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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宪万岁
行者曰:“如此就走罢!”说罢,一个筋斗,早到了天上。
八戒也纵起云头,跟了上去。会齐一众,同到通明殿请训起程。行者又奏明调派猪八戒做翻译官,玉帝准奏。诸人辞出。
八戒问行者曰:“你们都走得快,我怕追不及呢!”
那吒曰:“不要紧,你只附在我的风火轮上便了。”
八戒闻言,果然附在后面,径出西天门。到得西天门时,早有一班天神,在那里等着送行,大众未免停止法驾,一一握手话别。等诸神回去,却又起行。孙行者一个筋斗早翻起来,列子御风亦起,雷公却是坐了车子,阿香在后推着,如飞而去;那吨带了八戒,踏起风火轮,戴宗拴上甲马,紧紧跟随。不料那玉兔早把龟蛋壳盛了那七返火丹放在路上,那吒的风火轮,恰恰在蛋壳上碾过,就平地上炸裂起来,轰的一声,犹如响了个霹雳。那吒吃一惊,腾空而起,他手脚灵便,不曾受伤,却把一个猪八戒掼下地来,莲蓬嘴上着了一点火星儿,便捧着嘴嚷痛。戴宗紧紧跟在后头,赶上了一个着,也炸伤了面部。行者在前,听见声晌,回头一看,只见猪、戴两个躺在地下,那吒升在空中,急约了雷公、列子,回来查看。
八戒捧着嘴嚷曰:“是那个放炸弹?”
行者曰:“你还馋嘴,要吃炸鸽蛋呢!”
八戒曰:“你们腐败守旧党,不开眼界。我说是炸弹,这是外国发明的一种文明利器,怎么弄到这里来?我闻得申公豹那厮,提倡革命,莫非是他干的勾当!”
八戒说时,那守西天门的增长天王,及殷、朱、陶、许四大灵官,都已赶来查问,听得八戒此言,飞奏玉帝,请旨悬赏缉拿革命党首领申公豹。
戴宗哼曰:“且莫乱谈,赶紧医好伤痕好去。”
八戒曰:“我痛得厉害,走不动呢!”
一会儿,玉帝派了医灵大帝来,用些神丹,登时变好了。
于是六人仍前起行。走了三日三夜,到了外国天堂,看见一座六七十层高的房子。八戒认得外国字,一看,曰:“这是礼拜堂,我们进去看看。”便到门口打听,知道耶稣住在这里,不觉喜曰:“耶稣是外国教主,我们请教他去。”
于是引着五人,走到堂里,访问耶稣在那里。一个外国人对曰:“在第二十八层楼上,你要见他,跟我来。”于是八戒带了五人,跟着到一间房里。这人掇过六把椅子,请他们坐下,把手在墙边上不知怎样拨弄一拨弄,但听得骨碌骨碌碌响个不住。各人都觉得摇动起来。
戴宗慌曰:“这是甚么事?”
八戒笑曰:“你们真是鼠目寸光,连升高机器都不懂。”
各人果然觉得渐升渐高,不一会,到了第二十八层,机器停住,八戒起来,恰好遇见一个细崽,八戒问他:“耶酥在那里?”细崽向一个门上指指,八戒走过去叩了两下门。行者在旁边,听得里面说一声“咳门”。八戒推门进去,五人也跟着。只见房垦面摆着一张斜坡桌面的桌子,桌子旁边坐了一个白发外国人,墙脚下摆了几把椅子,看见众人进来,也不起立。八戒除下帽子,向那外国人拉手,叽咕了几句话,又一面叽咕着对五人一个个指点,那外国人方才立起来,向五个人逐一拉手。八戒又同他叽咕了好一会,便起身带着五人出来,仍到升高机器处落下,出了大门。
行者曰:“你同他谈了些甚么?”
八戒曰:“走错了门也。我问他立宪政体,他说他是宗教家,不是政治家。我问他政治家在那里,他说他一心信奉上帝,他事绝不过问,所以不知。”
于是六人又向前走,走过一处藏书楼,八戒照前带了五人进去,见了一个外国人,访问如前,问答了一回出来,嘴里嚷着说;“晦气!晦气!”
那吒曰:“怎样晦气?”
八戒曰:“这个人名叫苏格拉底,我问他时,他说他是个哲学家,不是政治家。我看在天堂上访不出,还是到下界去吧。”
行者曰:“到下界去也好。”
八戒曰:“到下界必要变一变方好,若照你们这等装扮,外国人见了,要当你们拳匪呢。”
行者曰:“变甚么?”
八戒曰:“我变一个你们做样。”摇身一变,变成一个外国人。
行者曰:“这个容易。”摇身一变,也变了。
那吒、雷公也变了,只有列御寇、戴宗不会变。行者在他二人身上,吹一口仙气,叫“变”,也变了。于是六人各驾风云,径向欧洲落下。
八戒曰:“我们此来,只能暗访,不能明查;若要明查,必要有了国书,方才可以见得外国皇帝呢。”于是带了一行人,先寻个客寓住下。
可怜五个钦差,不通言事,犹如哑子一般,只任从八戒一人播弄。八戒也时常带他们出去旅行,遇事指点,又到海边上看看外国兵船。外国操兵时,又带着去看看洋操。他又结交了个久于外国的中国商家,这商家有熟识的厂家,八戒央及带他们去看看机器制造。鬼混了几个月。一日,八戒又同着五人到那中国商家家里去坐,只见座上先有一人.一般的西装打扮,孙行者金睛火眼,先认得了他,暗暗拉了八戒一把,走向旁边曰:“你认得这个人么?”
八戒曰:“初会,初会。姓名还不知呢?”
行者曰:“他道行浅,看不出我们,他须瞒不得老孙。”
八戒曰:“他到底是谁?”
行者曰:“他是《三国演义》上魅死孙策的于吉。”
八戒曰:“待我问他去。”
便回转来问此人:“贵姓?”
此人答曰:“姓于。”
又问:“台甫?”
答曰:“不凶。”
八戒曰:“不凶则吉矣。”
行者问曰:“不知不翁在此执甚业?”
不凶曰:“游历至此,并不执业。”
八戒暗想,这个人不是个好东西,待我试探试探他。因问曰:“有一位申公豹,想是相识。”
不凶大惊曰:“阁下何以知道此人真名姓?他自从离了本国,到外国之后,已经改了姓钟,阁下想是同党。”
八戒曰:“不、不,闻名而已。”
不凶曰:“何不入党?”
八戒曰:“入党也要看看时势。”
不凶大笑曰:“看甚么时势,看机会罢了!今日革命党有机会可以赚钱,我便高谈革命;明日立宪党有机会可以做官,我便高谈立宪。你不看看现在舞蹈扬尘、山呼万岁的班中,很有几个谈过革命的呢!还有那革命党当中,也有几个能把立宪党的内容和盘托出的,你想他从前是甚么党来?”
八戒曰:“我说时势,也就是这个意思。”
不凶曰:“那两个党魁领袖,他们不能改变面目,如我辈正好自由呢!”
八戒笑曰:“信教自由之外,又多了一个入党自由了,世界愈进愈文明了。”
那吒听得不耐烦,曰:“我们走了吧!”
遂别了中国商家,回到客寓。八戒又教了几天行者等复命的话,又答应代他们起撍稿。商量停当,算清了旅费,一同走到僻静之处,各各现了本相,纵起祥光而去。八戒有意落后,等五人去远了,拨转云头,走到上海落下,到书店里买了几种译本讲立宪的新书,做起撍稿的蓝本。买停当了,方才驾云回去。等得他到时,五钦差已经复命下来了。行者曰:“你为甚这时候才来!快起撍稿,等我们连夜誊清,明日早朝要递呢。”
八戒曰:“起稿客易,但不知送我多少润笔?”
孙行者曰:“我们每人送你二钱银子,共是一两。”
八戒摇头曰:“不行,不行,没有这么便宜!你须知一个撍子,好几千字呢!”
行者曰:“不行,打二十孤拐。”
八戒曰:“哥呀!莫打,莫打。我起,我起。只是忒便宜了,损了我们留学生的名誉。”
行者曰:“再多说,也是二十孤拐。”
八戒曰:“莫打,我不多说了。”
好八戒,摊出书来,搬字过纸,登时起了五个撍稿,行者等真个每人出了二钱银子给他。
八戒咕哝曰:“还不及作小说的代价,真是晦气。”
行者笑曰:“你莫咕哝,我好好的保举你。”
八戒曰:“你保举我甚么?”
行者曰:“保举你是个留学生,熟识洋务。”
八戒曰:“哥呀,你可有银子,借给我二三千两。”
行者曰:“你要许多银子做甚么?”
八戒曰:“我要去买一张卒业文凭,做留学生的证据,预备考试留学生,好巴一个翰林进士。”
行者曰:“夯货,你这回出洋一次,开起保奉来,便照着异常劳绩开去,怕不过班加衔,还要那翰林进士做甚么?”
八戒曰:“哥呀,我也不望甚么过班加衔了,只望恢复我的天篷元帅便好。”
行者曰:“你还恋恋这个天篷元帅做甚么?”
八戒曰:“做了元帅,好歹克扣几文军饷。”
行者更不理他,便去准备明日早朝递封奏。
且说一群畜生,闻得钦差考查回来.又复纷纷会议,商量阻止立宪之法,都埋怨青牛的七返火丹太少,玉兔的安放不得法。
特曰:“你们各位,也不必埋怨,也不必忧虑,我看此番立宪,不过名目而己,于我辈无甚大损。”
众畜齐声问曰:“汝何以知之?”
特曰:“原来你们尚未知道。自从传说要立宪之后,耳报神便设法运动,开了一间‘天曹官报馆’,是他告诉我的。”
赤兔马曰:“天曹官报,我也天天看,却未曾看见这一条新闻。”
特曰:“你有所不知,他因为是官报,处处要顾忌。那耳报神用了樟柳神做访事,消息最灵。如某星官旷职,某菩萨思凡之类,那一事他不知道?然而都为了顾忌,不敢登载出来。他告诉我,将来不过改换两个名目罢了。还说我们帝君,赋闲了两年,此次还可望有职事呢。”
说犹未了,只见南极老人的白鹿,喜孜孜拿着一张天曹官报来,叫曰:“列位要看好消息么?”
玉兔手快,一手接来,大家团团围着观看。只见报纸里面,还夹着一张红纸,一张黄纸。看时,却是观音菩萨开天足会,百花仙子创女学堂的传单。
群畜曰:“这是女子的事,我们不看它。”翻开报纸一看,下面一条刊曰:
探得通明殿最近消息云:朝旨以改定官制,为立宪之基础,昨已交各仙卿会议,闻议得照下界分设各部,以一事权。大约以太白金星为礼部大臣,以二郎神为陆军部大臣,以东海龙王为海军部大臣,……
看至此,特笑曰:“可谓先礼后兵矣。”
蛇曰:“兴了海军部,虾兵蟹将都有事体干了。”
龟曰:“我左右空着,明日便请个回籍措资假,到东海龙王那里谋差事去。”
白鹿曰:“你们莫忙,且看完了再商量。”
于是再看下文是:
以东岳大帝为法部大臣,以吕洞宾为度支部大臣,……
哮天犬大叫曰:“亏得他们想出这一位点铁成金的,来当度支部也!”
龟曰:“只是未免有侵财帛星君的权限了。”再看下文是:
以姜太公为民政部大臣,以猪八戒为外务部大臣,……
金乌曰:“奇!奇!姜太公是贫苦出身,深知民间疾苦,用为民政部,还有可说。至于猪八戒,是个什么东西,可以当得外务部!”
玉兔曰:“你原来有所不知,猪八戒近年留学日本,此番钦差出外考查立宪,还带他去做翻译呢。诸神之中,除了他还有谁能略懂外情的呢?”于是又看下文是:
以那吒为邮传部大臣,以文昌帝君为学部大臣,……
特喜跃大呼曰:“妙!妙!敝同事天聋、地哑都可有提学使之望也。”
哮天犬瞅了一眼曰:“何妨放文静些!我听见二郎神做了陆军部大臣,何尝不欢喜,何尝不想求个统领,但只可在心里打算,何必这样大呼小叫。”
蛇曰:“不错,不错。凡钻路子,只可默运神通,断不可摆在脸上,须知人心险诈,一露了风声,便有人要谋捷足先得的了。”
犬、蛇两个,说得特低头不语。再往下看是:
以牛郎为农部大臣,以鲁班为工部大臣,以财帛星君为商部大臣,……
龟曰:“怪道呢,我说用了吕洞滨做度支部,这财帛星君未免抱屈了,原来留着他做买卖,多财善贾,真用得当也。”再看
下文是:
诸仙卿议定,此外不再更动,诸天神佛,一律照旧供职。今晨入奏,玉帝己经允准,定于明日早朝,再降玉旨。故今日散朝时,通明殿上,一片欢呼之声,皆曰:立宪万岁!立宪万岁!
群畜围观既毕,又复互相传观。
特笑曰:“原来改换两个官名,就叫做立宪。早知如此,我们前次放七返火丹,未免多事了。”
龟曰:“不然,他这是头一着下手,以后还不知如何呢?”
特曰:“你不看‘此外不再更动,诸天神佛,一律照旧供职’一句么?据此看来,我们的饭碗,是不必多虑的了。”
群畜闻言,不觉一齐大喜,亦同声高呼:“立宪万岁!立宪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