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升平后传

  次日起来,三人睁眼一看,身坐在一座大寨的分金厅上,又有六七十名天地会兵看守,三人兵刃也被人盗去了,慌忙问道:“你们这伙人是做什么的?我们昨晚住在店内,怎么一夜来至此处?”只见张英、张华二人过来说:“三位爷可别恼,我有一段情节细禀:这是我主人张宝任的主意,他是天地会八卦教中的逍遥会总,他派我二人送你三位来至这里,昨夜在店中用熏香把你三位爷熏过去,送至这里来。此处是剪子峪,你三位也不能走了。我已然把书信都投进去,等候这里大会总老龙神马凤山的回牌。此处正经管事的是三位,还有侯德山、侯保山。”钢肠烈士欧阳善三人听说无奈,“我三人不想被他人所冤,就是送我们往这里来,也要对我弟兄说个明白。我们既来之则安之。”张玉峰暗中告诉二位拜兄说:“看颜色行事,暂且忍耐。”这三人正在议论之间,少时送上茶来,三人吃茶。忽见从外面进来一人,说:“三位大爷,我们三位老总升了大厅,有请你三位。”张玉峰说:“很好。”三人跟着传话之人,出了这配房,往东一看,只见正北五间大厅,东西配房各十间,两边摆列刀枪架子。正面三张座位,当中椅子上坐着一人,年过花甲,面如紫酱,雄眉阔目,精神百倍;头戴三角白绫巾,扎着金抹额,二龙斗宝,身披白缎子绣花一领战袍,足登官靴;五官凶恶,一部花白胡须飘洒胸前。左边是侯德山,右边是侯保山。两边站班喽兵有一百余名削刀手,都是年青力壮,二十以外年岁,青绢帕包头,亮青布夹袄,足登青布快靴,怀抱二寸多宽、四尺二寸长明晃晃的斩马钢刀。张玉峰看罢,一抱拳说:“会总请了!欧阳善等有礼。”三人通了名字。马凤山说:“三位贤士,今有张会总的书信,荐你三位帮我看守剪子峪。你弟兄三人如不嫌山寨卑小,我这后山有一座马厂,派你三人去看守吧。”三人说:“遵令。”赏了三人酒筵,派了一百名兵丁,跟这三人前去。每月支领月费银三十两,一年四季有俸。每逢初一、十五大操,这三人也各施所能。马凤山见三人武艺超群,倒另眼看待,无奈不敢叫掌兵权,不知三人是何等心地,恐其有诈。过了半载,迁升了三绝会总之职,总理后山。
  这日,忽然马凤山请他三人到大寨。马凤山正在点兵,一见三人来到,心中甚喜,说:“你三人来得甚好。今有大清官兵来至山口要战,请你三人可以给我掠阵。”欧阳善三人答应,心中说:“我三人本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无故中了奸计,身归天地会八卦教。今日掠阵,看清营带兵是哪路英雄。”三人在东山坡上看了一阵,却是胖马的大帅,瘦马的先锋。这一阵清营大获全胜,马凤山败回大寨,紧守山口,不敢出阵。阵亡了侯德山。钢肠烈士欧阳善、铁胆书生诸葛吉、玉面哪咤张玉峰三人先至大帐,给马凤山道了受惊。马凤山说:“三绝会总,你等不知,今带兵来的是山东马成龙,外号胖马。此人足智多谋,临敌无惧,勇冠三军。手使大环金丝宝刀,削铜铁,剁纯钢,切玉断金,水斩蛟龙,陆断犀象。前者跟伊大人查办黄河,在这剪子峪打过小耗神余四敬,空手夺槊。前在苏州福建会馆,大战你我会中之人。今日在两军阵前打仗的这位,名叫瘦马马梦太,刀劈了侯德山。从此你等多要小心,派人紧守山口。”三绝会总回归后山。
  三人用完了晚饭,张玉峰说:“二位仁兄,你我三人在这会中堪可一载,今有马老爷带官兵打山,你我弟兄不早定出头之计,如山寨一破,玉石俱焚,你我恐被他人所误,那时悔之晚矣!欧阳善说:“我看今日两军阵前,马梦太名不虚传,真英雄也!你我要弃山寨投奔大清营中,到那里寸功无有,也是无味。依我之见,你我等候与他打仗这时,暗通马梦太一信,咱们三人把马凤山拿住,作为进见之功。此事如何?”诸葛吉说:“很好。你看今晚月色甚明,你我三人到后山步月闲游一番。”张玉峰说:“正欲如此。你我三人是未到中秋先赏月。”欧阳善说:“贤弟,想你我有这样一身好本领,不能扬名显亲、增光耀祖,受制于人之下,好不愧死人也!”张玉峰说:“上古英雄皆有受难被困之时,譬如唐朝薛仁贵、宋时高怀德,久必显扬于世也。”三人正自谈论之际,忽见正北一条黑影子。三人隐藏在树林之内,用绊腿绳绊倒,拿住一人。借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马梦太。三人心中暗喜,急忙带在自己住的房中,将马梦太放在地下。欧阳善说:“朋友,你贵姓?你说明白了,我们好去献功。”那马梦太他是从大营讨的令,来探剪子峪的路径,不料被人拿住,自己知道是活不成了,说:“小子们把你老爷拿住,或杀或剐,任你自便!我马梦太乃是天下的英雄,你们要是好朋友,给我一个快当,我死之后,鬼魂也感激你们的好处。你们叫我不死不活的,我死后作鬼也要骂你们个不了。”那欧阳善故意的说:“哟!我听你这人的口音,想是咱们北方人,咱们是个同乡。我要是把你送至老会总那里,你得碎尸万段。我念同乡之情,你叫我三声会总爷,我就将你放了。你想,怎么样?快说!”马梦太说:“呸!老太爷我乃大清国的职官,奉命来探贼人的下落,你等拿住我,杀剐任你所为,我焉能反求叛贼释放之理!量你这小子的剪子峪,弹丸之地,马凤山乌合之众,我天兵压境,此寨不久必破。我活着不能杀贼,死后落个麒麟阁标名,也算为国亡身。小子们,不必多说!”诸葛吉从里面出来,说:“你要与我等说些好话,你这条命就算活了。你说这些恶话,真是‘恶语伤人六月寒’我等倒是好心,都有好生之德。你既不怕死,把你送至前山大寨,见我家老会总,准把你剥皮摘心,开膛抽筋,你就知道了。”那马梦太听他等之言,不由哈哈冷笑,说:“大丈夫视死如归。看你这一伙狐群狗党也算不了什么豪杰,老太爷有死而已!”玉面哪咤张玉峰听到这里,说:“二位兄长,不必试探了,也是你我一流人物。”从里间屋内把铁头孙四的书信取出来,说:“老哥,我先赔罪!”将绳扣解开,搀扶起来,说:“马老兄台,你先看这封书信就知道了。”马梦太正骂贼人,忽见由东屋内出来一人,二十来岁,面白英俊,过来把他解开,扶在东边椅子上坐,递过一封书信来,把桌子上的蜡烛剪了烛花儿。马梦太接过来一看,上写:内函由京都前门外广庆茶园发。”打开一看,不知上写的是何言词,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马梦太夜逢三险 验兵刃绝处逢生
  诗曰:人生天地常如客,何独乡关定是家。
  争似区区随所遇,年年处处看梅花。
  马梦太接过书信来,看见上面封皮上写的是:“书由京都前门外广庆茶园发,名内详。”后面是“康熙 年 月封”。自己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的是:敬请梦太兄台大人福安。弟孙兆英自拜别后,时常想念,知己之交,不叙套言。想吾兄大展鸿才,扫荡邪魔,虽吕望六韬,不过如是。敬启者,今有叙盟兄欧阳善、拜弟渚葛吉、张玉峰三人,棍棒纯熟,文韬武略,乃当世英杰也,意欲投效军营,如到之日,兄千万照应,则弟幸甚!书不尽言,并请台安。片纸草草,面见再谢。
  康熙 年 月 日。
  兰弟孙兆英拜冲马梦太看罢书信,说:“哪位姓欧阳名善哪?”欧阳善说:“我叫欧阳善。”诸葛吉笑嘻嘻的说:“我叫诸葛吉。”又指那白面模样的说:“他叫张玉峰。”马梦太说:“你三人不认识我,就应该把我杀了。要不杀害,就该尽朋友之道才是。你三人这一耍笑我,连我的朋友你们都瞧不起了!幸亏我马梦太是不怕死之人,倘若怕死,连我那朋友都不好看哪!”欧阳善连连赔罪,说:“一时的莽撞,情甘认罪,望乞宽恕。”张玉峰说:“老哥,都是小弟错了!此事还得商议一个万全之策才是。”马梦太说:“你三人因为什么落在这天地会八卦教中?是所因何故呢?”张玉峰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又说:“今日之事,我想定一条苦肉计,将马老哥捆上,送至大寨,到那里就说拿住奸细了。只要见着马凤山的面,把老哥你放开了,你我四人拿他。你想好不好?”马梦太说:“这不是万全之计。这山寨内的喽兵、教匪要一齐动手,你我该当怎样呢?依我之见,我先回大营,见了元帅,定下计策,我再回来。到了这里,等至天晚,再依你们那条计策,把我捆上送至大寨,见了马凤山,你我四人将他拿住,外面有官兵接应,方能一战成功。”张玉峰说:“也好,马老哥,你先走吧,把大营的官兵调来,再作计较就是。”马梦太说:“你三人明夜晚间还在这里等候就是,我要告辞了。”马梦太往外走,张玉峰三人送出来,说:“老哥,我等专候捷音就是了。”四人分别。马梦太出了后山往东,自己走着,心中盘算:“这是天助我马梦太该成这件奇功,我也想不到有此奇遇。”正思想之间,抬头一看,见山路崎岖,树木森森,不是一来的道路,自己无奈,在各处一找,并无路径。信步往前,方走了有七八里之遥,腹中透饿,想要吃点饭才好。心中思想,仰面一看,皓月当空,清光似月朗星稀。马梦太出了这道山口,见目前有座村庄,自己信步进了庄门,到十字街,看那街道平坦,是东西一条街,南北一条街,也有围子砖墙,四个大门。他走至十字街,往东一拐,闻见一阵羊肉香味。见路北一座大庄门,双门半掩,羊肉的香味从这大门内出来的。马梦太一看门内,是路东一间门房,见里面灯光闪闪。马梦太蹑足潜踪,走至临近,往里一看,屋内南边是,地下一张八仙桌子上一盏灯,地下一个炭火炉子,上有一个带盖的沙锅,炖着一锅羊肉,八仙桌上有一把大磁茶壶,两个茶碗,一沙锅白米饭。可巧屋中并无一人。马梦太说:“我也饿了,不免我吃点饭吧。”用手一摸,那茶还热,自己斟一碗,自斟自饮。连喝了几碗,把炖羊肉端下来,放在八仙桌上,打开盖一看,热气腾腾。又把饭也盛来。正在饥饿之际,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吃了一个不亦乐乎。正在得意洋洋,心中说:“有福不在忙,这是应该我嘴中之食。”
  正想之际,忽听那北边有人说话:“二哥,我今日炖了三斤羊肉,煮了一锅饭,请你吃点。你我二人谈谈心。”说着话,门一响,进来了两个人:头前走的是身穿月白布裤褂,足下青布快靴;年有三十以外,黑紫面皮,粗眉大眼,高颧骨,准头端正,连鬓落腮黑胡子样儿。后边那个也是这样的打扮。一见马梦太,就问:“你这人是从哪里来的?快些实说!你倘不实说,我立刻鸣锣,把你拿住!”马梦太饭也吃足了,说:“朋友,你先别着急。在下姓马,名梦太,是京都人氏。从此过路,我实是饿了,我把你的羊肉全给吃了。”那人一听,气往上撞,说:“好哇!你还这么大模大样的,见了我连个惧怕都没有。黑夜之间,你无故进我门房,你是因何缘故?”说着话,他伸手一抓马梦太。马梦太一闪身,用手一磕他,他“哎哟”一声,说:“好大胆的贼人,你来与我动手!”马梦太站起来,那两个人一齐扑他来,他全闪开了,三拳两脚,将那二人打倒。他乐嘻嘻的说:“不要脸的匹夫!老太爷一闹,全把你们这伙人要了命!”说着,往外就走,又气又笑。
  走了没有三步,听见那门房一阵铜锣响,震动天地。马梦太说:“不好,我快走吧!出了这个村庄就好了。”正思想之际,忽听那东南迎面一阵锣响,西、东、北三处皆是如此,锣声齐响。那四面八方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大小巷口儿全都有人把守,刀枪如林,那灯笼上有字,写的是“守望相助”。马梦太情知不好,连忙拉出短把刀、避血桷来,站在那当中。只听有人说:“这次别叫他跑了,拿住他,把他活埋了就是!那两天埋了一个,今日他们又来了。好哇,这次可跑不了啦!”马梦太一摆刀,说:“你这群狗党羊群,老太爷岂把你们放在心上!”只见从正南跳过四人,各执长枪,照定马梦太分心就刺。马梦太用短把刀相迎,四人把他围上。马梦太看前顾后,并无一点惧色,把刀法展开了。那四面八方人也都赶到,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一般。马梦太一瞧,约三百多号人,把他围上。此时四面铜锣不止,马梦太想不到有这些人,要走也走不了啦,无奈,与众人动手。这些人都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锤抓、镋棍搠棒,各施所能;还有弓箭手、飞抓手,这些人个个奋勇,人人争先。马梦太先前可以招架,到后来刀法迟慢。又听西边一阵锣鸣,挠勾手飞来,这两班人齐到,把马梦太闹得浑身是汗,想走不能,稍一失神,被人家一把抓住,说:“这可走不了他啦!捆上他!”马梦太情知不好,把刀一扔,躺在就地,一语不发。
  那众人过来把他捆好,把身上带的避血桷也搜出去。内中有一个庄丁说:“把他送在庄主那里发落吧。”内中有一位年老之人说:“这时庄主也早睡了,不如把他埋了,明日告诉就是了。”众人齐说:“你老人家说的是。”马梦太说:“你们这地方好万恶,拿住活人就敢埋了!”那众庄丁一听,都哈哈大笑,说:“呸!你别不要脸啦!我告诉你吧,我们这庄村先前埋了两个啦,连你是三个啦。你们众人别等着,抬起就走吧!”把马梦太抬起来。庄兵说:“把这兵刃送到庄主那里去,是一口刀、一个避血桷。”内中有人拿了去了。众人抬起马梦太,出了西村口,往北走了不远,到了一个深沟,这地方是埋人的所在。马梦太此时心如万箭钻心,刀剜肺腑,一想:“我要是死在贼人之手,还算为国尽忠哪!不想我死这里,合营的朋友不能见面,也不能与张玉峰等共破剪子峪了。”那些人说:“这边有一个坑,把他扔下去吧。”那些庄丁把马梦太提起来要往下扔,只听那村口里边跑出一人,说:“千万可别埋!庄主升了大厅,为这件事甚是着急,说你们办事太粗。快把他抬回去吧,见了庄主,看是如何。”马梦太一听,心中说:“我又要不死了。这个庄主莫非是故友?”一想这里没有朋友,不知是怎样一段缘故。越想越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