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三国石珠演义

后三国石珠演义

《后三国石珠演义》一名《后三国演义》,三十回,题“梅溪遇安氏著”,作者姓名与生平不详,卷首有“庚申孟夏澹园主人题于菉竹亭”之序,庚申疑为乾隆五年(1740)。

  历观古今传奇乐府,未有不从死生荣辱、悲欢离合中脱出者也。或为忠孝所感,或为风月所牵,或为炎凉所发,或为声气所生:皆翰墨游戏,随兴所之,使读者既喜既怜而欲歌欲哭者,比比然矣。
  今观是集,专从《通鉴》中三国时受魏禅称帝之际,演成一帙,布局如五花八门之奇,变化如公孙大娘舞剑。即如石珠智勇兴师,弘祖仁慈慷慨,慕客、石、段,义赛关张;稽德、有方,不殊诸葛,树精比试,智服王弥,梦月斗武,郝鱼飞升:皆如生龙活虎,忽现忽潜,运笔可敬可怪,令人莫测其端倪;玉銮、松庵、梦月、兰玉及贺玉容等,皆杏脸桃腮、柳腰柔弱之辈,乃不以红粉自居,竟与英雄并重千古,噫,亦奇矣。
  攻取对敌之际,幻术多方,虽《西游》、《水浒》,无过于此。
  成功之后,忽降子真,如明智慧之灯,豁开迷径。驾般若之筏,济渡爱河,使石珠三人得飘然于仙界,以至弘祖定位,方得海宇安宁,鬼妖潜伏。羡石宏之奇遇,喜谢、贺之于归。盖三子始以意气投合,终以琴瑟齐鸣,文机返照,满纸如万道霞光,天衣灿烂,龙女散花,使人津津不忍释手,须执杯在手,狂呼大白而悦之。
  庚申孟夏澹园主人题于菉竹亭

第一回 惠女庵石珠修性
第二回 梅花洞陆静留宾
第三回 梓树林英雄出世
第四回 石季龙杯酒定交情
第五回 弘祖兵会发鸠山
第六回 良乡村有方除怪
第七回 石季龙力擒双将
第八回 三树精合谋拒敌
第九回 稽有光大战俞魁
第十回 晋阳城来斯纳款
第十一回 石珠从众建国号
第十二回 元海下礼伏英豪
第十三回 夏后妃绣床半臂
第十四回 陆参军败战春门
第十五回 稽侍中荡阴死节
第十六回 侯军师登坛祭雾
第十七回 玉銮计擒黑鱼精
第十八回 梦月斗武服诸将
第十九回 琅玡王归朝待罪
第二十回 洛阳城刘舆出兵
第二十一回 刘元海大战王弥
第二十二回 陕州道蒲洪排阵
第二十三回 刘元海破阵王弥
第二十四回 王伯符连营冰冻
第二十五回 渑池县分兵赴难
第二十六回 侯军师智服王弥
第二十七回 汜水关顾明殉节
第二十八回 洛阳城太宰兴兵
第二十九回 金銮殿石珠开宴
第三十回 合欢亭众美团圆


第一回 惠女庵石珠修性

  暮鼓晨钟,春花秋月何时了。七颠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镜里容颜老。千年调,一场谈笑,几个人知道。右调《点绛唇》

  世俗无端事未了。骨内相残,引得兵戈到。山妖木魅增多少。吞声野老远何道。
  英才特起人方晓。读尽兵书,南北奔驰老。结得同心功业杳,十年血战非渺小。右调《蝶恋花》

诗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千年订策为谁忧。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于儿孙作马牛。
  马力牛筋为子孙,龙争虎斗闹乾坤。战尘摩擦英雄世,杀气薰蒸日月昏。
  千载几人传后代,百年谁主调征魂。孔明若晓其中意,高卧南阳紧闭门。

  你道此词为何而说?那当年三国时,晋武帝司马炎,受魏禅称帝,灭吴取汉,传位于孝惠帝司马衷,惠帝传位怀帝,怀帝传位愍帝,斯时天下纷纷然,其时之民生物力,尽已惫矣。唐山人有诗一首,叹那西晋之事,诗云:
  战血年来久未干,山精石怪暗中看。
  愍怀无策空垂泪,刘石多才竟不难。
  江左风流称谢相,疆场武艺有孙安。
  只今回忆当年事,月落空潭夜影寒。
  话说当时晋世祖武帝太康年间,潞安州有一座发鸠山,方圆数百馀里,奇峰插天,林木郁茂,凡珍禽怪兽、山妖石精之类,往往聚迹其中。山之东南有一石壁,名翠微壁。壁下有一所古庵,名为惠女庵,却是西汉时所建,年深月久,剥落殆尽。只有庵之后带,不常有妖神魔怪,盘踞出没,庵址幸不致于塌损。原来那石壁高并青云,因得日月精华之气,故彩色射人,不尝闻里面有仙乐之音,每每放出霞光万丈,黑夜如同白昼。忽然一日,风雨大作,霹雳震动山谷。云中闪闪。落下冰雹,犹如滚珠,甚是惊人。少间,风息雨止,只见豁喇一声,竟似天崩地裂之状,霎时间那石壁裂开,内中走出一个美貌女子来,那石壁依旧闭合。你看这女子如何模样?但见:
  云髻低垂,秋波斜转,口似朱敷,脸似粉琢。斗小蛮之细腰,移潘妃之莲步。
  彩衣绣服,依稀群玉山头;玉润珠含,确是蓬莱仙子。罗浮之素女无光,江畔之仙姝不让。
  正是:穹苍欲救黎民厄,预降仙真往下尘。
  那女子原是上界一位织锦仙女,因惰于织锦,偶有思凡之念,玉帝察知,故将他降于尘世。恐其迷却前因,故不受生于凡胎,而乃幻出于石壁。只见那女子坐在一块石上,凝神定性,若有所思,立起身来,又走向石壁之外,四顾徘徊。望下一看,心中大喜,就拜谢了天地,又对石壁拜谢了,那知也就忘却自己根由。即取个名姓,姓石名珠,因在石壁中走出,又因天雨如珠,故即以此为姓名也。
  那石珠取了姓名,心下却自想道:吾今既生人世,也要做些事业,今安身之处尚无,如何是好!心中踌躇一会,想了一想,再往下看了一看,说道:“有了,那个惠女庵,谅来是个女庵,我今就到那里安身。山中樵采,亦可立命,再修心养性起来,后边或有好处,未可知也。”即时算计停当,便嫋嫋娜娜,一步步的走下山来。再走到庵边,转过前面,走进后带。只见里面椅床桌凳,傢伙什物,各色俱备。又不见一个人影,石珠满心欢喜。
  再走入一间密室中,只见里面井无一物,止有一个蒲团,放在中间。石珠想道:看来此庵年代已久。无人居住。为何傢伙什物件件端正,这里又有这一个蒲团,莫非天赐于我的?不然,或是什么神怪在此居住之所,也不可知。不要管他,我竟占住了,且看有何人来争执。想罢,转出后门,来至前边,将所有什物逐一看了一看。只见一口石橱,却又作怪,现放着许多时新果品,石珠一发欢喜,遂去取出几个红桃来吃了,依旧将门关上,转到后面蒲团上过了一夜。到明日,竟自出门,寻山问水,逍遥了一日,到夜间,复归庵中。
  自此石珠正在庵中居住,自觉快话,更且不见有人来争占,一发信以为天赐的乐境。连过了一月有馀,石珠忽然想道:人身难得,时光易过。我今既生人世,还恐此身不能长久,必须修真了道,得过长生不老之方,方不负天地赐我此庵之意(侧批:才见大灵悟,不负天意),况后房现放着个蒲团,必是天意要我修真,我如今只管在外闲行,有何益处?说罢,就将门闭上,竟至密室,将蒲团铺好,凝神定气,端坐其上。正是:
  女子尚识修真性,何事男儿徒妄为。
  石珠闭目定神,坐了有一个多时,忽然一阵狂风,半天中一声响亮,却像起个霹雳的一般。石珠吃了一惊,开眼一看,只见一个半老不老的人,飘巾大袖,圆眼长髯,立于面前。石珠不慌不忙,立起身来,与他相见,问其来意。那人道:“在下姓吴名礼,祖居此山,这庵是我别居。今日此来,一则为妹妹谪于人世,特来探看;一则来看望此庵,就交与妹妹居住,后日习成武艺,便好辅佐神霄,共成大事。”石珠道:“哪个神霄,又如何共成大事?”吴礼道:“未可泄漏,后日自知。”便向袖中取出一卷天书来,递与石珠道:“妹妹但熟看此书,他年自有妙用。”石珠不知其故,只得接了他书。正欲开口再问,吴礼旋身几转,一阵狂风,化作一道金光,袅袅上腾,倏忽不见。
  石珠且惊且喜,说道:“我从不曾与他相会,他如何就认得我,竟称我为妹妹,竟将此庵交付与我?又与我一卷书,且说辅神霄争取江山,其中必有一定气数,分明来历,不可不信。”他遂将蒲团打叠一边,端正几案,焚起好香,望空拜了四拜道:“弟子愚下,蒙天不弃,赐愚书册,异日有用此书,方谢天恩不浅。”祷罢又拜,轻轻地将书打开,仔细看了一看,第一卷都是些符箓,与那呼兵遣将之术;第二卷都是些偷营劫寨、排阵安军之法;下卷却是许多人的名姓,都未曾相识者。石珠暗暗欢喜,遂将中卷与下卷谨谨藏好,只将上卷仔细观玩,朝夕演习。约习了百日光景,件件已是心领神会,飞腾变化,无不如意。
  一日,石珠要去拜访吴礼,谢他借庵、授书之义,且商将来大事。只见山门外半云半雾,又来两个异人:一个是道人打扮,手执一根铁如意;一个是道姑打扮,背负宝剑,手执拂尘。两个到了庵前,竟入里面。石珠上前相见,询其名姓。那道人打扮的说道:“小子姓侯,别号有方。”指着那道姑说道:“此位是贫道的表妹,叫做袁玉銮。奉吴真人之命,来与姐姐作伴,望乞见留。”石珠见说,心下想道:吾在此孤单独自,得他们相伴,极是妙事。但房宇狭小,如何能容得他二人?况他又是个道人,殊觉不便,毕竟不留他为是。正踌躇间,侯有方早已知道,笑了笑说道:“姐姐莫非为卧房狭小,不便相留么?这有何难,凭着我二人之力,管取不日就有一所大厅堂居住便了。”石珠见说着心事,不敢再却,只得任他住下。当夜侯有方就在厨下歇宿,袁玉銮却与石珠在后房同宿。
  到了三更之后,石珠睡梦中只听得雷声隐隐,恰像庵门外有万马奔腾之势。石珠惊醒转来,去摸那袁玉銮,已不知去向。心下惊疑不定,悄悄的披衣而起,捻着土遁,遁出庵门,远远的张看。此一惊真个不小,真是:
  巧夺天工施造化,不烦人力建楼台。
  你道是为何?只见那半空间,来来往往,都是些奇形鬼怪之物。也有青面的,也有红须的,也有独角的,也有三眼的,都在那里运水搬泥,寻砖觅瓦,拖木的拖木,扛石的扛石,或锯解的,或斧凿的,忙得了不得。侯有方与袁玉銮却立在云端之内,左顾右指,指点方略。自三更初至五更,看看完成。石珠暗暗昨舌,毛发倒竖,不敢久留,依旧捻着土遁,竟入卧房睡了。
  不多时,鸡声三唱,天已大明。只见袁玉銮走至石珠卧榻前说道:“天已明了,姐姐还浓睡么?”石珠听说,翻身坐起,披表下榻。忽然侯有方也走到面前说道:“姐姐一夜稳睡,可知我等夜来之事么?且同去看看来。”遂同了石珠、袁玉銮,一径走出内房,转过前廊,来到一箭之地。只见楼阁巍峨,亭台耸峙,中间有一所大殿。殿后是一带高楼,左右耳房,不计其数。殿前有大门、二门、三门,真是天造地设,焕彩异常,即使真仙建造,亦无如是之速成者。有诗为证:
  顷刻楼台巍焕新,只因建造是仙人。
  运工自由鬼神助,经始还李吴子真。
  指日楼前骄铁马,有朝殿内动征尘。
  应知天意多难测,会见中原血染津。
  石珠看了,不觉呆了半晌,心下想道:“我昨夜看时,还都未有完成,不料今日就如是成功之速,岂非千古以来,从未有的奇怪之事。”于是随着他二人,一层层走将入来,各处看了一会,一齐立在正殿之上。侯有方说道:“如今殿宇已成,不日当有异人来至。我等即当移居于此,建立旗帜,以招四方豪杰。况目今晋室将衰,中原扰攘,正吾等立功之秋也。石姐与表妹宜各努力,勿虚此生。”袁玉銮道:“表兄所见甚是,但石姐前日曾受吴真人三卷秘箓,不知曾演习否?”石珠接口道:“吴真人所授,小妹岂敢怠忘,已得习熟了,却不知何所用之?”侯有方笑道:“既已习熟,自有用处,不必性急。”便对袁玉銮道:“表妹可同石姐在此,我去去就来。”说罢,就驾起云头,呼呼的一阵冷风,倏然不见。
  袁玉銮与石珠在堂中说了些闲谈,将及有两个时辰,忽闻得半空中有人声说话。石珠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侯有方同着一个红须道人,各拿着一个大皮箱,冉冉而至。到了堂前,各各按落云头,走入堂前。袁玉銮、石珠即忙上前相见,问其姓氏。侯有方道:“他姓桐,道号凌霄,就是发鸠山前人氏,因他精通道术,相招而来。”说罢,各将皮箱打开,众人上前一看,你道是什么东西?原来一箱是旗帜彩缎,一箱是金银刀剑。众人一看,欢喜无限。便将旗帜理出,内中捡出一幅大红绣字旗,立起长竿,竖于大门之外。将彩缎做了四人的袍服。又将金银各处收籴粮米,置办傢伙什物。将刀剑各人检取一把,佩在身边。袁玉銮原自有佩剑不取。石珠取了一把青锋宝剑,侯有方也取了一把紫电镇魔宝剑,桐凌霄却是一把大刀。当下分派已定,各自去收买什物、粮米、衣服之类,不在话下。石珠又将庵中各项物件都搬到大殿中,安顿已了,自去演习兵法,不消细叙。
  忽一日,正是暮秋天气,但见:
  满地风烟飞白马,半天云雨暗青山。
  芦花飒飒点头白,江上飞鸿自往还。
  其时侯有方、桐凌霄都不在,止有石珠与袁玉銮在楼上相对而坐。二人正谈论间,忽见西南方有一道紫气,自地下而上,直冲云汉。袁玉銮吃了一惊,对石珠道:“姐姐,你看这道紫气之下,必有异物,将来一定是我等一流人物,不知几时方可相叙。”
  石珠道:“姐姐既知是我辈中人,又是异物,何不就去访他同来?”袁玉銮道:“只怕时有未可,且姑待之。”石珠道:“非也,若是时有未可,紫气决不为我二人所见;今既见之,必当即时相会。若是姐姐不去,小妹自去访他。果是异人,一定要他同来。”说罢,竟不等袁玉銮开口,一径走下楼来,望前而去。玉銮见他意决,更不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