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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风流
醒风流
鹤市道人编次
醒风流(又名《醒风流奇传》)
版本:
清刊本。二十回。
作者:
题“鹤市主人新编”,又题“鹤市道人编次”。推测作者生于明末,于康熙十一(1672)年始作本书。
内容:
叙述梅干与冯闺英的婚姻的故事。有仿《好逑传》、《玉娇梨》处。
序
第一回 小书生读书豪饮 老奸臣闯席成仇
第二回 遭诬陷避祸全身 触权奸尽忠报国
第三回 义埋金愤志读书 悲荡产呼号惊宦
第四回 假姓名捐躯救主 代缧绁遇侠全生
第五回 哭穷途遁迹灌园 得乐地权时作仆
第六回 询根由隐情直诉 避嫌疑着意严防
第七回 玄墓山看梅了悟 乐天园失主归人
第八回 招商店报名吃惊 缉捕衙获犯逢奇
第九回 真梅干公堂不认 假潘安荒冢受辱
第十回 借解难一心撮合 硬主婚着意谋财
第十一回 收异士月下谈心 娶美人灯前识认
第十二回 巧姻缘李代桃僵 空算计人谋天夺
第十三回 婚姻事公堂大闹 圣旨到府县吃惊
第十四回 洗嫌隙行色倥偬 逃虎穴错认缉获
第十五回 冯畏天恶报闹公堂 赵公子名成不二色
第十六回 冯小姐男扮献奇策 赵汝愚志烈缱沙场
第十七回 书生平寇一世奇功 女子荣亲千秋佳话
第十八回 女学士荣归惊叔 新媳妇写书救翁
第十九回 土中金永留布施 意中人巧合成婚
第二十回 收宝剑天缘成就 再花烛钦赐团圆
序
夫书所以记事,而美恶悉载者,使后人知所从违。故十五国风,孔子不删郑卫,盖有以也。每见读释道之书者,以多诵为功,敲鱼击磬,端坐正视,则便为至诚妙道。问所诵于义云何?茫如也。昔老僧云:“诵经不解义,犹如蚊虫叮木废,木不知疼,蚊不知味。”由是观之,诵且无益,多亦何为!读儒书者,以口滑熟记为功,剿袭称博,摭拾成文,引获功名,便为效验。
余少时,得忠孝节义文数篇,喜而读之。凡三易书,秘之笥箧,爱如珠玉,因其文重其人。越二十载,而时移事变,其人行与文违殆不可说。余乃取其文,尽行涂抹,唾而骂之,灭之丙火。嗟乎!善读书者,盖在文字乎哉?天下之人品,本乎心术,心术不能自正,藉书以正之。天下之人不能尽有暇于书也,仁人君子”比之。…比之而思,所以旁喻曲说,俾得随意便览,庶几有益焉。于是平有小说之作。然则作者之初心,亦良苦矣,善矣。而其弊在于凭空捏造,变幻淫艳,贾利争奇,而不知反为引导入邪之饵。世之翻阅者日众,而捻管者之罪孽日深,何不思之甚也。壬子夏,与二三同志,啸傲北窗,追古论今,淑慝贞奸,宛在目前。笑愚蒙之昧昧,羡聪达之惺…陧,于是摘所详忆-事,迅笔直书,以为前鉴。盖以天下臣不思忠,于不思孝,贪货赂而忘仁,慕冶容而用计,种种越分妄求者,授以一服清凉散也,而惟于色为甚。许允之之不嫌丑妇,盛德可师,郭元振之适牵红线,天缘非偶。醒期理也,可以随遇而安。且问夹月下老人,所检何书,而乃贸贸以求耶。录凡二十回,旨有所归,不暇计其词句之工拙也。既成,质之同志。同志曰:“是编也。当作正心论读。世之逞风流者,观此必惕然警醒,归于老成,其功不小。”因遂以名而授之梓。虽然,从来以善道教人者,劝文诫语,刊刻行世,累至千百,鲜有寓目。即寓目而未必儆心,或黏壁而尘封,或抹几而狼藉,殊负美意,良可叹息。阅是编者,幸少加意焉。
隺市道人
第一回 小书生读书豪饮 老奸臣闯席成仇
诗曰:
男儿少小教须严,
莫逞风流听自然。
白玉方为席上宝,
名花不向道旁妍。
行奸历历神书录,
戒色昭昭天榜传。
守得坚贞松柏志,
风霜凛冽不知寒。
这首诗,是名人所作。大概说,从来才子佳人配合,是千古风流美事。正不知这句话,自古到今,坏了多少士人女子。你看,端方的士人,贞洁的女子,千古仅见,却是为何?只因人家子弟,到十六七岁时节,诗文将就成篇,竟自恃有子建之才.人品略觉不俗,便自恃有潘安之貌。却不专读圣经贤传,兼喜看淫词艳曲,打动欲心。遇着妇女,便行奸卖俏,递眼传情,思量配合个佳人,做个风流才子,方为快心。弄出许多伤风败俗的事来,以致德行大伤;功名不就,岂不可惜。人家女子,到七、八岁时,父母教他读《孝经》、《小学》、《烈女传》等书,指望他知书明礼,能写能算,日后主掌中〔馈〕,做个敬备四德的淑女。有一种聪明乖巧的女子,读了几年书,把针指女工倒抛在半边,喜欢去寻闲书观看。到十五六岁,情窦已开,妆台赓和,月下传吟,自道是个当今才女,见了俊俏书生,便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不管纲常伦理,做出风流事来,玷辱门风,反不如裙布钗荆万倍。那裙布钗荆,听凭父母配个贫夫俗子,他先看夫妻是前缘分定,苦乐自甘,倒有贞烈自许,做出惊天动地主持名教的事来。所以说才子佳人配合这句话,坏士人女子的脚根。如今待在下说一个忠烈的才子,奇侠的佳人,使人猛醒风流中大有关系于伦理的故事。正是:
偶探青史吊千秋,
是是非非莫细求。
达者妄谈皆可喜,
闲来说梦亦消愁。
言关古道听偏倦,
语出齐东说恐休。
欲问闲情破岑寂,
此书堪与寓双眸。
话说宋朝庆元年间,浙江嘉兴府秀水县,有个公子,姓梅名干,表字傲雪。论其相貌,生得丰姿俊秀,宛如一个美人,然温中带厉,令人可亲而不狎。论其品行,激烈慷慨,好像个侠士,然刚柔相济,遇事能屈而又能伸。他平日最恨的是诗朋酒友,群居谈笑。所以巨卿富宦,稍或不端,便不相往来。即来亦闭门不纳,恐浼了他一般,犹如伯夷之清。却又作怪,若是遇着义侠之流,就是他出身卑贱,便结为知己,又如柳下惠之和。更有一节好处,财色二字,操守更严:德怨相加,报施不爽。他的父亲讳馥,表字挺庵,官居国子祭酒。为人忠烈,不趋权势。家园淡泊,惟有薄田百亩,城外茅舍一所。因夫人邢氏早亡,无人掌管,见公子年纪虽小,且自聪达,所以留主家事,梅挺庵在朝中。公子年已十六,尚未配亲,公子也不在心上,每日只是闭户读书。贴身伏侍的童子,叫徐魁。每夕唤他取一壶酒,执壶侍立,自己把书来做了下酒之物。读到君臣会合得意处,该奉贺一杯,徐魁斟上,饮了又读。读到奸臣弄权愤怒处,该罚一杯,徐魁斟上,饮了又读。徐魁见主人如此读书豪饮,便彻夜侍立,毫无倦怠。
一晚间,徐魁问道:“相公,书上都是古来臣事君的好歹,载来传与后世扬名遗姓。假如奴仆辈,在主人面上,有好有不好,也载着么?”公子道:“不好的不可说,好的尽有。国有君臣,家有主仆,一样的道理。当初有个李善,是为幼主掌家财的。还有个马义,因主人负冤,去击登闻鼓,蹈钉板,感动天庭,长夜不晓,冤始得白,后人传诵为未央天。总之,不论上下人等,做得个不朽之事,便是传名不朽的。”正是:
我望前人为古人,
后人又以我为古。
一夕,梅公子读到淮阴侯传,不觉抚几长叹道:“古之所谓豪杰,必有过人处。大凡不能下人,匹夫之志也。不能忍胯下之辱,焉得有汉将之荣。”徐魁执壶在旁,听见主人把韩信赞叹,说道:“相公,这节事小人听过说唱的几遍,最耳熟的,该贺三大杯。”公子道:“你且说怎么该吃三杯?”徐魁道:“韩信能忍胯下之辱,正是他过人处,该吃一杯。后来筑坛拜将,为汉王创莫大之业,又该吃一杯。以千金报漂母之思,难道不该一杯。”公子道:“说得好!”那徐魁便上酒。公子连饮而尽,道:“我今夜相对这样英雄,难道我默默里吃闷酒。”随口朗吟道:
汉代多英雄,
淮阴独绝伦。
刘项争逐鹿,
功成在一人。
嗟哉挎下时,
所以善屈伸。
衔恩报漂母,
千金何足论。
我亦志慷慨,
踪迹埋风尘。
朗诵一回,殊为得意。徐魁又斟上酒来道:“相公有诗,不可无酒,再饮一杯。”公子欣然.饮尽。徐魁道:“相公,处今之世,当怎样方为英雄作事?”梅公子浩叹道:“处今之世,所为甚难。外有强寇,内有奸雄,是盘根错节之日。总有才干,为了国不能顾家,尽了忠不能保身的。然做臣子的,宁可如此。若一味避祸,难道坐视朝廷大事不成?”徐魁道:“不知老爷近日如何,相公也该去探望探望。”梅公子道;“正是。做官的要忠,为了的要孝。老爷居此险地,我岂放心得下。”一时忧上心来,便恨不得插翅飞到父亲面前。因此,拍案而叹,击落灯花,火已扑灭,和衣而睡,无情无绪,彷徨了一夜。次日早起,即将家事料理,托一家人掌管。收拾行李,备了马匹,徐魁跟随,一路进京去不题。
话说那时,寇盗侵逼,国势衰弱。又奸臣韩侂冑弄权,排斥正士,引用小人。是时朱文公为道学领袖,名重天下。韩侂冑谮之,请旨禁革。君子日退,小人日进,朝廷大权,一归韩,侂冑。所以梅挺庵在朝,落落寡合。只有一个吏部尚书赵汝愚,系武林人,为人忠义,耿介不污,与梅挺庵是同年,志同道合,极相契厚,政事之暇,便会以诗酒。赵汝愚有个连襟,姓冯,号乐天,官居刑部尚书,因见时事日非,辞职归林。梅公未免治酒饯行。隔日下了请帖,冯乐天约赵汝愚偕到梅挺庵处。挺庵迎见坐定,冯乐天道,“承年兄雅爱,实不敢当。只因老韩这厌物,也就是今日相邀,巴不得辞避他。所以小弟竟同敝襟丈,早来到此,年兄幸勿过费。”梅挺庵道:“在此者,只有我辈二三知己,此外竟无人矣。不期年兄又自高致,抚此时艰,殊深〔怅〕惋。”冯乐天道:“弟非避祸苟全。在弟苦无子嗣,只有一个小女,尚未出阁,弟又年迈力衰,何必久恋于此,以贻人笑。”赵汝愚道:“襟丈固是高见,弟非喜处此险地,一时去不得,奈何?”梅挺庵道:“年兄,小弟岂是爱这一顶乌纱帽,恋在此耶。但士各有志,叫小弟让此奸雄弄权,我竞默默而去,这是死也不甘心的。”正说话间,家人排上酒席,三人逊坐饮酒。梅挺庵嫌酒味不佳,唤家人再换来。只见有送书礼的传进,梅挺庵接看,有陶潜归隐画图一卷,名《五柳图》.又有《咏柳》诗二章:
闲闲十亩畏追攀,
好听枝头鸟语蛮。
陶令豁庄涵碧水,
杜陵草木映青山。
当窗瘦影云千顷,
对户柔枝月一湾。
西冷桃花浑似锦,
喜君婀娜伴春还。
二曰:
雪消日霁澹烟明,
乍醉还扶绾别情。
倚坞斜侵青望影,
傍楼低啭小莺声。
迷离雾笼坡公岸,
摇曳飓吹越国城。
可爱当年王孝伯,
丰姿恰与结同盟。
三人接来,大家赏玩了一回。冯公、赵公问:“这是谁人,有此高情雅致,吾辈不可及也,”梅挺庵道:“这是门外云水庵中一个老僧。这庵在柳堤中,此僧不事佛法,以诗酒为乐,故此小弟与之相友。但此僧不常劝小弟急流勇退,我那得就听他。”冯乐天道:“故此诗章有招隐之意。”正在赞赏,只见家人抬进一大坛酒来,说也是师父送与老爷。梅挺庵大喜道:“天下有这样凑趣的和尚,来得恰好。”一面吩咐打发回帖,一面就开坛暖酒。
三人畅饮,真正醇醪醽醁,好不得意。冯乐天道,“我三人就将咏柳为酒政何如?吟成一句,饮一大觥。随饮随吟,迟则加一大觥。”赵汝愚道;“襟丈就起句,小弟敢不效颦。”梅挺庵命童子斟酒,冯乐天一吸而尽。吟云:
春风披拂舞蛮腰,
梅挺庵又命童子斟酒赵老爷,赵汝愚亦一吸而尽。续云:
嫩绿微黄缀短条。
冯乐天道,“如今该主翁了。”童子斟上酒,梅挺庵将酒慢饮慢想,渐渐一杯酒将已饮尽,只不成句。赵公道:“年翁怎说?”梅挺庵道:“有了。”
未放柯枝萦榭阁,
才舒眉眼觑溪桥。
冯乐天道:“妙极,当再奉一杯。”梅挺庵道:及得二翁亲切丰韵。”赵汝愚道:“如今又该襟丈了童子才斟上酒。只见长班进报,韩老爷来了。原来就是奸臣韩侂冑,口心逢迎谄媚,已做到尚书之职。圣上得意,掌握朝政,一应官员,无不畏惧奉承。梅挺庵,赵汝愚;冯乐天三人,听见说他来,都不欢喜。梅挺庵便骂长班:“蠢才,晓得赵老爷,冯老爷在此饮酒,就该回不在家了。”长班禀道:“小的巳回出门拜客。韩老爷的长班说:治酒为冯爷饯行,才到冯爷衙里问来,说在此梅老爷处吃酒,韩老爷故此自来。又见两位老爷轿马:庄门首,一时回不得。”赵汝愚道:“真所谓:『乐事不由人事尽,好花偏有雨风摧。』”
只见又一人进禀:“韩老爷已到门,进厅来了。”梅挺庵免不得迎接,到得中堂,揖也不等作完,望着冯乐大道:“年兄好人,一般是饯行,为何就分厚薄,偏辞拒载,先在这里吃酒?”冯乐天道:“年兄侍奉天颜,朝政在握,谅无暇对饮,所以不敢趋命,实已心醉。”韩侂冑道:“实则没有闲暇,适间偷空出朝,要与年兄一叙,差人奉邀,晓得年兄在此,所以特来面邀。”梅挺庵道:“若年兄不弃,』请屈坐了,饮一『杯去。”于是序韩《电冑首席,坐下饮酒。赵汝愚对韩侂冑道:“年兄,今日圣上可有什么旨意?”韩侂冑道;“有几个保复一班道学的奏疏,都口坏了。”赵汝愚道:“这节事,年兄还该力赞圣上,崇正心诚意之学,怎可废斥。”韩侂冑道:“此辈胶柱鼓瑟,行不通的。大凡为臣的,须要体贴君心,上和下睦。我最怪那些沽名〔钓〕誉,自降为忠直,触君之怒,成君之过,到得大事临身,噬脐不及:受生前之祸,博死后之名,岂不可笑。”梅挺庵见话不投机,又不好辩驳,低头不语,暗自忿恨。赵汝愚耐不住,冷笑一声道:“岂不闻孟夫子云,『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人臣立朝事君,自当以道义匡君,献可替否。难道-一味逢迎取媚,把这些正人都赶出去,倒是好险小人欺君误国的好么?”骂得韩侂冑变起脸来道,“我且问你,目今席上,那一个是忠臣,那一个是奸臣?”梅挺庵、冯乐天两人,见说话抢白,心上着急,解劝道:“如此良晨美景,饮酒为乐,何苦把闲话争论。”各斟巨觞,送到面前。赵汝愚因心下不快,举杯一吸而尽,说道:“小弟多言,唐突受罚了。”韩能冑见赵汝愚不用推逊,竟先饮酒,也将来一吸而尽,道:“还是小弟做好臣的得罪忠臣,受罚无辞。就起身辞别而去。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