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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集
杨君显民诗集序
我国初有金宋天下之人惟才是用之无所专主然用儒者为居多也自至元以下始浸用吏虽执政大臣亦以吏为之由是中州小民麤识字能治文书者得入台阁共笔劄累日积月皆可以致通显而中州之士见用者遂浸寡况南方之地逺士多不能自至于京师其抱材蕴者又往往不屑为吏故其见用者尤寡也及其久也则南北之士亦自町畦以相訾甚若晋之与秦不可与同中国故夫南方之士微矣延祐中仁皇初设科目亦有所不屑而甘自没溺于山林之间者不可胜道是可惜也夫士惟不得用于世则多致力于文字之间以为不朽而文辞者有幸有不幸者不幸者至于老而无所用矣而其文又遂泯不显是可哀也比年大江之南山林之士有挟其文艺游上国而遇知于当世士之弹冠而起者相踵京师大官之家皆有其客而遇知于当世者亦比比有之若豫章杨显民者抱其才蕴不屑于科目甘自没溺于山林之间当士羣起而有遇之时而又终不肯一出以干时取誉是其中必有所负而然也予虽不识显民然闻其人力学而操行通古今之务江南之士渐其泽而有名者甚众其弟子之登科目仕州县者亦能以政称其家固贫而年又将老乃日萧然吟咏以自乐无少怨怒不平之气其殆古有道之士耶余读而爱之其弟子凃頴持其所谓水北小房集者来京师将刻之以传于世余为题其首使后知显民南州之士有所负者也是盖有道之士也
贡泰父文集序
余天性素迂常力矫治之然终不能入绳墨矫治或甚则遂病不能胜因思以为迂者亦圣贤以为美徳遂任之一切从其所乐常行四方必迂者然后心爱之而与之合凡捷机变者虽强与之然心终不乐也故暂合而輙去京师驰逐声誉之区也迂非所宜有尝隂以求之士大夫之间得一人焉曰贡泰父泰父故学士仲章君之子能诗文少游太学有时名因自贵重不妄为进取有所不可交者亦不妄与交故吾二人者驩然相得若鱼之泳于江兽之走于林也时泰父为应奉翰林文字固多暇者即与聚盍有蔬一品鱼一盘饮酒三行或五行即相与赋诗论文凡经史词章古今上下治乱贤否图书彞器无不言者意少适即联镳过市防鞍谈谑信其所如而止及暮无所止则相与问曰将何之皆曰无所之也乃各策马还自古暨今王公贵人能求贤常少然自至元初奸回执政乃大恶儒者因説当国者罢科举摈儒士其后公卿相师皆以为常然而小夫贱亦皆以儒为嗤诋当是时士大夫有欲进取立功名者皆强顔色昏旦往候于门媚説以妾婢始得尺寸此正迂者之所不能为也因翺翔自放无所求于人已而皆无所遇予既归淮南泰父亦以亲嫌辞官归除绍兴推官不相见者为最久去年大原贺君为丞相搜罗天下人才之有政誉者而泰父之治为浙东西第一乃得复召为应奉余适入朝为待制相见益欢计其别十年矣吾年少于泰父须发皆白而泰父鋭然靣红白如常出其别后所为诗文甚富且大进益知泰父真豪士也夫以士之贤无所遇而淹于下僚宜其悲愤无聊而不能尽也顾乃自树卓卓以其余力而致勤于文学且其貌充然非其中有所负盖不能尔然则吾泰父之迂又过我逺矣夫古之贤士多不兼于文艺文艺虽卑而世且贵而传之者爱其人故也不贤者之于文艺虽极其精人犹将贱之亦何以为也泰父忠孝人也其功名事业当不待文与诗而传而况于兼有之耶余昔与之别今见其文如此今又当别去计相见时其文又必有过此矣于其行也序而识之
送葛元哲序
文者物之成章者也在天而为三辰在地而为川岳其在于人若尧舜之治化孔孟之道徳仲由之政冉求之艺一皆谓之文今特以言辞之精为文者夫言之精莫精于周公孔子二圣人之于言岂有求其精而然哉而其文何若是其蔚也扬雄司马相如韩子欧阳子始号为工于文者彼其于周公孔子之文非不欲穷日夜之力极一世之所好孜孜焉追琢磨砺以求其精而卒不能至焉濂溪二程夫子之学其视扬雄司马相如韩子欧阳子盖有所不暇然味其言渊然而深雄然而厚睟然而醇使得列于圣门虽顔子曾子将不能过则夫言之精者又若不待穷日夜之力极一世之所好孜孜焉追琢磨砺以求至于圣人而后已此无他圣贤道徳之光积中而发外故其言不期其精而自精譬犹天地之化雨露之润物之魂魄以生葩华毛羽极人之智巧所不能为亦自然耳故学于圣人之道则得圣人之言学于圣人之言则非惟不得其道幷所谓言胥不能至矣金谿葛元哲旧以文章名江南既擢第其文又传于京师众谓元哲之文宜为天子粉饰太平铺张鸿业以传于后世会有守宰之选遂以为兴化録事余知元哲终以文选非久于外者也于其别也故与之论文
送许具瞻序
余读周易之谦未尝不掩卷而叹曰圣人待小人之心一何如是其至也夫阳君子也隂小人也小人盛则干君子故隂至三则履君子盛亦未尝不下小人故阳至三则谦谦虚也阳本实而云虚者不自满假故屈而下于隂也是谦以下为徳者也初而谦谦下而又下者也二则浸以上矣故以鸣谦鸣者以言谦也三则益上而位髙故以劳谦劳者以功谦者也以功而谦厚之至也厚之至而民焉有不服者乎故三之辞曰劳谦君子有终谦而民既服君子之道终矣谦既终民既服进而之四何施而不可圣人之心犹以为吾之待小人者未之厚也又自反而防谦故四之辞曰无不利防谦其徳已厚其谦已防进而之五而小人者之终不可以化入也于是乎有侵伐之师故五之辞曰不富以其隣利用侵伐不富以邻徳之盛也利用侵伐顺之至也圣人之待小人至是可谓尽心焉耳矣昔者禹征有苗苗民逆命益之賛禹惟在于谦禹遂有舞干之举此其所谓防谦也谦犹防而未格则其侵伐者禹终得而已乎哉祖宗受命迅扫六合以有尧舜所未有之天下圣天子绍承熙洽爱民犹子尧舜之仁不是过也顷者盗起海隅剽民财犯官漕其罪可诛而区区赤子又特一将校之力所能举乃不以为罪止于招谕盗又止我省臣以求降此尤可诛也而亦从其请且曰徳不下宣此吏之罪遂尽变易濒海之为宣慰及其郡县之官选能当其任者得三十八人亲御便殿给符传而谕遣之呜呼此所谓无不利防谦而禹之所以待苗民者也三十八人之中天台许君具瞻当治鄞具瞻佘同年进士也其行端洁其材勇以干前知武义时摄金华县事武义之民羣诉宪府请还君金华之民亦羣诉于宪府留君不欲其去其得民如此可谓称兹选矣故余为道圣天子爱民之深与夫所用具瞻者如此非惟勉具瞻亦以告夫民也
赠刑部掾史刘彦通使还京序
舒岸大江为城北走英頴南亘畨歙西通黄蕲湘汉鄂岳东距鸠巢所谓四通八逹之地也自兵兴所在从乱舒介其间而独徇义秉节不与之共戴天故羣盗环攻之舒亦不少屈挠日治矟防弓矢以与之相格鬬盗大至则男操兵妇给饷童子负瓦石空巷乘城与之决战如是者今五年其劳如此故其富者日贫而贫者日死以耗入其市防里萧然适其野榛莽没人不见行迹至其馆簠簋不治饩牵不具委积不充使者之道此怒而去者往往有焉其以公事来者多眂赂以为喜愠喜为春温愠为秋凛或怒而去则民相与踧踖曰祸其始此耳不甘食安处者累月而未宁逮无事乃已浚仪刘君彦通为秋官掾亦以事来居郡浮图每食蔬一器饭一盂馈之珍羞则辞賮之财则艴然以怒持节至军中勇者执手以勉之创者涕泣以劳之其居此特久而民爱之如始至惟恐其去已也传曰有功而见之则説也君重其民情而闵其劳民之説也亦其宜也临川毛顺孙爱君尤至与士大夫赋诗以美之余故处合淝知君为掾亷而有能以为士之美君者非誉也故序而冠诸其首
髙士方壶子归信州序
尧舜之时以幽幷为朔易元兴举尧舜未有之天下而一之而幽并始为土中以为四方之极然其地去荆扬数千里而气苦寒而多风非其土著至则手皲而足裂其居处服食异用絺葛果茗鱼鱐之物不能以易致皆性之所不便故南方之人其至者恒少非为名与利无从而至焉又况浮图老子之徒以遗外世俗为道其于名与利盖有所不屑故其至者尤少或至焉者则亦名利之人也髙士方壶子至正中至自信州余始遇之以为名利之人也徐与往来见其气洎然其貌充然人与之谈当世之事则俛而不答独其性好画人以礼求之始为出其一二皆萧散非世人所能及尝为余言太行者天下之脊而居庸古北者天下之岩险也其雄杰竒丽非江南之所有天府之藏王公钜人之所有皆古之名画余所愿见者今皆见之而有以慊吾志充吾之所操吾非若世俗者区区而至也余曰贤哉方壶其古所谓善操技者与夫轮扁之为斵知斵之为美不知有王公之贵知斵之为得不知有晋楚之富故其为技也古今之善斵者莫加焉今子几于是矣其有不臻于古者耶吾党之学者苟迁于物其尚能望子耶于其行也相率为诗以赠之
聚魁堂诗序
安庆郡文学秦宗徳持其友人豫章严撰书来请曰去年丙申江西行中书之乡试也临江贡士有曾鲁者偕其友庐陵解蒙髙飞鳯刘倩玉俱就试寓止同舍往还复同舟而载拆号四人者俱在甲乙选列捷报至髙与刘解乃留鲁家乡人因名曾氏之馆曰聚魁堂云仆与鲁姻娅也复率大夫士之能文辞者赋诗美之谓宗徳常获私于公书来请序愿勿辞将以为荣焉余曰科目取士吾尝司文衡于中外矣退而攷其所得父子同榜者有之兄弟联名者有之师生俱在选者有之若同志同升鲜有闻如曾鲁者也其理似不偶然岂有数存其间耶然不足泥也余惟爱鲁之交友得人而人之与鲁交能登科目发身也由此而升以行道以致君以泽民将无不可吾意四方者亦当弹冠相庆矣则亲朋赋诗以志喜也固宜宗徳曰斯言甚善请书以为序
送李宗泰序
淮东南西北道之地其民忠而能守国者三郡曰庐夀舒自盗兴夀守先治战备与民为守至輙败然不能保其近地民无耕收而长淮之饷道义絶以致父子相食而后溃庐大郡其南沮泽之地大而有名者三十六俗名之曰围地广而足耕而守与将才下余尝识之凡其日之所营夜之所思非宴乐之事则掊克之政也民有持耒耜于门者则曰召使夺而辱之民饥以死城大而不能守乃敛四境乡兵以守之又无以食以赋富者大都剽吏杀人而莫之禁至以其兵去之城遂陷余至舒时国门之外数十里之地皆盗栅也幸战而胜乃为攘剔旁近之地令民耕之筑垒以防其作役其不能耕者时节与之缮城隍修矛防而又明其政刑平其赋敛治其争讼朞月而颇张今民之勇者无敢哗弱者无所怅如承平时然惟教民之术有未治耳方将与学士修其庠舍共讲唐虞治道天人性命之説则祸乱有不足定者若姑孰李宗泰志学而行端义吾所当延而礼之者也而力不足宗泰族人陷在姑孰者闻多自抜于宣将往来之又义之所不敢止者姑序吾怀而与之别
藏乘法疏后序
天下之书博者未尝无要法五声十二管可以尽天下之音声十干十二支可以尽天下之甲子象形指事转注谐声会意假借可以尽天下之文字其统之有宗其会之有元充之而不穷合之而不遗知者创物其有功于世类如此佛氏有法疏书会萃名义而藏十二部之理无不在诚要法也西庵遂公罢讲游方二十年归乃取而修订之补其所未备白其所未明去其所未安明性相析机宜刋定名体目曰藏乘法疏濡须有道之士文公无学以衣资若干贯刻之板以惠四方昔卲子皇极经世以元会运世衍为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以尽事物无穷之变其文博其义富蔡西山撮其机括为指要一编其有功于卲子大矣遂公之书是亦大藏之指要与余读传灯婆子请赵州转经绕禅床一帀云转经已婆云只转得半藏半藏全藏姑置勿问五千四十八卷一周行顷何为而转之此又西庵不传之妙因书之卷末在学者所自得
青阳集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青阳集卷三
元 余阙 撰
记
含章亭记
坤者天下之至文而世谓坤为含章者美而含之六三之事非尽坤之道也尝观于地山川之流峙至文也风霆之流形至文也鸟兽草木之彚生至文也故夫子赞之以为光大又以为化光又以为美在其中畅于四肢天下之文孰加焉而三独含章何谓也夫干尊道也坤卑道也故干主于五而坤主于二若三四者爻之无位者也干之四近于尊故曰或跃或可以进也坤之三近乎卑故曰含章可贞可晦而可用也夫子释含章可贞以为以时发者相时而动之意故曰可者仅词也若四近于尊而括囊矣上儗于尊则龙战矣是故龙君象也若六五者可谓至尊而非据矣自非中徳何以能吉故曰黄裳黄中之色裳下之服夫惟有是中徳故不失其体也无棣徐君子谦博古而通今自监察御史郎官署为诸道肃政亷访使者政理蔚然俱可谓之文矣惟坤之六二可以当之非六三之事而其名亭谓之含章者人不知其所云也余与君处江夏凡期年知君之为人冲然贤者也曾子称顔子以为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君尝慕而师之羣居相与不言不知其有蕴也然则君所谓含章者其必以此岂世所谓断章取义者欤君曰子之言然虽然子论含章先儒所云请求诸通经者而质之
穰县学记
学校之教圣人所以尽人性者也夫人之性天命也天命者诸生徧予者也其理仁义礼智其器君臣父子夫妇长防朋友其文昏丧冠祭朝觐会同射饮军搜此性之体然也若夫忠信也而流为残贼礼让也而流为争夺文理也而流为淫慝此性之失而非其本然者也圣人人之綦隆也是故为之学校之教师法之化礼义之道所以正人心而定天命也而世儒之言有曰残贼争夺淫慝者性也必赖圣人为之教然后忠信礼让文理兴而生人之道立是不知性者之言也今夫鸟之鷇也飞而逐其雌兽之生也走而轶其羣然止于飞走而已也惟人之性其天命者也是故充其知可以通昼夜之道而知死生之説推其才可以参天地而赞化育何也所性而有故也今曰性无善也必圣人为之教而后善则敺鸟兽以由于学校之教师法之化礼义之道亦可以为忠信礼让之理也其可乎是故桮棬栋宇圣人所以尽木之性也引重致逺圣人所以尽马牛之性也学校之教师法之化礼义之道圣人所以尽人之性也其教已立其化以行其道以成之后于是忠信立而残贼息礼让着而争夺寡文理明而淫慝平其动之也神其渐之也深则夫民之心可与为善可与为恶可与为治可与为乱夫岂夺之以恶而与之以善易之以乱而诱之以治使其民至于如是哉亦尽其性而已矣有弗若于吾化弗迪于吾道者然后为之刑政以齐之则刑政者先王所以辅治而未尝以为先也是故教成而王政成而霸咸无焉而亡其道有大小而其教有浅深如此自先王之迹息而天下之治皆苟且由其知治而不知教而其甚者遂至乱亡相寻终莫能胜民之棼棼者皆不考乎此大元之兴百有余年列圣丕承日务兴学以为教党庠塾序徧于中国虽成周之盛将不是过夫穰大县也自入职方以距于今吏犹未能为民立学蒙古伊噜布哈君来监县乃曰学校之教先王为治本也遂出其田禄以为民倡民欢乐之乃买地于州治之西攻其正位肖孔子及顔子以下十四人之像于殿余七十二子以及诸儒之从祀者悉绘之于两序后为学舍廪厝以安居其师弟子前辟门道属于大衢立表而题其上曰穰县之学学甫成会天子以学校考吏课君方乐有学校教民也而乃以忧去其同年友成君遵寔家于穰入朝为礼部郎中言君所以待穰之民甚厚而笃于教思如此故既去而民至今思之而恐后之未知所以教而民未知所以学也为予诵其所闻以告之君操行廉白为政以爱民为本日常偲偲然若已伤之是可谓良有司也况予于君亦同年也故为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