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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翁谈录
详所供,男女当未育之先,姑舅有通婚之议。盟言当守,信义可嘉。虽昔人必待礼而婚,而古者亦不告而娶。星郎、织女,如旧啻亲。枢府名郎,更新求偶。并放。
乙集卷一 烟粉欢合
○林叔茂私挈楚娘皇都名娼楚娘者,清绝多情态,玩弄笔砚,当吟游春诗曰:
破晓寻春缓辔行,满城桃李斗芳英,桃红李白皆粗俗,争似冰肌莹眼明。又有岩桂花诗曰:
丹桂迎风蓓蕾开,摘来斜插竟相偎,清香不与群芳并,仙种仍从月裏来。二诗盖自负也。三山林叔茂,初来赴省,一过其家,经数宵,两情相眷,若有不可捨者。林约以‘登第则私挈汝去。’如何省试不遂,又留连月馀,悒怏而别。林博士虽不中选,而志气自若,约後科来。果然再发,到都下,首访旧游。楚娘者,迎门而笑曰:‘事谐矣!妾夜梦一赤文马,驰入我室而逐我,妾攀其鞍,须臾化为龙去而奋于天矣。’林曰:‘余茂午生,赤文马者,应其生肯也;而化龙者,岂其然乎?’相与欢洽。至揭榜,果然高中。及廷对,名位稍低。乃试教官中程,授建昌教授,时逗留已秋暮矣。楚娘曰:‘旧盟不寒耶?’林曰:‘如约。’经营数日,其计巳就。林君佯言‘过平江’,越四日,遣人取楚娘,切负而逃。後经半月馀日,林又言‘自平江归’,至其家,言‘楚娘已失’,相与懊恨者弥日。林曰:‘陈状捕之。’厥妪曰:‘何处捕也?’林君私自喜曰:‘谅无後患。’遂与厥妪辞别以归。至衢城,与楚娘并车以载。及到家,林君之妇李氏稍不能容,而楚娘不无冤焉。又经年馀,乃题书窗上云,名
〔生查子〕
去年梅雪天,千里人归远;今岁雪梅天,千里人追怨。铁石作心肠,铁石钢犹软;江海比君恩,江海深犹浅。
林君之妇,熟视此词久之,乃曰:‘人非土木,胡不能容耶?’遂相与并衾而卧,被数幅。当时好事者,为诗以嘲之云:〔诗曰〕
三山城内有神仙,一个夫人一个偏。问口笑时真似品,直身眠处恰如川。并头难叙胸中事,欹枕须防背後拳。王恺石崇池裏藕,分明两个大家莲。醉翁曰:忌克者,妇人之本性也。今也,楚娘题其诃而寓其怨,李氏观其诃而并其衾。江有妃谓嫡亦自悔,其李氏之谓乎。昔裴有敬,人相之谓:‘当娶二妻,可置宠以厌之。’妻曰:‘宁可死,此事莫问也。’卒不许,而果见剋。使其视此,宁无愧耳?呜呼!若李氏,可谓贤乎哉!
○静女私通陈彦臣
静女者,乃延平连氏簪缨之後。早孤,喜读书。母令入学。十岁,涉猎经史;及笄,议婚不成。邻居有陈彦臣,亦业儒,有执柯者,而母坚不许。自是两情感动,而彦臣往来,时复相挑,静女愈属意焉。因七夕乞巧之夜,静女辄以小红笺题诗一首,赂邻居之妇而通殷勤。
〔诗曰〕
牛郎织女本天仙,隔涉银河路杳然,此夕犹能相会合,人间何事不团圆?彦臣得诗,咸念若不胜情,许以十五日夜来过。乃和诗一首,复托邻妇以达其意。
〔诗曰〕
玉质冰肌姑射仙,风流雅态自天然,天心若与人心合,等待月圆人已圆。静女接诗,喜而不寐。待到十五夜,千方万计,欲妈妈之先睡,而候其来也。至一更许,挨门而入,欢意相通,自天而下,事谐雲雨,何异神仙。静女乃复填一词以记。
〔词云〕
朦胧月影,黯淡花阴,独立等多时。只恐冤家误约,又怕他侧近人知。千回作念,万般思忆,心下暗猜疑。蓦地偷来厮见,抱着郎语颤声低。轻移莲步,暗褪罗裳,携手过廊西。已是更阑人静,粉郎恣意怜伊。霎时雲雨,半饷欢娱,依旧两分飞。去也回眸告道:‘待等奴兜上鞋儿。’
自後两意悬悬,匪朝伊夕。至八月十五夜中秋,月色澄彻,桂子飘香,赏月宴罢,静女忽忆彦臣月圆之语,俟妈妈熟睡後,挨门而出,潜身夜窜。適值彦臣与朋旧赏月方归,欲酣未酣,倚门独立,蓦地相通,情倍等美,非天作之合而何?携手相同归,虽生死不顾也。媾欢毕,静女索笔,题诗于寝房之右云云。
〔诗曰〕
来时嫌杀月儿明,缓步潜身晴裏行,到此衷肠多少恨,欲言犹怕有人听。
至夜分,彦臣执手送归。挨门而入,遂为妈妈觉之。自後禁制稍严,而静女含泪,亦不敢出入也。静女既为禁制,不许踰梱。忽一夕,彦臣伺其隙而潜往静女之家,遂讲好以叙前欢。彦臣问:‘夜来曾有梦否?’静女曰:‘无。’彦臣曰:‘何无情也?’静女乃口占一语,名
〔武陵春〕
人道有情须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相思直到明,有梦怎生成?伊若忽然来梦裏,邻笛又还惊;笛裏声声不忍听,浑是断肠声,
二人忘情,不觉语言为母氏所闻,遂亲捉获了,因解官囚之。○宪王刚中花判
王刚中,探花郎及第。不数年,出为福建宪。出巡首到延平,撞狱引问彦臣、静女因依。一直招认,并无逃隐;两处合款,更无异辞,而又供状语言成文。王刚中遂问静女:‘能吟此竹帘诗否?’静女遂口占一诗。
〔诗曰〕
绿筠擘破条条直,红线经开眼跟奇,为爱如花成片段,置令直节有参差。王刚中见其诗,甚为称赏。时值蛛丝网一胡蝶於檐头,刚中指示彦臣云:‘汝能吟此为诗乎?’彦臣遂便吟诗。
〔诗曰〕
只因赋性太猖狂,游遍名园切尽香,今日误投罗网裏,脱身惟仗花郎。
当时刚中拍手称赏。问:‘汝愿为夫妻否?’答曰:‘万死一生,全赖化笔。’刚中即判云:
佳人才子两相宜,置福端由祸祸所基,永作夫妻谐汝愿,不劳钻穴隙相窥。
乙集卷二 妇人题咏
○唐宫人短袍诗
唐开元中,赐颁边塞军卒寒衣,玄宗乃命六宫美入裁。有一兵士,於短袍中得诗一首云:〔诗曰〕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
蓄意多添线,含情更着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後身缘。
兵士乃以此诗白於主帅。帅进之玄宗。玄宗命以诗偏示六宫曰:‘此诗是谁作?有作者,言之勿隐,吾不汝罪。’有一宫女何氏,自言:‘某。万罪!万死!’玄宗深悯之,乃以何氏嫁於得诗之兵士。成礼之夕,宫人仍谓兵士曰:‘我与汝结今生缘,非後身缘也。’相与讲欢。由此边入无不感念圣恩,尽忠守,边塞为之安宁。
金陵真氏有诗才
元祐中,有真氏者,本金陵儒家也,美貌又有诗才。三史严灌夫经过,遂与结婚好,载归临安。越数年,无嗣,乃拾其过而出之。真氏慨然登舟,留诗一章为诀。
〔诗曰〕
当时心事巳相关,雨散雲收一饷间,风送孤帆从此去,不堪重过望夫山。灌夫览诗凄感,遂再与之偕老焉。○韩玉父寻夫题漠口铺
妾本秦人,先大父尝仕朝,乱离落,因家钱塘。儿时,易安居士致以学诗,及笄,方择所从。有一上舍林君子建,为言者有终身偕老之约,妾信之。去年夏,林得官,归闽,妾倾囊以助其行,林许‘秋冬间遣骑迎汝。’久之杳然,何其食言耶!不免携女,自钱塘而之三山。至夏,林已官盱江矣,因而复回延平,经由顺昌,假道昭武去。叹客履之可厌,笑人事之可乖。因理发漠口铺,谩题数语,留于壁间。妇人从夫者也,士君子其无诮。
〔题壁曰〕南行踰万山,复入武阳路。黎明与鸡兴,理发漠口铺。盱江在何所?极目烟水暮。生平良自珍,羞为浪子负!
知君非秋胡,强颜且西去。○姑苏钱氏归乡壁记於道〔诗曰〕
落日西风照楚关,断魂残魄吊衰颜,自从鸿鹄分飞後,无复鸳鸯并枕闲,
腕玉瘦宽金缕袖,鬓蝉慵掠翠雲鬟。秋天冬暮风雪寒,对镜懒把金蝉簇,
梦魂夜夜到君边,觉来寂寞鸳衾独!此时行坐闲纱窗,忍泪含情眉黛蹙,
古人惜别日三秋,不知君去几多宿。山高水阔三千里,名利使人复尔耳。
昔年曾拨伯牙弦,未遇知昔莫怨天。去年又奏相如赋,汉殿依前还不遇,
时人不知双字讹,平川倏忽起风波。当时南宫报罢音,教妾沉吟杵中心,
为君滴下红粉泪,红罗帐裏湿鸳衾,愤愤调琴蝉鹊噪,默默吟诗怨桂林。
千调万拨不成曲,争奈胸中气相掬。千思万想不成诗,心如死灰谁得知,
料得君心当此际,事国繁华闲田地。朝朝暮暮望君归,日在东隅月在西,
碧落翩翩飞雁过,青山切切子规啼。望尽一月复一月,不见昔容寸肠结,
又闻君自河东来,夜夜不教红烛灭。鸡鸣犬唳侧耳听,寂寂不闻车马音。
自此知君无定止,一片情怀冷如水。既无黄耳寄家书,也合随时寄雁鱼。
日月逡巡又一年,何事归期竟杳然?鲛绡裛遍思泪,眉黛无心画远山。
予吴人也,世本良家子。顷因丧乱,父母以妻里人朱横,时年未笄耳。宋理宗即位之二十二年,横因商于岭右,妾两偕过此。不幸去岁秋,横竟殁於瘴乡。栖迟之踪,无以自处,因携其遗孤以归故乡。在道路,历艰虞,仅四十日矣。昨暮抵此,以风急未能济,舣舟城下。夜久不寐,有西风飒然而来,皓月皎然窥人。斯时也,况羁旅乎!晓登望湖亭,睹江山如故,不觉有所伤感然。因吐其胸中,书于壁间,好事君子,幸勿以妇人玩弄笔砚为诮。兹亦叙其略云。绍兴甲戌中秋後三日,蛄苏钱氏记。
○吴氏寄夫歌昭武吴贤良,字伯固,女夫因上皇帝书称旨,送往太学,三年绝耗,其女作此歌以寄之。未几,圣上幸学,全斋出官,荣归故里。〔歌曰〕
昔君初奏三千牍,凛凛文锋谁敢触?乡老荐贤亲献书,邦侯劝驾勤推毂。马头三空登长途,谓君此去离场屋,整顿罗裳出送君,珠泪盈盈垂双目。枕前一一向君言,马前犹自丁宁祝:青衫寸绿早荣归,莫遣妾心成局促。堂上亲鬓垂白,用尽倚门多少力!孟郊曾赋游子行,陟岵如何不见情?室中儿女亦双双,频问如何客异乡?异乡知是育林处,人情不免且企慕,低头含泪告儿女,游必有方况得所。八月凉风满道途,好整征鞍寻旧路,吾乡虽曰俊秀才,往往怕君头角露。圣朝飞诏下来春,青毡早早慰双亲。飞龙公道取科第,男儿事业公卿志。笔下密密为君言,书中重重妾意,秋林有声秋夜长,愿君莫把斯文弃。
○王氏诗回吴工舍
三山吴口,字仁叔,在太学,附家书归,而误封一幅白纸。妻启缄见之,微笑,即写诗一首复之曰:〔诗曰〕
碧纱窗下启缄封,一纸从头彻底空,料想仙郎怀别恨,忆人全在不言中。仁叔接诗,亦大笑。遂寄诗云:
一幅空笺聊达意,佳人端的巧形言,圣君若也颁科诏,应作人间女状元。夫妇之情,少有俱能吟咏者。而更能相酬唱者,真奇谈也!○六岁女吟诗
唐丞昌中,居民有女子,年六岁,能吟诗。则天召兄弟引至试之,昔应声而就。其兄辞归,则天合作诗送兄。〔诗曰〕别路雲初起?离亭⒓正飞,所嗟人异雁,不作一行归。
皆此类也。天后视如亲女,甚爱怜之。
丙集卷一 宝窗妙语
○黄季仲不挟贵以易娶
处州林五郎,居乡质朴,其家颇富,无男,只生一女,名素姐,小年患痘疮,一眼失明。夫妻商议:‘有女如此,当教之读书,将来招一女婿入赘。’乃令入学,招黄季仲而教导之。季仲乃福州人,寓居其里中。素姐年至十二,聪敏,无书不读,善书算,遂令辍学而习女工。议亲者纷然,未有成者。後三年,当岁夜,其母因谋於林曰:‘素姐明年已十六矣,议亲绝无成就。况夫妻年老,事当早定。’林曰:‘吾屡思之,不若嫁与黄先生为善。况其人举措温雅,为人紧愿。’妻曰:‘事不然。诸处富家议亲,皆不成。一旦与一贫儒,兼以累年守馆吾家,必招外议。’林曰:‘若招一富家之子,必不能承顺吾二人。况渠教导之时,吾女尚幼,岂有外议?吾意决矣。’妻曰:‘此事不可容易,须明日元旦,遍卜诸神可也。’是夜,其妻忽梦所奉之神告之曰:‘所谋之事,夫之言当从。’既觉,以梦中之语告其夫。夫曰:‘汝梦如此,事前定,早晚须遣媒议亲。’後令媒氏语黄,黄再四拒之,称:‘贫富不等,何敢议此?’林曰:‘岂以贫富为拘,亲事一成,来赘我家,义如半子,岂复患贫?可以此意言於黄秀才,事不必疑。’黄因诺之。议既宪,林谋欲分奁具。别立室於其居之侧,令其聘而就亲焉。黄辞曰:‘今秋科举,且容留意灯窗,未须议此。’是秋,黄果预乡荐,往赴春官,即收名第,黄竟不发家书。林之夫妻知黄既登第,绝不得喜报,疑必为朝贵所恋,遂相怨尤。乃谓:‘当初误招黄郎,吾女必为它见弃。’其家不乐。一日,季仲荣归,具袍笏拜于林氏之家。林之夫妻曰:‘君今荣归,雲泥已隔。’相与答拜。季仲曰:‘昨荷门下维持,恩义甚厚,得至于此,何为见弃?向者侥倖,不发报书之意,无他,深恐为门下扰。’林之夫妻大喜,遂令毕亲。季仲後历荣贵,林之夫妻皆预享焉。季仲事林之夫妻,不啻如敬己之父母。生三子,长子年二十三,次子十九,兄弟同榜及第。长子守倅,以朝奉大夫致仕。季子以父荫见宣教郎。
○因兄姊得成夫妇
广州姚三郎,家以机杼为业。其妻双生一男一女,女居长,状貌无别。其男名宜孙。女名养姑,少时为高客子高太议亲。过聘後,女因春游,太適见之,乃起慕妻之心。时太年已十七矣,欲取其妻。以女年纪未及为辞。太因成病。高使媒者来曰:‘高郎甚危,恐因思成病,权欲取妇归,以满其意,贵得病愈。’姚与约曰:‘彼既有疾,而欲取妻,是速其死。如欲毕亲,此断不可。但欲取归见面而慰安之,此亦从便。’议既定,密与其妻谋曰:‘不若权以养姑服饰,装束宜孙而归之,少慰其家。但丁宁勿与归房。’及行时,宜孙年方十五,宛然与女子无异。及到其家,入见高郎於其父母之房。时高郎羸甚,其家乃置养姑於它房,以其室女伴之。经月馀,高太病愈。夫岂知养姑之来,乃宜孙假为之也,与其伴宿之女所为不善久矣。姚恐事觉,乃促其归,其子依依不忍离矣。及败露,高欲兴讼,众谓曰:‘若到官,彼此有罪,则不若用交亲之说为上。’高客思之,不欲坏其女,於是从之。时人为之语曰:‘弟以姊而得妇,妹以兄而获夫。打合就鸳鸯一对,分明归男女两途。好个风流伴侣,还它终久欢娱。’後遂成亲,二家修好,释然如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