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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缘起
文章缘起 梁 任昉
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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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缘起》一卷,旧本题梁任昉撰。考《隋书经籍志》载任昉《文章始》一卷,称有录无书。是其书在隋已亡。《唐书艺文志》载任昉《文章始》一卷,注曰张绩补。绩不知何许人。然在唐已补其亡,则唐无是书可知矣。宋人修《太平御览》,所引书一千六百九十种,挚虞《文章流别》、李充《翰林论》之类,无不备收,亦无此名。今检其所列,引据颇疏。如以表与让表分为二类,骚与反骚别立两体;《挽歌》云起缪袭,不知薤露之在前;《玉篇》云起凡将,不知苍颉之更古。崔骃达旨,即扬雄《解嘲》之类,而别立旨之一名;崔瑗《草书势》,乃论草书之笔势,而强标势之一目。皆不足据为典要。至于谢恩曰章,《文心雕龙》载有明释,乃直以谢恩两字为文章之名。尤属未协,疑为依托,并书末洪适一跋亦疑从《盘洲集》中钞入。然王得臣为嘉佑中人,而所作《麈史》有曰:“梁任昉集秦、汉以来文章名之始,目曰文章缘起。自诗、赋、离骚至于势、约,凡八十五题,可谓博矣。既载相如《喻蜀》,不录扬雄《剧秦美新》;录《解嘲》而不收韩非《说杂》;取刘向《列女传》而遗陈寿《三国志评》。又曰:“任昉以三言诗起晋夏侯湛,唐刘存以为始‘鹭于飞,醉言归’;任以颂起汉之王褒,刘以始于周公时迈;任以檄起汉陈琳檄曹操,刘以始于张仪檄楚;任以碑起于汉惠帝作四皓碑,刘以管子谓无怀氏封太山刻石纪功为碑;任以铭起于秦始皇登会稽山,刘以为蔡邕铭论黄帝有巾几之铭”云云。所说一一与此本合,知北宋已有此本,其殆张绩所补,后人误以为昉本书欤?明陈懋仁尝为之注,国朝方熊更附益之。凡编中题注字者,皆懋仁语。题补注字者,皆熊所加。其注每条之下,蔓衍论文,多捃拾挚虞、李充、刘勰之言,而益以王世贞《艺苑卮言》之类,未为精要。于本书间有考证,而失于纠驳者尚多。议论亦往往纰缪。如谓枚乘《七发》源于孟子、庄子之七篇,殊为附会。又谓乡约之类当仿王褒僮约为之,庶不失古意。不知僮约乃俳谐游戏之作,其文全载《太平御览》中。岂可以为乡约之式,尤为乖舛。以原本所有,姑附存之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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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素有“歌、诗、诔、箴、铭”之类。《尚书》“帝庸作歌”。《毛诗三百篇》。《左传》“叔向贻子产书”。鲁哀公《孔子诔》。孔悝《鼎铭》。虞人《箴》。此等自秦汉以来,圣君贤士沿着,为文章名之始,故因暇录之,凡八十四题,聊以新好事者之目云尔。
(注)鲁庄公《诔县贲父》在哀公前。
(补注)马端临“《经籍志文章縁起》,一巻”。陈氏曰“梁 太常卿 乐安 任昉彦升撰,但取秦汉以来不及六经、圣人之经,不当与后世同录。”
三言诗——晋散骑常侍夏侯湛所作
(注)《国风江有汜》三言之属也。汉元鼎四年,马生渥洼水中,作《天马歌》。乃三言起。
四言诗——前汉楚王傅韦孟谏楚夷王戊诗
(注)《诗家直说》“四言体起于《康衢歌》。沧浪谓起于韦孟,误矣”。《诗纪》“按四言诗,三百五篇在前。而严云“起于韦孟”,盖其叙事布词自为一体,汉魏以来逓相师法,故云“始于韦”。或又引《康衢》以为权舆。又乌知康衢之谣非列子因雅颂而为之者邪?然《明良五子之歌》载在《典谟》,可征也”。刘勰曰“四言正体,雅润为本”。李白曰“寄兴深微,五言不如四言”。王世贞曰“四言须本风雅间,及韦曹,然勿相杂也。”
五言诗——汉骑都尉李陵与苏武诗
(注)《国风谁谓雀无角》,五言之属也。刘勰曰“《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沧浪》,亦有全曲。暇豫优歌,逺见春秋;邪径童谣,近在成世。阅时取证,则五言乆矣”。《诗品夏歌》曰“郁陶乎予心”、楚谣曰“名余曰正则”,虽诗体未全,然是五言之滥觞也。逮汉李陵始着五言之目矣。古诗眇邈,人世难详,推其支体,固自炎汉之制,非衰周之倡也。
六言诗——汉大司农谷永作
(注)《国风我姑酌彼金罍》六言之属也。《文选注》董仲舒《琹歌》二句、《乐府满歌行》尾亦六言。
七言诗——汉武帝《栢梁殿》联句
(注)《周颂》“学有缉熙于光明”,七言之属也。七言自诗骚外,栢梁以前,有《皇娥、白帝子、击壤、箕山、大道、狄水、获麟、南山、采葛妇、成人、易水》诸歌,俱七言。或曰始于《击壤》。或曰已肇《南山》。或曰起自《垓下》,然『兮』哉,类于助语,句体非全。惟少昊时《皇娥、白帝》二歌、勾践时《河梁》歌,体具世逺,非其始乎?但悉见之后人书中,似出述作之手,故自汉魏六朝下及唐宋以来,迭相师法者,实祖《栢梁》也 。
(补注)汉祖《大风歌》,汪洋自恣,不必三百篇遗音,实开汉一代气象,实为汉后诗开创。若武帝《瓠子、秋风、柏梁》诸作,从《湘累》脱化,有词人本色也。
九言诗——魏高贵乡公所作
(注)《大雅》“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文章流别》谓九言之属,按泂酌三章,章五句。《夏书》五子之歌“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九言也赋——楚大夫宋玉所作
(注)司马相如曰“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斯乃得之于内,不可得而传。勰曰“原夫登高之旨,盖覩物兴情。情以物兴,故义以明雅;物以情观,故词必巧丽。丽词雅义,符采相胜。如组织之品,朱紫画绘之着玄黄。文虽新而有质,色虽糅而有本。此立赋之大体也”。吴纳云“祝氏曰“扬子云云“诗人之赋丽以则,词人之赋丽以淫”。夫骚人之赋与诗人之赋虽异,然犹有古诗之义辞,虽丽而义可则,词人之赋则辞极丽而过于淫荡矣。盖诗人之赋,以其吟咏性情也。骚人之赋有古诗之义者,亦其发于情也。其情不自知,而形于辞,其辞不自知,而合于理,情形于辞,故丽而可观,辞合于理,故则而可法。如或失于情,尚辞而不尚意,则无兴起之妙而于则也。何有后代赋家之俳体是也。又或失于辞,尚理而不尚辞,则无歌咏之遗而于丽也。何有后代赋家之文是也。是以三百五篇之诗、二十五篇之骚,无非发于情者,故其辞也丽,其理也则,而有赋比兴,风雅颂诸义,汉兴赋家,专取诗中赋之一义,以为赋。又取骚中赡丽之辞以为辞,若情若理,有不暇及,故其为丽也异乎风骚之丽,而则之与淫遂判矣”。古今言赋,自骚之外或以两汉为古,盖非魏晋已还所及,心乎古赋者,诚当祖骚而宗汉,去其所以淫而取其所以则,庶不失古赋之本义”。徐祯卿曰“桓谭学赋,扬子云令读赋千首则善为之,盖所以广其资,亦得以参其变也。”
(补注)按诗有六义。其二曰赋。所谓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揖让之时,必称诗,以喻意,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如晋公子重耳之秦,秦穆公飨之,赋六月。鲁文公如晋。晋襄公飨公赋《菁菁者莪》。郑穆公与鲁文公宴于棐子家,赋鸿雁。鲁穆叔如晋,见中行献子,赋圻父之类,皆以吟咏性情,各从义类。春秋之后,聘问咏歌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贤士大夫失志之赋作矣。屈子楚辞是也。赵人荀况游宦于楚,考其时在屈原之前,所作五赋,工巧深刻,纯用隐语,君子盖无取焉。两汉而下,独贾生以命世之才,俯就骚律,非一时诸人所及。它如相如,长于叙事而或昧于情。扬雄长于说理而或略于辞。至于班固,辞理俱失。若是者何?凡以不发乎情耳。然《上林、甘泉》极其铺张,终归于讽谏,而风之义未冺。《两都》等赋,极其炫曜,终折以法度而雅颂之义未冺。《长门、自悼》等赋,縁情发义,托物兴词,咸有和平从容之意,而比兴之义未冺。故君子犹取焉,以其为古赋之流也。三国两晋以及六朝再变而为俳,唐人又再变而为律,宋人又再变而为文。夫俳赋尚辞而失于情,故读之者无兴起之妙趣,不可以言则矣。文赋尚理而失于辞,故读之者无咏歌之遗音,不可以言丽矣。至于律赋其变愈下。始于沈约四声八病之拘,中于徐庾隔句作对之陋,终于隋唐宋取士限韵之制,但以音律谐协,对偶精切为工,而情与辞皆置弗论。
歌——荆卿作《易水歌》
(注)夏侯玄《辨乐》论伏羲“因时兴利,教民田渔,有网罟之歌”。《山海经》帝俊作歌,歌声永而导郁者也。猗吁抑扬,永言谓之歌。《史记》“歌者:上如抗,下如队,曲如折,止如稾朩,居中矩,句中钩,累累乎端如贯珠”,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
离骚——楚屈原所作
(注)《史记》“离骚者,犹离忧也。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蒋之翰称“离骚经,若惊澜奋湍,郁闭而不得流;若长鲸苍虬,偃蹇而不得伸;若浑金璞玊,泥沙掩匿而不得用;若明星皓月,云汉蒙而不得出”。王世贞曰“骚辞所以总杂、重复、兴寄不一者,大抵忠臣怨夫恻怛深至,不暇致诠,故乱其叙,使同声者自寻修,郄者难摘耳。今若明白条易,便乖厥体。”
(补注)按楚辞,诗之变也。诗无楚风,然江汉间皆为楚地,自文王化行南国,《汉广、江有汜》诸诗则于二南乃居十五国风之先。是诗虽无楚风,实为风首也。风雅既亡,乃有《楚狂凤兮、孺子沧浪》之歌发乎情止乎礼义,与诗人六义不甚相逺,但其辞稍变。诗之本体而以兮字为读,则楚声固已萌蘗于此矣。屈平后出,本诗义为骚,盖兼六义而赋之意居多。厥后宋玉继作,并号楚辞,自是辞赋家悉祖此体,故宋祁云“离骚为辞赋祖,后人为之如“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过规”,信哉斯言也。”
诏——起秦时玺文《秦始皇传国玺》
(注)《易九五涣汗其大号》、《穆天子传》乃发宪命,诏六师之人。诏始此。特其辞未着耳。诏,告也。《释名》“诏:照也』。人闇不见事,则有所犯,以此照示使昭,然知所繇也。按,秦汉诏辞,深纯尔雅。近代则尚偶俪,间用散文。真徳秀曰“当以书之《诰、誓命》为祖”。吕祖谦曰“散文深纯,温厚为本,四六须下语,浑全不可尚新竒,华而失大体”。慎曰“《通典》:秦得蓝田白玉为玺。曰:受天之命,既寿永昌。北齐制传国玺乌篆书文曰:受天之命,皇帝寿昌”。《汉书注》卫宏曰“秦玺题是,李斯书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十国纪年》“晋开运末,北戎犯阙,少帝重贵,遣其子延煦献传国玺于辽,辽主讶其非真”。宋哲宗元符元年五月,咸阳民段义斸地得玉玺。蔡京及讲议玉玺官十三员奏曰“皇帝寿昌者,晋玺也。受命于天者,后魏玺也。有徳者昌,唐玺也。惟徳元昌者,石晋玺也。则既寿永昌者,秦玺”。可知蔡京辈小人媚上,不惮诬天矣,而况于欺人乎。纵使真是秦玺,亦无道之物,亡国之器,岂舜之五瑞,禹之玄圭乎?
(集补)按刘勰云“古者王言若轩辕唐虞,同称为命,至三代始兼诰誓而称之。今见于书者是也。秦并天下改命曰制令、曰诏,于是诏兴焉。汉初定命四品,其三曰诏。后世因之。夫诏者,昭也,告也。古之诏辞皆用散文,故能深厚尔雅,感动乎人。六朝而下文尚偶俪,而诏亦用之,然非独用于诏也。后代渐复古文而専于四六,施之诏诰制勑表笺简启等类,则失之矣。然亦有用散文者,不可谓古法尽废也。”
策文——汉武帝封三王策文
(注)周礼,凡命诸侯及孤卿、大夫,则策命之。成王《顾命》曰“御王册命”。此太史口陈于康王者。《释名》“策,书。教令于上,所以驱策诸下也”。汉制,约勅封侯曰册。《说文》“册,符命也,字本作策”。独断策者,简也。汉制,命令。其一曰策书。当是之时,惟用朩简文章。《明辨》云“古者,策书施之臣下,后世则郊祀、祭享、称尊、加谥、寓哀之属亦俱用之”。今制,郊祀、立后、立储、封王、封妃及尊上徽号,皆用册,而玉金银铜之制,则有等差。
(集补)汉制,命令:其一曰策书,长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长一短两编,下附篆书,以命诸侯王,三公亦以诔谥,而三公以罪免,则一朩两行隶书而赐之,其长一尺。当是之时,惟用朩简,故其字作策,至于唐人逮下之制有六:其三曰册。字始作册,盖以金玉为之。《说文》所谓“诸侯进受于王,象其孔,一长一短,中有二编之形”者是也。又按,古者施之臣下而已。后代文渐繁,其目凡十有一:一曰祝册。郊祀祭享用之。二曰玉册。上尊号用之。三曰立册。立帝立后立太子用之。四曰封册。封诸王用之。五曰哀册。迁梓宫及太子诸王大臣薨逝用之。六曰赠册。赠号赠官用之。七曰谥册。上谥赐谥用之。八曰赠谥。册赠官并赐谥用之。九曰祭册。赐大臣祭用之。十曰赐册。报赐臣下用之。十一曰免册。罢免大臣用之。
表——淮南王安《谏伐闽表》
(注)下言于上曰表。表,明也。标着事绪,明告乎上也。诸葛亮出师、李密陈情、韩愈佛骨之类皆散文,后代始。
(集补)偶俪。按《字书》“表,者标也,明也”。古者献言于君,皆称上书。汉定礼仪,乃有四品:其三曰表,但用以陈情而已。后世因之其用寖广,于是有论谏、有请劝、有陈乞、有进献、有推荐、有庆贺、有慰安、有辞解、有陈谢、有讼理、有弹劾。所施既殊,故其辞亦异。至论其体,则汉晋多用散文;唐宋多用四六;而唐宋之体又自不同唐人声律,时有出入而不失乎雄浑之风。宋人声律极其精切,而有得乎明畅之旨,盖各有所长也。然有唐宋人而为古体者,有唐人而为宋体者。此又不可不辨。宋人又有笏记,书词于笏以便宣奏,盖当时面表之词也。表文书于牍,则其词稍繁。笏记宣于廷,则其词务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