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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至唐虞传
第五又有连通纪二姓,维合雒氏以治;第六又有叙命纪四姓,继连通氏以治。俱只因合雒氏之化,而相安于无事。
第七循蜚纪出。循蜚之世,已经前五六七君为治,天下百姓,有山可采食,有穴可安身,快乐极了。哪个不感在上的恩德?所以循蜚一治,天下莫不循化,真如蜚之神速,故其号为循蜚。其时,有钜灵氏者,生于汾阴睢上。钜灵氏能揣丸变化,有大神通。他居无恒处,特喜于巴蜀地方缠迹。握大象,持化权以治民。蜀中有五丁士,是五个兄弟,能驱阴阳,反山川。钜灵氏识造化之理,明五丁士之从来,所以能服了五丁士,便挥五丁士驱阴扶阳。那山川自盘古至今,有方位不合的,有险阻不通的,五丁士得了钜灵的旨,把那山的方位反正,险阻修通。你看他:几多凸处,削平成坦途;几多凹处,修砌分鸟道。川中水有隔断不相续的,又有东西南北易流的,五丁士直将那隔断处能使他不隔断,易流处能使他同流。你看他:几处神渊可飞帆,几处岩壑可藏舟。山川因此安排得好。流传句强氏、谯明氏、涿光氏、钩阵氏,俱无话说。至黄神氏。黄神氏生得黄头大腹,按图正端,而致天极。三百四十岁,巨神氏出,生于长淮地方。巨神出入驾六蜚羊,政三百岁,五叶,千五百岁,犁灵氏出。犁灵氏没,其尸身不坏,至今载于东荒经。
犁灵氏后有大騦氏出。大騦氏生于南密,又日泰块。昔时黄帝访泰块于具茨之地,泰块后有弇兹氏。弇兹氏后有泰运氏,住居于和山。这和山实为河之九都。每每往来于萯山之阳,出入俱有神光,民见者莫不从化。于是冉相氏出。冉相氏思:“天下只可省事,不可烦扰多事,使百姓自快乐优游,如太古时,共一个淡泊无为,岂不为美?若还多事,天下便不得宁静了。”所以执中以为道,随物之自成自化。这是治天下之正道。冉相氏却得了这一个意思。冉相氏没,盖盈氏出,在若水之间。禺中之地,叉有大敦氏、云阳氏,是为阳帝。处于干沙之地,迹在甘泉山,又叫作云阳山。山在衡山之阳,只今茶陵之云阳山,其山川之灵秀,上膏水深,真是个长往隐居的去处。他隐于此山,如神仙之出没不常。人民朝衡岭者,皆要看他来往仙迹,傍徨不忍去。你看他的行藏:
云往风回,临水登崃。时如天帝而飘渺,时如湘灵下九垓。
住的石壁岩壑,无尘无埃;玩的玉兔金乌,自去自来。半天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百姓见他这个光景,都道他是神仙。后到黄帝时,每于甘泉山,大设礼物祭祀云阳氏。
自后有巫常氏泰壹氏出,是名皇人。他能执天下大同之制,调宇宙大鸿之气。著有兵法一卷,杂子一卷,阴阳云气一卷,黄冶一卷。兵法、云气,昼传间出。黄冶、杂子,至汉后始不见其书。后来黄帝谒娥眉,见天真皇人,黄帝拜之玉堂,请曰:“敢问天真皇人,何为是三一之道?”皇人曰:“而既已君统,又咨三一,无乃郎抗乎?古之圣人,盍日月星之三辰,立时刻之晷景;封某人某地,以判邦国;看山川高深,以分阴阳;因天时一寒一暑,以平岁道。使民彼此交易,以聚天下之民;教民备设器械,以防奸盗;制大小的车、贵贱的农服,以彰尊卑之分。这皆法天,而鞠乎有形的道理。圣人治天下,神志不劳,而真一定。若是以我蕞尔之身,兼百夫所能之事,则天和莫至,有悔有吝,贪心欺诈,终无所用。”黄帝听皇人这言,拜而受教,终身不敢遗而天下治。
皇人隐云阳,不欲治天下,而空桑氏出治。都于陈留县南十五里,名空桑城,后伊尹生于此城。空桑氏逸,神民氏出,名神皇。能使人民异业,修真炼性,使精气通行,都于神民之丘。神皇出入则驾六蜚鹿,政二百岁。至倚帝氏,都倚帝山。至次民氏,次民没,元皇氏出。天地至此,沕稷之俗,却彰明多矣。时以地纪,咸有制作,而穴处之世终焉。以上至循蜚纪,凡二十二氏,计六十余世,后人冯犹龙诗云:
今古由来只一情,愚人骇古不疑今。
试将今古从头看,今即古兮古即今。
因提六十六君世 几遽民鹑居彀饮
话说人皇氏至循蜚氏,循蜚至次民氏,天下已有多少作为出来了。次民氏没,辰放氏作,是为次皇屈辰放氏,出地郭而从日月。生得渠头四乳,出入驾六蜚麟,上天下地,与鬼神合谋。时多阴风四起,玄霜大作,那草木的衣服,难禁得这风霜。怎见得:
不是明庶和煦,不是霜位初临,飒然瓻发甚狰狞。
青女碧落正凝阴,若兼愁霖与夕结,透体透骨谁能禁?
你看挨背的挨背,偎抱的偎抱,每值一阵风来,个个缩颈吐舌,口不能言。辰次氏见民不耐风霜,教民道:“尔众人欲避此恶风严霜,我教尔两手挥那木,看那柔软不坚硬的,茹那皮来,披在身上,便可御得风寒,虽有霜雪,也耐烦得。”百姓听他言,去削剥软树皮、觅藤萝裹在身上。方春时多霖雨,民出外的,忽然被一阵风雨淋漓,便有许多生病的百姓。他却又教民道:“绹绞住那鬓,闰却着那首,便除去得霖雨。”百姓依他的言语,果然是御得风霜霖雨,时皆曰衣皮之民。传四世而蜀山氏作。
蜀之为国,肇自人皇。蜀国其始有三君。一曰蚕丛,二曰柏濩,三曰鱼凫。这三君各数百岁,共名蜀山。当时蚕丛居瞿上,鱼凫治导江逮蒲罡,早明时,那时节,人坻椎结左衽。蜀之先,自蚕丛以来,蜀帝号其妻曰妃,死则俱葬之。后来黄帝子名唤昌意的,曾娶妻于蜀山氏。昌意子名乾荒的,亦娶妻于蜀山氏。蜀山氏后,豕傀氏作,传六世,浑沌氏作,传七世,东户氏作。
东户氏时,禽兽生息得繁多,成群而游。竹木也生息得茂盛,稠密而深。百姓在道上行走,见人失落的物件,他也不私自拾去,任他遗在路上,待失落的人自来捡去。耕种者,有吃不尽的余饩,也不须藏起,只管放在陇首,虽经宿也没人偷取。到得快乐时节,同笑同歌,并不识甚么谣言刺人,白眼看人。遇着忧煎时候,独悲独哭,也不见他发声大恸。东户氏思:“这世界,真乃至德之世,若是教他分些人我彼此,便是教他机关了。”所以他只垂精拱默,绍荒屯、遗美好而已。自是九寰之民,莫不承流从化。东户氏没,皇覃氏出,一曰离光氏。生得兑目日角。其时有六凤凰出,这凤凰生得:
五彩身体,哕哕相呼。德备九苞,其冠短朱。两两翔云际,三三展天衢。
足不折乎生草,栖不侣于雁凫。览德辉而下降,诚圣世之瑞鸟乎?
皇覃氏治天下,只是官天地,府万物。见凤凰是天地间瑞鸟,今有此五六成群,却是个好消息。于是寘观造化,审乎无假,设个召凤凰的道理,自啸自歌曰:“凤兮凤兮,为我来兮。凤兮凤兮,宁不为我止兮?”六凤凰果然来格。
皇覃氏主世治天下而不见治天下的作为。那时节,百姓虽死生同乘,而不至相凌。凡二百五十载,而启统氏出。父母万物,泽及天下。他却韬光晦迹,自埋伏其身。这时民物不相侵害,万庶涵泳于春风之中。传二世而吉夷氏出。传四世而几遽氏出。
几遽氏之在天下也,似启统氏一般的行动。天下不见他如何的叫作治,如何的叫作乱。百姓日出,则成群相邀同行,携手的,拍肩的,摘草的,观鱼的,凭他意好;日晏则各人寻自己意爱,同类而处,有先归的,有后到的,有经宿不回的,有同别伙游行的。不拘生熟,男女相爱。即相交媾,未曾分别甚么丈夫妻子,交罢各东西去了。及到生下儿子来,也只识得有个母亲,何尝认得父亲?百姓居住,如鹑鸟一般,也无一个常居住处,今日东乡,明日西村,到处为家。饮食如鷇饮一般,随处觅食,似那鷇之待母哺而活模样。也不见有求于人,也不见称誉一人,死了槁舁风化而已。当时叫作知生之民。怎见得:
出旅行,归成列。冬时向日欢相友,夏日纳凉共怡悦。男不分,女无别,男女纷杂同木蘖。
我的凹,你的凸,欲动搂抱阴阳设。我往不是情偷,你来不是私窃。生子惟母亲骨血,
行道情亦有流涎。别个寻此堪携挈,有食随地可充饥,有饮随处堪下咽。
没世喜觉皆无情,敦庞风俗今传说。
几遽氏没,豨韦氏出,作有苑囿以自适。见树木参差,花草杂乱。豨韦氏命人多树林处伐去些,多草木处分疏开。四面设了界限,果然比前不同。日在苑囿里,就泉通沼移花甃石,也不见得甚么劳民。后人道:“豨韦氏之世,世风将渐薄矣。”钟伯敬有诗叹曰:
荡口敦庞古昔时,君民淡淡物熙熙。
世风浸变俗浸薄,物我由此生恣睢。
有巢燧人氏为政 仓颉制字融作乐
话说太古时节,那些人民不过居在土穴,处在郊野,与物类相为友。人也无心去害那鸟兽鱼虫等物,鸟兽鱼虫等物也无有害人的意思。到得豨韦氏,百姓渐有机智了,或聚上百多人,或三五十人,或一二十人,见那良善畜类,赶去几拳几脚,大家把来打死。物畜怕人害他,也不觉的展出爪牙,与众人格斗。人也多少被物爪害的,咬伤的。人见物畜利害,也怕物畜,又去折木梢,抛石头,而与他敌。撞着虎豹犀象等强粱猛兽,众人胜他不得,反躲避无门,缩颈吐舌,怎见得:
豹隐南山雾,虎啸北山隅。兽王时吐焰,狼狈满长途。见人便欲啮,当道谁敢躯?
麝麂并兔鹿,麌麖与猿狐。若个稍良善,时常被人屠。山禽共水鸟,设计充庖厨。
只有一事民太过,缘木探巢拾去雏。
有巢氏作,栖于石楼之颜,见民与那兽相搏,人多则兽避人,几少则人避兽,人逃不及的,多少血淋淋,被那猛兽所伤。有巢氏呼集众民,教民折下树梢,从矮枝架高枝,层层搭成如梯一般,可扳缘至大树末,架成一个巢窠,上蔽得风雨,下又栖得身,教民居在其中,曰:“若遇猛兽,便爬上树,他就无奈我何。”自是撞着猛虎豺狼之类,大众与之格斗,斗得过便罢,斗不过,便一层的走上树末,果然猛兽无奈人何。百姓大悦,又教民曰:“那鸟兽的皮毛血肉,皆有用处。他的皮,男女俱可剥将来,缚在下身,以蔽前后,强如木皮易破碎,又免得裸体不好看相。他的皮可茹,他的肉可吃,也似橡栗堪食。”百姓听他的令,大众个个欢喜去拿禽兽,这一回,要拿来剥皮梢肉,不比前与兽相撞,没奈何与他相斗一般。怎见得:
个个抡起大木,纷纷跳上高峰。鹿兔一拳一棒,虎犀谁肯放松?认着头上掷石,看定腰间一枞。
得胜人人欢喜,拖来朝飧夕饔。若然略有滋味,常常好把应供。
百姓大家得了禽兽,欢天喜地的,都抬来见有巢氏。有巢氏教他设法分开禽兽的皮,皮开见内,流出许多鲜血。有巢氏教民曰:“快把血来盛住,这血可饮,这肉可吃。”众民听他言语,遂各茹鸟兽之毛,饮鸟兽之血,啖鸟兽之肉,果然是肥甘适口。自此贪着滋味,朝夕相邀,去捉拿鸟兽来充饥。便如今的猎夫一般,或躲在山凹埋伏,或搬在树上投石。小的几石丧命,大者乱棍身亡,一发拿得多了,吃得广了。血食稔吃得多,人都有雄心暴性,自然有了争心。或争虎豹的皮,或夺牛马的肉,剥下林木相殴而战。那战得胜的,他便自大,要那弱者服他。也有服的,有不服的,个个走往那公道无亏的老人处,听他分折。也有折得服的,有折不服的。止是:
太古混沌繇此凿,黎民那得复歌傞?
有巢非不遵皇化,时势应变奈若何!
当时,民有死的,只将来抛在深沟岩壑里,后因有孝子,从岩壑处过,见他亲的尸首,被狐狸咬吃,与那蝇蚋蛄嘬,不觉的额门上吓出汗来。不忍正目视,回来不拘柴石竹箨,负去把亲掩埋了。自此有死的,各将柴薪厚厚埋住。尚不谙封之以泥土,植之以树术,也不晓得栽种,也不晓得火化。后有巢氏没。燧人氏作,又是一样乾坤矣。
话分两头。且说不周山之巅,有个地方叫作宜城,这宜城上,日月所照不到处,也没有春夏秋冬,也没有昼夜分明。当时燧人氏从不周山游于日月所都的去处,行至南垂地方,见南垂有一大树,树上有个鸟儿,今时叫啄木鸟,把尖尖的嘴,向那树身上当当而啄。只见那口啄处,舞然有火出。燧人氏见了,思南方属火。于是仰察辰心,知空中有火,鹿木则光明。又别得五方有五样木,而燧者火之所在,教民钻木燧以取火,果然学那鸟啄木样,向燧上一钻,火光并出。这五木是:榆、柳、枣、杏、桑、柘、柞、楢、槐、檀之样木。榆柳木之青者,故春取之;枣、杏赤,故夏取之;桑、柘黄,故季夏取之;柞、楢白,故秋取之;槐、檀黑,故冬取之。顺四时也。
燧人既教民取出火来,当时未有烹炮,教民将那木薪来烧,灼炳那鸟兽之肉。及燔黍与押豚,皆用火造,火灼肉香,百姓吃了这些熟肉,比前鲜吃,果更味美。当时人吃生肉,多腥冒死人,至是无腥冒之疾,死者遂少,人民益繁。人虽有吃,到隆冬之时,耐寒冷不过,乃教民夏时多多积起柴薪,到冬日而炀之。又教民范金合土,范金造出斧斤,合土造成瓯瓿。民大欢喜。时天下满处尽是水圳与渗池沛深,燧人氏见那水里,尽足鱼鳖鼋鼍等物,识得都是甘美的物,教民百般设法,将那鱼鳖等时常捉来烹煮而吃。民吃得日爽,便常常去渔猎。上古圣人,未有文字。百姓有了禽兽鱼虫等物,有等邻居,同村未捉得的,也与邻居;同村捉得多的,借些去吃。也有因那借成相争的,全没个凭据,争竞没开交。燧人氏教民道:“你们有大事,则将那索儿结一大绳;小事,则将那索儿结一小绳。还了方解,却便有凭据,不会忘记,免得争斗。”又拣民间有晓得大道理的人,设立一传教之台,如今之设馆模样,使他教那不识事的人。凡百姓有事物不谙,便去请教于那师长。于是百姓多晓得事体,也觉得他伶俐了些,奠不称心满意,称呼他作燧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