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小说
- 英云梦三生姻缘
英云梦三生姻缘
张兰看完,向锦芳道:“你相公可为多情,既承相招,谅不能却。”锦芳归来,回复了王云。
王云到次日,命家人停当船只。是日,王云辞过母亲,先至舟中,命锦芳云邀张兰等。锦芳去不多时,只见张兰等四人已到。王云走到船头上,拱手道:“请诸位长兄登舟。”四人上船进舱,各与王云揖毕,道:“清霓兄何又承见招?”王云道:“屡诸叨兄厚谊,无以为敬。今日聊借秋色一游,兄们恕笑。”王云就吩咐开船,他五人在舟中你问我答,不觉日色已中,家人摆下午膳,各各用罢,大家坐下闲话。有张兰道:“弟闻先朝李太白斗酒百篇,皇上大宠甚爱,后来悟识宠极必变,以至借月丧身,可为才中不足。”万鹤道:“凡有才者,则行狂妄,看人不入目中。若有才而不狂,可为才中之仙。如若醉草吓蛮书之际,若不狂,焉能结仇于力士、贵妃乎?托月之事就可免矣。”王云道:“虽则结仇于力士、贵妃,借捉月而亡身,千古之下,亦是才人快畅之事耳。”李贵道:“似清霓兄之才貌,比李白又高一等,抱此才而且不狂,真为才中之仙。”王云道:“兄又来见笑小弟,弟焉敢与古人比肩。”全圣笑道:“尊九兄之才,可比李白之下胡。”众人道:“为何?”金圣道:“他出口就骚,非下胡而何?”众人闻言,大笑不已。李贵道:“这尖嘴畜生,又来咬人!”众人说笑之间,不觉舟已到玄墓。是日天晚,就在船安歇。次早,众人梳洗已毕,用过早膳,上岸到玄墓寺中游玩。真好一座大寺院,但见那:殿阁峥雄世所夸,金身罗列佛前花。
无边枫叶无人扫,大众闍藜诵《法华》。
大众上岸游玩了一番,王云就邀至舟中坐席,传杯换盏。饮了多时,众人起身彻席。王云命家人将桌盒移在山上幽雅之处。众人岸上望着山上林木森森,秋光清朗,慢慢的走到跟前,席地而坐。正是:风翻丹叶秋光满,酒泛金樽野兴浓。
众人正饮到开怀之际,只见上下一人赶一乞丐直跑上山来。王云叫锦芳上前问他二人为何,锦芳就走去问那人道:“你赶这乞丐为何?”那人道:“不瞒兄说,小弟是武林人氏,姓朱名寿,就在这山左路口开一酒馆,才有一位客人在小馆吃了酒,称银还我。这乞丐站在跟前,那客人去夹银子,他就将客人银包抢了来。”众人听见,走来问这乞丐道:“你为何将客人银包抢来?”那乞丐道:“我何曾抢他甚么银子?他的银子现在算盘底下,如何是我拿的?”众人向朱寿道:“客人的银子在算盘底下,为何赖他?”朱寿道:“众位相公不要信他造言。明明的抢了来,还要抵赖!”乞丐道:“你不会回去看看来,我又不走。”众人道:“说得有理。朱兄,你回去寻寻,我们与你看着。如银不见,再来与他讲话。”朱寿听了众人的言语,只得回去不题。
众人见朱寿去了一会不来,谅情银子有了,复坐下饮酒。王云问乞丐道:“你是何方人氏?如此壮年,不习生理,却做此贱业?”乞丐道:“奉告相公得知:我姓云,就在这山左近居祝因家中还有一位老母,又无本钱做生理,无及奈何,只得权入其流。”王云闻言,就起了恻隐之心,向乞丐道:“我若赠汝白银几两,汝可改业否?”乞丐道:“若蒙相公提拔,岂有不习上之理?”王云囊中带有十二金,就拿出来分了一半,命锦芳拿去赠与乞丐。这乞丐接了银子,也不谢一声,竟跑下山去了。只因这一赠金,有分教:士子□无边之福,金仙有救难之恩。正是:云仙为汝降凡尘,探取文星身后身。
刻下赠金皆夙契,将来富贵满堂新。
毕竟王云赠了乞丐之金,众人的酒情诗兴,且看下回分解。
------------------
第二回庆元宵善言滕武进天香巧遇吴娃
光辉春节红灯好,岁岁首,今年又早,试问折梅者,春色知多少?锦花路柳啼莺巧,宝鼎中,香烟袅袅。却遇美佳人,浑然犹未晓。
右调《海棠春》
话说那乞丐接了银子,竟下山去了。李贵道:“快些叫家人赶他转来!”王云道:“为何?”李贵:“兄与了他这些银子,谢也不谢一声,竟自去了,可是气他不过。”万鹤道:“赠物不谢者,正是侠士之为。此人是仙是侠,也未可知,让他去罢。”那晓得万鹤这句话出其无意,谁知竟被他说着了。那晓得这个乞丐乃是先天一位金仙,姓叶名云龙,道号清风上人,适在红尘中济世,晓得王云乃是上天列宿临凡,所以化作一个乞丐的样子来试王云行止。谁知王云慨然赠金,后来得云龙之惠,亦是因此而起。
张兰向李贵道:“我们还做正经事,不用管他去与不去,是仙是侠。”李贵道:“正经不正经,又要作诗行令了。”张兰道:“兄好猜。”王云道:“既是秀芝兄有兴,就请长兄作起法来。”张兰又道:“我们也不消笔,即此秋景就是口占一词罢。”万鹤道:“最妙。”张兰就口占一词云:爽气轻云飞永昼,黄菊山前瘦,红叶散漫空,拣点秋光,只恐冬来骤。岚峰叠翠金风透,佳节重阳后。饮酒无言醉,林间石畔,惹得人心懋。
右调《醉花阴》
张兰念完到万鹤,万鹤亦口占一词:
西风不断雁来声,秋色平分月倍明,风吹红叶妒春英。远影山环烟影翠,近峰云绕碧峰清,暮光酩酊尽君情。
右调《浣溪沙》
万鹤念无到王云,王云亦口占一词云:
云飞白,松与柏,山水情为实,金菊对芙蓉,相知遇相识。烟霞拥林石,落叶飘来赤。秋色却平平,醉唱《胡笳柏》。
右调《醉花间》
王云词毕,李贵道:“快取纸笔过来。”张兰道:“尊九兄要纸笔何用?”李贵道:“兄们这等好佳句,不寻出来细玩,岂不沉没了?”张兰道:“休得见笑。二位兄还是占词,还是愿罚?”李贵道:“若说罚酒,弟还吃得;若要作诗文词赋之类,就想上年计,一句也难成就。”张兰笑道:“论理,还不肯罚兄的酒,命家人取冷水两碗罚兄,方可快心。”李贵道:“弟与兄又无仇,为何如此怪弟?”王云道:“此笑谈耳。”随命家人奉金、李二位相公的酒,二人各饮了两杯。众人又饮了一会,见日色啣山,就起身回舟,叫船家开船回城。众人谢过王云,各自回去不题。
却说王云回家,见过夫人,道:“孩儿去这两日,母亲在家寂寥否?”夫人道:“也不为冷清。那玄墓秋景如何?”王云道:“玄墓景致果然大观,山不绝登临之客,水不绝游玩之船。”夫人道:“这还不虚此游。自后我儿可用工读书,明岁秋闱有望,也接得书香一脉。”王云道:“这是孩儿分内之事,何消母亲吩咐。”自此王云闭户读书,有时想起山塘美人,未免增一番长叹,增一番思慕,说不尽幽思戚戚。
又不觉到了仲冬天气,一日闲凭曲栏,只见彤云密布,飒飒风寒,霎时间,六曲频飘,鹅毛飞拥,正是好雪。但见那:碧瓦玲珑碎玉排,风旋片片入书斋。
梨花乱落争人意,寂寞何能倾素怀。
王云正在书院门首看那重重瑞雪,只见玉奴拿出一壶茶来,放在桌上道:“相公请茶。”王云就问玉奴道:“夫人在那里?”玉奴回道:“在内堂向炉。适才外边有个人来借灯。”王云道:“是那家?”玉奴道:“听说是张家。”王云道:“可曾借与他?”玉奴道:“夫人命取与他,不知可曾拿去?”王云随就走到厅上,看见就是张盛。王云道:“这样大雪,你来此何干?”张盛道:“叫多拜上王相公,家相公后日恭喜迎亲,少几对好灯,命小人来与王相公借几对一用。谁知又下起这样大雪来了。”王云道:“我到忘记了。但是这样大雪不好拿。”“既如此,小人明日来龋”张盛说了,就回去不题。
王云随到后堂,向夫人道:“适间张秀芝家来借灯,孩儿回他明日来龋”夫人道:“我晓得这样大雪谅来不好拿,故此不曾付他。”王云道:“到忘了,张、万二人总是后日迎亲,我们要送贺礼。”夫人道:“这个自然。”王云次日备了礼物,着家人送与二宅。张、万两家因是年家,又与王云相契,所以送的礼物一一收了。
却说王云想起张、万二人都已完娶,独有自己尚还未聘。又想道:“婚姻乃终身之事,非草率可为。若娶了一个脂粉村姑,不误却一生!”故此夫人屡次要与王云行聘,只因王云千推万阻,所以也自由他故此耽迟未聘。也有朋友中相劝王云的,道:“兄必然要娶才貌兼全的,这世间能有几个,巧巧的就配着了?兄莫要自误青春。”王云道:“小弟若不遇佳人,不得其配,情愿终身不娶。”故此无人来作伐,反笑他少年迂阔。
却说张、万两人姻事已毕,投帖来请王云。王云辞了,也不曾赴席。又过了几日,张、万二人闲暇无事,来访王云。门上进来通报,王云出厅迎入,叙礼坐下。张、万二人道:“前承厚礼已愧领,聊设蔬酒一樽恭候,清霓兄何得见却?”王云道:“府上大设华筵,自有尊亲在坐。弟久疏礼节,故此不曾来领情,望乞恕罪。”张兰道:“素叨知契,兄何必客谈。”万鹤道:“清霓兄心事,小弟久知:一则老伯母在堂,二则有属意之思。”张兰道,“兄知有何属意?”万鹤道:“何必深言也。”王云道:“二兄一问一答,作戏小弟。”张兰回言道:“闲话休题。往年年伯在府,元宵定然张灯庆贺。今岁年伯不曾回府,谅来明春灯事无兴矣。”王云道:“虽然家尊不在舍下,元宵乃一岁之首,务必是要庆贺的。”万鹤道:“弟们明岁竟打点观灯矣。”王云道:“少不得来奉请二位长兄。”三人谈笑,里面家人奉出酒看来,他三人直饮到至暮,二人告别回去不题。
却说玉仁诚素性极好玩灯,只因今年朝中有事,不能回家,却写书来与夫人、儿子:“新正不可废了灯节。”瞬息之间,已是除夕,正是家家桃符新换,户户彩燕迎祥,明朝俱贺岁之元:一年气象一年新,万卉争妍又一春。
少小儿童皆长大,看看又是白头人。
却说王云贺过了元旦新节,事绪才清,又到了玩灯时候,就吩咐家人将各样名灯挨排挂起,将大门开了,一直至厅上,是夜试灯,就有许多人来看灯。真个是照耀如同白昼,也说不尽奇异的佳名。王云又在内堂挂起几对小小的花灯,设下一席,与夫人庆赏。也不表他母子夜夜在灯下晏乐。已到了元宵正节,王云就唤过锦芳来道:“你去请张、万二位相公,晚间到此赏灯。”锦芳领命去请不题。王云又吩咐厨下整备酒席伺候。到得天将暮时,王云看着家人灯里点烛,有张、王二人,不待去请,自己已光降了,直走到厅上,二人道:“好灯耶!”王云回头看时,方知是张、万二人,随道:“长兄真信人也。”张、万二人道:“承兄见招,若不脱套,又要尊驾往返,是不相契也。”王云道:“灯影寥然,又无兼品,反使二兄施步。”张、万二道:“清霓兄何必太谦,府上华灯真乃新奇无比,兼承厚爱。”王云道:“二兄休得见笑。”家童捧过茶来,用毕,王云就邀张、万二人坐席,三人坐定,饮酒观灯,交谈处不过究古论今,真的是话逢知己。酒过数巡,万鹤道:“如此元宵佳节,我等三人在此玩赏,岂不占尽人间之乐乎?”张兰道:“还有美乐,兄未知也。”万鹤道:“美事极多,弟不知美中良,兄试言之。”张兰道:“此时有那富宦子弟,舞衣劝酒,美女传觞,筵前音乐,岂不更美乎?”王云道:“不然,兄又是一样心肠。此辈乃胸中无墨纨袴狂儿,惟图一时之乐,不思日后之贫,一朝财尽,风流浪子皆变做落魄饿殍。怎若我辈知己谈心,守清灯而吟咏,逢花朝以摘句,此真为清赏之乐也。”万鹤道:“清霓兄高论甚妙。”张兰笑道:“弟此言亦是探二兄之意,岂料二兄情怀也与小弟一般。”王云道:“弟正有此想,秀芝兄素无此志,原是试弟们的。”说罢,三人大笑,仍复饮酒。正有诗思之兴,家童进来说来:“府门前有许多灯会,相公们可出去看看。”万鹤道:“我们去赏见赏见。”三人随起身,走到大门前,见灯会已经过去了,张兰道:“会已过去,我们也进城去看看灯来。”三人有兴,竟到城中,果然是户户张灯,家家结彩。但见那:队队红灯耀一州,群群龙马仗人游。
明明火树银花合,处处星桥铁锁收。
影影珠帘钗女献,重重鳌壑吼狮毬。
声声金鼓元宵夜,静静笙歌百啭幽。
三人进城观灯,直到更深,张、万二人道:“弟们诉一言与兄。”王云道:“二兄有何见教?”张、万二人道:“烦致谢年伯母罢,弟们就此告别了。”王云道:“岂有此理,酒尚未曾尽欢,务要到舍下换席再饮。”张、万二人道:“不是弟们相却,果是夜静更深,灯会俱已回去了。”王云道:“只是虚邀二兄矣。”二人道:“岂敢。屡承厚爱,亦不言谢。”三人就此各别不题。
却说王云回到家中,就进夫人房里问道:“母亲可曾安寝否?”夫人道:“我儿回来了,张、万二人在那里?”王云道:“他看灯已近他两家门首,故此不肯回来,已经去了。”夫人道:“这也罢了。”他母子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夫人道:“老身去岁许下天竺香愿,尚未去完;二则汝姨母去冬有书来,要你去看看。此乃一举两便,到二月初头,到要去走走。”王云道:“孩儿久欲到西湖一游,未得其便。今有此行,甚是合宜。”夫人道:“夜已深沉,可去睡罢。”王云随走到外边,看着家人关好了门户,收拾了灯火,方到书房中看书不题。
却说阊门外有两个皮赖,一姓滕名武,一姓温名别,终日游手好闲,赌钱场里又要去走走,所以弄得穷死烂矣,终日偷偷摸摸,就做了一个字的客人。这夜滕武也上街看灯,从王府门前走过,见挂灯如此富丽,就起了个不良之心,一头走着想道:“这等一个乡宦,自然也多积蓄。”所以看罢了灯回来,正在王府门前探头探脑,西望东张,巧巧温别走来,滕武上前问:“温哥那里去?”温别道:“与兄一样。”滕武道:“一样什么?”温别道:“与兄一样出来看灯。”滕武道:“非也。”温别道:“你不是看灯,在这里做什么勾当?”滕武道:“温哥,你跟我来。”二人走到一个僻静小巷内,滕武道:“你可晓得我的心事否?”温别道:“我虽不晓得,让我猜一猜看。”滕武道:“你若猜得着,也算你是个能人。”温别想一想道:“莫非想着撑三?”滕武拍手道:“兄是个神仙!但不知兄可肯共事否?”温别道:“说那里话来,兄肯带挈,岂有不同去之理!”滕武道:“既如此,也不宜迟了。”二人又去约有七八人,也不去献什么草神,众人就沽了几斤酒吃在肚里,只待更深入静,就去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