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秘史


第七回 拓跋力微霸长川

  却说窦龙二人得力微回书,抚掌大笑曰:“你原来今番中吾计策也。”即时遣甘宇为先锋,自与徐丁为二队,凌蒙为后队,共计五万,水陆并进,望长川进发。龙与虎二人自在船上,时复欢笑,将谓力微中计。迤逦而行,前军已至川口,龙、虎叫问:“前面有人迎接否?”人报力微令王苻来见。窦龙唤王苻入船中,问:“劳军如何?”王苻曰:“主公皆准备停当,但钱粮陆续起运。”龙曰:“驸马何在?”苻曰:“在长川城门外相待,与大王把盏。”龙、虎曰:“今为汝家事,劳军之礼,休得轻意。”王苻领了言语,先回去了。  窦虎将战船密密排于河上,依次而进。看看至林安,并不曾见有一只船,又无人迎接,河面上静荡荡的。忽哨船回报,长川城上插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个人影。窦龙二人并牵战马,亲自上岸跨马,带徐盯甘宇一班儿军官,并虎贲千余人,径往长川。来到城边,不见动静。窦龙二人乃勒住马,令前军大叫城上守门军将曰:“谁在城上?今有没鹿回部窦龙二位大王亲自在此,请汝主驸马相见。”忽一声梆子响,白旗倒处,二面红旗竖起,城上军人一齐排立刀枪。敌楼上于龙出曰:“大王此行,端的取北川如何?”窦龙等曰:“吾替汝王取北川相赠,以为嫁奁之资。”于龙曰:“吾主人已知大王投饵钓鳞之计,故使吾等安排军马守城,大王休来。”窦龙闻知,勒马便回。探马报曰:“四路皆有埋伏,军马一齐杀到。关明从河陵杀来;张因从岂居杀来;黄由从河安杀来;魏正从长川小路杀来。四路正不知多少军马,喊声远近振十余里,皆言要捉二位大王。”窦龙二人大惊,坠于马下,左右急救,得扶起上马。  时四面军马杀将拢来,龙、虎忙率军马拼死杀出,那里冲突得出?四面军马拥至,将龙、虎二人杀讫,余兵无主,各自溃去。  力微方始退阵鸣金,收军入城。是日,于龙、张因二人献窦龙兄弟首级,力微令人收拾尸首,一同葬于城东十五里地内。  当力微既诛了窦龙兄弟,乃议招军,招其部众。其诸部大人悉引众前来降顺,因此得控弦之士二十余万人。次日,诸部大人商议,尊拓跋力微为神元皇帝,总统部众,大封功臣。至是,知定襄之盛乐有天子之气,乃引诸部大人复迁都于盛乐城。始起觊觎中原之志,因遣太子沙漠汗入中原奉贡,就使观中原风土如何,意欲吞并。  沙漠汗领父命,带名马珠玉来中国。不数月,来到京都,以金宝骏马朝见晋武帝。武帝大悦,受其贡礼,乃留沙漠汗在洛阳太学中读书。居岁余,沙漠汗思归,乃上殿奏曰:“父母在,不远游,游些有方。臣父母春秋已高,乞回奉养。”武帝闻奏,欲令人送其归国。当大臣卫瓘奏曰:“沙漠汗资质雄异,不可遣归,恐为后患。今若放他回去,正如龙归大海,虎入深山,将不可服矣;不如留之,使以金帛赂其国中诸部大人,令其间谍神元,使彼父子不亲,弃之不取,此乃中华之福,不然贻患后世矣。”武帝犹豫。沙漠汗来,屡上表要还。武帝沉吟,欲不放其归,匈奴方强,恐其扰境;欲放其还,恐其有异。见沙漠汗辞表情切,只得多以金帛赐之,用十分恩义结之,遣人护送其还。当沙漠太子得圣旨准放其还,即忙入朝拜辞武帝,次早登程。  行数月,来至阴馆城。先遣人入国,报父神元。神元设位。  近臣奏曰:“太子沙漠汗先年入贡中国,观觇虚实,今差人来报回国,已至阴馆。”神元大喜曰:“既太子归国,诸部大人可去阴馆迎接。”诸部大人即出,以酒馔来阴馆迎接。参拜太子讫,各以酒把盏,酒至半酣,沙漠汗仰视空中,忽有一只飞鸟。其时沙漠汗在中国,带得弹子在袖中,便以左手拈弓,右手搭弹,望空中一放,正中飞鸟颈子上,死落在地。时匈奴诸部大人不识弹子,又不见羽箭,以为沙漠汗空弓射得鸟落。诸部大人俱各大惊,皆以为神。密相谓曰:“今太子入中国,被服同南,更兼有此奇术,射不用箭,他日神元万岁后,太子统国,必然变易旧俗,吾等必不得志,亦难保善终矣。不如先走入朝,奏知万岁,说太子今回国,臣等观动静,必有贰意。更兼学得有奇术,空弓射落飞鸟。又带南人而还,臣恐太子篡位争权,变易旧俗,国不得安。”诸部大人计议已定,就辞太子沙漠汗,先驰还内,以前所议之计,奏知神元。神元大惊曰:“既如此,当如之何?”诸部大人奏曰:“圣上更有贤子,不若除之,免其后患。陛下不纳臣盲,诸部各散。”神元无奈,因言当即除之。  于是,诸部大人矫神元诏出朝,将太子沙漠汗执下,暴其罪曰:“太子沙漠汗奉晋数年,不思还国事亲,今反带南人而归,必有叛心,此乃大不孝也。今封鸩酒一壶,黄罗五尺,宝剑一口,命其自荆”沙漠汗听见其诏,大哭一场,乃饮鸩酒而亡,因此沙漠汗被害。神元悔之,乃命收葬,谥曰文皇帝。  

第八回 束皙诚心祈天雨

  却说中国吴中大旱,连月不雨,百姓屡祈未应。史说束皙,字广微,阳平元城人,汉踈广之后。王莽末,广曾祖盂达避难,自东海定居沙鹿山南,因去踈之足,遂改姓束焉。束皙博学多闻,少有德行,远近皆知。时值天早无雨,百姓相谓曰:“吾闻仁德动天,致诚感应。今闻此处束广微先生仁闻州里,德播日新,不如请其求雨,天必有济。”众耆曰:“然!”因是百姓来请束皙祈雨,皙欣然从命。斋戒沐浴,祷告上天。须臾,天即下雨,三日不息,万物回生。由是百姓感之,乃作歌歌之曰:束先生,通神明,祷天三日雨零零。我黍以育,我稷以生。  何以酬之,愿束长生。  束皙自此朝野知名。武帝闻知,擢为著作郎。  时武帝朝会群臣,问中郎挚虞曰:“三日曲水之义,卿知之乎?与朕言之。”虞曰:“汉章帝时,平原徐肇以三月初三生三女,三日俱亡,时人以为怪,乃招携之水滨洗祓,遂因水以泛觞,其义起于此也。”武帝曰:“必如卿之所议,便非嘉事。”时皙在侧,因进曰:“虞小生,不足以知,臣请言之。  昔周公成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泛波。‘又秦昭王置酒河曲,见金人捧水心之剑,曰:”令君制有西夏,乃霸诸侯。’因此立为曲水。二汉相缘,皆为盛集流至今也,何得以三月生女即死之义耶?“武帝大悦,曰:”卿才果有大过人者。“就以皙为尚书郎,赐皙黄金五十斛。皙谢恩而退。  

第九回 刘毅对帝似桓灵

  辛丑太康二年三月,武帝诏选吴孙皓宫人五千入宫内,朝夕淫乐游宴,怠于政事。其掖庭殆将万人,卫从常乘羊车,恣其羊车之所至,便宴寝其宫。其时武帝既乘羊车游寝宫庭,宫人竞以竹叶插户,盐汁洒地,以引帝车入宫。于是后宫乱宠,无次序矣。  却说皇后杨氏,其父杨骏,字文长,宏农人也。官拜车骑将军。时武帝以后宠,封杨骏为临晋侯。当中书令褚碧与尚书郎郭弈等谏之曰:“夫封建诸侯,所以藩屏王室也,后妃所以供粢盛,宏内教也。今后父杨骏,虽有国戚之尊,却无汗马之劳,安可封侯?”二人因上表称杨骏小器,不可以任社稷之重,恐乱天下之始。武帝怒而不听,益宠杨骏。于是,杨骏势倾天下,任意横行。  却说武帝自太康以后,天下无事,不复留心万机,惟耽酒色,请谒公行。杨骏与弟杨珧、杨济势倾朝野,公卿大夫无有不惮之者,故时人号为“三杨”。时太尉何曾因朝回第,谓诸子弟曰:“今皇上以吾为太尉,吾每宴见,未尝闻经国远图,惟说平生常事,非贻厥孙谋之道也,及身而已,后嗣其殆乎?  汝辈可以免。“指诸孙曰:”此属必及于难矣。“  壬寅太康五年,武帝设朝,君臣礼毕。武帝问司录校尉刘毅曰:“朕可方汉之何帝?卿实言之。”毅曰:“桓、灵似陛下耳。”武帝曰:“朕何至于此?”毅曰:“桓、灵卖官,钱入官库。今陛下卖官,钱入私门。以此言之,殆不如也。”是时武帝卖官,钱入宫,故毅言之。当武帝大笑曰:“桓、灵之世,不闻此言,今朕有直臣,故为胜之耳。”因赐毅金二十斤。  时毅纠劾豪贵,无所顾忌,人皆惮之。  

第十回 石崇与王恺斗宝
史说石祟,字季伦,生于青州,故小名齐奴。少敏慧,勇而有谋。其父石苞临终分财与诸子,独少与崇。其母以为言:“何不均分,使崇少也?”苞曰:“此儿虽小,后自能得。”  及其年长二十,为修武令,有能名,迁为阳城太守。因伐吴有功,封为安阳乡侯,累迁侍中。武帝以崇功臣之子,有干才,深器重之,出为南中郎将,荆州刺史,领南蛮校尉。石崇颖悟,有才气,而任侠无行检。在荆州时,私与从人劫远使商客,以致大富,因此不资久之,后拜为太仆,因出镇下邳。崇有别馆,在河阳之金谷,一名梓泽,饯送者倾都畅饮于此,故号为“金谷园”。是岁,武帝又拜崇为卫尉。崇家中财产丰积,室宇宏丽,后房百数,皆曳锦绣,珥金翠,丝竹尽当时之眩庖膳穷水陆之珍,富盖天下,无有贰也。  时后将军王恺,乃文明皇后之弟也,家中亦大富,爱于射竞,以奢侈相高。一日,武帝设朝罢,退出外殿。石崇、王恺二人俱各夸诞,王恺说:“我家中以饴饫釜”;石崇说:“我家以蜡代薪”。这边道多,那边道胜。众僚友因谓二人曰:“口说无凭,做出便见。公二家休在此争论,凡家中有甚奇异珍宝,请出相斗,方见高下。”当王恺使人作紫丝步障四十里,石崇使人作锦步障五十里;崇涂屋以椒,恺用赤石脂。僚友见崇胜恺,俱称羡不已。武帝闻王恺与石崇斗宝,乃宣恺入,取珊瑚树高二尺者赐恺。恺大喜,拜谢出内,即以珊瑚示石崇。  石祟接过看了,以铁如意击碎。王恺大怒曰:“你无此宝,故打碎,欲与相妒。”崇大笑曰:“君不足为恨,吾自偿之。”  乃使人取珊瑚树高三四尺者六七株,条干绝俗,光彩耀目,以示王恺,因以赔恺。僚友劝和,各回第讫。当司马傅咸上书于武帝曰:先王之治天下,食肉衣帛者有制,其奢侈之费甚于天灾。  古者人稠地狭而有储蓄,由于简也;今土广人稀而民不足,由于奢也。欲时人崇俭,当诘其奢。奢不见诘,转相高尚,无以穷极矣。  帝览,谓咸曰:“王、石自相射竞,何干兴废,卿何多言耶?”弗听傅咸之谏。  却说尚书张华,先因伐吴都督幽州军事,以文学才识名重一时,论者皆谓宜为三公。荀勖、冯紞以伐吴之谋,深嫉之。  先时,武帝知张华才能,故使人问华,谁可托后事者。华曰:“以明德至亲,莫如齐王。”及此,武帝使人征之,齐王忤旨不至。帝思华能,欲征张华。苟勖、冯紞忌华所能,因而谮华于帝曰:“张华督幽州,抚循夷夏,誉望益振。而华参朝政,恐有钟会之变也。钟会之反,颇由太祖。今陛下征华亦然。”  武帝变色曰:“卿是何言耶?”紞惊,即免冠言曰:“善御者必知其辔缓急之宜,故汉高八王以宠过夷灭;光武诸将由抑损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也,盖抑裁予夺使之然耳。会才智有限而太祖夸奖无极,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遂构凶逆耳。向令录其小能,节以大礼,则乱心无由生矣。”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然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勿使如会之徒复致倾覆。”帝曰:“当今岂复有如钟会之徒?”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谋画之臣著大功于天下太平,总戎马之任者,皆在圣虑矣。”帝默然。由是不征张华,征齐王司马牧入朝。齐王牧入朝用事,德望日拢荀勖、冯紞、杨珧皆忌之。因设朝罢、紞谮于武帝曰:“齐王攸私结群党,恐不利于社稷。”帝曰:“齐王乃先帝之所亲信,故朕委之以朝政,岂有异心耶?卿勿多言。”紞曰:“陛下不信,诏诸侯之国,宜从亲者使,齐王独留京师,可乎?”勖又曰:“百僚皆归心齐王,陛下试诏之国,必举朝以为不可,则臣言验矣。”  武帝始以为然。次日,乃以齐王司马攸为大司马、都督青州诸军事,令其归国。国公王浑入朝上书曰:窃见齐王司马攸至亲盛德,宜赞朝政。今出之国,假以虚号,而无典戎干方之实,恐非陛下追述先帝、太后待攸之宿意也。若以同姓处之太厚,则有吴、楚逆乱之谋,汉之吕、霍、王氏皆窃人也。历观古事,轻重所在,无不为害,唯当任正道而求忠良耳。若以智计猜嫌,虽亲见疑,疏者庸可保乎?  武帝不听。扶风王骏、光禄大夫李熹、中护军羊琇、待中王济、甄德皆入切谏,帝亦不听。王济与甄德见帝不听,又使其妻公主俱入宫,涕泣曰:“今使齐王归国,莫非内有小人献佞?且齐王国之至亲而不可信,况他人乎?望陛下留齐王,乃国家之幸。”因再四请帝留齐王攸。武帝大怒,出谓王戎曰:“兄弟至亲,今出齐王,自是朕家事,而甄德、王济遣妇人来生哭耶!”乃出甄德、王济。时李熹见武帝出济、德二人,亦以年老逊位,后卒于家焉。  太康四年正月,武帝设朝,命太常议崇锡齐王礼物,博土庾剪、秦秀等因上言曰:“考之古礼,三公无职,坐而论道,不闻以方任婴之。惟宣王救急朝夕,然后命召穆公征淮夷,故其诗曰:”徐方不回,王曰旋归。‘但宰相不得久在外也。今天下已定,六合为家,将数延之三事,与论太平之基,而更出之,违旧章矣。望陛下诏齐王归朝,天下幸甚。“武帝弗听。  当祭酒曹志叹曰:“安有如此之才,如此之亲,不得树本助化,而远出海隅。晋室之衰,其可待矣。”乃上章极谏曰:古之夹辅王室,同姓则周公,异姓则太公,皆身居朝廷,五世反葬。及其衰也,虽有五霸代兴,岂与周、召之治同日而论哉!自羲皇以来,岂一姓所能独有?当推至公之心,与天下共其利害,乃能享国长久。是以秦、魏才得没世,而周、汉亲疏为用,此前事之明验也。志以为当如博士所议,诏宣齐王回朝,则朝廷幸甚,天下幸甚。  武帝览表,大怒曰:“曹志尚不明吾心,况四海乎?且博士不答所问,而答所不问,横造异论也。”遂免曹志官,其余皆赴廷尉问罪。廷尉刘诵奏旉等大不敬,法当弃市。帝从之。  尚书夏侯骏见帝曰:“官立八座,正为此时,博士不当加罪。”  帝始回心,独以骏议留中七日,乃诏旉等七人免死除名,命齐王攸备物典策,设轩悬之乐,六佾之舞,黄钺朝车,乘舆之副从焉。却说齐王攸既被荀勖、冯紞之谗,不得预政,在外愤怨发病,使人奏武帝,乞往守太后之陵寝。武帝不许。齐王病剧,武帝遣御医诊视。御医将行,勖等阴嘱曰:“汝去视齐王疾,不可下药,只便回来。主上问你时,只说无疾。”御医应诺,及去诊视脉息,病将危笃,不肯下药。诊罢复旨,皆言无疾,帝亦不深问。当河南尹尚雄谏曰:“陛下子弟虽多,但有德望者少。齐王卧居京邑,所益实深,不可不思也。依臣之愚见,可诏还京。”武帝不纳,尚雄愤恚而卒。齐王攸疾转笃,帝犹遣人催其上道,至是呕血而薨。其子司马冏发丧而归,武帝与百官亲临吊丧。司马冏号踊陈诉御医诳言父疾无恙,不肯下药,致误身死。武帝大怒,即命武士收御医,诛于市曹,以其首级祭之。初,武帝爱齐王攸甚笃,为苟勖、冯琇所构,欲为身后之虑,故出之。及其薨,帝哀痛不已。冯紞侍侧曰:“齐王名过其实,天下归之。今自薨,是社稷之福也,陛下何哀之过?”  帝收泪而止。按齐王攸举动以礼,鲜有过失,武帝敬惮之,每引同处,必择言而后发,因此朝野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