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五虎大劫牢

杂剧《梁山五虎大劫牢》（元代或明代作品）

出自《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

头折

（冲末宋江同吴学究领喽啰上）

（宋江云）寨名水浒住梁山，好汉英雄透胆寒，四面方圆八百里，三十六里水面蓼花滩。某姓宋名江字公明，绰号顺天呼保义，曾为郓州郓城县把笔司吏，因与阎婆惜作伴，有梁山上托塔天王晁盖写书来招安某上山，某当夜酒醉睡着，阎婆惜盗了书呈，某觉来寻书不见，以知是阎婆惜，恐怕人知，被谋杀了阎婆惜，用脚踢翻蜡烛台，沿烧了官房，官军捕盗将某拏住，送赴本县，本是致伤人命，多亏了刑房司吏，出脱某杀人之罪，改做误伤人命，杖了八十，迭配江州牢城营，路打梁山过，多亏晁盖哥哥，救某上山，让某第二把交椅坐，晁盖因三打祝家庄身亡，众弟兄拜某为头领，聚三十六大夥，七十二小夥，半垓来小喽啰啸聚梁山。学究哥，我有一件事，与哥哥商议。

（吴学究云）哥哥不知有何事也。

（宋江云）我打听的滦州有一人是韩伯龙，此人其家巨富，文武兼济，使一条铁棒，打天下无对，我有心招安此人上山，学究哥意下如何？

（吴学究云）哥哥，似此英雄好汉，正可招安上山也。

（宋江云）哥哥，我如今差点扑天雕李应，此人年小聪俊，着他下山，招安韩伯龙，走一遭去，有何不可。小喽啰唤的李应来者。

（喽啰云）理会的，扑天雕李应安在？

（正末扮李应上）

（云）某乃扑天雕李应是也，在于宋江哥手下为头领，正在寨中，宋江哥呼唤，须索走一遭去也呵。

（唱）

（仙吕点绛唇）则为我智勇刚强，少年雄壮，多才量，凭着这阔剑长枪，豪气三千丈。

(混江龙）我端的言无虚诳，我也曾战官军迭并数千场，爱的是忠臣孝子，敬的是德行贤良，害的是倚势挟权豪贵客，救的是无挨困苦受孤孀，端的是谁敢相侵傍，俺可便威名广大，四海传扬。

（云）可早来到也，小喽啰报复去，道有李应来了也。

（喽啰云）理会的，喏，报的哥哥得知，有李应在於寨门首。

（宋江云）着他过来。

（喽啰云）理会的，过去。

(正末见科）

（云）哥，您兄弟来了也，唤我有何事？

（宋江云）某今换你来，有一件事用你，未知你心下如何，你试猜者。

（正末云）您兄弟试猜着。

（唱）

（油葫芦）莫不是滥吏脏官将民业攘？

（宋江云）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奸盗广？

（宋江云）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近梁山逆子毁爹娘？

（宋江云）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弟兄不肯行谦让？

（宋江云）众兄弟尊某为兄，坐头一位，谁敢不敬某，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竞田宅无倚投词状？

（宋江云）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山寨中仓廪乏？

（宋江云）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权豪将民庶伤？

（宋江云）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蓼儿洼地业新开剙？

（宋江云）也不是。

（正末唱）莫不是贼寇损农桑？

（宋江云）也不是，你都猜不着。

（正末云）好是奇怪也。

（唱）

（天下乐）空教我腹内寻思论短长，思也波量，多半晌，好教我意踌躇闷怀难对当，你这般心虑多，我这里无伎俩，你与我诉实情，空妄想。

（云）哥有什么事，与您兄弟说者。

（吴学究云）哥哥，明白说与李应，怕做甚么。

（宋江云）兄弟也，我为甚么教你猜，则怕你不会干事，某打听的滦州有一人，是韩伯龙，此人其家巨富，更文武兼济，使一条铁棒，打天下无对，我有心招安此人上山，某今差你下山，招安一遭，你意下如何？

（正末云）哥，您兄弟去则便了也。

（唱）

（醉扶归）你道他文武多才量，英勇世无双。

（宋江云）兄弟，俺正意的则是着你招安他去也。

（正末唱）你教我特意招安到远方，我可也怎敢道是相违抗，不是我夸称自奖，稳情取我手里到梁山上。

（宋江云）兄弟也，你年纪幼小聪俊，此一去也必然成功也，辞别了某，便索长行也。

（正末云）哥，您兄弟辞别了，便索下山去了也。

（唱）

（后庭花）你可也莫忧愁，自忖量。

（宋江云）兄弟，你若到了滦州，见了韩伯龙，务要招安他上山来。

（正末唱）我端的便到滦州有义方，我是个出水金精兽，稳情取擎天架海梁。

（宋江云）说此人使一条铁棒，好生英勇也。

（正末唱）你道他不寻常，使一条齐眉铁棒，善威风，有胆量，能忠义，有主张，普天下人赞扬。

（宋江云）兄弟，此一去则要你着志者。

（正末唱）

（柳叶儿）也不索心怀悒怏，何须的说短论长。

（宋江云）兄弟你下山去，则要你干事的当也。

（正末唱）我端的平生干事能的当，这一去心舒畅，那期间却还乡，休承望心意行唐。

（宋江云）兄弟此一去，小心在意者。

（正末云）哥哥放心也。

（唱）

（尾声）今日个辞却宋公明，我又索行色添凄怆，何须要分星擘雨，则我这自己夸谈都是枉，何须要说短论长，莫荒唐，凭着我志气轩昂，也不索昼夜思量，心内想，也不索掂斤播两，显耀我这英雄猛将，恁时节喜孜孜，将士肯伏降。

（下）

（宋江云）李应去了也，此一去韩伯龙必然归伏俺梁山也。李应今日逞英雄，特下梁山见伯龙，全凭智勇施艺业，恁时方表见头功。

（下）

第二折

（外扮韩伯龙同旦儿领俫儿净兴儿上）

（韩伯龙云）弓马熟闲自幼习，能争好斗把名驰，顶天立地英雄汉，博取声明四海知，小可滦州人氏，姓韩双名伯龙，嫡亲的三口儿家属，浑家陈氏，所生一子，换做京住，这个小的是俺家生孩儿，唤做兴儿，家中颇有资财，是这滦州数一数二的财主，我平昔好弓马武艺，四方往来好汉，我多曾与他比试，无有不伏，为人在世，空学成十八般武艺熟闲，争奈不能立身，皆造物所系也，时遇冬暮问天道，纷纷扬扬下着国家祥瑞，风又大，雪又紧，在此看街楼上，何不赏雪饮酒，兴儿看酒肴来。

（旦儿云）兴儿看热酒来，这般偌大的风雪，正好饮几杯。

（兴儿云）理会的，酒在此，奶奶先递一杯，兴儿执壶。

（旦儿做递酒科）

（韩伯龙云）慢慢的饮酒，楼下望者，看有什甚人来。

（净店小二上）

（云）买卖归来汗未消，上床犹自想来朝，为甚当家头先白，晓夜思量计万条。自家店小二的便是。我这店里，下着一个客人，害了一场天行证候，房宿饭钱都少下，大主人家里埋怨我，着我遣他出去。他又不肯出来，下着这般的大雪，怎么得赚他出去？可也好也，则除是这般。兀那君子，门首有人寻你哩，你出来答应他去。

（正末扮李应上）

（云）哥也，偌大的风雪，你唤我做甚么？

（店上二云）门首有两个人寻你，等着你哩，你见他去。

（正末云）哥休斗小人耍。

（店小二云）我不斗你耍，你看去，这不是？

（正末云）是真个？我出的这门来。

（店小二云）出去，我关上这门，冻死，饿死，不干我事，我则家去也。

（下）

（正末云）哥也，开门来，偌大的风雪，着我住那里去的是。他关上这门，可怎生是好？这里也无人，自家李应的便是，自从离了梁山，来到这店肆中，染了一场天行的证候，将次痊可，少下店小二的房宿饭钱，将我遣赶离门。时遇冬天，下着这般大雪，身上无衣，肚里无食，可怎了也呵。

（唱）

（中吕粉蝶儿）我则见瑞雪纷纷，翦鹅**时成阵，你看这应天关密布彤云，起寒风飘玉粉，却又早秋霜两鬓，瑞气氤氲，恰便似糁琼花片时扫尽。

（醉春风）我则见淅淅雪飘疾，飕飕风越紧，似这般风吹雪紧冻难移，怎生教我忍忍，看别人画阁重关，翠楼深掩，轮到我有谁瞅问。

（云）来到这家儿门首高房子，必然是一个财主人家。我无计所柰，唱此儿莲花落者。

（唱科）一年家春尽一年家春。天转地转，倒也倒也。

（做倒科）

（韩伯龙云）兴儿，甚么人门首炒闹，你试看去者。

（兴儿云）理会的。可不早说，俺家门首，冻倒一个人也。

（韩伯龙云）兴儿扶上楼来。

（兴儿云）理会的，可不兀那君子，你有福，上楼来，上楼来。

（做扶正末上楼科）

（韩伯龙云）兴儿，生些炭火，着他靠暖处些。可怜人也，将热酒来，与他吃者。

（兴儿云）理会的，你吃些热酒儿。

（正末做吃酒科）

（韩伯龙云）兀那君子，你这一会儿觉得如何？

（正末云）这一会儿身上和暖了也。

（唱）

（红绣鞋）若不是乞赐与金波九酝，险些做了北邙山无主孤魂。你这般济救颠危助穷民，更那堪心宽大，端的是善为仁。可怜儿这小乞儿常受窘。

（韩伯龙云）一个好年小聪俊的后生也。兀那后生，你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么饿倒在这大雪里来？

（正末云）不瞒长者说，小人乃东平人氏，来到这滦州，做些买卖，不想染了这场天行证候。本利伤折，将次痊可，少下店小二房宿饭钱，将我遣赶出来。时遇冬天，纷纷扬扬下站这般大雪。肯分的冻倒在长者门首。若不是那壁长者救了，小人那里得我这性命来。

（韩伯龙云）好可怜也。大嫂，我有心要认义兄弟，结拜他，你意下如何？

（旦儿云）韩伯龙，随你主意也。

（韩伯龙云）不妨事。兀那君子，我有心认义你做个兄弟，你意下如何？

（兴儿云）长者，未知是好人歹人，你省的捍面杖压屧儿，你麁操。

（正末云）长者休斗小人耍。

（韩伯龙云）我不斗你耍，从今后则在我家里住。

（正末云）索是谢了哥哥嫂嫂。李应也，这的是睡里梦里也。

（唱）

（石榴花）若不是富家郎德厚惜孤贫，这其间何处得安身。感谢这吾兄宽大志常存，比当时禹均，胜似纯仁。似这般恤孤念寡怜危困，更那堪布德施恩，宽洪海量行忠信。你端的四海总为人。

（韩伯龙云）兀那君子，看了你这般动静，也不是受贫的人。

（正末唱）

（斗鹌鹑）似这般性烈忠，廉能敬谨，小人也乞化终朝，避不的避不的笑哂，这的是半世飘零不进身。今日个幸遇亲，从今日吐胆倾心，我与你从根至本。

（韩伯龙云）兄弟也，从今已后，则在我家中住也。

（正末云）多谢了哥哥嫂嫂也。

（唱）

（十二月）你将我看承做上宾，险些儿命在逡巡。我做了乞食的剑客，你做了个慷慨的田文。谢你个有德行哥哥爱悯，这其间无处安身。

（尧民歌）呀，送的我孤身，不离了瓦窑门，绕街踅户怎安存。今日个峥嵘得志假成真，得时须报大恩人，殷也波勤，忠心报主恩，则在人方寸。

（旦儿云）兴儿，收拾了这酒果者。

（兴儿云）理会的。

（韩伯龙云）兄弟，你回后堂中更换衣服去。

（正末云）您兄弟理会的。

（尾声）谢尊兄德性宽，你为人绝比伦，则这个结昆朋，才把亲兄认。你看我扶助的哥哥，我可也证了本。

（下）

（韩伯龙云）大嫂，谁想今日认着了个兄弟，我心中好生喜欢。天色晚了也，且回后堂中去来。今朝结义为兄弟，异日须知有报时。

（下）

“捍面杖压屧儿”的“屧”，原文是个“竹”字头，下面一个“秦” 。

第三折

（宋江同吴学究领喽啰上）

（宋江云）某乃宋江是也。自从差李应下山，招安韩伯龙去了，可早半载光景，音信皆无，着某悬悬在心。学究哥，我如今再差头领下山接应李应去。哥哥意下如何？

（吴学究云）哥哥说的是，正当差人接应去也。

（宋江云）小喽啰，唤将鲁智深来者。

（喽啰云）理会的，鲁智深安在？

（鲁智深上）

（云）敢战官军胆气粗，经文佛法半星无，袈裟影里真男子，削发丛中大丈夫。某乃鲁智深是也，佐於宋江哥麾下为头领。小喽啰来报，宋江哥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喽啰报复去，道有鲁智深来了也。

（喽啰云）理会的，喏，报的哥哥得知，有鲁智深来了也。

（宋江云）着他过来。

（喽啰云）理会的。过去。

（做见科）

（鲁智深云）喏。哥，你兄弟来了也。

（宋江云）你且一壁有者。小喽啰，唤的武松来者。

（喽啰云）理会的。武松安在？

（武松上）

（云）性恶粗疎也自当，梁山寨上显高强。幼年勇跃能敌对，双拳打虎景阳冈。某乃武松是也，佐於梁山宋公明麾下为头领。正在后同演习武艺，小喽啰来报，宋江哥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可早来到也。小喽啰报复去，道有武松来了也。

（喽啰云）理会的，喏，报的哥哥得知，有武松来了也。

（宋江云）着他过来。

（喽啰云）理会的。过去。

（做见科）

（武松云）喏，哥，你兄弟来了也。

（宋江云）鲁智深、武松。唤您二人，别无他事，因为滦州有一人，是韩伯龙，此人弓马熟闲，英雄好汉。我着扑天雕李应下山，招安韩伯龙，去了半载光景，不见上山，不知为何，则怕李应着绊。您二人则今日下山，接应李应，招安韩伯龙，走一遭去。则要您小心在意者。

（鲁智深云）得令。则今日辞别了哥哥要，便索下山，接应李应，走一遭去。蒙将令不须停捺，宋公明仁慈宽大，到滦州打探实情。俺二人同回山寨。

（下）

（武松云）则今日辞别了哥哥，便索下山，接应李应，招安韩伯龙，走一遭去。武松不避路迢遥，今朝岂怕受劬劳，李应不知音信杳，亲身接应扑天雕。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