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聊斋志异


  按《西京杂记》:“元帝后宫既多,不得长见。乃使画工图形,按图召幸之。诸宫人皆赂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匈奴入朝,求美人为阏氏,于是上按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

  乃重案其事,画工皆弃市,籍其家资皆巨万。

  按《妆楼记》:明妃,秭归人。临水而居,恒于溪中盥手,溪水尽香,今名香溪。

  按邹之临《女侠传》昭君,字嫱,甫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会匈奴单于朝求美人为阏氏,帝敕以宫女赐之。昭君入宫数岁,未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

  单于临辞大会,帝召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色,光明汉宫。顾影徘徊,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重难更改,遂与匈奴。昭君戎服乘马,提一琵琶出塞而去。

  薛瑶英《杜阳杂编》:元载宠姬薛瑶英,攻诗书,善歌舞;仙姿玉质,肌香体轻。虽旋波摇光,飞燕、绿珠不能过也。瑶英之母赵娟,亦本岐王之爱妾也。后出为薛氏之妻,生瑶英。而幼以香啖之,故肌香也。及载纳为姬,处金丝之帐,却尘之褥。

  其褥出自勾骊国,一云是却尘之兽毛所为;其色殷鲜,光软无比。衣龙绡之衣,一袭无一二两;搏之,不盈一握。载以瑶英体轻,不胜重衣,故亦异国求是服也。唯贾至、杨公南与载友善,故往往得见歌舞。至因赠诗曰:“舞怯铢衣重,笑疑桃脸开,方知汉武帝,虚筑避风台。”公南亦做长歌褒美,其略云:“雪面澹娥天上女,凤萧鸾翅欲飞去;玉钗宝翠步无尘,楚腰如柳不胜春。”瑶英善为巧媚,载惑之,怠于庶务。而瑶英之父曰宗本,兄曰崇义,与赵娟递相出入,以构贿赂,号为关节,更与中书主吏卓倩等为腹心。而宗本辈以事告者,载未尝不颔之。天下赍宝货求大官职,无不恃载权势,指薛、卓为梯媒。

  及载伏诛,瑶英自为俚妻矣。论者以元载丧令德而崇贪名,自一妇人而致也。尤物移人,不可惧哉!

  隨风《拾遗记》:石季伦爱婢名隨风,魏末于胡中得之。年始十岁,使房内养之。至十五,无有比其容貌,特以姿态见美。

  妙别玉声,巧观金色、石氏之富,方比王家,骄侈当世,珍宝奇异,视问瓦砾,积如粪土,皆殊方异国所得,莫有辨识其出处者。乃使隨风别其声色,悉知其处。言西方北方,玉声沉重而性温润,佩服者益人性灵;东方南方,玉声轻洁而性清凉,佩服者利人精神。石氏侍人,美艳者数千人,隨风最以文辞擅爱。石崇尝语之曰:“吾百年之后,当指白日,以汝为殉!”

  答曰:“生爱死离,不如无爱,妾得为殉,身其何朽?”于是弥见宠爱。崇常择美姿容相类者十人,装饰衣服大小一等,使忽视不相分别,常侍于侧。使隨风调玉以付工人,为倒龙之佩,萦金为凤冠之钗,言刻玉为倒龙之势,铸金钗象凤皇之冠。结袖绕楹而舞,昼夜相接,谓之“恒舞”。欲有所召,不呼姓名,悉听癿声,视钗色。

  玉声轻者居前,金色艳者居后,以为行次而进也。使数十人各含异香,行而语笑,则口气从风而扬。又屑沉水之香如尘末,布象床上,使所爱者践之,无迹者赐以真珠百?,有迹者节其饮食,令身轻弱。故闺中相戏曰,“尔非细骨轻躯,那得百?真珠?”及隨风年三十,妙年者争嫉之,竞相排毁。石崇受谮润之言,即退隨风为房老,使主群少,乃怀怨而作五言诗曰:“春华谁不美,卒伤秋落时。突烟还自低,鄙退岂所期。

  桂芳徒自蠹,失爱在娥眉。坐见芳时歇,憔悴空自嗤。“石氏房中并歌此为乐曲,至晋末乃止。

  步非烟皇甫枚《非烟传》:临淮武公业,咸通中任河南府功曹参军。爱妾曰非烟,姓步氏,容止纤丽,若不胜绮罗。善秦声,好文墨,尤工击瓯,其韵与丝竹合。公业甚嬖之。其比邻,天水赵氏第也,亦衣缨之族,不能斥言。其子曰象,端秀有文,才弱冠矣。时方居丧礼。忽一日,于南垣隙中窥见非烟,神气俱丧,废食息焉。乃厚赂公业之阍,以情告之。阍有难色,复为厚利所动,乃令其妻伺非烟闲处,婉述象意。

  非烟闻之,但含笑凝睇而不答。门媪尽以语象,象发狂心荡,不知所如。乃取薛涛笺题绝句曰:“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以所题密缄之,祈门媪达非烟。烟读毕,吁嗟良久,谓媪曰:“我亦曾窥见赵郎,大好才貌。此生福薄,不得当之。”盖鄙武生粗悍,非良配耳。乃复酬篇写于金凤笺,曰:“绿惨双蛾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

  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泥谁。“封付门媪,令遗象。象启缄吟讽数四,拊掌喜曰:”吾事谐矣!“又以剡溪玉叶纸赋诗以谢,曰:”珍重佳人赠好音,彩笺方翰两情深。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似蝇头未写心。疑见落花迷碧洞,只思轻雨洒幽襟。

  百回消息千回梦,栽作长谣寄绿琴。“诗去旬日,门媪不复来。

  象忧懑恐事泄,或非烟追悔。春夕,于前庭独坐,赋诗曰:“绿暗红藏起暝烟,独将幽恨小庭前。重重良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明日,晨起吟际,而门媪来,传非烟语曰:“勿讶旬日无信,盖以微有不安。”因授象以连蝉锦香囊,并岩苔笺,诗曰:“无力严妆倚绣栊,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蒔怯晓风。”象结锦囊于怀,细读小简,又恐烟幽思增疾,乃剪乌丝简为回缄,曰:“春日迟迟,人心悄悄。自因窥觏,长役梦魂。虽羽驾尘襟,难于会合。而丹诚皎日,誓以周旋。况又闻乘春多感,芳履违和,耗冰雪之妍姿,郁蕙兰之佳气。忧抑之极,恨不翻飞。企望宽情,无至憔粹。

  莫孤短韵,宁爽后期。惝?寸心,书岂能荆兼持菲什,仰继华篇。伏惟试赐凝盼。“诗曰:”见说伤情为见春,想封蝉锦绿蛾颦。

  即头与报烟卿道,第一风流最损人。“阍媪既得回报,径赍诣烟阁中。武生为府掾属,公务繁伙,或数夜一直,或竟日不归。是时适值生入府曹,烟拆书得以款曲寻绎。既而长太息曰:”丈夫之志,女子之心,情契魂交,视远如近也。“于是阖户垂幌,为书曰:”下妾不幸,垂髫而孤。中间为媒妁所欺,遂匹合于琐类。每至清风朗月,移玉桂以增怀:秋帐冬釭,泛金徽而寄恨。岂期公子忽贻好音,发华缄而思飞,讽丽句而目断。所恨洛川波隔,贾午墙高。联云不及于秦台,荐梦尚遥于楚岫。犹望天从素恳,神假微机,一拜清光,九殒无恨。兼题短什,用寄幽怀。伏惟特赐吟讽也。“诗曰:”画檐春燕须同宿,兰浦双鸳肯独飞。长恨桃源诸女伴,等闲花里送郎归。“

  封讫,召阍媪令达于象。象览书及诗,以烟意稍切,喜不自持。

  但静室焚香,虔祷以俟。忽一日将夕,阍媪促步而至,笑且拜曰:“赵郎愿见神仙杏?”赵惊,连问之,传烟语曰:“今夜功曹府直,可谓良时。妾家后庭,郎君之前垣也。不渝惠好,专望来仪。方寸万重,悉俟晤语。”既曛黑,象乃跻梯而登。

  烟已令重榻而下。既下,见烟靓妆盛服,立于花下。拜讫,俱以喜极不能言。乃相携自后门入房中,背盌解幌,尽缱绻之意焉。及晓钟初动,复送象于垣下。烟执象泣曰:“今日相遇,乃前生姻缘耳!勿谓妾无玉洁松贞之志,放荡如斯,直以郎之风调不能自顾,愿深鉴之。”象曰:“揖希世之貌,见出入之心,已誓幽衷,永奉欢狎。”言讫,象逾垣而归。明日,托阍媪赠烟诗,曰:“十洞三清虽路阻,有心还得傍瑶台。瑞香风引思深夜,知是蕊宫仙驭来。”烟览诗微笑,复赠象诗曰:“相思只怕不相识,相见还愁却别君。愿得化为松上鹤,一双飞去入云行。”封付阍媪,仍令语象曰:“赖妾有小小篇咏,不然,君作几许大才面目?”兹不盈句,常得一期于后庭矣。

  展微密之思,罄宿昔之心,以为鱼鸟不知,神人相助。或景物寓日,歌诗寄情,来往更繁,不能悉载。如是者周岁。无何,烟数以细过挞其女奴,奴阴衔之。乘间尽以告公业。公业曰:“汝慎言,我当伺察之。”后至直日,乃伪陈状请假。迨如常入直,遂潜于里门。街鼓既作,匍伏而归。循墙至后庭,见烟方倚户微吟,象则据垣斜睇。公业不胜其愤,挺前欲擒,象觉跳去,搏之,得其半襦。乃入室,呼烟诘之。烟色动声战,而不以实告。公业愈怒,缚之大柱,鞭楚血流。但云:“生得相亲,死亦无恨。”深夜,公业怠而假寐。烟呼其所爱女仆曰:“与我一杯水。”水至,饮尽而绝。公业起,将复笞之,已死矣。乃解缚,举至阁中,连呼之,声言烟暴疾至殒。后数日,窆于北邙。而里巷间皆知其强死矣。象因变服易名,远窜江、浙间。洛阳才士,有崔、李二生,常与武掾游处。崔赋诗,末句云:“恰似传花人饮散,空床抛下最繁枝。”其夕,梦飞烟谢曰:“妾貌虽不逮桃李,而零落过之。捧君佳什,愧仰无已。”

  李生诗末句云:“艳魄香魂如有在,还应羞见坠楼人。”其夕,梦烟戟手而言曰:“士有百行,君得全乎?何至矜片言苦相诋斥?当屈君于地下面证之。”数日,李生卒,时人异焉。

  崔护妻孟蓕《本事诗》:博陵崔护,资质甚美,而孤洁寡合。

  举进士下第。清明日,独游都城南,得居人庄,一亩之宫,花木丛萃,寂若无人。扣门久之,有女子自门隙窥之,问曰:“谁也?”护以姓氏对,曰:“寻春独行,酒渴求饮。”女入,以杯水至。开门设床命坐。独倚小桃斜柯伫立,而意属殊厚。

  妖姿媚态,绰有余妍。崔以言挑之,不对。彼此目注者久之。

  崔辞去,送至门,如不胜情而入。崔亦眷盼而归。尔后绝不复至。及来岁清明日,忽思之,情不可抑,径往寻之。门墙如故,而已锁扃之。崔因题诗于左扉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后数日,偶至都城南,复往寻之。闻其中有哭声,扣门问之。有老父出曰:“君非崔护耶?”曰:“是也。”又哭曰:“君杀吾女!”崔惊怛,莫知所答。父曰:“吾女笄年知书,未适人。自去年以来,常恍惚若有所失。

  比日与之出,及归,见在左扉有字,读之,入门而玻遂绝食数日而死。吾老矣,惟此一女,所以不嫁者,将求君子,以托吾身。今不幸而殒,得非君杀之耶?“又持崔大哭,崔亦感恸,请入哭之,尚俨然在床。崔举其首,枕其股,哭而祝曰:”某在斯,某在斯!“须臾开目,半日复活。老父大喜,遂以女归之。

  梁夫人按《宋史。韩世忠传》:世忠妻梁氏及子亮为苗傅所质,防守严密。朱胜非绐傅曰:“今白太后,遣二人慰抚世忠,则平江诸人益安矣。”于是召梁氏入,封安国夫人,俾迓世忠,速其勤王。梁氏疾驱出城,一日夜会世忠于秀州。

  兀术入侵,世忠以前军驻青龙镇,中军驻江湾,后军驻海口,俟敌归邀击之。金兵至,世忠已先屯焦山寺。兀术遣使通问,约日大战,许之。战将十合,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尽归所掠。建康六年,授世忠武宁安化军节度使、京东淮东路宣抚处置使,置司楚州。世忠披草莱,立军府,与士同力役。夫人梁亲织薄为屋。

  按《镇江府志》:梁氏,京口娼也。尝五更入府候贺朔。

  忽于廊柱下见一虎蹲卧,鼻息齁齁然,亟走出。复往视之,乃一卒也。因问其姓名为韩世忠,心异之,密告其母,谓定非凡人。乃邀至家,具酒食,深相结纳,资以金帛,约为夫妇。世忠后立殊功,为中兴名将,遂封安国夫人。亲执桴鼓,敌不能济,俘获甚众。寻又邀兀术于黄天荡,几成擒矣,一夕凿河遁去。梁疏言世忠失机纵敌,乞加罪责,举朝为之动色。

  红拂张说《虬髯客传》:隋炀帝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望崇者,莫我若也。

  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有扶危持颠之心。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素亦踞见。公前揖曰:“天下方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当公之骋辩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公既去,而执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公具以对。妓诵而去。公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杖揭一囊。公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公遽延入。脱衣去帽,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画衣而拜。公惊答拜。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公曰:“杨司空枚重京师,如何?”曰:“彼尸居余气,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公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访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

  崔莺莺《会真记》: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或朋从游宴,扰杂其间,他人皆汹汹拳拳,若将不及,张生容顺而已,终不能乱。以是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知者诘之。谢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凶行。余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尝不留连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诘者识之。无几何,张生游于蒲。蒲之东十余里,有僧舍曰普救寺,张生寓焉。适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路出于蒲,亦止兹寺。崔氏妇,郑女也。张出于郑,绪其亲,乃异派之从母。是岁,浑蠨薨于蒲。有中人丁文雅,不善于军,军人因丧而扰,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财产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骇,不知所托。先是,张与蒲将之党有善,请吏护之,遂不及于难。十余日,廉使杜确将天子命以总戎节,令于军,军由是戢。郑厚张之德甚,因饰馔以命张,中堂宴之。复谓张曰:“姨之孤婺未亡,提携幼稚。不幸属师徒大溃,实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犹君之生。岂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礼奉见,冀所以报恩也。”命其子,曰欢郎,可十余岁,容甚温美。次命女:“出拜尔兄,尔兄活尔。”久之,辞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