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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影
《红楼梦影》作者:云槎外史 [清]
目录
红楼梦影序
第一回 贾侍郎药医爱子 甄知县刑讯妖僧
第二回 蒋玉函完璧归赵 花袭人破镜重圆
第三回 阻风雪兄弟谈心 训子侄夫妻反目
第四回 王夫人含饴弄孙 史湘云遗孤诞女
第五回 祭宗祠贾氏重兴 宴廷臣皇恩宠渥
第六回 憨宝玉轻视奇珍 敏探春细谈怪物
第七回 梅公子会试进京 柳郎君搭帮探友
第八回 一帘风雨祀花神 半夜绸缪偿孽债
第九回 劝扶正凤姐怜夫 因积德平儿生子
第十回 宝玉叔侄入翰林 探春姊妹邀诗社
第十一回 靖边疆荣公拜相 置别墅赦老隐居
第十二回 诸闺秀花径游春 众纨裤柳阴试马
第十三回 说官司金氏求情 斗龙舟薛蟠送礼
第十四回 制瓜灯闺中斗巧 赏荷花席上联吟
第十五回 聘淑媛贾兰受室 喜乘龙巧姐于归
第十六回 赖尚显万里传书 梅瑟卿千金赠妾
第十七回 邢岫烟割肉孝亲 贾存周承恩赏寿
第十八回 五儿私乞玫瑰露 王婆夜遇芙蓉神
第十九回 梅花雪啜茗怀人 消寒诗食瓜夺彩
第二十回 万柳庄恶奴欺主 会仙桥老舅遭拳
第二十一回 颤鸾篦如玉吹笙 啭莺簧双红度曲
第二十二回 舞凤凰三星共照 佩麒麟四美联姻
第二十三回 告亲老贾琏辞差 谒慈帏荣公罢相
第二十四回 指迷途惜春圆光 游幻境宝玉惊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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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影序
大凡稗官野史,所记新闻而作,是以先取新奇可喜之事,立为主脑,次乃融情入理以联脉络,提一发则五官四肢俱动。
因其情理足信,始能传世。
《红楼梦》一书,本名《石头记》,所记绛珠仙草受神瑛侍者灌溉之恩,修成女身,立愿托生人世,以泪偿之。此极奇幻之事,而至理深情独有千古。作者不惜镂肝刻肾,读者得以娱目赏心,几至家弦户诵,雅俗共赏:咸知绛珠有偿泪之愿,无终身之约,泪尽归仙,再难留恋人间;神瑛无木石之缘,有金石之订,理当涉世,以了应为之事。此《红楼梦》始终之大旨也。海内读此书者,因绛珠负绝世才貌,抱恨夭亡,起而接续前编,各抒己见。为绛珠吐生前之夙怨,翻薄命之旧案,将红尘之富贵加碧落之仙姝。死者令其复生,清者扬之使浊,纵然极力铺张,益觉拟不于伦。此无他故,与前书本意相悖耳。
今者,云槎外史以新编《红楼梦影》若干回见示,披读之下,不禁叹绝。前书一言一动,何殊万壑千峰,令人应接不暇;此则虚描实写,傍见侧出,回顾前踪,一丝不漏。至于诸人口吻神情,揣摹酷肖,即荣府由否渐亨,一秉循环之理,接续前书,毫无痕迹,真制七襄手也。且善善恶恶,教忠作孝,不失诗人温柔敦厚本旨,洵有味乎言之。
余闻昔有画工,约画东西殿壁,一人不知天神眉宇别具神采,非侍从所及。画毕睹之,愧悔无地。此编之出,倘令海内曾续《红楼梦》者见之,有不愧悔如画工者乎?信夫前梦后影并传不朽。是为序。
咸丰十一年,岁在辛酉,七月之望。西湖散人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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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贾侍郎药医爱子 甄知县刑讯妖僧
话说贾政扶贾母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先安了葬。贾蓉自送黛宝的灵,也去安葬。贾政料理坟墓的事。一日接到家信,一行一行的看到宝玉、贾兰得中,心中自是欢喜。后来看到宝玉走失,复又烦恼,只得赶忙回来。
在道儿上又闻得有恩赦的旨意,又接家书,果然贾赦赦罪,贾珍复职,更是喜欢,便日夜趱行。一行到毗陵驿地方,那天乍寒下雪,泊在一个清净去处。贾政打发家人上岸投贴,辞谢朋友。总说即刻开船,都不敢劳动。
自己在船中写家书,先要打发人起早进京。写到宝玉的事,便停笔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雪影里面,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向贾政倒身下拜。贾政尚未认清,急忙出舱,欲待扶住,问他是谁?那人已拜了四拜,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才要还揖,迎面一看,不是别人,却是宝玉。贾政吃了一大惊,忙问道:“可是宝玉么?”那人只不言语,似喜似悲。贾政又问道:“宝玉,你如何这样打扮?跑到这里?”宝玉未及回言,只见岸上有一僧一道赶来。此时早有人将宝玉搀了进去。这里贾政一声“拿”,只见众家人带领水手将僧、道捆了。贾政吩咐道:“你们小心那妖人的邪术。”只见两个小跟班儿的五福儿、四德儿跑了去,每人脸上浇了一泡溺。贾政派人看守妖人,一面将备悉写了一封信,拿了全帖,差人去报武进县。
且说这知县姓甄名应喜,就是甄应嘉的兄弟,乃是进士出身,用了榜下知县,为官清正,真是恺悌君子,无人不感激。
这日正坐早衙放告,头一起带的是伙骗财物的。这原告是个晋人,姓郝名义,就在这鼓楼前开着个长发布店。有个伙计叫作傅有义,当初本是个穷人,这郝老西儿因他打的算盘好,就留他作了伙计,有二年的光景,待他也很好。这天姓傅的来了个亲戚,姓胡叫胡充。说是跟官,那官府船上要用四捆布,讲明价钱,雇了小车子推着,就教这傅伙计同了他的亲戚押着布去领钱。至今一个多月,连推车的都没了影儿了。县令听了,着郝老西儿回去听传。这里发票拿人。
第二起是开集艳堂的魏钱氏,他有个女儿叫作魏小青,是从苏州过来的,真是色艺双全。本处有个原任的公子,姓洪双名大器,同着他家的清客白墀,还有个朋友是监生,叫卜希文。
这三个人常到他院中摆酒过宿。先还给钱,后来就把家中的古玩陈设都拿来折算。这日姓卜的借了他女儿一只金镯子,重五两二钱,说是作样子。讨着总说没打得。过了十几天,又打发保儿去讨。恰巧遇见他进当铺,保儿就跟了进去,藏着听。原来是他把镯子暂押了几吊钱,如今又拿了票子来找价要卖。正在商量,被保儿一眼瞧见是他家的东西,便说:“卜相公,怎么卖起我们的镯子来了?”卜监生如何肯认,便说是他娘子的,保儿讹他,凌辱斯文,动手就打。保儿也就还了他的席,二人揪扭在一处,保儿的头也打破了,所以被地方拿了送县。知县审明口供,行文到学里,革去监生,枷号一个月,又断了十吊大钱给保儿养伤。当铺无干,释放。又传了魏钱氏当堂领赃。
那洪、白二位也就不究了。
将要退堂,又有普济寺的住持悟了和尚喊冤。因他庙里有几间闲房出租,有个秀才名叫吴彦时,十分寒苦,租了一间耳房用功。和尚怜他是个秀才,也不教他自己起火食,每日随着大众吃斋。先还是偷了海灯的油照亮儿,后来就教和尚给他买蜡,渐渐的又嫌饭食不合口味,没荤腥儿,又要喝陈绍。闹的和尚烦了,要收房子。他倒说,既是“普济”,原该大家吃的。
这和尚本来老实,只好将就他。谁知越闹越凶,教和尚替他接唱的。和尚无法,便请了几位相公们评理。他倒说这普济寺本是他的香火院,这和尚不安分,要撵了他,另换住持。和尚闹不过秀才,只好写张呈子来告状。县官问明原告,又行文到学里要了这吴秀才来。皆因公堂有神,吴秀才自然也就说了实话。
知县就把这圣教中的败类交给老师,打了十板,记了一过,立逼着搬出庙去。和尚从此也就不敢慈悲了。
知县完了这三案,才打鼓退堂。将到书房坐下,见门上的拿着一个全帖、一封书子进来回道:“工部贾大人差人下书。”县官说:“贾大人不是起了身了吗?”门上的回道:“据来人说,他们丢了的那位少爷找着了,还拿了两个妖人。”知县说:“嗳呀,这贾宝玉还是奉旨寻访的呢。怎么偏偏的在我地方上。”说着看了来书,说:“你教长班拿我的手本先同来人去,我随后就到。再派四个快点,带了刑具去伺候。”门公答应去了。这里知县吃了饭,传轿出门。走到毗陵驿的地方,早有驿丞在道旁迎接。知县在轿子里拱了拱手,轿子已竟过去。到了码头上,不见有贾政的官船。又过了一个小坡,远远的望见败芦丛中露着一根桅杆,上挂一面大黄旗,上头写着“工部左堂”
,便知是贾政的座船。临近了,见一群戴缨帽的人在那里指手画脚。只见长班跑了过来说:“贾大人的官船在这里。”于是住了轿。船头上的人嚷道:“搭上来罢,地下滑。”这知县断乎不肯,便搭了跳板扶手,又铺上棕毡,知县下轿上船。这里贾政迎了出来,让了门。到得官舱里,知县就要行礼。贾政连忙拉住,说:“贵县咱们又是亲戚,又是世交。这如何使得?”说着彼此作了揖,分宾主坐下。家人倒了茶,寒温了几句。知县说:“这件事实在是万幸,可喜可贺。”贾政说:“总是贾政无德,才有这样异事。”知县说:“也是世兄该有这几天的坎坷,但是那僧、道实在该死。”便叫跟班的去传给快头,先将妖人押去,晚堂听审。
又向贾政道:“请世兄见见,不知可否?”贾政道:“原该叫他出来请安的。”于是叫人将宝玉扶了出来,见他面色青黄,仍是僧装,见了人也不请安,也不作揖,只是发怔。知县道:“管家,你扶少爷进去罢。”便对贾政道:“据卑职看,世兄这光景竟是一团邪气,须得用药调理才好。”贾政道:“贵治必有名医。”知县笑道:“医家虽有几个,也都靠不住,无非是骗马钱耳!”说着打荷包里掏出一个纸包儿,打开是一丸子金丸儿药。托在掌上,向贾政道:“这是去年家兄寄来的保心丹,专能驱邪安神,用阴阳水调服。”贾政接过来,叫人依方调服。这里又说些闲话,看了看表,问道:“吃下药去怎么样?”家人回道:“吃下去只听肚子响了几阵,此刻出恭呢。”知县道:“你看看下来些什么?”家人进去,少时出来说:
“走了些黑东西,像膏药似的。”知县说:“你再看看里头有什么没有?”家人又去看了,说:“里头有好些像红线似的虫子。”知县向贾政道:“我们可以进去看看脉息。”贾政道:“原来贵县善岐黄之术呢。”知县道:“岂敢。”说着进了房舱,见宝玉脸朝外睡着,此时脸上已有些血色了。知县道:“不要惊动。”遂在床前一个小杌子上坐下看脉,看了一会,出来对贾政道:“病是退了大半,须把病根除了才好。”贾政道:“愚父子何以报答盛德?”说着又作了个揖,便要留饭。知县告辞道:“还赶晚堂审案呢。”又嘱咐道:“他不要吃不可强吃,明日再送两丸药来,须把邪物泻净,那就痊愈了。”说罢,告辞上轿去了。
贾政送了知县,回进后舱。见宝玉仍然睡着,贾政便在对面坐了,呆呆的看他。只见宝玉翻身醒来,此时心中已经明白,瞧见父亲,慌忙跳下床来,抱着父亲的腿,放声痛哭。贾政道:
“我的儿,几乎把为父的坑死!”便也哭起来了。进来两个有体面的老家人劝住贾政,问宝玉此刻觉怎么样?宝玉道:“觉着很饿。”贾政命人伺候他吃饭已毕,又问他:“到底是怎么就跟了他们出来?”宝玉道:“那天同侄儿出场,走到龙门口,人多一挤,就不见兰儿。我想着他必是在下处等我。刚走了几步,就遇见那回送玉的和尚,说:‘他们都坐车回去了,我送二爷回府罢。’说着,又过来个道士,在我身上拍了一下,就胡涂了。后来也有明白的时候,也有胡涂的时候,只是说不出话来,也不知走的是些什么地方。今早一阵明白,看见船上的旗字,又瞧见五福儿在后艄上,就知道是父亲的船,我赶忙跳了上来,就又胡涂了。”说着,夜已深了,父子安息。次日一早,知县就差人送了药来,又打听宝玉的光景,又说请大人耽搁几天听听这案再起身。贾政赏了来人,只得在此听信。便写了一封家信,就派鲍喜上岸,雇了个包程骡子,赶紧回家报信不提。
且说武进县将妖人过了一堂,十分狡展。第二堂,用了大刑,才吐实情。因同党中有个妖妇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妈。因马道婆的引情,认识贾府。后来马道婆用餍魇法害宝玉,又教他们去解救。马道婆又把宝玉的玉偷了出来,教他们送去,故作神奇,无非为骗贾府的银钱。又究出那年把锦衣府赵大人的公子拐去,用邪术闭了心壳,假作罗汉降凡,到处惑众敛钱。
没一年的光景,就把个少年公子折磨死了。所以那日在举场,遇见宝玉只身在那里发怔,他们就照赵公子的例办理,不想天网恢恢,遇着他父亲的船。罪无可辞,知县审明口供,当堂画供,作了文书,详了制台。因这宝玉是新科举人,又是国戚,曾奉谕旨寻找的人,所以连忙具折奏闻。马道婆另案业经绞了,无庸议。便请了王命,派了四个刽子,把这两位神仙送到太虚幻境去了。
这里知县差人把案底送与贾政看了,贾政父子才知全是马道婆一人兴妖,十分感激甄知县。自己到武进县谢过知县,即日开船趱行。此刻已是初冬,河面渐渐冻了。不知贾大人如何到京,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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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蒋玉函完璧归赵 花袭人破镜重圆
话说蒋玉函这日娶袭人过门,见他愁生粉靥,泪洒秋波,断不肯俯就。那姑爷原是极能柔情曲意的,所以也就不肯相强了。到了第二天,开箱看见那条猩红汗巾,忽然又想起那年行酒令儿,听见说袭人姓花,便知是宝玉的通房了。想宝玉待他的情意,倒觉不好意思,故意的拿了那条汗巾问袭人道:“这是买的呀,还是人送的呢?”那袭人见了这汗巾,更加伤心,并不回言,惟有痛哭而已。蒋玉函原是戏旦出身,那些风月场中是他熟悉的,也就不肯细问了。便道:“当初二爷待我的恩情,想来姑娘也知道罢。如今也不用伤心了,我自有个道理。”说罢,便叫小丫头告诉外头套车;又叫老张妈来,说:“你好好的伺候花姑娘。”说罢,换了衣裳出门去了。这老张不知就里,自然是泡香茶,摆点心,不必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