父回来再作道理。但此一去未知胜负何如,为岳母的心如刀刺,请贤婿住在此间,待你岳父回来,然后放心回去。”黄芪道:“多承岳母好意,但家父叮嘱,问了安就要回去。”夫人道:“不妨,贤婿住在此,多只一月,少只半月回去就是了。”吩咐厨房整了夜膳,黄柏把行李安下书室。夫人道:“你大舅金樱子在宫中教太子的棋画,四五日不回来了,府中又乏人,贤婿在此间料理则个。”当下黄芪住下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