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山集

  一乞责宰执不忠
  臣伏读上皇圣诏自崇宁以来为大臣所误凡蠧国害民之政轻费妄用刬革殆尽虽成汤改过不吝无以加此其视天下如弃敝屣此尧舜之用心者前世未之有也君为元首臣为股肱君臣葢一体也上皇痛自引咎至托以倦勤逊于位其克已内讼可谓至矣人主避位而宰臣各叙迁安受而不辞此何理也自昔有旱干水溢之灾宰相必引过待罪况有此大变乎夫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宰相之职也以今之事观之其镇抚之效可见矣北兵在境上贻陛下宵旰之忧竭府库民力遗之屈为城下之盟亦已甚矣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此宰相宜任其责也而皆谋为窜亡自全之计无一人为社稷谋者虽身在朝廷而家属已遁矣独陛下后妃皇子留居宫中其狥国忘私心果安在哉平时以髙爵厚禄尊养于庙堂之上天步艰难之际各为身谋陛下孤立何赖焉念之至此不觉涕泗之横流也虽祖宗以来未尝戮一大臣此陛下之家法所当守也然亦宜稍正典刑以为臣子不忠之戒询求真贤以居其任精神之至必有圣贤不待梦卜而至者惟陛下早图之天下幸甚
  一乞罢奄寺防城
  臣窃考自古奄人用事未有无后患者汉之窦武何进以腑肺之亲因天下怨怒収揽英豪如李膺陈蕃诸人共起而诛之卒不胜皆骈颈受戮唐之昭宗信狎宦者至东宫之幽其为歴世之祸大矣国家童贯握兵为国生事二十余年覆军败将朝廷不问中外各竭而贯之私藏厚积不可以千万计人怨神怒驯致今日陛下之亲见也临御之初谓宜屏去此曹使与舆台皂服扫除之役而已不可复近比闻防城所仍用奄人提举授以兵柄此覆车之辙不可复蹈也使气焰一炽则后不可制矣夫恩幸持权贪饕得志上皇晩虽悔悟而追救不及不可不监也
  一乞谨号令
  书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欲令之不反当谨其始始之不谨而轻以示人虽欲不反不可得也比见勅榜索金银于士庶之家不纳者许人告诉旣而不行未一二日义复前诏崇宁以来令有朝下而夕改者故寛恤之诏季一举之徒挂墙壁而已而民不信今陛下即位之初一言而臣下禀令四海观听尤不可不谨不宜复蹈前辙也其言有曰庶免吾民肝脑涂地何遽至是耶虽事出仓卒犹当婉其辞少存国体示之以怯惧之形使敌人轻侮中国无复忌惮其失言甚矣皆不谨令之过也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夫兵食可去而信不可去圣人之埀戒深矣臣愿陛下凡诏告中外当详议而后行稽孔子无信不立之言谨乃出令以一民听天下幸甚
  其二【防上钦宗大喜二月八日除谏议大夫兼侍讲公具辞不允二月十三日上殿进此】
  臣昨防赐对妄以狂瞽之言上论宰相陛下不加斧钺之诛寘之言路臣虽縻捐无以报称比闻士民伏阙以数万计诟詈大臣发其隐慝无所不至葢国人之所共弃也夫爵刑天之所以命有德讨有罪虽人君不得而私焉书曰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则人君所以奉天者亦因诸民而已民之所弃天实讨之方陛下临御之初适当艰难之际宰相尤宜考择内修政事外固封疆非得真贤不足胜其任也惟陛下早留意焉天下幸甚
  其三【北兵初退主和议者欲赂以三镇十八日公上殿极论不可专守和议急宜命将出
  师并乞召用种师中刘光世问以方畧可否】
  臣窃惟河朔为朝廷重地三镇又为河朔之要藩自周世宗迄于艺祖太宗百战而后得之其艰难甚矣一旦弃之北庭姑以舒目前之急则可以为经逺之计则未也方北兵之来士不素养欲战则无其人楼艪未修欲守则无其具割地赐金势有不得已者臣故曰以纾目前之急则可也河朔郡县犬牙相错今以三镇二十州之地与之贯吾腹中则一方邉面裂而三矣建城壁备器械练兵积谷未易以歳月计也其距京城无藩篱之固敌骑疾驱不数日而至又非前日之比岂不殆哉臣故曰以为经逺之计则未也四方勤王之师逾月而后集使之无功而去厚赐之则无名不与则生怨后有缓急召之宜有不受命者不可不虑也姚平仲之出杀伤相当未为大衂胜负兵家之常数未足为深戒传闻三镇之民欲以死拒之万一不守则数州之众肝脑涂地矣朝廷宁忍坐视而不救乎臣窃谓三镇拒其前吾以重兵蹑其后使之腹背受敌宜若可为也臣本书生军旅之事未之学也不敢自信其説有如种师中刘光世之徒皆一时名将始至而未用臣欲乞陛下召至榻前问以方略可否必有定论茍有万全之计不可失也朝廷欲专守和议以契丹百年之好犹不能保宁能保此强敌乎然朝廷许与金银以千万计秋髙马肥乘间而来责其偿者彼不为无辞矣当是时金银不可复取之于民援兵不可以卒致其患有不可胜言者孔子与蒲人盟曰要盟神不听卒渝之不以为不可也今良将劲卒咸欲自効失此不为则后将噬脐矣惟陛下留神而审处之
  其四【钦宗乃诏出师袭敌而议者多持两端公再上防乞出师不可专守和议】
  臣窃观自汉迄唐靖边隅之道无如祖宗之时百年之间民生戴白不见兵革奸臣要功为国生事与恶而弃好驯致今日方敌兵逼城备御无素卑辞厚礼以纾目前之急葢势有不得已而然者割要害之地以为盟好则非经逺之计也臣固尝论矣比闻金人驻兵磁相刼掳无有纪极破大名成安一县驱掠子女二千余人杀令佐二人而去誓书之墨未干而背不旋踵吾虽欲专守和议不可得也昔赵割六县之地使赵郝约事于秦虞卿谓赵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归乎王以其力尚能进爱王而不攻乎王曰秦不遗余力矣必以倦而归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归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今日之事正类于是夫去其巢穴越数千里之逺而犯人之国都葢危道也使其力能攻之则城中之物皆其有也尚何事求哉彼见吾髙城深池未易轻犯勤王之师四面而至姚平仲固尝与之交兵矣忍而不敢怒请和而去则其情可见葢亦惧而归非爱我而不攻也朝廷割三镇二十州之地与之是亦助冦而自攻也闻肃王初与约及河而返今挟之而往此败盟之大者臣窃谓朝廷宜以肃王为问责其败盟必得肃王而后已三镇之民以死拒之于前而吾以重兵拥其后势必得所欲若犹未从则声言其罪而讨之夫师以直为壮是举直在我矣三镇闻之士气必振此万全之计不可失也若三镇穷蹙而王师不救则其民必谓朝廷视其涂炭而莫之恤则戴后之心懈而大事去矣不可不虑也窃闻出师之令庙算不一屡行而屡反如是则士气必懈惰欲其成功难矣唐宪宗平淮西韩愈谓凡此蔡功惟断乃成未有举大事不断而能成也伏望断自宸衷无惑于浮议则天下幸甚
  其五
  臣窃惟太原天下之根本也唐髙祖起晋阳后唐庄宗石晋刘智逺辈皆据有太原而取天下自古以来未有不以为重地也罕一举而取契丹勍敌也今围太原累月顿兵不移包藏祸心岂易量哉姚古拥重兵为援逗遛不进万一太原不守其祸有不可测者军政如此何以用人昔周世宗伐李筠诸将望风而奔世宗自力战大败归卧帐中不起太祖曰何不尽诛大将以偏禆代之世宗大喜起坐曰正合朕意于是斩樊爱能以下数十人一举而取髙平自是兵威震天下遂以平诸国今姚古坐视太原危急而不救死有余辜释而不诛则无以振国威矣臣愿陛下用太祖之言法世宗之断诛姚古以肃军政拔偏禆之可将者代之明示赏罚使士各用命庶乎太原可全也
  其六
  臣尝论姚古逗遛当以军法从事未防施行今太原围闭累月危急甚矣访闻大兵尚在威胜军无一人一骑入太原境者唯范琼不受姚古节制独能引兵稍前则诸将逗遛古实为之也奈何惜一姚古不诛坐视要重之地而不救乎万一太原之民以王师不救必谓朝廷弃之别生异心则祸起肘腋非特金人之比不可不虑也臣愿陛下明诏大臣悉力措画速正姚古逗遛之罪诛之以肃军政遴柬有武畧可任者代之偏禆犹有不用命者一以军法从事庶几士气稍振使敌人有所忌惮若朝廷未欲遽诛大将姑用前代故事尽行削夺使白衣从事以责后效犹之可也不尔则秋冬之交风劲草衰强敌长驱而南益无所忌惮悔无及矣惟陛下留神而幸听之
  其七
  臣伏见蔡京用事二十余年蠧国害民几危宗社人所切齿而论其罪者曾莫知其所本也葢京以继述神宗皇帝为名实挟王安石以图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庙庭而京所为自谓得安石之意使无得而议其小有异者则以不忠不孝之名目之痛加窜黜人皆结舌莫敢为言而京得以肆意妄为则致今日之祸者实安石有以啓之也臣谨按安石挟管商之术饰六艺以文奸言变乱祖宗法度当时司马光已言其为害当见于数十年之后今日之事若合符契其着为邪説以涂学者耳目败坏其心术者不可缕数姑即其为今日之害尤甚者一二事以明之则其为邪説可见矣昔神宗皇帝尝称美汉文惜百金以罢露台曰朕为天下守财耳此谨乃俭德惟怀永图正宜将顺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尧舜之道治天下虽竭天下以自奉不为过守财之言非正理曾不知尧舜茅茨土阶未尝竭天下以自奉其称禹曰克俭于家则竭天下以自奉者必非尧舜之道其后王黼以应奉花石之事竭天下之力号为享上实安石竭天下自奉之説有以倡之也其释鳬鹥守成之诗于末章则谓以道守成者役使羣众防而不为骄宰制万物费而不为侈孰弊弊然以爱为事夫鳬鹥之五章特曰鳬鹥在亹公尸来止熏熏防酒欣欣燔炙芬芬公尸燕饮无有后艰诗之所言正谓能持盈则神只祖考安乐之而无后艰矣自古释诗者未有为防而不为骄费而不为侈之説也安石独倡为此説以啓人主之侈心其后蔡京辈轻费妄用专以侈靡为事葢祖此説耳则安石邪説之害岂不甚哉臣伏望睿断正安石学术之缪追夺王爵明诏中外毁去配享之像使淫辞不为学者之惑实天下万世之幸

  山集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山集卷二       宋 杨时 撰奏状
  辞免迩英殿説书
  右臣伏防圣恩除臣充迩英殿説书者闻命震惊罔知所措窃惟陛下圣学髙明劝讲之官宜得深于经术之士以充其选如臣浅陋其敢冐居伏望圣慈追还成命以安愚分所有勅命未敢祗受已送秘书寄纳
  乞上殿
  右臣伏覩陛下即政之初适当国家多事之际凡在臣子茍有见闻咸宜自竭况臣备员劝讲义岂敢黙輙有所见利害欲面奏陈伏望圣慈特降睿防令臣上殿敷奏
  辞免谏议大夫
  右臣二月初八日准尚书省劄子三省枢宻院同奉圣防除臣右谏议大夫日下供职者闻命震恐不知所措窃惟谏诤之臣以绳愆纠缪为职宜得刚明之才以充其选顾臣何人其敢冐处伏望圣慈追还成命以允公议
  举吕好问自代
  右臣伏见朝奉大夫吕好问勲德之后蔚有典刑笃实而多闻防通而守正论议气节凛然有古诤臣之风非特臣所不如亦当代难得之士举以代臣实允公议
  辞免谏议侍讲其一【五月初十日】
  右臣准开封府告示奉圣防学官等并罢臣自罢权祭酒窃念臣退伏田庐杜门待尽十有余年误防上皇召自闲废之中寘之馆阁陛下即位复被眷知擢居谏省仍侍经幄兼权祭酒顾虽糜捐无以报称而臣自供职以来论事无补人微望重学术谬愆无以镇服士心自取悔吝尚赖天度包荒未加窜殛私自省循无所容措所有谏垣经筵之任尤难冐居伏望圣慈特赐罢免除臣福建一路合入差遣或宫祠任便居住以安愚分
  其二【五月十四日】
  右臣误防陛下擢寘谏垣仍兼劝讲皆朝廷髙选顾臣庸虚不足任职加以老病交侵目视昏眊两胫痹弱行立俱艰虽欲贪荣冐居力所不逮已尝具状乞赐罢免除臣福建路合入差遣或宫祠任便居住以安愚分未防指挥伏望圣慈特赐矜悯检会前奏施行
  其三【十六日】
  右臣伏防陛下以臣奏乞福建路差遣或宫观任便居住赐诏不允者特恩曲被感激涕零窃念臣年逾七十疾病交侵目昏不能逺视足弱难于久立近有章防皆封以入不请对亦常冐闻天听陛下所知之实恐因此旷败旁招人言陛下迫于公议虽欲终始保全不可得也伏望圣慈特赐矜悯检防前奏施行
  其四【二十四日】
  右臣准尚书省今月二十四日劄子以臣累奏乞福建路差遣或宫观任便居住奉圣防不允者臣不避严诛再沥血诚上干天听伏念臣陋学浅闻论事无补不惟德薄望轻不足任职而犬马之齿已逾七十加以疾病交攻日虞颠仆虽欲贪荣冐居实所不逮伏望圣慈检防前奏施行
  乞致仕【六月四日】
  右臣累上封章乞福建路合入差遣或宫祠任便居住伏防圣慈未赐俞允者窃念臣犬马之齿已逾七十礼律皆当引年辞禄陛下圣度优容未加废斥天地之恩无以论报近日疾病交攻腰膝痹疼乘骑不便日有颠仆之忧在告几月久废职事坐縻饩廪义实难安不敢再有陈请乞守本官致仕以安愚分
  辞免给事中其一【六月九日】
  右臣准尚书省劄子伏防圣恩除臣给事中者闻命震惊无所容措伏念臣老病交侵不任朝谒方乞解官致仕求去而获迁是美官要职可以要致也岂惟于臣私义不安实恐上累朝廷名器有滥授之失伏望睿慈追还成命检防前奏施行
  其二【十八日】
  右臣准尚书省劄子以臣辞免给事中恩命奉圣防不允者闻命惶惧罔知攸措不敢茍避烦凟之诛须至再竭悃诚上干天听伏念臣年逾七十已上封章乞解官致仕误防睿恩除臣前件差遣臣虽至愚岂不知贪恋圣明进居要职足为荣耀实以衰病交侵不任朝谒老不知止贻笑缙绅伏望圣慈追还成命令臣致仕以安愚分
  其三【二十八日】
  右臣伏防圣慈以臣辞免给事中乞解官致仕赐诏不允者睿恩误被蔀屋生光宠逾分涯但深感涕窃惟七十致仕着在礼律士夫所宜循守也而臣犬马之齿七十有四背经违律负罪多矣岂不知退伏田庐躬耕食力孰若日近清光坐享厚禄之为安荣也实以衰病筋力不支兼臣方引年辞位遂防迁擢使臣黾勉扶病就职必致人言冐宠之诛无以自逭伏望圣慈察臣诚恳特降睿防令臣致仕以安愚分
  辞免徽猷阁直学士其一【七月五日】
  右臣准尚书省劄子七月四日三省同奉圣防除臣徽猷阁直学士差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者叨被圣恩荣愧交集伏念臣以衰病乞骸特防睿慈曲埀矜悯未即弃捐尚畀宫祠之禄天地生成之恩无以论报所有直学士之职非臣凉薄所堪伏望陛下追寝成命乞守本官提举崇福宫以安愚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