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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藩镇演义
且说众军感激克用除了大害,表求朝廷实升克用为大同防御使。这个消息传到振武,被他父亲李国昌闻得,十分大怒,便对夫人说道:“不想你我生下这个不孝的逆子!也学时下军人,杀了防使自作留后,做出这等不忠的勾当来。我今上表朝廷,请国家另派他人,教他白闹一回,灭灭他的性气!”忙即日修表申奏朝廷,请另简贤员前往接替。若克用违命,臣请帅本道兵讨之,终不爱一子以负国家。朝廷听得克用杀了防使自为留后,正在无法可施,今见国昌如此主张,便增了几分胆量,忙派司农卿支详为大同军宣慰使,先教国昌跟克用说朝廷派的人,教他千万不要挡驾,如能照常迎候,另升克用一官,必使他称心惬意。次日又派太仆卿卢简方为大同防御使,这卢简方奉命之后,那敢到任,预先派遣能员从事疏通,等到四月尚无结果。朝廷为威信起见,使出一个巧着来,将大同防御使改为节度使,以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调李国昌为大同节度使。他想克用为人最孝,国昌前去接任,自然不能抗拒;即令军士们发生冲突,凭他父子二人自相残杀伤,不失一个以毒攻毒之计。地方縻乱,且自由他。卢简方得知此计,十分欢喜,即日赶到振武去上任。那知这种计划,早被克用看破,赶紧禀知国昌,并说朝廷全不念大人功劳,今日不独置男于死地,并且将大人数年经营之根据一并取消。望求大人早早作主。国昌原是个直心直肠的人,见了朝廷此种诡计,不觉大怒。等待使命到来,将那制书撕得粉碎,监军前来劝阻,被他性发,一刀杀了,索性与克用合兵,破了遮虏军,进击宁武及岢岚军。这卢简方兴兴头头,满拟做一回振武节度使,谁知行至岚州,听了此种信息,不敢前行,知道这场祸事不小,连急带气,又受了道路的风霜,忽然得个急症,一夜而亡。
那晋阳城内,河东节度使窦澣,闻得克用来攻,卢简方又死,不由的心慌,便先派了地方团练兵修整晋阳的城池,又命都押牙康传圭带领民团,前赴代州防守。那些民团个个惧怕李家父子,都不肯去。康传圭连催带劝的出发,行到城北,大家歇下,要求发个优赏。那时河东府库空竭,窦澣遣都虞候邓虔前往慰谕,邓虔摆着代表的架子,对众人说了一篇官话。那些民团见了无钱,已都有气,又听了他这篇空话,越发的火上加油,蜂拥上前将那邓虔三拳两脚的打死,放在一个破床板上,抬到城中来。窦澣闻信,只得亲自出来慰谕一番。那民团中走出几人说道:“今日节使亲自慰谕,我等十分感激。惟代州离此数百里,无饷无钱,难以前往。总求节使设法发我等一个双饷罢。”窦澣听了,也是无法,库中本自无钱,只得着差官们往城中,请那些富商来借钱。这几位富商已被节使借得不少,有心要不借与他,又恐兵士们变乱起来,也是抢掠一空。商量着借了五万缯钱,窦节使拿来,买了些布,凑着放与众人,每人给钱三百,给布一端,方才了事。自己想道:这个穷节度使,有甚么好处!长此挪借下来,还要带累我的老本。眼见得李克用要来攻打,这个担惊受怕赔钱的官,真不愿做。上了一个辞职表,朝廷派了昭义节度使曹翔来做河东节度使。这曹节使到任,先要立个下马威,风忙捕民团中为首杀了邓虔的十三个人,尽都拿来杀了。又有那义成军来到晋阳援助,尚未解甲,即哗噪着求赏。这曹节使也斩了十余人,平了风潮,便请义成、忠武、昭义、河阳四路兵马,集中晋阳以御沙陀。那时克用已破了岢岚军的罗城,曹翔的先锋军又打败了,晋阳闻信,只得闭城防守。曹翔气愤愤的卧病在床,谁知民团及义成军被他杀了多人,心中怀恨,正议报仇,城中惟有昭义军驻扎最多,余者均开往前敌去了,便派人往说昭义军兵士道:“沙陀兵指日来到城下,节使现又卧病在床,焉能防御?我们不定死在那一天呢!莫如抢了晋阳,各自回乡,图个下半世的快乐。阿哥们以为何如?”那时兵心最坏,听得说个抢字,人人欢乐,各自拿刀执棒,向热闹街市中真个做起来。民团中人乘势跑到节度使署,打散了卫兵,冲到上房,杀了曹翔。可怜这位节使到任纔止两月,因要立个下马威风,竟遭杀身之祸。
克用闻得,力攻岢岚。岢岚军见了晋阳已乱,均无斗心,翻城相应。克用得了岢岚,进攻洪谷,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与昭义节度使李钧前往救援,又被克用战败,李钧被乱兵射死。那昭义兵退至代州,又无主将,落得把个代州剽掠一空,跑回上党去了。这崔季康见李钧已死,又调驻扎河东的军马前往抵御,军士们行到静乐,因发饷不平,杀了孔目官石裕。崔季康用正言压制,那里肯听。季康见势不好,逃归晋阳,乱兵还不饶他,追到城边,都头张锴、郭昢攻破城门,跑入府里杀了崔季康,方才完事。朝廷见河东军人接二连三的因军饷滋事,克用父子攻打又急,想着重赏一回以示鼓励,便派了中使勑赐河东军士银五万两,由孔目官王敬发放,按着等级分配多寡。谁知牙将贺公雅所部士卒,因分得少了,气愤不服。那贺公雅对着众军道:“皇上赐我们的银子,应该平分。偏是这姓王的要分出许多等级,我们得着这几两银子,吃饭不饱喝酒不醉,要他何用!现放着锦绣一个晋阳,何不发他一个大财呢。”众军听了,都说道:“牙将说得是!别的营里有什么特别的功劳,该得多些?我们守着这点口粮,那一年能发一宗财啊。”说着真个一齐动起手来,连抢带烧,将晋阳的三城更弄得摧残难看了。原来唐朝自高祖起义晋阳,后来太宗命李绩筑了三城,作为北都,十分宏壮。当日军士们焚掠已毕,并不逃走,又将那孔目官王敬捉住,送到马步司中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回 李克用射箭服豪酋 杨知温谈诗退大盗
话说贺公雅所部捉了孔目官王敬,送到马步司中,与他理论。那王敬就有理也说不过众人,何况又无十分充足的理由,监军亲自与他和解一番,也是无效。只得将王敬斩了,以谢众人。朝廷见了晋阳军人屡次闹事,无人愿往,便将河东都牙将康传圭升了河东节度使。这康传圭是本地人氏,从前打死邓虔正是他的主意,他到躲过了罪名。如今得了节使,好不威风,专事刑罚,报复私怨,强取民财,十分顽恶。这日遣遮虏军使苏弘轸前往抵御克用。那时克用已进攻太谷,苏弘轸那是克用的对手,上到阵去,头一仗就败了,只得退回。传圭见了大怒,斩了苏弘轸,又遣都教练使张彦球将兵三千,来敌克用。行至百井地方,众军不进,彦球恐怕做苏弘轸第二,也便折回。康传圭闻信,忙将城门闭了。那些兵原与城内兵都是一气的,私自开了西明门,放他们进来,杀了传圭。监军周从寓亲自出来慰论一番,升了彦球为府城都虞候。朝廷闻得,慌忙遣使宣慰,谕旨上说道:所杀节度使事出一时,各宜自安,不要忧惧。到反安慰他们。河东军人因之益形放肆。
且说河东屡生内变,那里有心打仗?又加克用十分骁勇,一路如摧枯拉朽,连胜数仗,兵士们不免骄怠起来。那时朝廷又派李琢为蔚朔节度使。那李琢前书表过,是西平王李晟之孙,当年李晟平了朱泚之乱,朝廷封他为西平王,家世将门,颇有智略。奉命之后,将兵万人屯在代州,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赫连铎共讨沙陀。那赫连铎与克用同是番人,素有私怨,打听克用如何计划,再行进兵。一日探马回报:李克用留下将官高文集、傅文二人守住朔州,自将大兵来敌李可举。赫连铎听了,便乘虚进攻朔州,遣人去说那高文集道:“你与克用同是唐臣,克用叛唐与你无涉,你何必从这叛臣,一处待死呢?”那高文集本不以克用举动为然,只因无机可发。今见连铎来说,便也动心,又畏傅文达监视,不敢便从。那赫连铎又遣人说道:“傅文达与你同事,必不疑你。你可请他议事,将他捉了,一同归唐,岂不更立了大功?”那文集便依计而行,果将傅文达捉住,与酋长李友金、都督米海万等都降了李琢。克用得着消息,急忙回兵。那卢龙节使李可举,在城内闻得,知道克用要顾根本,忙差部将韩玄绍,从小路抄到药儿岭地方暗暗埋伏。这克用因救家心切,急速折回,并未提防,被玄绍前截后堵,两旁夹击,打得大败,杀死七千余人。那首创阴谋的李尽忠,也被玄绍的部下杀了。李琢与赫连铎,乘着李可举跟克用战争的时候,他们便去攻蔚州,李国昌又败,部众大溃。在半路上遇着克用的残军,合在一处,同着宗族人等北入达靼去了。朝廷以赫连铎为云州刺史大同防御使,又命李可举兼侍中,不在话下。
且说克用同了父亲李国昌及宗族人等,来到达靼。原来这达靼本是吐蕃的别部,居于阴山一带。克用与其豪帅一向有交,此时投奔前来,那豪帅也十分优待。住了月余,到也安乐。谁知这个豪帅与赫连铎也有交谊,那连铎打听得克用等在此,忙遣了一个心腹,将了许多金银珍物,骑了他的千里鸟骓马,前来馈送豪帅,要取克用父子回唐。那使者到来,送了礼物,又对豪帅说道:“这个李克用父子才勇超羣,不甘久居人下。大帅留之必为后患。不若献与唐皇,既可得功,又可除害,实为两全之计。”那豪帅听了,心下十分游移,便请这使人暂且住下,容我商斟。又叫把那匹乌骓马,交与马夫们好好的喂养去了。再说克用来到达靼,不觉两月,一日回想云蔚二州十分抑郁,便带些兵士到阴山,左右打猎一回,旁晚回来,见土城一带有一大羣军马在那里闲溜,那大道边更有一匹黑色的,生得十分精壮。心内叹道:那里来的这匹好马,也跑到这穷荒沙漠的地方来!一面叹念着,已走到道边,不由的向那马夫道:“这马是谁家的?”那马夫道:“我们是帅府里的,这匹马,听说是唐朝使臣骑了来的,真是一匹千里马呢!”克用听了有唐使到来,不由的心里一惊,便又问道:“唐使来此,为了何事?”那马夫道:“前日听说这使臣从大同来的,只见送了许多礼物,不知为了何事。”克用是个机警的人,听了此话,心下早已明白,急忙回到家中,说与父亲知道,又密密的吩咐了众人小心把守门户,看他如何发作。过了几日不见动静,心下渐渐的放宽了些。一日忽报豪帅差个军官下书,请他来日往西郊会猎。克用复书允了,回到后堂,又与父亲说知。那国昌道:“前日听得有使臣到来,明日又请你会猎,眼见得没有好意,不要去罢。”克用禀道:“孩儿已经应允,岂可失信与他。若说不去,到教他先疑了。孩儿仗着一身本事,明日只带几个亲兵前去,看他把我如何!”国昌道:“虽然如此,凡事总要小心。我同孩儿们准备着接应。”当下议定。到了明天,克用穿了文豹的猎衣,带了金貂的暖帽,拿着一张七宾弓,挂着一壶大羽箭,跨下赤兔马,提了定唐刀。原来克用有心要平唐乱,闲时仿着关夫子青龙偃月刀的式样,打了一口,名曰定唐。当下带着七八个雁门紫塞的健卒,来到猎场。那豪帅领着众人,笑容可掬的迎将上来,见了礼,便请到皮帐中吃酒避寒。克用有心要探试他的意思,酒至数巡,起身说道:“今日蒙大帅赐晏,十分感激。止是围场以内无有下酒之物,闲时大帅要看克用射箭,一向未曾演过。今日当着众军在前,又有若大一个广场,意欲演习一回,与大帅下酒。不知尊意如何?”那豪帅正要看看克用的本事,便道:“赞成之至。”克用随了豪帅来到围场,叫同来的八个护兵将,那八枝马鞭埋在百步内外,左右将克用带来的宝弓俟候上来。克用站在地上相了一回,拿起弓抽出箭,一一的发去。那八枝马鞭,没一个不射倒。一旁豪帅及众军们都齐声喝采,克用道:“量此小技,何足为奇!”又叫猎兵在围场东边树林内折一枯枝,上有残叶十片,也埋在百步外,一一射去,那残叶个个应弦而破。豪帅及众军们愈形惊异,站在两旁喝采不已。克用道:“此尚不足为奇也!”再命猎兵觅得钢针一枚,长仅五分,细同一发,悬在那百步外枯树枝头,拣去了残叶,远远的看去,只有一丝微光在那里摇动。众人莫不替他担心,那克用搭上箭拉开弓,觑得真切,搜的一箭射去。正是:弓开同满月经天,箭去似流星着地。不左不右,不上不下,正中那个悬针。众军们都惊得呆了,半晌喝不出采来。豪帅叹道:“吾兄真神箭也!”心中十分钦服,忙命猎卒再添热酒,与克用同到帐中痛饮一回,结为兄弟。豪帅道:“吾弟这般英雄,真是一时无两。他日雄飞天外,不要忘了今日之乐,那就是愚兄的幸事了。”克用站起来说道:“承奖承奖。小弟止因一时误听人言,被部下兵士们杀了防使,得罪天子。如今弄得愿效忠而不得。现闻黄巢等贼扰乱中原,必为大患,一旦天子赦了小弟之罪,得与兄等长驱南向,共立大功,也是平生的快事!小弟想人生一世,能有几何光阴,谁肯老死这个砂碛中呢!”那豪帅听了,知道克用无久留的意思,又见他这等的英雄,等闲近他不得,何必做此恶人?明日谢了赫连铎的来使。这个使者各自骑着那匹千里乌骓马,回大同去了。
不言克用父子安居阴山,再说王仙芝与黄巢分离以后,仙芝同着尚君长去打鄂州,拗着一股闷气,攻城更加勇猛,不到三日,鄂城早已打破,烧杀奸掳了一回,依然折回北方,去打宋州。那黄巢自蕲州出发,以为仙芝必来追赶,便可和好如初,那加仙芝竟自西上,究竟是自己打了他,心中到也过意不去。但是事已如此,也不便折回去俯就,一径北来攻打郓州,也自攻破,杀了节度使薛崇。又破了沂州,听说仙芝现打宋州,相离不远,况且近处又无地可攻,便也往宋州进发。一日来到查牙山,只见前面两山回抱,中间羊肠道上,早扎着一丛人马截住了去路。黄巢叫弟兄们暂且扎住,命人前去探听,不一刻见探子带了一位大将来见了黄巢,伏地便拜。黄巢即忙还礼扶起,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那尚君长的兄弟,名叫尚让。便也欢喜问道:“二弟缘何在此?”尚让道:“自从哥哥与两位哥哥那日在曹州出发,兄弟走得迟了,未曾赶上。又恐被官兵拿住,只得逃到这查牙山来落了草。几回要前去聚义,都被官兵截住。后来接着哥哥的信,说二位哥哥因在蕲州酒后失言,伤了和气。前天在宋州,又有信来说,王哥哥叫小弟到沂州迎接哥哥一同往宋州聚会。不想在这里相遇。哥哥何必因此小故,伤了弟兄们的义气呢?”黄巢道:“当时大家酒醉了,做出那事。我也正自后悔。如今同你前往罢。”当下二人议定,就在山上歇了一夜,次日起程,来会仙芝。且说仙芝攻打宋州,围住了那老将宋威。那知朝廷又命忠武军前来救应,那忠武军先锋右卫上将军张自勉,带了七千精壮兵来到宋州,会同城内宋威的兵一齐夹攻,仙芝抵挡不住,率众往南而逃。张自勉亲自赶来,杀了二千余人。正在十分危急,恰好黄巢同尚让到来,接杀一阵,救了仙芝。张自勉见有救兵,收军而去。仙芝感激黄巢,相见后各自责备一回,依旧似当年的情分,合兵去打安州。不日破了,又去打随州,活捉了随州刺史。那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闻得随州有失,忙遣了儿子前求救援,又被仙芝弟兄们射死。朝廷闻得此信,命左武卫大将军李昌言、忠武大将张贯等往援襄、随。黄巢便与仙芝商道:“朝廷又发大兵前来追剿,我等若在一处,被他围住,没有救应。不如仍作两路,分他的兵力。他若攻西我便往东,他若攻东我便往西,出其不意捣其空虚,使官军捉摸不着,疲于奔命,我等方可以得志也。”仙芝听了有理,只是又要与黄巢分离,心中十分难舍。出发那日,不觉流下泪来。黄巢见了,也十分的感动。带着众兄弟们转掠蕲黄,被曾元裕打败了,斩首四千余级,巢遁回淮北。仙芝听了,好不焦心,自己想着:自蕲州授官以后,为众兄弟所阻,勉强再做这盗贼,实觉无味。今见黄巢又打了大败,更为忧心,便又动了一个归顺的意思。朝廷亦因连年攻剿不下,主张招降。那招讨副都监杨复光主张最力。原来这复光部下有一军官,与尚君长系同村的人氏,幼年十分要好,复光即命他去说尚君长。君长依了,再去说仙芝,那知正合了仙芝的意思,便遣君长等请降于复光。正从那宋州经过,被老将宋威的部下探知,要夺这个功劳,伏兵道中,劫了君长等,解到宋威处请功。那宋威见了大喜,连忙修下表章,奏称与君长等战于颍州西南,生擒以献。杨复光闻得,连忙奏称君长等实系投降,非威所擒。僖宗以真象难明,便命侍御史等审问,也难决定,竟将君长斩于狗脊岭。仙芝闻信,与尚让等又痛又气,从此死心踏地再当他的强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