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

留东外史续集

不肖生 著

目录

第01章 不肖生偷闲续史 周之冕对友号丧
第02章 舞狮子柳梦菇遮羞 戳牛皮谭理蒿多事
第03章 陈学究做东受哑气 秦小姐吃醋挥纤拳
第04章 运机谋白丁报怨 打官司西崽放刁
第05章 秦小姐爱狗结因缘 萧先生打牛办交涉
第06章 角柔术气坏萧先生 拾坠欢巧说秦小姐
第07章 吴寄庵蛮乡打猎 章筱荣兽行开场
第08章 浪子挥金买荡妇 花娘随意拣姘头
第09章 夺姘头恶少行劫 抄小货帮凶坐牢
第10章 小少爷吃醋挨手枪 同乡会决议驱败类
第11章 沈铭鉴阴谋制恶少 章筱荣避地走长崎
第12章 纠人打降天尊起劲 为友屈膝孝子讲和
第13章 述轶事可泣可歌 访奇人难兄难弟
第14章 明剪边半夜捣醋罐 活招牌连日迎冤桶
第15章 斥金钱图娶一娇娘 写条件难坏两代表
第16章 中涩谷亡命客开会 精养轩留学生示威
第17章 小暴徒目逐锦鸡飞 老丑鬼心惊娇凤闹
第18章 林巨章决意投诚 刘艺舟放词痛骂
第19章 特派员人心不死 外交官鬼计多端
第20章 卖人格民党呕气 吹牛皮学者借钱
第21章 无耻物一味告哀 卖国贼两方受逼
第22章 驰电奏暗中放箭 谈演义忙里偷闲
第23章 编尺牍乐艺南搜奇 送花篮蒋四立吃醋
第24章 陆凤娇再气林巨章 邹东瀛略述曾大癞
第25章 看洞房来宾闹笑话 省姑母艳女得新知
第26章 硬赖婚老龟翻白眼 遇故欢小姐动芳心
第27章 二姨太细说丑家庭 老糊涂偏护娇小姐
第28章 含妒意劝和成决裂 遣闷怀热恼得清凉
第29章 美教员骤结知音友 丑下女偏有至诚心
第30章 浪荡子巧订新婚 古董人忽逢魔女
第31章 苦女儿蓄志报仇 硬汉子正言却色
第32章 买大烟搭救秦珍 说反话挑拨熊义
第33章 小姐横心打娇客 老头拼命护女儿
第34章 毁婚退约悍女遄归 对客挥毫新郎受窘
第35章 张修龄深交施小旦 陆凤娇三气林巨章
第36章 挥大斧一斫五千 释疑团重回四谷
第37章 搜当票逐妾破窃案 晾手帕娇娃初现身
第38章 责老友伏焱发正论 出东洋陈蒿初得名
第39章 何达武赌钱闯穷祸 周卜先吃饭遇娇娘
第40章 卖风情陈蒿抢酒 办交涉周撰呈才
第41章 炫学问批评情死 办交涉大占上风
第42章 供撮弄呆人吃饭 看报纸情鬼留名
第43章 周卜先暗算郑绍畋 李镜泓归罪何达武
第44章 发雌威夫妻生意见 卖风情姊妹访狂且
第45章 坐汽车两娇娃现世 吃料理小篾片镶边
第46章 大力士当场献艺 下流坯暗地调情
第47章 小鬼头苦耐独眠夜 真马鹿追述求婚书
第48章 郑绍畋当面挨辱骂 何达武注意索酬劳
第49章 英雌着意扮玩物 铁脚高兴逛游廊
第50章 何护兵忍痛嫖女郎 陈才媛甘心嫁荡子
第51章 遣闲情究问催眠术 述往事痛恨薄幸人
第52章 诉近况荡妇说穷 搭架子护兵得意
第53章 失珍珠牵头成窃贼 搬铺盖铁脚辟家庭
第54章 何达武喜发分外财 李铁民重组游乐会
第55章 能忍手翻本透赢 图出气因风吹火
第56章 丑交涉醋意泣娇娃 小报复恶言气莽汉
第57章 郑绍畋大受恶气 林简青初次登场
第58章 说谎话偏工内媚术 述故事难煞外交家
第59章 赔损失交涉占上风 述前情家庭呈怪象
第60章 得风声夫妻报信 图分谤姊妹同居
第61章 周撰开罪阴谋家 胡八细说反对派
第62章 陈老二堂皇结婚 周之冕安排毒计
第63章 反对党深谷方聚谈 游乐团田中馆活动
第64章 写冬凤带说李锦鸡 赞圆子极表黄文汉
第65章 虐亲儿写恶兽奇毒 探贞操凭女伴证明
第66章 郑绍畋设辞穷诘 黎是韦吃水开晕
第67章 黎是韦大窘郑绍畋 李苹卿再夺张绣宝
第68章 黎是韦领衔请开会 林简青着意使阴谋
第69章 散人家误认捧场客 东肥轩夜拟竹枝词
第70章 圆子得所遥结前书 周撰被驱遂完续集



第一章

  不肖生偷闲续史周之冕对友号丧

  第五集书,正写到黄文汉和圆子决裂了。圆子失踪之后,黄文汉同下女寻找了半月没有消息,便留了一百块钱,并这半月的日记在持田,即匆匆的乘博爱丸反国,应居觉生之聘往山东潍县去了。书就是那么中止。料想看《留东外史》的诸公,看到那里,没有个了断,心中必也有些沉闷,并且对圆子没有下落,必然觉得有些遗憾。但是诸公心目中只一个圆子没下落,在著者心目中更有无穷的恨事趣事不曾写完,若就是那么中止,不接续下去,不更遗憾不堪吗?好在著者今日闲着无事,正好重理笔砚,一件一件的写了出来,给诸公破闷。

  于今且说周撰自和郑绍因分肥不心,加以双言吃醋,改散贷家之后,几集书中都不曾提他的事。虽在第六十章里面从郑绍畋中略略的道了他一点儿踪迹,但不是他的正传,此刻却要借他开场。话说周撰虽明知松子与郑绍畋的关系,散伙之后,却不肯与松子拆开,在深川区觅了个贷间,仍和松子居住。周撰并不是爱恋松子,不舍得拆离,只因为他们在要要好的时候,周撰做给松子的衣服及零星妆饰品不少,就这般容易的拆离,觉得太便宜了松子,只得装糊涂再和松子鬼混。松子哪知道周撰的存心,见周撰说公费没有领下来,手中窘迫,便拿首饰去当了充家用,不到二、三个月光景,当的当,卖的卖,已将首

  

  饰弄了个干净。又借着归国没有旅费,哄着松子将衣服也当了,周撰拿了钱,真个跑回湖南去了,骗得松子一个住在那深川区的贷间内死等。周撰跑回湖南,不知怎的运动,回到日本,居然进了连队,这连队不像学校,不能任意在外面歇宿,便瞒了松子,不与她见面。松子虽明知道周撰已来日本,进了连队,史是不敢去会,写了几次信去,也不得回信,只气得终日在那些平日和周撰往来的朋友打听,打算遇见的时候即扭着不放,丢周撰的脸。这且放下。

  且说康少将那日在春日馆请酒,和杨小暴徒争着接下女的那个柳梦菇,他原来也一个三等的亡命客,在他原籍,做了一任县知事,狠捞了几个昧心钱,和大众亡命到日本来。奇闻笑话,也不知闹过了多少,他的年龄在四十左右,生得六尺来身体,肥胖得和一座黑塔相似,满面络腮胡子,浓眉巨眼,远望去很像有些威仪,所以人家都替他取个外号,叫作天尊。他自己却非常得意,也时时自命为天尊。和他来往最亲密的,除周撰之外,与他同亡命的几个同乡,都和他十分要好。有一个住在仲猿乐町的周之冕,第四集书中吴大銮要去刺蒋四立,托名是替姓周的传话,便是这位先生。他和陈学究是好友,更是柳梦菇的八拜至交。柳梦菇到日本来,练习了两三个月。日本话,普通应用的话都说到上口了,即在神田北神保町竹之汤澡堂子隔壁,寻了个贷间住下。这贷间的房主人,就只母女两个。母亲五十来岁;女儿二十岁,名叫贞子,生得奇丑不堪,却终日涂脂抹粉,打扮得在远处望了,活是个美人样子。柳梦菇在寻房子的时候,见了这贞子,已是非常赏识,及搬了进去,禁不得贞子百般的殷勤招待,更顾不得天尊身分,便和贞子结起欢喜缘来。

  这日,柳梦菇正在房中和贞子闲话,周子冕走了来,一进

  

  门,见了柳梦菇,即伏身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吓得柳梦菇和贞子连忙立起身来,怔怔的望了周之冕,不知是何缘故。只见周之冕磕了头站起来,泪眼婆娑的哽咽着说道:“我于今真成了天下的第一个罪人!”说着,更呜呜的哭了起来。柳梦菇忙抽出个蒲团来给周之冕坐,一边带着安慰的声音说道:“老弟有什么事只管从容说出了,好大家设法,何必是这般悲伤?”周之冕双手捧着脸,仍是哭个不了。柳梦菇不知他哭的是为什么,不好从哪里劝慰,只得立在旁边望着他哭。周之冕哭了一脸的眼泪,才慢慢的收了悲声,放下手来叹道:“我不料我母亲去世得这般快。我去年临行的时候,她老人家还健朗得很,送我到大门口。前月我兄弟来信说她老人家气满的旧病复发了,我就日夜担扰。想回去亲侍汤药,可又是缉拿得紧的时候,又恐遭了罗网。哪晓得她老人家就是这般去世了。我想起一场养育之恩,怎能教我不伤感?”说完,又捧子脸哭起来。柳梦菇这才知道他母亲死了,也连忙露出悲容,叹气说道:“既是老伯母终了天年,为人子者不能亲侍汤药,自是可伤感的,只是也不宜哀伤过度。老弟且坐下来,慢慢的商议。”说着,自己就蒲团上坐了。周之冕哪里肯坐蒲团,就在席子上胡乱坐下。贞子在旁边呆呆的望了一会,也不便寻问原由,自下楼去了。周之冕一边哭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他兄弟报丧的信来给柳梦菇看。柳梦菇看了,仍递还周之冕,说道:“令弟所见不错,现正在追捕紧急的时候,奔丧是不行的。”周之冕连连摇头道:“我辈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母死岂可不奔丧?我决计就在今日坐火车往长崎,预算七日可以赶到家中。这些朋友地方,我都不去辞行了,老兄见着他们的时候,请代我说声罢。我此刻还得回去略略的清检几件随身的行李,不能在这里久耽搁了。”说着,起身要走,柳梦菇忙留住不放,说道:“这事情不可

  

  鲁莽!回去,白送了性命。你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你若因奔丧送了性命,老伯母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这尽孝也有个经权的界限。”柳梦菇正说着,那住在湖南同乡会教书的陈学究来了。他原来和周之冕也很有交情。周之冕见他进来,即爬起身,一个头磕了下去,又止不住哀哀的哭泣,陈学究惊问柳梦菇,柳梦菇将原由说了,并说周之冕抵死也要奔丧,我正在这里劝他。陈学究听了,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一回去,不待到家,只怕就送了命。那才真是不孝呢!快把这念头收起。”周之冕见柳梦菇和陈学究都是这般劝说,只得收了泪垂头坐着。陈学究道:“老伯母既仙逝了,你我的交情不薄,应得在东京拣个地方,开一个追悼会,也尽我们一点意思。”柳梦菇忙赞成道:“我心中正也如此打算,地方就是大松俱乐部好。

  近来留学生,无论什么会都是借那里做会场。前日曾大癞兄弟替他父亲开追悼会,也是在那里。”

  陈学究道:“那日的追悼会,老柳你去了吗?”柳梦菇道:“我不曾。只和人合伙送了一首挽联。”陈学究笑道:“说起那日的挽联,真有许多笑话。第一是何海鸣的那一首最妙,他就在哀启中集了四句下来写做挽联。”说着,即念道:先严树林公四月九日党人俱乐部午后二时。

  柳梦菇也笑道:“这挽联真是新奇!”周之冕道:“曾大癞的父亲,本来没有什么事迹可以在挽联上出色,曾大癞兄弟,又是两个那么样卑污苟贱的人,何海鸣素来是瞧人不起的,哪有好话去挽他?特意是这般骂他们兄弟的。”陈学究点头道:“那是自然。只是何必将他悬挂起来自己丢脸?”周之冕道:“他们兄弟能认识几个字?知道是骂他的倒好了,也不得将它

  

  悬挂起来了。他们兄弟既不认识字,又见下款是‘何海鸣拜挽’几个字,怎肯不挂出来,埋没这点有势力的交情呢?”说得柳梦菇、陈学究都笑了。周之冕道:“既承二位的情,替先母开追悼会,自是感激万分。只是开会之前,也得发一遍哀启,我此刻五内如焚,何能提笔?没法,只得请子兴(陈学究名叫子兴)的大笔。”陈学究道:“这是我应得效力的事。不过我久疏笔砚,你昆玉又都是文豪,恐怕弄出来见笑。”柳梦菇道:“这不是客气的事。老陈,你便替他作一篇罢,你不要辜负他刚才还对你叩了个头。”周之冕道:“天尊,你真是生成的一把油嘴。我不是向你也叩了个头吗?照你这样说,也应得替我做一点事才好。”柳梦菇笑道:“我自然得替你做事,我就去大松俱乐部租定会场,且商议个日子。今日十一月十二(此是民国四年) .”周之冕道:“哀启连作带印刷总得几日工夫,订本月二十日罢。”陈学究点头道:“好!许先生定了本月十五回上海去,我还得去送行。追悼会的日子,不能不订远点。”

  当下三人商议妥了,陈学究向柳梦菇道:“我特来约你合伙替许先生饯行,遇着老周,几乎将话头打断了。你明日有工夫没有?”柳梦菇道:“我怎么没工夫?听凭何时都可以。”

  陈学究道:“你那政法学校的课没去上了吗?”柳梦菇道:“有时高兴也去听听。这几日因那翻译和一个下女在红叶馆结了婚,正在度蜜月的时候,没工夫宋上课。请了一个代替的,是个浙江人,说话难懂得很,我便懒得去听。”陈学究道:“我也听得说那翻译和一个下女要好得很,却不知道真个结起婚来,这事情也就希奇得很。那翻译我见过数次,年龄不过二十多岁,容貌又生得很漂亮,更是个世家子弟,怎的会爱上一个下女认真结起婚来?”柳梦菇笑道:“若是个生得好的下女,或是年轻的倒还罢了,偏偏那下女又是四十开外的年纪,容貌

  

  更是丑不可状,凡是知道他们这桩事的人,无一个不称奇道怪。

  最好笑是那翻译的朋友,见他要和那下女结婚,都觉诧异,跑去问他,你说那翻译怎么说?他说:‘我和她结婚,我心中还觉得辱没了她似的。我得她同意之后,欢喜得如获至宝,幸得她的年纪比我大了十几岁,不然我简直匹配她不上。’老陈你看,这不是骇人听闻的事吗?”周之冕见柳、陈二人谈这些话;他自觉是个罪人,不忍心多听,便告辞起身。陈学究也跟着起身道:“我们同走,我还得去大冢邀许先生。”说着,向柳梦菇道:“你去维新点菜,定明日午后四点钟,你顺便到青年会去约林胡子。”柳梦菇点头答应,身送周、陈二人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