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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树记
夜夜生兰梦,年年种玉心。
充闾看气色,入户试啼声。
明月还珠浦,高枝发桂林。
北堂书报日,不啻万黄金。
却说真君于中秋夜降生,初生之日,瑞云罩屋,百鸟喧门,瑞气氤氲,异香经月不散。远近之人莫不异之。真君之生形容端正,神清骨秀,颖悟过人。年有三岁,即知父母之劬劳而有怀,识兄弟之伦叙而让坐。父母乃取名逊,表字敬之。年十岁,从师读书,一目十行俱下。你看他写的字,铁画银钩,就是那王羲之、欧阳公也着叫他作师父。作的文锦辞绣句,就是那韩文公、苏东坡也着称他作哥哥。吟的诗玉律金声,就是李太白、杜子美只做得他的徒弟。
一日先生出一对与真君对:“夹涧古松,长就龙鳞因耐雪。”真君对云:“出林新竹,展开凤尾便腾空。”先生大惊,异之,乃对其父许肃曰:“贤郎学问大过于人,吾不能为之师矣。”固辞而去。真君因师辞去,弃书不读。遂慕修养学仙之法,尝作诗数韵,大书于壁以自警云。
诗曰:
人生七十古来少,前除年少后除老。中间光景不多时,又有闲愁与烦恼。过了中秋月不明,过了清明花不好。花前月下能几人,不如且把金樽倒。世上财多用不尽,朝内官多做不了。官大财多心转劳,落得自家白头早。请君细数眼前人,一年一度埋青草。草里高低多少坟,一年一半无人扫。世间人我莫争强,祸福无门人自讨。还丹何不学神仙,逍遥快乐蓬莱岛。
第五回 吴猛遇真仙得道 真君投吴猛指引
且说真君虽慕仙道,未有点化,却从哪个所在做工夫?时有吴猛字世云,西宁州人。性至孝,夏月亲睡无帐,恐蚊噬啮其亲,每先卧于床,恣其蚊所噬,不以手驱之,使蚊噬饱,亲得安寝。于是举孝廉,仕吴,为洛阳令。因三国离乱,谢职而归,得传异人丁义神方,乃日以修炼为事,又闻南海太守鲍靓有道德,吴君乃虔心往师之,得其秘法。
一日,游庐山,过三石梁,见水中有五色祥云,掩映金楼宝殿,一轮红日,光含玉树琼枝。观之不舍,徐徐步入其中。山明水秀,乔木深林,女织男耕,鸡鸣犬吠,别是一洞天之地也。须臾间,一老人羽衣鹤氅,素扇纶巾,飘飘然自松下而出,傍有一童子,手执金盘,中承玉露。老人曰:“闻先生来游敝地,无可为茶,特以金盘承露为献。”吴君曰:“区区一介庸夫,误入仙境,幸莫大也。又蒙玉露相赐,感恩不浅。”即拜受之,饮之入口,清凉如水,忽觉心体疏快,毛骨轻绕。老人曰:“此玉露者,正所谓琼浆是也。子服之后,可以长生。”吴君拜谢,不胜之喜。
老人正欲抽身而去,吴君恳问之:“此是何地去处?”老人曰:“此乃三十三天之界,上是吴天至尊玉皇上帝之金阙,下乃云台雾阁诸天真仙之洞府。汝今得传丁义之方,名列仙籍,但修行功欠,仙骨未充,尚无超升之日。吾有白云符一道,今将授汝。你回去,可持修勿倦。”吴君唯唯受命。二人分别,吴君身体,依然尚倚在桥梁之上。
回至豫章,江中风涛大作,舟船飘去,竟莫能渡。乃取所执白羽扇画水成陆路一条,徐徐而渡。渡毕,路复为水。观者惊骇。于是道术大行于吴晋之间,弟子相从者甚众。有诗为证:
步入桥梁上九天,真仙亲授白云篇。
中问易简无多术,只是教人炼汞铅。
且说真君未投明师,心常切切。忽一日有一人姓胡名云,字子元,自幼与真君同窗,情好甚密。别真君日久,欲叙间阔之情,特来相访。真君倒展趋迎,握手话旧。真君献茶已毕,却命童仆剪西园之韭,开东阁之樽,相与对床谈吐,且将共联诗句。诗云:
自昔河梁别(真君),于今隔几年(子元)。
参商分卯酉(真君),鱼雁阻天渊(子元)。
月夕添新恨(真君),风晨忆旧缘(子元)。
相逢一樽酒(真君),灯下话留连(子元)。
二人联诗已毕,子元曰:“君今学问充粹,明年大比,取青紫如拾芥耳。”真君曰:“功名身外物,富贵等浮云。吾实无心于此。”子元曰:“君何为出此言?”乃观壁间数咏,见其有驰慕神仙之意,乃曰:“老兄欲做云外客乎?”真君曰:“惶愧惶愧!自昔奉教,别来殊不谙世。自知富贵百年,却难保守。轮回六道。易得循环。今潜欲向善,但未得明师指示,殊不满意耳。”子元曰:“老兄之言,正合我意。愚性亦颇嗜方外之术,恨不遇明师。往者因访道友云阳詹先生言及西宁有一人姓吴名猛,字世云,修炼得法,道术盛行。区区闻名久矣。每欲拜投,奈母老不敢离。老兄若不惜劳苦,可往师之。”真君一闻此言,大喜曰:“多谢子元指教。”二人分别而去。真君即拜辞父母,收拾行李,竟投西宁,后人有诗赞曰:
无形无影仙路难,未经师授莫跻攀。
胡君幸赐吹嘘力,打破玄元第一关。
话说真君往西宁投师。途路之间,万千苦楚。晴则披着星,戴着月,闻笼鸡报晓即登程。阴则沐了雨,栉了风,见野鸟投林方借宿。关河迢递,行长亭又见短亭。山路崎岖,过小涧且逢大涧。村中有酒,无心问牧童以沽。路上有花,何意寻红裙而采。真个是一心专向灵山佛,意马心猿紧紧拴!且喜晓行夜宿,得到吴君之门。真君乃持着一个拜帖儿,对道童曰:“敢烦仙童通报吴君,南昌有方士一人,敬来投拜。”那童子不慌不忙,递着一个拜帖儿,直进通报。那吴君将拜帖展看,只见上写着豫章门生许逊顿首拜,吴君看了,惊曰:“此人乃有道之士。”即出门迎接,揖让而迸,礼毕,真君曰:“小人久闻仙丈道术盛行,久欲拜投,恨无门路。昨得詹先生指引,欲侍左右,授业门下,不知仙丈肯容纳否?”吴君见真君仪容秀伟,骨骼清奇,乃对真君曰:“久慕先生尊名。每思一面,今幸识荆。奈小老粗通道术,焉能为人之师?但先生此来,当尽剖露,岂敢自私?亦不敢以先生在弟子列也。”自是吴君视真君,悉以宾朋相待,后称真君为许先生。然真君亦尊吴君则不敢自居。
一日,二人坐清虚堂共谈神仙之事,真君问曰:“人之有生必有死,乃古今定理。吾见有壮而不老,生而不死者,不知何道可以致此?”吴君曰:“人之有生,自父母交姤,二气相合,阴承阳生,气随胎化,三百日形圆,灵光入体,与母分离。五千日气足,是为十五童男。此时阴中阳半,可以比东日之光。过此以往,不知修养,则走失元阳,耗散真气。气弱则有病老死苦之患。”真君曰:“病老死苦,将何以却之?望仙丈指教。”吴君曰:“人生所免病老死苦,在人中修仙,仙中升天耳。”真君曰:“人死为鬼,道成为仙。仙中升天者,何也?”吴君曰:“纯阴而无阳者,鬼也。纯阳而无阴者,仙也。阴阳相离者,人也。惟人可以为仙,可以为鬼。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持修在人而已。”
真君曰:“何谓法有三成,仙有五等?”吴君曰:“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谓鬼仙者,少年不修,恣情纵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阴灵不散,成精作怪,故曰鬼仙。鬼仙不离于鬼也。所谓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其功:绝五味者,岂知有六气,忘七情者,岂知有十戒。行嗽咽者,哂吐纳之为错;著采补者,笑清净以为愚。采阴取妇人之气者,与缩金龟者不同。益阳食女子之乳者,与炼金丹不同。此等之流,止是于大道中得一法一术,成功但能安乐延寿而已,故曰人仙。人仙不离人也。所谓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法,识坎离之交配,悟龙虎之飞腾,烧成丹药,炼成住世,而得长生不死,以作陆地神仙,故曰地仙。地仙不离于地也。所谓神仙者,以地仙厌居尘世,得中成之法,抽铅添汞,金精炼顶,玉液还丹。五气朝元,三阳聚顶。功满忘形,胎生自化,阴尽阳纯,身外有身,脱质升仙,超凡入圣。谢绝尘世,以归三岛,故曰神仙。神仙不离于神也。所谓天仙者,以神仙厌居三岛,得大成之法,内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间有行。功行满足,授天书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天仙不离于天也。然修仙之要,炼丹为急。吾有洞仙歌二十二首,君宜谨谨记之。”
丹之始,无上元君授圣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炼身冲举。
丹之祖,生育三才运今古,隐在鄱湖山泽间,志士采来作丹母。
丹之父,晓来飞上扶桑树,万道霞光照太虚,调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莹洁夜三五,乌兔搏搦不终朝,炼成大药世无比。
丹之胎,乌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质,四五三成明自来。
丹之兆,三日结胎方入妙,万丈红光贯斗牛,五音六律随时奏。
丹之质,红紫光明入莫测,元自虚无黍采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灵,十月脱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换形骨身长生。
丹之圣,九年炼就五霞鼎,药力加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兮下弦八,中虚一寸号明堂,产出灵苗成金液。
丹之釜,垣廓坛炉须坚固,内外护持水火金,日丁金胎产盘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岛,上安垣廓护金炉,立炼龙膏并虎脑。
丹之火,一日时辰十二个,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进退莫太过。
丹之水,器凭胜负斯为美,不潮不滥致中和,滋产灵苗吐金蕊。
丹之威,红光耿耿冲紫薇,七星灿灿三台烂,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窍,天地人兮各有奥,紫薇岳渎及明君,三界精灵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红赤白黄居中,摄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铅与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凭水火静中动。
丹之融,阴阳配合在雌雄,龙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龙膏虎髓灵无比,二家交姤伏黄精,屯蒙进退全终始。
丹之瑞,小无其内大无外,放弥六合退藏密,三界收来黍珠内。
丹之完,玉皇俸禄要天绿,等闲岂许凡人泄,万劫之中始一传。
真君曰:“多谢仙丈指示迷途!敢问仙丈,五仙之中,已造到何仙地位?”吴君曰:“小老山野愚蒙,功行殊欠,不过得小成之功,而为地仙耳。若于神仙天仙,虽知门路,无力可攀。”遂将烧炼秘诀,并白云符书悉传与真君。真君顿首拜谢,相辞而归。不知后去如何,且看下面分解。
第六回 真君访郭璞寻居 朝廷举真君孝廉
却说真君传得吴君之道,回至本宅,厌居闹市,欲寻名山胜地,以为栖身之所。闻知汝南有一人,姓郭名璞,字景纯,明阴阳风水之道,遨游江湖。真君敬访之,欲问择居之事。
璞一日早起,见鸦从东南而鸣,遂占一课,断曰:“今当有一仙客,姓许名逊者到我家中来,请我卜择居地。此人他日有神仙之分。”至日中,家童果报曰:“客至矣。”璞闻之,慌忙出迎,揖让而进,分宾主坐。璞问曰:“先生莫非许敬之乎?”真君曰:“公何以知之?”璞曰:“某今早卜一卦,应先生今日至,欲采居址之事。未知果然否?”真君曰:“诚然。念许逊南昌人,敝居闹市,厌车马之喧哗,苦红尘之扰攘。久闻先生通天文、地理、历数之书,敢烦博采名山,另迁居址。未知君意若何?”璞曰:“许先生仪容秀伟,骨骼清奇,非尘中人物。富贵之地,不足以居先生。居先生者,其神仙之地乎?”真君曰:“昔日吕洞宾居庐山而成仙,鬼谷子居云梦而得道。今或无此吉地么?”璞曰:“有,有,但当遍历耳。”
于是命仆童收拾行囊,与真君同游江南诸郡,采访名山。行至庐山,璞曰:“此山嵯峨雄壮,湖水还东,紫云盖顶,累代产升仙之土。但山形属土,先生姓许,羽音属水,水土相克,不宜居也。但作往来游寓之所则可矣。”又行至饶州鄱阳,地名傍湖,璞曰:“此傍湖,富贵大地,但非先生所居。”真君曰:“此地气乘风散,安得拟大富贵耶?”璞曰:“相地之法,道眼为上,法眼次之。道眼者,凭目力之巧,以察山河形势。法眼者,执天星、河图、紫薇等法,以定山川吉凶。富贵之地,天地所秘,神物所护,苟非其人,见而不见。俗云:福地留与福人来,正谓此也。”真君曰:“今有此等好地,先生何不留一记,以为他日之验?”郭璞乃以诗为记云。
诗曰:
行尽江南数百州,惟有傍湖出石牛。
雁鹅夜夜鸣更鼓,鱼鳖朝朝拜冕旒。
离龙隐隐居乾位,巽水滔滔入艮流。
后代福人来遇此,帝子王孙八百秋。
许郭二人,又行至宜春栖梧山下。有一人姓王名朔,亦善通五行历数之书、三教九流之道,见许、郭二人,登山采地,料必其异人,遂迎至其家。询姓名已毕,朔留二人宿于西亭,相待甚厚。真君见其人诚意殷勤,乃告之曰:“子相貌非凡,可传吾术。”遂密授修炼仙方。王朔顿首拜谢。郭璞曰:“此居山水秀丽,宜为道院以作养真之地。”王朔从其言,遂盖起道院。真君援笔大书三字,以作牌额于其上,曰“迎仙院。”王朔感戴不胜,二人相辞而去。
遂行至洪都之西山之地,地名金田。则见嵯嵯峨峨的山势,突突兀兀的峰峦,活活泼泼的青龙,端端正正的白虎;圆圆净净的护沙,湾湾环环的朝水。山上有苍苍郁郁的虬髯美松,山下有翠翠青青的凤尾修竹。山前有软软柔柔的龙须嫩草,山后有古古怪怪鹿角的枯樟。也曾闻华华彩彩的鸾吟,也曾闻昂昂藏藏的鹤唳,也曾闻咆咆哮哮的虎啸,也曾闻呦呦诜诜的鹿鸣。这山呵,比浙之天台,更生得奇奇绝绝。比闽之武夷,更生得岧岧峣峣。比池之九华,更生得迤迤逦逦。比蜀之峨嵋,更生得秀秀丽丽。比楚之武当,更生得尖尖圆圆。比陕之终南,更生得巧巧妙妙。比鲁之太山,更生得蜿蜿蜒蜒。比广之罗浮,更生得苍苍奕奕。真个是天下无双胜境,江西第一名山!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