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敬集

胡文敬集 明 胡居仁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六
  
  胡文敬集
  
  别集类五
  
  明
  
  提要
  
  臣等谨案胡文敬集三巻明胡居仁撰居仁有易象抄已着録居仁本従呉与弼逰而醇正笃实乃过其师逺甚其学以治心飬性为本以经世宰物为用以主忠信为先以求放心为要史称薛瑄之后惟居仁一人而已居仁病学者撰述繁芜尝谓朱子注叅同契阴符经皆可不作故易传春秋传外于经书皆不轻为之注讲授之语亦惟居业録一编诗文尤罕是集乃其门人余祜网罗散失而成虽中多少作然近里着已皆粹然儒者之言不似其师呉与弼书动称梦见孔子也
  
  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
  
  总纂官 臣纪昀 臣陆锡熊 臣孙士毅
  
  总校官 臣陆费墀
  
  ●钦定四库全书
  
  胡文敬集巻一
  
  (明)胡居仁 撰
  
  ○书
  
  奉于先生
  
  生目壬申岁沐先生教育似乎愚蒙稍开善端不昧癸酉拜别之后日以四书春秋温习冀或少有所进但气质凡庸又无师友之助兼以家贫亲老于科举之业既不获专精治心修身之学又不知所以用力是以昏昧愈甚日用常行之理一无所见况敢望其有日进之功乎甲戌冬将小学习读畧有所感于是往受教于临川吴先生之门乃知古昔圣贤之学以存心穷理为要躬行实践为本故徳益进身益修治平之道固已有诸已是以进而行之足以致君泽民退而明道亦可以传于后世岂记诵词章智谋功利之可同日语哉某自知昏昧不足以与于此然亦不安于自弃而为下民之归是以不胜戒惧力将诗书易礼勉强翫索而日用事亲接物之间亦不敢不尽力于所当为深恨不获面会以求质正今岁因家尊久疾不敢远游故在鸦山习学拟来岁复游吴先生之门但不肖之质不知终能有所进否又闻先生所寄家书及寄邑宰李公书皆齿録贱名七月初一日邑宰到本都万方令人召见某尝谓灭明非公事不见子游而先儒谓其有以自守而无枉已徇人之私虞人以非其招而不往孔子取之孟子亦曰往见不义也不肖固不敢自附古之贤人而守身之法亦不敢不以圣贤为法是以有违邑宰之命想邑宰之明必不深责但不肖所为不知果当于义否幸先生有以教之敬附邵子击壤集奉呈京中凡有先儒书籍如程子遗书朱子语类伊洛渊源晦庵文集等书皆发于义理切于人心有志圣贤之学者不可不求也闻国子监有板未知真否若的有板可以入印烦报数字即附买纸印毕分赐万幸某去岁往建阳书坊买求止有晦庵文集即今刋板未完其余诸书皆无又附小诗于后幸望采纳
  
  寄于先生
  
  先生在任以文学清谨见称政事之间亦望勉力程子云一命之士茍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况先生乎去岁辱惠书皆蒙过假褒美拜读之余愈増悚惧先生又过自谦抑谓聪明不及于前时道徳日负于初心在先生岂有是哉正所以悯居仁之昏惰而以是警教之也敢不拜教居仁因奉教言以自省所以致此者良由主敬功疎故日用之间身心纷扰志气易昏茍能敬以直内则心存理明岂有此患哉程子曰唯一于恭敬聪明睿智皆由此出朱子曰唯敬则聪明居仁所闻如此敢请质于函文也
  
  复于先生
  
  伏闻先生力学不已廉谨自守为国为民之心久而益切敬仰敬仰生窃以为人之有生均气同体固无物我彼此之间况上之于民尊临抚育有父子之义故贤君忧勤恻怛所以爱民如子者非出于强为也彼其视民漠然而无干者亦以为欲所汨失其天地之心且如康诰言如保赤子一句人谁不读实能体此者寡焉如此读书虽读万巻何益若上之忧民真如慈母之爱赤子则凢以安其生防其逸新其徳者无所不用其至矣然非得贤才讲究条画亦无以尽施设之方也故古之为政者以修身为本爱民为重求贤为急又蒙教翰言居仁于父母之丧葬能尽其礼拜读之余愈惭愈惧自念学力疎浅操存不密违礼甚多过后悔悟追回不及自今以后再欲改过庶全人道以求无辱于亲不知果能如何又念道自宋儒去后不胜寥落自元及今儒以训诂务博为业以注书为能传道使世之学者浅陋昏昧无穷理力行之实此有志者不能不以为忧也康斋先生前年十月捐馆未审知否某僻处穷乡难得书籍闻京国多书困于贫乏不能往求如遇有圣贤遗书更望赐焉
  
  又奉于先生
  
  窃谓人之本心全具此理茍全体不亏则大用不乏故庶事虽繁应之自无不足天下虽大治之自然有余但人资禀或偏私欲锢蔽故本心遂昏不能烛天下之理应天下之务矣是以大学始教以穷理修身为先然后家齐而国治也先生积学二十余年今始见用此心此理固已昭然但当竭忠尽力果敢以行之刚毅以断之使平日所学者不托之空言而见诸行事将见人民感服名节益彰此某惓惓之望也茍或处事有失则补过实难名节一亏则悔吝必至不惟有失民下之心亦且有辜乡邦之望谅先生之贤决不至此但戒惧之意亦古人不敢忽也某即今僻处礼吾愚拙益甚盖縁身心无存养之功故学问无得力处也今岁四方朋类渐至人数二十以上但才徳疎寡训导无方不能有益于人惭惧愈甚也
  
  又奉于先生
  
  人在世间做得本分事业者亦难矣先生之心无愧于古人致治之基本在此矣但不忍人之心又须有不忍人之政方为本末兼尽为政以得人为先观先生左右在公者少有忠直之士恐聪明蔽隔虽有仁民爱物之心下未必被其泽矣聴得逆耳之言方能来忠直之士谄佞之人不可信也不举贤才不可为季氏宰况大郡乎下官下吏皆当择人而任之但进退之权不在先生亦当赞相长官喜得王侯聪明英杰若积其诚意以父兄之礼事之未必掣肘下官下吏有贤能者褒荐礼待不才者当退之纵不能退亦当戒之先生颇有自善其能之意此拒絶言路之端禹闻善言则拜孰不乐告以善哉诸葛孔明言有能攻亮之失乃爱亮也朱子为太守出榜招人来言缺失古人有求言乞言之礼后世何尝见有此人切不可言古道不可行于今今先生有此仁心百姓皆仰戴逺迩皆闻风岂不是古道可行择官不由已吏可择矣里长不可择老人可择矣粮长难得贤能亦当择忠厚淳良者若纲纪法度不立只去聴讼有几多精神居仁受先生恩厚不敢不尽诚悃
  
  寄潘友
  
  周子曰道义者身有之则贵且尊人生而蒙长无师友则愚是道义由师友有之而得贵且尊其义不亦重乎其聚不亦乐乎居仁尝窃诵此而知道义之贵不可不求师友之重不可不笃庚辰岁与阁下共学阁下学博而才敏长于予者四岁重厚静密过于予居仁是以敬慕而欲取以辅仁焉又期共进于远大之业别后倐觉五年想阁下学益日进操益日坚矣居仁抱不逮之资独无师友之助悠悠度日甚惧湮没已在山中结庐自学但觉操持不宻身心昏怠有负夙志耳今因仁里徐君谦携琴访于敝庐敬奉尺牍以通音问鄙拙不文不能委尽情谊更望益勉所学以进于圣贤之道为幸徐君甚豪爽居仁具告以古人为学之意渠自言回家奋志进学果能尔亦足以激励后学更望辅翼为幸但其威仪略麄亦望检摄仁里或有后进可进于善者便当开示以圣学门庭庶使吾道不孤刘友操未知其所进如何可勉励之无使废坠会晤无期徒増耿耿耳
  
  谢苏章文简兵部主事
  
  迭山谢氏曰士屈于不知已伸于知已夫不知已则指善以为恶目正以为邪此富韩被黜于荆公汝愚受诬于侂胄夫知已者徳合道同言契气合不以生死利害而有间故祁奚解叔向之囚霍谞雪范滂之狱居仁才孤学寡薄行凉凉官吏不知吾之本心仇人过诬吾之罪恶利欲盛而天理微宜乎屈而不伸也虽然求其无愧于在已者而已岂以外至者为荣辱哉易曰困而不失其所亨此也今阁下乃能悯吾困辱而解其罪非知已者能如是乎然亦非私于居仁之一身以合下学识之明处心之厚不得不然尔居仁亦不敢以一已之私情为谢惟阁下持是心以自勉以古道自期益广其所知益笃其所行居仁得以少助其讲论切磋之益阁下有自成之功此所以为谢也
  
  复汪谦
  
  窃谓道非学不明学非道不正葢学所以明道茍不明道又何以学为哉然此道也原于性命具于人心见于日用但人之生也气禀有拘物欲蔽之故失其性命之真丧其本心之善而于日用之间无非私意妄作甚则陷于禽兽之域者有矣此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是以古昔圣贤恂栗戒惧存养于未发之前使是道之体昭然于方寸之内精一谨独省察于已发之际使是道之用流行于日用事物之间极其至也与天地同其大造物同其功岂词章功利之可拟哉昔孔子之所传颜曽思孟之所学皆以此也及孟子没而失其传者千有余年周子发其端于前程子遂扩而大之朱子又集而全之故吾道遂大明于宋焉西山真氏亦庶几乎此也元之鲁斋许氏虽其道徳之全未及于宋观其所行端悫务实亦非世儒训诂之可比也此外诸儒皆以考索为足以明道批注为足以传道求其操存践履之实者盖寡焉若双峯饶氏公迁朱氏已不免此弊其流至于陈氏吴季子等则其口语乱道其不得罪于圣门吾不信也但其纂组钩摘有便于人之口舌故幼学之士皆悦而尚之其害为尤甚也居仁思与天下豪杰之士讲明而践行之刋落浮华一趋本实庶有以革其弊但力学疎浅终不能遂也今宪府潮阳李先生有见于此即文公旧日讲道之所重复作兴此正斯文复盛之秋豪杰奋励之日而足下已与其选必将用力于圣贤之学以明斯道者复蒙见谕区区之出处然此事但当揆之以道决之以义亦非居仁之所敢适莫也
  
  复南康何浚太守
  
  窃闻盛帝明王所以建立人极扶植生民未始不以贤才为急其所以作兴人才造成后进又必以学校为先茍贤才不立虽有仁民爱物之心孰与行之学校之政不修而欲造人才成善治兹亦难矣故唐虞三代之治所以雍熈悠久者本于斯焉如尧舜命司徒惇五典三代明庠序学校之教具见于经传可考而知也若吾夫子集羣贤之大成以垂教万世者至为详尽然自汉以后在上者虽或建学而无教养之本为学者徒守章句而不知进修之方其人才之不如古宜矣尚望其及于隆平之治哉呜呼所谓君子不幸而不得闻大道之要小人不幸而不得蒙至治之泽者可胜痛哉幸而周程张朱数君子者出焉大明圣道然后士之有志于学者始能脱乎章句之陋以求造圣贤之域志治者亦有不屑汉唐智力之末而欲尧舜其君民者皆数君子倡道之功也今去数君子已逺口语词章哗然以眩于世利禄之诱汲汲以夺其心不有好古信道之君子孰能起而正之哉佥宪潮阳李先生与贤执事好古笃信即先贤故居文公旧日讲道之所重建学宫招至四方贤俊共明圣道为国家崇建人文之本育才论秀之实将使士气大振贤才聿兴所谓恺悌君子遐不作人者复见于今日矣去岁佥宪先生辱枉下顾今者贤侯善辞令厚币帛重烦郡学司训降临衡茅然此聘贤厚礼居仁愚陋曷足以当之但礼意已至有不得辞焉者是以不胜悚惧对使拜受俟赡养老母趋拜黄堂以图面谢
  
  与丘时雍
  
  昨蒙见示陈公甫诗诵读之余令人情意浩然夫公甫资性英明才气髙迈抱负宏大居仁所以深为公甫喜也观其诗皆雄才大略之所发其体律句语又皆髙切古健靡不有法岂其以此为重而用心乎抑以此为末而不为所累乎夫人之心虚灵不测函具万理必其无一毫之累乃能与天地同其大故仆之所以望于公甫者在此而不在彼也
  
  奉罗一峰
  
  道之在天下者未尝一日无所以有明不明者由人之学不学也然世之学者不少而道卒无以复乎古昔之盛者由其所学有正不正用功有真不真也以不真不正之学虽倍其功而无益其害于世也必矣自宋儒既没正学不传士风颓靡间有英才豪杰有志于此者然以信从者寡终无以振起斯文丕变士风也伏闻先生有志于此未知其详近日得会丘董二公具道先生处心行已之要又获覩佳翰遂此推求而知所志不凡任道甚力居仁不胜忻跃正叹今世乏此等人品不意得生同时何幸如之岂但托交而已哉意者天悯斯道之孤生此豪杰共任倡兴之责欤即欲趋拜未知能就道否兼以贱体疟疾故谨裁书并疑义数端専人赍奉其余欲求正者甚多尚期面晤不尽述也
  
  窃疑程夫子朱夫子俱传圣人之道其全体大用无不同者然其工夫造极亦不能无大同小异处如程子言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朱子又作敬斋箴又言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进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愚意此圣贤千百世为学之要法程朱能用力如此故其工夫全体道亦全尽非诸儒所及然细推之则程子涵养功完故践履极其纯正朱子穷理翫索功宻故文理极其纎悉此造徳亦各有所极而不能无少异也未知是否
  
  窃疑朱子没其门人亲炙朱子日久尚未甚失然训解渐烦实体之功少矣再传则流于口语遂失其真也自是以后儒者多是穷索文义以博物洽闻为学仅有西山真氏知居敬穷理故学虽博有本体工夫鲁斋许氏不务辞说故学虽未极全体而践履确实吴草庐初年甚聪明晩年做得无意思其论朱陆之学以朱子道问学陆子尊徳性说得不是愚以为尊徳性工夫亦莫如朱子平日操存涵养无非尊徳性之事又观其徳性箴何尝不以尊徳性为重乎但其存心穷理之功未尝偏废非若陆子之専本而遗末其后陆子陷于禅学将徳性都空了谓之能尊徳性可乎未知是否
  
  窃疑日用间工夫最怕做得不真第二则怕间断近见语类中有做主敬存心工夫不得其要遂入于禅学者又有不知主敬存心广览博记遂成博杂无以贯通乎体用之妙者又有恃其才气刚大自谓能任道力行不知圣贤操存省察之要终为一节之士者又有气质温厚恬淡自能涵养工夫不知戒谨恐惧之实者又有工夫间断卒无成得者又有兼好诗文遂为所害造道不纯者大抵要传圣贤之道须实有圣贤工夫稍有所偏便为全体之害故不真者多害道间断者无成功未知是否
  
  窃疑先儒言为政不法三代终茍道也居仁尝思须要有圣贤之学方做得三代成程子言有天徳便可语王道是也三代以下汉唐宋为盛唐之人才驳杂无可与议此者汉之人才大概近古如董仲舒诸葛亮庶几乎此然董仲舒本领纯正才力恐有未及孔明才力可为纯正不及者伊周事业大抵难若宋则人才之盛三代治道乃所优为惜乎不曽收拾来做也今之人才寥落特甚此有志者所当益修其过不遇则在时也未知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