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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宋慈云走国全传
丞相骂声:“胆大畜生!这王秀才与汝并非亲故,况又遇这奸臣宠子,何得汝招闯此祸端?这奸臣爱子如珠,又有宠妃为势力,岂肯干休?为父不与汝多管,明早押带上朝,待圣上公断,定罪正法。”又有众将军闻知此事,俱来跪请上禀:“太师若将国舅押捆上朝,圣上虽欲开恩,但今满朝大奸权党羽居其一半,倘有难为之处,难免忠良一脉不留。太师寿登七十,单生一子,算来不若放走公子外出。明日太师上朝,与奸臣面奏,劾他纵子不法,抢夺民间妇女,一同结奏。倘得圣上恩宽,念着翁婿之情,幸矣;如责罚汝放脱儿子,不能宽容,即死于国法还留下公子一脉,自有复仇之日。敬请太师参详。”
陆丞相一闻众将军之言,嗟叹一声,“众位将军清起。汝知其一,不知其二。老夫身居宰辅,三朝元老,为托孤大臣,岂因一点爱子私情而废却法律,有坏玉章?断不能行。今将儿子押上朝廷,待圣上发落,即死死活活自由天命,岂得顾己身后而坏君法规条。况奸臣怎肯干休。老夫预将此残年送与奸臣手内,倘吾儿得逃性命,还望众位将军扶持,即老夫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沾恩矣。”语毕,不觉泪滚一行,公子也纷纷下泪,感动得众位将军各各动悲,只骂奸臣不良,多言劝解老太师父子。是夜休题。
次早押带公子上朝。众文武颇知其事,俱已着惊有此重案。当时景阳钟一响,龙凤鼓齐鸣,天子登銮。文武大臣纷纷进见。山呼朝见已毕,值殿宣传过旨意。各官无事,只庞丞相启奏圣上要代儿子伸冤一折。天子览本已毕,觉得一惊:“想来陆、庞二人身居国戚,不料两子相残,要朕怎样处分?况他本人奏陆凤阳要他下马回避。想来二人俱乃一般国戚,一家公侯之子,这陆凤阳似属强狠,如不追究,犹恐难服庞思忠之心。”即问言呼:“陆卿家,汝子缘何强狠若此?料想平日失于教诲。如今汝子在于何方?”
陆丞相奏日:“逆子行凶,罪及于老臣矣,故今持押上朝,只求圣上定罪。”神宗王听罢言曰:“宽恕老卿家无罪。惟今杀人偿命,理所当然,国法难以私亲。且将陆凤阳押出西郊处斩。”纶言宣下,只见左班首闪出两位三朝元老重臣,齐呼:“刀下留人!”
此二人,一名司马光,官居太傅;一名韩琦,官居枢密使,齐奏曰:“陆太师一生刚正,忠君爱民,位居宰辅,世沐王恩,王家内戚,单生一子。只求圣上谅情,体念忠良一脉。况今清浊未分,犹恐内有委曲,即误屈杀忠良少子矣。伏望圣上准臣所奏,发交臣下审询明白,方可定案。”
庞相见二人保奏,眼睁睁的发怒不言。当时天子闻奏言曰:“老卿家奏来公断,深为有理。今发送开封府尹,公审分明,三天定案,不许存私曲庇。”即日退朝,群臣各散。这陆凤阳自是有值殿军引至包府候审。
又说明包府尹名贵,字廷昭,乃包文正入继之子,江南卢州府合肥县人。二甲进士出身,为开封府尹官。
是日退朝,先表老奸庞相,私进后宰官帏,步至娘宫,住步言知宫女进内奏知。即请国丈进内。先叙君臣,后见父女之礼,坐下。宫女献茶毕,庞妃请问父亲进宫何事。庞相曰:“女儿,汝未知其由。只因三弟昨天出街道要游,却被东宫娘娘之弟、陆丞相之子打死,撞石身亡。今天奏明圣上,正要将他斩首,不料被司马光与韩倚两个老匹夫保奏住,今发交与开封府包贵审断。但想此事断明,为父危矣。他原不好,作恶太多,今又抢夺民间妇女,追究起来为父也难逃脱。无计可施,包贵素称硬直,有包拯遗风,难以屈嘱暗行私庇。只要女儿以势头压之,望为作主救助为父才好。”
庞妃闻言一惊一怒,大骂:“陆凤阳,汝打死吾爱弟,誓不干休!且传懿旨与包府尹,定必报仇。爹爹勿忧,且暂请回,女儿自有主张。”当时庞国丈放心辞别回府。
再说有一穿宫内监,名陈贵,闻知此事即进昭阳正宫,见陆后娘娘下跪,将陆国舅打死庞国舅、天子即今发交开封府审断一事禀上。陆娘娘闻言吓得一惊,“想来此事重大,倘被这奸妃暗弄机关,押制着这包府尹,则哀家爱弟、父亲危矣。”想罢即命陈内监传发懿旨一道与开封府:“须要公断分明曲直,倘有一点存私难为国舅,定必处斩不饶。”陈贵费了懿旨前往慢表。
又言包府尹是日领旨,引了陆公子进至后堂,相请下坐。有陆公子称言:“不敢当坐,吾是犯人,公祖老爷乃询问官,吾陆某岂有坐位?”包爷冷笑曰:“国舅乃显贵公侯之子、王家内戚,下官岂敢简慢,焉有不坐之理?”陆公子曰:“如此斗胆了。”
包爷又请问:“国舅缘何在王城之内,况及汝与庞家均属御王亲,怎能要他下马回避至相殴打死此奸权之子?是下官所欠解,请道其详。”公子闻言即将庞云彪抢夺妇女、至相劝谏、动手撞死原由一一说知。“他上本只捏言下马回避情由。兹今只求老公祖分明曲直,公断是也。”包爷听罢即言:“这庞云彪平素作恶多端,扰害居民。本府屡思擒拿,奈何官卑职小,即然拿下他,想来难收除,不料今日又犯了强抢民间妇女之罪。是他应得死于撞石之下,实乃天眼昭昭,报应今日,汴京城厢内外实除去一猛烈虎狼。惟今领办此案,下官顶着头上乌纱滚下,断不询私,有屈忠良之子。”语毕即书拜会帖一纸与庞丞相,要他着三五名随从公子仆人到案对质。
家丁领命,一程奔至相府,求门官禀知。有庞相着他进见。包家丁将名帖跪呈上,道其来由,要庞家仆人到案对询,好待明天复旨定夺。庞相闻言大怒,喝声:“汝主不谙仪文官规,岂不知宰相家人知府职,吾家仆人岂汝家老爷审询的?不要做梦!汝回衙上复老爷,只要不问吾儿理上偏与不偏,只要将陆凤阳这狗子屈打成招行凶打死吾儿定罪复旨。倘圣上有事执责,老夫自有担当。结案之后自然见汝家老爷情份,自有厚爵高升。倘若不遵,慢道他乌纱不保,即性命也难逃脱。”
有包家丁诺诺应答,一程带怒而回。进至内衙,将庞相此语一一禀知。包爷听了怒目圆睁,骂声:“老奸臣纵子行凶,还出此大言恐吓我!想别位官员畏惧汝倚藉奸妃势力、官居一品,惟我老包时常不忧这乌纱不稳、性命不坚。如要本官存私包庇汝这奸贼狗子,除非红日西出耳。”说罢,命值日役人拾去朱签,带来王秀才对供。差役领命,不时王昭带在外堂。差役进内禀知。包爷对陆公子曰:“国舅且请回书房去,不用对供。此事下官已明白了七八分,但今不过要王秀才到此一盘诘,待他证实此奸贼子,好待照供上本,则不惧这老奸臣放刁矣。”陆公子点头称谢,退进书房。
包爷升堂,下坐公位。是时带进王秀才,一见圣旨在上面,即跪见。包爷一见,呼声:“王秀才请起。”王昭即立在旁。包爷呼声:“王秀才,汝乃身游泮水,一脉斯文,缘何为着女儿起此祸端?事关重大,本府已经访得此事的确,汝今到此案不得虚词遮饰,且公道说来,一字不得虚言。”王昭即趋中打拱,呼声:“公祖大人乃清正之官,是非曲直岂敢虚言,况且虚言时则陆国舅救搭之恩未报,反害其躬矣。且容禀上。生员不幸,先妻早故,并无三兄两弟,一贫如洗,且在街街卖字供其日给。一天,小女在门前买针指之物,帮助糊口之需,不想被庞国舅看见小女姿色,顿起淫欲之心。先命家丁说聘吾女儿为十六房少妾。生员不允。不过第三天,即带家丁三四十人,如狼似虎,打开吾的茅门,强抢背去。生员即追赶上拦截,却被他家丁人众殴打在地,几乎性命不保,幸得陆国舅搭救。两相嗔论,庞国舅先动手,却被陆国舅拨开,欲跑走,不想庞国舅失足跌仆于街衢石上。此事乃因救搭生员女儿,至误伤庞国舅。只恳求公祖大老爷照此误伤命案,开恩公办,生员足感深恩不浅矣。”
包爷听了点头,又诘王秀才:“汝是本省人氏否?并住宅是自置抑或租居?且直道来,本府自有与汝处置。”王昭曰:“生员本不是汴京人,原籍湖广襄阳人,住居汴京已有三代。惟今生员家无担石之资,那有自置住居?惟蒙一旧日同学义友借吾住居耳。”包爷听了长嗟一声:“可怜贫寒秀士还受此欺凌。如今汝不必在汴京流落,本府赠汝白金五十两,带同女儿且回归襄阳,免受庞贼暗害。勿耽延,不然难以逃遁矣。”王昭听了连连打拱称谢,受了白金五十两,殷勤谢别,即归茅屋,带同女儿急忙忙回归湖广去了。后来山中相会陆公子,下文交代。
再说包爷是日接到西宫懿旨,侍人等候回话。大略旨上只要将陆国舅屈打招,凶拳打死爱弟,不许洁出强抢王秀才女儿一案,奏明圣上。破案之日,庞娘娘自然提拔汝高官显爵。倘不遵谕旨,性命难逃。包爷看罢,暗暗发怒,只打发内监复命去了。不一刻,又有正宫娘娘懿旨到衙。包爷又迎接毕。旨上只要公断,不得们私难为陆国舅之意。包爷览毕对陈公公说明,“自然公办,不须国母挂怀。”当日陈内监告别回复陆娘娘。但不知包爷如何公办此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保忠良视死如归 抹奏折被蒙似偶
当时包爷只见东西两宫一连两道懿旨颁下,一要存私;一要公断。想来今日奸佞满朝,又思己乃官卑职小,领下此重案怎能驻足?况且陆大师乃三朝元老,寿登七十,一品国戚之荣,刚正忠良。岂得害他无后?如要公审,追奸抢夺民家妇女上复圣上,想奸妃之父非比别臣,乃当今宠用,焉能扳倒得他?况陆公子祸福难分,奸妃父女未必容得我包某。也罢,不免立个主见,明天如此如此,以尽为臣忠节,方能见得吾包祖于地下。
想罢,次日早晨分付李氏夫人,收拾行程东西什物,尽情带回江南省而去。李氏夫人吓了一惊,询问缘何即日登程。包爷曰:“下官今日不幸奉旨审办正宫、西宫二国舅一重案。实想来公私两字难办。今特着夫人与儿女三人回归本土,避隐埋名,以延包氏一脉。”李氏夫人曰:“老爷,汝为官十余载,还不知进退?近日奸佞满朝,顺他者生,逆命者死。不若老爷也依违其间,安稳做官,岂不为美?何必定与彼抗对,顾什么陆国舅公与不公?”
包爷听了怒曰:“汝乃女流之辈,怎晓忠义留千古?如要我存私害了忠良之子,岂不尽坏我包家先祖英名?”语毕,将五岁小孩儿名包英抱上,女儿三岁,不觉流泪一行,呼声:“夫人,汝回归江南省,不可回卢州府,且往扬州入籍,休从吾系汝丈夫。他日儿子长成,教习经书,不要出仕,将功名两字付落东流之水。须将女儿捡择善良门第,方可匹配。切须紧记于心。今世夫妇重逢须在三更梦里耳。”李氏夫人听了纷纷下泪,呼声:“老爷,汝如此言来,想必以死尽忠报国,但今子女幼小,倚靠何人?”包爷曰:“一出仕王家,此微躯乃圣上的,也顾不得家计,但汝回归故土,尚有薄薄产业,可以与儿女度其日给。今有俸资六百两,汝携带三百两回归,留此三百两赠与陆国舅逃难远方。即日登程,不得有误。”夫人含泪接转,收归内匣,即日带同家人、使女,尽出登舟,夫妻洒泪而别不表。下文包家之子自有交代分明。
却说包爷安罢夫人去后,是晚即传知值日该房班吏,不用企堂俟候,只因案情重大,今夜封锁府行净审夜堂。众役且在头门外俟候。”众役人领命。
是夜排晚膳在后堂,请至陆公子同用。席间公子动问:“公祖老爷,缘何连日不开堂询问,并面上有不乐之色?”包爷呼声:“国舅,此事不用开堂审询了。”谈说一番,晚膳已毕。包爷又呼:“国舅,下官立定主意,今有白金三百两,请国舅收下。待至四鼓将残,城门一开即要逃走为上。”
公子曰:“公祖老爷差矣,此事断难从命。吾一身犯罪一身当,如放走了我,圣上执责,奸相怎肯相容,恩官一命休矣。岂肯累及于汝,况又累及我父亲。此事断断不可。”包爷曰:“下官即晚疏成一本章一道,将这庞贼狗子恶迹,并及强抢民间妇女,一齐疏明。但得君王感悟其奸贼纵子扰害良民,圣上必然不追究汝之逃走,然则汝令尊大人不妨矣。所虑者,奸贼埋没了此本之弊。惟今也顾不得许多。汝倘不依吾言,被这奸臣所害,汝父子二人一网打尽,则忠良香烟断绝,汝之不孝莫大焉。”
公子听了含泪点头曰:“既蒙恩官如此尽情,恩如渊海,难报万一。惟今害了汝,于心实觉不忍。悔不当初路出金斗潼关之时,不听高姐丈之言,至有今日之祸耳。还请问恩官,令公子有几人?”包爷曰:“下官命薄,现年半百,单生一子一女。子名包英,年方五岁。昨天已打发回江南家乡去了,并无顾虑矣。”陆公子纷纷下泪,“深感恩官大德,又害着夫妻分散、父子别离,吾之罪咎深矣。请上受陆某一拜。”语毕磕头下跪。包爷即忙扶起,曰:“国舅不用伤情,下官为官二十余载,并不受民间分厘,并不屈枉一事,颇务祖上之名。于生死之际,有何悲欢?只要死得留名馨香,即死犹生也。况吾将近耳顺之年,不为夭折所指,且放欢怀。”公子含泪起来曰:“今蒙恩官放我逃生,倘有回朝报仇之日,定必访求着令公子,结为生死手足之交,断不敢少有忘恩也。”包爷曰:“国勇若有此举,下宫即含笑于九泉矣。”
言言语语,不觉时交四鼓,包爷催速陆公子,登时改装,一程逃出皇城去了。有老家人跪禀:“大老爷,汝今一时仗义放脱了陆国舅,明日怎生上复圣旨?庞丞相怎肯干休?不若依老奴拙见,弃官逃遁,隐姓埋名,方得保全性命。望大老爷参详。”包爷曰:“汝言须是,本官倘挂印弃职奔逃,即为不忠。岂不有坏我包家累代忠硬英名?况本官一人死了,方不累及同宗亲属。汝今年纪高迈,在我包府四十余秋,一向谨细,我死后,汝且收拾余剩家资,回归本土去罢。”老仆人诺诺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