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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茶花
新茶花 清 心青
清光绪三十三年上海申江小说社刊本。二编三十回。
作者:心青,生平不详。上编题“锺心青着”,下编题“钟情心青着”。
叙述上海名妓武林林与项庆如悲欢离合的故事,兼叙中日甲午战争至日俄战争十年间上海新党的活动。
作者意在借青楼故事演绎清末政事并揭露官吏的卑鄙无耻。
第一回 错中错悟繁华一梦 情外情谈影事前尘
第二回 交际场中志士争称新党 众香国里野蛮讲得自由
第三回 御史席间谈朝政 京官衙内读英文
第四回 上海县中快识东方亚猛 福州路上闲评南国莺花
第五回 碧血青磷孤臣心事 红灯绿酒寄恨花丛
第六回 秘密社运动新大陆 欢喜缘巧遇味莼园
第七回 武备学堂组织小团体 禁烟善会出现大滑头
第八回 酒地花天现出官场变相 温泉竹屋消磨壮士情怀
第九回 一封电金太守冒死陈言 三马路谢校书悬牌应局
第十回 香国抡元文人韵事 潢池盗甲杰士惊心
第十一回 海国春大开追悼会 富有党齐上断头台
第十二回 林子桃义释党魁 曹梦兰深谙交涉
第十三回 海天万里快整归装 石上三生相逢狭路
第十四回 花好月圆怜卿怜我 云痴雨暗宜喜宜嗔
第十五回 钟情深处转无情 属望极时偏失望
第十六回 日丽纱窗喁喁小语 风生绮席炎炎大言
第十七回 执牛耳花丛开大会 换鹰银楚客遘飞灾
第十八回 丧名誉陈元戚反颜 耗资财项庆如落魄
第十九回 名校书情赠孔方兄 留学生得意长安道
第二十回 夺学堂同室操戈 翻花样洞房合卺
第二十一回 造谣言词组惊心 除牌子双栖遂愿
第二十二回 新马路初仿匏止坪 百花里惊散烧炭党
第二十三回 义勇队壮志成虚 革命军伪书出世
第二十四回 雷霆万钧封禁苏报馆 松楸一望埋筑莲花泾
第二十五回 奋雄心俄日战争 溺艳情膏肓疾病
第二十六回 金消裘敝名士萧条 裙布荆钗美人憔悴
第二十七回 金谷香华万福行刺 海参崴平公一远征
第二十八回 逞机械密布遮天网 工罗织重演党人碑
第二十九回 昭雪沉冤侥幸半年黑狱 牺牲幸福伤心一代红颜
第三十回 杜少牧悟彻青楼 平公一归结新茶花
新茶花 [清] 心青
第一回 错中错悟繁华一梦 情外情谈影事前尘
春申十里繁华地,数得巴黎第二。群玉坊头,恩谈街上,一样花魂游戏。湘帘斐几,有白袷才人,青楼妙伎一段,风流尽教播入管弦里。沧桑几番阅遍叹离奇社会,情场转变马克无双,武大绝艳,散出自由种子。
莺花小史,却吸收文明,包罗政见。无限伤心,让美血泪。
调寄齐天乐
话说男女爱情,本是天地生成的,虽说是与生俱生与死俱死,却未生之前,先已有了根柢;已死之后,常留无限波澜。
所以,爱情到了热极之时,觉得天可以倾,地可以陷,山可以崩,好绵绵的情,仍是比金刚愈坚,比以太更具永不磨不灭的样儿。据科学家说,男女身上有阴阳两电,得此吸引就是隔着千年万年、千里万里,电力不减,即爱情不灭,你道永我不永久?所以,男女相遇,除非了不起爱情,不发电力,还可以彼此无关,若是脑海中留了一点影子,就要弄出生生死死、希希奇奇的事来,随便严刑峻法礼的路义防,也不过说说罢了,何会真能够把已起的爱情、已发的电力生生的遏灭了呢?倒是顺其自然,或者代为疏通,尚可以隐藏于密,不致激而生变。但看空中的雷电,顺了防雷铁直流地下,再无轰裂之患。若是不加防备,那高堂大厦,就不免毁于雷火了。
支那自古相传的男女制过严,平日不相交接,不相往来,直至合卺之时,方扭做一堆。不要说配合不由自主,未必得宜,不免生了外心,就使两情爱悦,铢两相称,但是未合卺之前,无论种种拘禁,不过拘得身,如何能拘得心?在男子,有世务萦心,尚可排解;那女子,幽禁深闺,到了花朝月夕,难保不春心暗动,彼此万难排遣,就有乘隙跃墙的事做出来了。就算那女子守礼谨严,不肯跃闲荡检,只是脑电已发,不可复收,便要酿出厌厌歉歉伤春的症候了。并且向来不曾阅历得精透,不免要爱情妄用,钟爱于阘茸不堪、佻(亻迖)无行的男子,迨至时物变迁,郎君薄幸,东流沟水,西去伯劳,可怜那无瑕白璧,已经有不磨之玷了。这其间,怨愤轻生,古往今来不知凡几。
合这两项看来,不知伤多少天地之和哩。倒不知预先放他们男女彼此往来熟习,再加自幼读书,通晓学问,眼光也精了,主意也老了,不要说平常些的男子哪里在他眼上,就真真是个好人物,也要算计得周密,估量得实在,真能个一竹竿打到底,主肯把葳蕤妙质会托于他。白首如新,青蝇无玷,你道不出闺门的女子做得到么?怪不得春情发动,要吃那无边的苦呢。
看官,你道这几句说话,是做书的说的么?呵呵,其实不然。还记得那一天晚上,我偶然吃了几杯酒,熏熏然向一只睡椅上横卧,才觉身子已出了门。那路上花明柳暗,尘香真是无穷景致。信步行来,陡见前面一座白玉牌楼,大书着「香海」
两字,里边却有无数金迷纸醉的地方,粉白黛绿的人物,我那时心里迷迷糊糊的走了进去。不知历了多少昏朝、多少所在,至今一些想不出,却记得走过一所高楼,明煌煌的写着「茶花第二楼」五个大字,上面却湘帘半卷,花影参差,隐隐约约一个少年在那里引杯痛饮,击节狂歌。不一会,立起身来,在粉壁之上题着一首新词。刚刚写完,顿时酒上涌上来,往后便倒,口角间却流出血来。那里我心中大骇,奔上楼去杯,要想救他。那知上得楼来,楼中却空空洞洞,一无所有。少年也不见了,只有一本书掉在中间,上面题着「新茶花」的签条,揭开看时,原来便是这少年和那楼中美人的历史,原原本本一览无遗,不觉点头道:「原来如此!」就将少年方题的「齐开乐」
词抄下来,做个弁首倒也相称,便自言自语道:「我好侥悻,走到此处,却得了这本稿子。如今待我携回去,托申江小说社刻印出来,给大家看,只怕也不输次序红生的《茶花女》哩!」正要下楼,不防帘儿一闪,像花间夹蝶一般,飞进一个美人,娇声喝道:「偷书贼!要往那里去?」我心中一样呆,正要诉说缘故,不料那美人忽地不见了,却变成一只斑斓猛虎,咆哮的向我扑来。「阿呀,不好了!我的性命不保了!」一交跌倒,正不知是失了三魂,还是走了七魄,定睛一看,原来还因在睡椅上,通体汗下如雨。正是:
繁华一梦何时醒?梦里人谈梦里因。
不知梦中这部书里,说的是何种人,载的何等事?待我将记得一一铺叙出来。
第二回 交际场中志士争称新党 众香国里野蛮讲得自由
大凡人脑盘中间,天生有一种电气,各为心电。若是脑筋专注一端,那电力发得多,就成一大电流,不但驱使全体的机关,不可以感动他人的脑电。便和那水里的风潮、空中的天潮一般,大力鼓荡,无论何物,不得不随之而靡。此刻,各国发明的催眠要,也是这种道理。所以,一代中间,只要有脑筋最敏的一个出来,提倡一种主义,天下人就都认定这种主义,附和起来。那时热度的高,直高到极处,好像天地间除了这种主义之处,再没有高似他的。随便有什么阻力,都要冲破,其实这里头的好处,他也未必晓得。不过他的脑电受了他动力,不知不觉,跟人家走罢了。像战国的游说,汉的经学,晋的清谈,唐之诗赋,宋之道,宋之道学,地之词典,明代及国初的科学,近今之洋务,啼是有好有坏,有有用有无用,但是,极盛的时候,都是风行一世,没一个不入其门中的,倘使事后问竟究为什么缘故也要自己不解,哑然失笑呢!你想脑电的感动动力大不大?即如洋务一门,在本朝康熙乾隆年间,大约绝不曾晓得有这两个字的名词,直到鸦片烟一战,圆明园一烧,才算是洋国务院的开幕时代。那时就有李润叔、徐雪人一班人,大声疾呼,做了个西学的哥伦波。说也希奇,初起时人少,不免招了许多嫉妒,许多困难。到后人娄一天多似一天,势力也一天大似一天,恰好又有外交的种种失败,相逼而来到,暗里助力不少,即如琉球之役、台湾之役、高丽之役、越南之役,一次一次国势日微,却党势日盛,便名目也新了,主义也改了,见解也精了。一直到日清大战,更是入了绝大的盘涡,不知有许多人直沉到底,许多人直升上天,真是组织出一个凄风苦雨的历史,却又包括着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看官,你道感慨不感慨,欢迎不欢迎呢?正是:
党会乖张,山河破碎。斗大明珠,钟情彼差。
却说中国自甲午后,朝野上下,都晓得不是变法,不能图存,不是维新不能自立。那新党的势,越发大了。只要表上有名的,随便走到那里,都有人招待他,奉承他,恭敬得了不得。
引得那些人如发狂一般。村里一字不识的乡人,要说两句新名词,自命为道人,不要真真淹贯的了。记得那一年,却下了一道上谕,是叫内外大臣,各各保举洋务人才,破格录取用。这个诏书一下,更不知轰动了多少人。本是非常有举动,所以街谈巷议,当作一件新闻,与相传说。
那一天,苏州城里有几个少年,聚在一处,大家议论这件事。却好外面送进一张新闻报。翻开看时,上面刊着协办大学士龚同和、工部尚书吕端芬、刑部侍郎章荫桓,联名保荐广东在籍工部主事康有为、举人梁启超,才堪大用,奉的朱批,却是着该省督抚送部引见。众人看了此段,内中有一个清华高贵自视不凡的少年,举手加额道:「南海先生师徒登用.中国从此富强了。」对面一个委委琐琐的少年道:「不就是做新学伪经考的康先生么?他学问是中国第一,难怪叔翁先生推许呢。」原来起先发言的少年姓姜,号季霞,单名一个表字,是一个孝廉。
对面那个也是一榜,姓苟,名鹏,号叫钵山,都是新党中表表的。当下季霞便道:「钵山兄,还不知道这康先生,真是孔子以后一人,非颜曾可及,所以他自号长素,就是长于素王的意思。
他门下学生却有超回轶赐的号,是见他自命不凡了。此番既经奉旨出山,想必经过上海,兄弟到想去会他一会,也可以稍慰平生的渴想,并且看看时务报馆里王让卿,真是伊一班人。」当下两人分手。季霞便回去收拾行李,搭了戴生昌的蒸汽船,望上海进发。过了一夜,已抵码头,吩咐家人下了晋升栈,自己却轻身上岸,唤了一部东洋车,直到大马路泥城桥时务报馆里,会见了王让卿,询知康长素已到上海,就住在馆里。此刻却同他高弟良君出门去了。季霞谈了一会,又拜会了几个人,方才回栈。便接了一张请客票,是遁叟的名字。请他到西合兴姚蓉初家吃酒的,那遁叟姓黄名滔,号子诠,是个洋务中前辈,却又有些名士派。譬如半路上出家的和尚,总不脱的酒肉气。季霞刚才也拜过他,便已面约了今晚一局,并且晓得康先生也是在座的,便叫家人回复一个晓得了。一面换了便服,径到姚蓉初家赴宴,一上楼便见一个苍颜白发的伟丈夫,在那里高谈阔论。季霞上前见了,遁叟便道:「季翁来得正好,且听我演述普法一场大战。」季霞笑道:「子翁先生又开了书库了。」一面同众人招呼,却认得一个是山阴吴桂笙,一个是金匮周浣薇,一个就是王让卿,还有一个不认识,请教起来,原来是广东来的辛憨亮,表字即庵,和康先生是一人之交。此次到沪公干,顺便同来的季霞便问康长翁何以尚未到来?即庵答道:「大约即刻就到了。」正说时,楼梯边的药水铃辚辚辚响起来,娘姨晓的有客上来,就到帘外去迎,只见登登的,扶梯上来两个人,便问道:「是黄大人朋友么?」两人点头,娘姨揭开门帘报导:「黄大人朋友来,」季霞抬头看时,前面一人方面大耳,微微有几根发,后面一人虽是少年却十分英俊。遁叟起立大笑道:「康圣人来了。此地难得圣驾降临,大约也可称为圣地了。卓如如何未来?不然倒是个圣贤高会哩。」季霞方知那少年不是良君,便恭恭敬敬的向长素说道,「勾吴下士,倾慕道德久矣。
何意今夕得瞻道
貌?」又和少年殷懃几句,方知也是康先生的高弟,叫什么马孟北,大家招呼了一阵,恰好姚蓉初出局回来,帘衣一掀,香风满座,季霞的眼光觉得一闪,倒闪得花碌碌的看不清楚。但觉轻云薄雾中拥着一轮宝相,香嫣玉软,娇媚十分,便呆了一呆,蓉初转眼一望,也就嫣然一笑,更觉勾魂摄魄,蓉初来敬瓜子,毫不觉得,却被遁叟把他肩上一拍道:「这是申江第一名花,老叟赏鉴得不差么?」季霞吃了一惊,自知失检,红了脸却一句回答不出。蓉初又笑了少顷,台面摆好,主人请客入座。
自然是长素首席了。余人以次坐定,便各各的飞笺叫局。桂笙叫的是陆孟劬,浣薇叫的是凌碧霞,长素推说没有却被众人晓得他的旧好,便写个金媚圣。其余各有新欢旧好,毋庸细说。
当下八人清歌细酌,倒也欢畅,酒至半酣,长素喟然叹道:「子翁我们人生在这个世界,真是古今一大变局,那里还好照着旧法办下去,不是我说句狂话,就是孔子再生也没有不变法的。
况且孔子在周时就是个变法的主儿,你看他做了一部《春秋》就要想实行黜周王,行主义,何尝是一味的迂阔呢?只可恨那一班乱臣贼子,仗着些小聪明将微言大义来涂抹了,留传后世倒成了现在的教科书,你道可恨不可恨,所以兄弟此番进京打定一个变法的主意,无论可行不可行,总要达我的目的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