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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忠介公全集
○其嗟也可去
天下孰为重德义为重德义孰有之君子之身有之合仁与人谓之道有此身然后有此德义是人身为重非人身之为重德义身有之之为重非德之德非义之义自视此身之为轻是不知有此身而后有此德义身之为重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身有轻焉者矣孟子曰取食之重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趐食重身有重焉者矣去身言德义德义当酌之去德义言身身当酌之天下一德义而已曰酌之酌之云者言当用中而行不可见一偏执为德义不顾其有甚焉者身之为重也饥者不食嗟来之食黔敖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曾子曰微与微言小节细故得之矣至谓嗟可去谢可食则又不然夫人一身宇宙内事其分儒行言爱其死以有待飬其身以有为饥者之身何身独非天地之性人为贵宇宙分内事之身耶身有重焉者矣嗟来从谢区区间于我何与孟子云与礼之轻礼非有轻观会通以行之之谓礼非德非义而俗执之礼之为轻曾可得而与我天地之身一较量哉诚不啻食之为重也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此等处天渊悬远诚不可以其小加之大者之上也饥者之死姑就其近易晓者言之饥者独无父母妻孥吾非斯人之徒而谁与者哉一不食死则死矣亡矣不复见矣嗟不嗟谢不谢何所干系自安沟壑何心哉何心哉饥者父则不念子不慈之父饥者子则不念父不孝之子饥者为夫则不念其妻不义之心此亦宇宙分中之事谓之近浅姑就常人孺子皆有不忍之心言之常人孺子皆有不忍之心饥者独无大戕天地近戕一身饥者之操无可言矣易曰苦节贞凶其道穷也圣人无取焉此惟陈仲子井李三咽柴子羔不窦入于室尚全其生可以当之孔子谓子羔为愚饥者以愚而死不得其贞穷而凶之道也一父母天地之身生生不息草木同仁忍弃之耶其故起于讲之不明知有一事之义而不知有一身一心天地与立之全谙于其大是以徒执于其小苟有见焉会有向为身死不受之一端又会有奚趐食重之大体变而通之与时宜之轻其轻重其重嗟来食头风过耳从而谢浮云触目其谢我不感之以为恩其嗟我不藏之以为怨时适凶荒不食则死出此入彼我知身有大焉岂计其它禋祀有日偶失于防牛羊抵触可以改卜牛羊无知可以废祭乎哉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如其仁如其仁夫子与之岂若匹夫匹妇之谅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之为大也夫子取其功畧其陋是一道也造化生乎身之身父母妻孥所仰望而终身也七尺之躯可忽乎哉责人与责已不同管仲无足取者为酌量大小之说借明之疾固也予无取于饥者之操无改于谢则亦不食而死矣曾子谢也可食之言无取焉虽然人有不为笃信之羙然后可以望他日有为恢宏之大饥者则误矣志趣胸曲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人物也得圣人依归之此其最高者欤后之乞墦甞粪奔趋势利日无休息生不如死母以饥者为口实
○太伯论上
太王剪商之志金仁山胡双湖辩之详矣愚窃谓太王实有是志太伯去之夫子亦不当以至德许夫太王当祖甲之时去高宗中兴未远后一百有余年殷始亡则当太王时乃啇家盛强之末衰弱之始其天命人心尚完固未动所谓剪啇亦言乎其志焉耳非爰整其旅如观兵孟津陈师牧野之为也泰伯无荆蛮之逃则国属之泰伯矣属之泰伯而泰伯以不取为心则翦啇之志蓄于太王者息之泰伯季历不得位日后无武王事纣无灭亡之理此其以天下让啇更为何如太王欲传位季历则翦啇之志季历从之矣太王启于先季历从于后父作子述事必有可成无难者君臣之义泰伯不以此身维持其间而托于采药之去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充类至义之尽泰伯其得为有君也哉且弒君天下大恶也幸而成之公议凛于斧钺不幸不成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贬削投荒流离终世王述之子坦之欲以女与桓温述怒排坦之曰汝真痴耶乃欲以女与兵坦之是以不与桓温之祸窃以为泰伯之爱太王不如述之爱其子矣圣贤之论曰君有过三谏而不听则逃之父有过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夫子臣异道非止谓其天合人合义当如此也子之于父一体而生比之异姓君臣情分有别以光明正大之义投一气相通之亲婉顺号泣至三至再无不可以感通而挽回焉者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无君一念此其事为何如可逆料其不可反而遂逃之耶仁杰周旋于则天之朝双陆不胜之兆姑侄子母之言且能动之俾天下复为唐有太王固非昏暗之武后也仁杰能行于异姓之妇人伯不能行于至亲之父子且朱子之论伯曰德足以朝诸侯而有天下夫足以朝诸侯有天下而不能以大义回父心吾不信之矣以子事父情有可为而不为身为世子权有可为而不为以事父言则不孝以事啇言则不忠启天下无君之祸贻家门弒逆之羞皆荆蛮一逃为之也夫子旁通事物之变酌见义理之原而顾以至德称之哉
○泰伯论下
果如翦啇说则泰伯洁身而去仅得与申生之恭为类质羙未学谓之德且不可矣况可谓之至乎盖采药一去使太王果成翦啇之事则啇家天下不得于太王当得于季历是泰伯不取啇家之天下而任父与弟取之也春秋书赵盾弒其君任父与弟取之不以此身维持其间绳以春秋法泰伯罪不可逃矣仁杰周旋于女主之朝君子取焉盖君子期于成天下之事而不必于明已之志苟谓惟求无愧直遂径行可以维持左右使不至于成其逆者皆不为之泰伯不得为多贤矣朱子以遂成吴国事料太伯于商周之际足以朝诸侯有天下太王邑于岐山之下从如归市不能以有天下乎太王可有天下而泰伯洁身去之谓让天下于啇可乎且朝诸侯有天下之说尤不可晓说者谓周之顽民为啇忠臣观多方多士训殷民者详矣必三纪而后风俗移易牧野之师虽殷民有倒戈之志然犹有前途交战之人孟子曰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是以难也泰伯虽盛德当不过于文王文王值罪恶贯盈之纣不能为之泰伯当祖甲世去高宗中兴未远又焉能朝诸侯有天下易易耶三分有二以服事殷说者谓九州岛所以不遽叛者皆小心翼翼延焉夫纣犹有可延之势以泰伯不从之德当祖甲盛时为天下倡率民可知方啇室太山而四维之矣朝诸侯有天下此必无之事也孟子曰继世而有天下者天之所废必若桀纣故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适圣贤六七作之后而天遽弃之耶以德言泰伯无取天下之理以时言泰伯无取天下之几徒见夫遂成吴国之迹谓可以朝诸侯有天下夫归泰伯之人正邠人从太王之人也其心知有君臣之义故见夫可君者翕然归之又跻我于天下一君之上恐知有仁人之人不如是也归市之太王不能即遂翦啇之心遂成吴国之泰伯能朝诸侯有天下乎且推已之物以与人谓之让指商家未败之天下为泰伯当得而不取之恩是何以异于盗贼指所未刼之家其所积为已有而姑让与积财者所用耶大禹太甲成王之天下不可谓为益伊尹周公旦所让周之天下不可谓为泰伯所让尤可知矣夫子之言当不如是朱子凭史记之语而想象推之于太王泰伯心事皆不得其实而其时其事并夫子称许之言有相悖戾不可强通者不若止以让国季历说武王终有天下故以让天下推许之无碍也
○孟子为贫而仕
人生天地间曰士曰农曰工曰啇皆男子事也其事虽一然士在行道天地间惟道最大故士居四民首士当斯世既贫而无飬矣曰农曰工曰商无非资身策也此其事之在我者一仕于人则制于人制于人则不得以自由制于人而望于人者惟禄焉且云非出处之正吁非其正者而可以谓之出乎以不正之出悬望禄之思此其心何如也君子之仕所以行其义臣子之义分无彼此而以言高行道自诿失君子出仕义矣天地间无可以生此身者为之可也舍农工啇之飬自已出区区于抱关击柝之禄由人制者焉大贤君子之所为宁若此哉孔子平日进以礼难于进也退以义易于退也乘田委吏安然受之而不辞盖亦顺其举授者而无容心焉亦且行道之端所系耳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为贫以进宁复能后其食耶孟子平日执不见诸侯之义分庭抗礼直若璧立万仭之不可即者莫非刚且大者为之斯言一出吾恐气体亦有所不充集义所生者或不能长江大河浩浩然而来矣
○周公使管叔监殷
周公之处管蔡诸家皆以为不忍逆探其兄之恶而弃之愚窃谓不然舜之处象虽云封之有庳而天子之吏实理所以然者正以全吾亲爱之心又使之不得少肆其恶其为家国臣民之计详而密矣人必有恻隐之心恻隐之心于亲切人必有是非之心是非之心于亲真谓之真者非独详于此也日夕周旋心术之善否见事之眀谙才调之大与小莫不毕照于我而非若他人之日月一至见其一二而未见其千万也古称知子莫若父知弟子莫若师群居终日而以知友称亦以亲比不离之故木谓蔽于爱兄之心然则舜何以不蔽四端必有随感异应举天下皆然而周公独何以得此失彼大学称莫知其子之恶责溺爱者之不明也古称诤子为贤子教以义方为贤父胤子朱启明臣民称焉尧且以嚚讼弃之见有真否之别也将谓过恶未着而其志其才有可取者知人则哲维帝其艰四凶不去于尧而去于舜人心之藏不可测度虽明圣亦有未能先为之别者奚必兄弟间而后然哉立亡国之子而求所以监之此其关系若何当何如以计之者监以亲亲之兄周公虑事之详亦可想矣若夫日后之事则所谓维帝之艰圣人之不幸也而其初之必使焉者正其才志之可观兄弟之真见今观金縢之册公之爱武王何若恩斯勤斯之咏公之爱成王何若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兄在彼犹在此者附孰人以背懿亲管所为有出于天理人情之外者而公安得逆知之窃以为监殷之举公乇自庆以为得安国之计矣而宁意其后之至此耶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孟子意或如此无取我子鬻子之闵斯之言哀而切所谓垂涕泣而道之也败露之后其亲爱之情尚如此阋墙御侮之亲而使之监我孰人焉独非圣人之至计也乎天理人情周公之所不能不过也若谓蔽于爱兄以至今日稽之古今反之人心不能以强通矣
○使毕战问井地
不井田而能致天下之治者无是理也何也人必衣食有所资然后为善之心以生日夕有所事然后滛侈之念不作井田者衣食之资日夕之事返朴还淳之道去盗绝讼之原举赖于此故尝以为一井田而天下之事毕矣然自三代而下垂数千载而莫之行者何井田所以为民而亦兼以足国自秦汉而下其心于为民者能几人哉间有欲为民隐之恤久远之计者又苦于考究之不详变通之无法彼见夫天下若此其大夺富民之田以畀贫者纷纷籍籍无从下手其讲学之臣多词章记诵之士议及井田懵然不知所以行之之故或见其莫已利也因不举之以为君诵者亦有之举世相安于因循之习竟无经久之计望治之思胶柱皷瑟宜乎其卒不可行也考之后之称稽古慱识者莫如端临马氏其为井田之议谓后之君子每慨叹世主不能复三代之法以利其民使豪强坐擅兼并之利其说固正矣至于斟酌古今究竟利病则莫老泉水心二公之论最为确实其出二公之外而为之议者必能备知闾里之利病详悉然后授受可以无弊然则自周而下吏于民者举不欲知其利病也耶不知民间之利病用民之脂膏以泰之何用设官分职旁午而纵横之者何为守令之迁除其岁月有限独不可举而久任之乎污吏黠胥能舞文以乱簿书田里之一一可覩丈尺可凭或不可乱还授之奸敝无穷今则然矣井田既行之后而民犹有无穷之弊耶啇君决裂井田废坏阡陌以静百姓之业而一其志果若斯言则三代之贡助彻法将不静而一乎不反其静一之故而见夫末流之弊遂举而弃之不揣其本而齐于末端临于是为失言矣我朝丘文庄有取于苏叶之论而其言曰可于国初人寡之时为之承平日久生齿日繁之后终归于隳废程子谓天地间决无人多地少之理今之縻费五谷计当数倍吾民日夕之食而犹可以取给事可知矣随时制宜而不失先王之制历举贡助以为滕文诵孟子之所云润泽不如是也丁田相配取效于数百年之后井田以渐为之而俟其成独不可举而行之乎谓张载处之有术之言惜其要妙隐而未发吁三代行之其为日若此其久也地里举目可见量度反掌而行宁能隐之耶文庄之见亦端临之见也误之者苏叶而二公之言尤自可笑周礼遂人凡治野夫间有遂遂上有径十夫有沟沟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浍浍上有道万夫有川川上有路以达于畿郑康成谓此乡遂用沟洫之法也用之近郊乡遂匠人九夫为井井间广四尺深四尺谓之沟方十里为成成间广八尺深八尺谓之洫方百里为同同间广二寻深二仭谓之涂专达于川康成以此都鄙用井田之法也用之野外县都此盖以平原旷野之地行助法以山林陵麓之地行贡法然非贡助一定于此而不易也昔朱子论建国谓必依山川形势无截然可方之理孟子若夫润泽正此意也必若塞溪壑平涧谷夷丘陵破坟墓坏庐舍徙城郭易疆陇而后可为圣王之井田将塞之平之夷之坏之易之而后为之也耶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谓圣人也而所行之事宁若此愚痴不通耶必九百亩而后井必方百里而后同不足于九夫之地百里之人同而可耕可植者弃之乎随田之广狭而为多少之受可井则井不可井则一夫二夫当之可同则同不可同则百夫千夫当之助不必野而行赋不必国中而行此圣人之法也二氏以不通之见而议古法难乎其为古矣所见之舛若此则其谓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巳朽驱天下之人端天下之粮穷数百年专力于此不治他事宜乎其然矣井田者井田之名也人必有田而不必于井者井田之实也观野行助法国中十一自赋圣人变通之权可想见矣为今之计不必访求故堰遗陂之已废者按今日之土田随地区画举周礼大司徒所谓不易之地家百亩小司徒上地家七人与夫大宰九职任万民者而酌用之守宰县令一以井田为事其纤悉又属之一里之长不以今日纷纷之病而沮其必行之心必委曲以力行而求为久远之计既定之后举簿书以验田土度地不足则吏胥之奸弊可稽正不必慈祥如龚黄精明如张赵而亦可以济斯世于虞周之盛区斯民于乐乐利利之中矣横渠曰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亟夺富人之田为辞盖谓其或以召乱也然天下富人多乎贫人多乎田井而贫者得免奴佃富家之苦吾知其欣从必矣王者固有灭人之族没人之产而束手听者取其有余之田而不夺其上下之飬彼亦安得而违之窃以为井田之决可复于后世者谅夫有同然之心而不必恤其众多之口反复晓谕委曲变通必无召乱之事也然则数世之后而其子孙众多不可以死徙无出乡之法行之者若何曰物之不齐物之情也自夏后以至八百年之周其间独无若此者乎然要在必有田宅而不失所飬化裁变通之而已要之不能以一一如意而较之田不井授一遇灾旱而民之辗转沟壑白骨遍野平时则奸伪朋兴有故则群横冦盗其相去万万矣愚故以为断然必在可行而无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