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村集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七
  榕村集        别集类六 【国朝】提要
  【臣】等谨案榕村集四十巻
  国朝李光地撰光地有周易观彖已著录是集为乾隆丙辰其孙清植所校刋其门人李绂为序惟诗下注自选字则余皆清植排纂也凡观澜录一巻注书笔记读书笔录共一巻春秋大义春秋随笔共一巻尚书句读一巻周官笔记一巻初夏录二巻尊朱要防要防续记共一巻象数拾遗景行摘篇附记共一巻文二十五巻诗五卷赋一巻所注诸书及语录刋本别行者不与焉其不以诗文冠集而冠以劄记者光地所长在于理学经术文章非所究心然即以文章而论亦大抵宏深肃括不雕琢而自工盖有物之言固与鞶帨悦目者异矣数十年来屹然为儒林巨擘实以学问胜不以词华胜也乾隆四十六年三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 陆 费 墀











  榕村集原序
  文与道无二也孔子畏于匡以斯文自任斯文也即斯道也子贡谓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岂文与道二耶既曰言何不可闻之有盖子贡亲受无言之训圣不言而无行不与天不言而时行物生其不言者皆其言性与天道者也故曰不可得而闻也性与天道不可得闻所得闻者文章而已文章即道之发见焉耳后世雕章绘句之文始与道二又其甚者或至破道则不得复谓之文矣座主安溪公榕村先生早岁志道沈潜巻籍而自得于心笺疏六经各自成书学者翕然师宗之莫不曰安溪先生今之程朱也顾道足于中气盛而化神情深而文明偶为诗古文辞亦遂蔚然竒秀盎然深醇夐乎其莫可及先生之文固先生之道也康熙十九年先生奉
  勅进所作文字因进读书笔录及论学之文自为之序推尊
  圣祖皇帝继五百年圣人之统盖隐然以伊莱望散自居故为文必衷于道而非末世雕章绘句之文所可及其又可以文字目之哉今先生捐馆阁二十年于兹论道解经之作流布海内惟诗古文未有别集嗣孙侍读清植始彚而刻之属绂防其巻帙循讽卒业喟然而叹道徳之腴充乎其中经史之华发乎其外于孟韩为具体而旁及于欧曾读之者可因以想见先生之文章即可以想见先生之言性与天道斯文其不在兹矣乎近世学者道不足而强言之无惑乎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即夫子之文章亦不可得而闻矣编校之余姑识其所见如此时乾隆元年季春下澣受业门人临川李绂敬书



  榕村集原序
  钦定四库全书
  榕村集巻一
  大学士李光地撰
  观澜録
  学
  学者畜也畜者聚也君子学以聚之故懿文徳者威仪节文之修小学之事也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穷理尽性之要大学之事也説曰人求多闻学于古训乃有获孙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懐于兹道积于厥躬念终始典于学厥徳修罔觉古之言学者如是何近世之异也岂非释老之余酷乎
  孔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又曰志于道传曰一年视离经辨志志之于学如江河之有源也如百果草木之有根也习乎坎盈乎科放乎四海其为行也艰矣然行潦则无至也播于春溉于夏刈于秋其为力也勤矣然荑稗则无施也是故志之立然后顾日月逾迈而心忧也志之笃然后忘身之老不知年数之不足也志之正然后中庸以为依而道徳以为归也由前二者振于俗者有矣由后一者其鲜乎先觉萎前修逺有志者亦贸贸然荣华其业而小成其身乎故志必于学志必于道志必辨而辨志莫先于离经经道明则俊民兴矣
  二程古之学者也自十五六而鋭然学圣人故为吾道中兴之宗也象山之学与建阳称同异然其喻义责志之章朱子左次焉游其门者旦异而晡不同是亦百世之师矣
  雷者造化之神之首乎其动也奋莫之敢遏也其动也惕莫之敢干也古之学者象其奋故有不可御之志象其惕故有不可容之私助雷者风也入之以索其阴之伏也学之察也散之以释其阴之滞也学之克也是故雷厉风行其益无方益动而巽日进无疆也
  敬之畏人也小雅之诗善言之集木之不足而如临于谷临谷之不足而如履于冰敬之畏天也大雅之诗善言之天之明则及尔出王天之旦则及尔游衍是故敬慎威仪者桑嘉者也执事有恪者温恭者也严威俨肃者自他人视之而我非容意焉今之言敬者失是而至以声色厉人不几于色庄者乎
  大学之言穷理也格物而已其言格物也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而已如是而博文精义之功不已简乎曰究万物之所以分殊而理一然后知本末之归察万事之所以异贯而同条然后识始终之要古之博文精义者期于得其本而已后世之役耳目劳心思几过于古人然于返已则疏于辨物则舛制理则参而不一陈事则乱而无绪道之不明不行者其以是夫
  以知本为格物象山之説也与程朱之説相助则大学之敎明矣故曰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学记曰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子夏言博学矣必笃志切问而近思也孟子言博学详説矣将以反説约也夫如是则于圣门之学何疑而有若近者之纷纷乎
  説命曰人求多闻知其要矣又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知之于行犹华实也不华则无实华而不实则徒华也是故草木之成也曰实又曰果皆诚然如是之称也诚意继致知以为实其心之所发者是也内有所牵外有所夺饮食起居足以易其志得丧利害足以摇其心故曰行之艰虽然水火之必不可赴美酖之必不可嗜疾病药石之必不可辞服农风雨之必不可避惟其知而信之也深知笃信其于行也不逺矣故曰王忱不艰
  敬为知行之要者心常存也先儒言静不在敬之外外敬言静者其放于寂乎今夫手之为物也常动而不离其处故思不出位者象之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是静之本也然则主一无适静在其中矣
  或问圣人生知安行曰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凡人之智能也圣人则无所惕而思无所虞而戒无所震而不康无所强而不怠故曰生知安行今人之于圣人也髙求之而不得其説兢兢业业之志荒矣
  问为己为人曰为己者欲其自得而非私于己也不为人者耻声闻之过情而非吝于人也诲人不倦岂自私其有乎与人为善岂独善其身乎
  经
  或问穷经之要曰近思学而不思则不能通防而不精思而不近则不能反身而不切弥精则弥切弥切则弥精也自谓精而不切如浚水九仞而未得其源也自谓切而不精如理丝见端而未穷其绪也
  问先儒之説曰蔑训诂者无师滞章句者无得是故古之言智者曰择惟能择其庶几乎
  谈易者何其多乎曰信其是者之为难邵氏之先天朱子之卜筮是矣而诘难者未已又安得而与定是非之归乎
  易也者达乎天徳而周于民用春秋也者穷乎人事而临以天则故曰易本隐以之显春秋推显至隐易与春秋天人之道也
  问诗朱吕之説曰雅郑之辨正矣虽然谓诗之无邪者未可尽非也圣人之以一言蔽者概言诗之正者多而已矣列国之诗俗化而声变郑卫之荡也齐秦之夸也圣人闲存焉以为泯其失无以彰其得也不极乎民心之流不足以显民彞之真也郑政之昬也如风雨之晦秦法之厉也如霜露之零于是喈喈者不辍其音苍苍者不改其色故以为礼义之在人心也若王化之行而又何征乎
  朱子易诗卜筮雅郑之説吾所笃信也程谓随时以从道吕谓作诗之无邪吾则兼取焉以为与朱子之説相备而不相悖也盖执其两端则中者出矣穷理之要也
  再问郑卫之诗曰岂独郑卫尔二南之篇亦以邪正而相形也江汉之女有求之者矣懐春之女有诱之者矣行露之女有速之狱讼者矣然则文王之化焉存曰以二南尽为文王诗者吾意经师之沿説与采风者盛世之事何文王之诗直接乎东京而西周之盛泯泯也二南其西周之风乎而自文王始
  序诗者判东西别列王吾读大小雅其为东迁之后多矣吾读列国风其为西周之盛有矣虽序诗者判之而难尽掩也以为先西而后东先正而后变则其説犹可循焉
  易不蔽于卜筮而蔽于占候春秋不蔽于书法而蔽于义例非谓卜筮之非占而书法之无义也以为候之流于拘而例之失于凿也自汉以来病之问其説曰易者变动不居其可以星日气推乎春秋者因物付物其可以文法律例求乎
  圣人之作经也有体以易为谈性命之书以春秋为行王者之事似矣而未明其体体之失矣义能无乎然则何言顺性命之理天子之事也曰性命之理天子之事存乎其中也所恶于凿者谓其卦爻欲以性命之奥示人夫子欲以南面之分自居焉耳
  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着明也谓欲借二百四十年君臣之行事以寓义理则是非善恶深切而着明后之説者以为圣人行事之实也夫褒贬亦空言也而何行事之实之有
  问书古今文曰不可疑也秦焰余烈残缺湮灭经师荒耄女子传説科斗隶书声形错别简讹文误以有聱佶安国虽注其书不传刘氏好古博士纷然河间礼篇世莫观之古文废寝抑又何疑流及江左期于从顺窜易加増盖不可问因縁微猜毁道蔑圣臆决哆张此学者之大病也
  疑周官者何如曰病犹之古文也易六典春秋者文王周公孔子之亲笔欲废春秋六典者前有介甫后有防清
  修身齐家平治之本冢宰之司修齐之事也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正墙面而立者与是故为絺为绤俭徳之先也采苹采蘩敬事之表也道造端夫妇而始于居处服食之间冢宰之职其义不亦深乎末学疑端以是为首是乌知礼意哉
  天地设位四时行乎其间朝廷宫寝王事也冢宰掌之故曰天官经野敷敎民事也司徒掌之故曰地官余官者皆奉冢宰之班而分司徒之职司空分养而主土者乎宗伯分敎而主祀者乎司马司宼主政刑而弼养敎者乎故司空之职虞夏最先养先于敎也周人后之非后也以终为始建子之义也
  礼者纪人伦者也有冠昬而夫妇之别严有丧祭而父子之恩笃有乡射而长防之序明有朝聘而君臣之义肃
  六经乐无文何也曰经具于春官之属记具于戴氏之编二者皆传于窦公窦公者与子夏同时同事魏文侯而申礼乐之事其传止于此则以其官器神明大畧备也若声气微妙则不可写故曰乐崩
  不可以文周之易为伏羲之易不可以孔子之易为文周之易朱子之説也信乎曰朱子有为言之也为夫拘文而忘象凿理而弃占者尔象涵于虚辞指于实占其本教理其源出混之则不知赓续缉熙之功也离之则不知道法揆合之神也故其赞曰恭惟三古四圣一心
  元亨利贞贯之以太和变化进退刚柔仁义准之以时中吉凶悔吝要之以无咎
  易之取象显而近简而切凿之者非也畧之者非也干不为马而为龙取其潜于阴坤不为牛而为马取其顺于阳离不为雉而为牛明以顺为本艮不为手而为背动以静为宗辅嗣之论似矣而未究其説也
  问图书之数曰图加减书乗除加减者一竒一耦阴阳行矣乗除者一参一两方圆立矣夫是以河图中宫阴阳之防也太极之舎也洛书中位天地之心也皇极之主也由是以起画畴之义深乎至哉
  道以中为至故极者至也中也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其太极之兼体阴阳者乎九畴五十五目其皇极之统理天地者乎
  读书者贵乎得尧舜禹汤文武皋防伊傅周召之用心得其心者圣人之徒也管晏以降耻功名不显于天下尔畏帝命代天工挞市内沟之心奚有哉
  经书春王正月诸儒之説焉决曰兼取焉尽之谓志夏时者义优为尊周正者事顺改时之説虽寡征也然月改则春移盖亦一代之制与此于谓非春而孔子春之者得其实也故曰事顺虽然正既王正也春亦王春也正则系之王明乎正王所得而改也春则不系之王明乎春王所不得而改也春天道也夏正得天孔子之志也故曰义优明斯义者全经之义举矣以周治列国以王法治天下故曰春秋为尊王作也以天道治王道以百王之礼治周礼故曰孔子为后世王者而修也
  春秋义明则从实如弑君者之絶其属也义既明矣则公子之世子之五等之讣也从周室之班义既明矣于其葬也则公之夫非先谨而后纵也不明其义于先是逆僭终无惩也不存其实于后是逆僭之迹不着故前为断而后为案也惟荆楚于诸侯为变例为其实不可存也故其初也抑而号之其后也仍而子之
  弑君有举国举人者非罪累上也得实则诛其身不得实则存其法何以不得其实也曰赴告之有所解传闻之未有徴也夫弊狱者情实得则法加焉或委罪以逃刑或知贼而犹疑徇欺则法枉断臆则体亏于是具案存爰若两辞之未备者则人惧而法已伸韩子之言善矣夫
  召陵之美吾未之敢信也书法内及外大夫盟则讳公堂堂伯师执言汉湄荆蛮蠢焉傲我以辞其君安居使臣涖刲故为列国公侯讳不着盟楚之为谁也是以论事焉则民受赐语道焉则功烈卑
  春秋有阙焉有削焉沃武荆文赴告断絶阙也非削也重耳勤王以求诸侯鲁人与焉难谓不告其事大于葵丘首止难谓从畧然而其功不书夫子削之也恶其召王执侯隧请原伐区区之勲不足以蔽其心迹之谲也
  左氏晩出故其摭事也备孔子因而修者不可见矣末学不考若以左氏为鲁史然者据此以论笔削之意宜乎失者多矣
  二南文王作新民之化也西周之诗附焉豳风周公述旧邦之俗也东征之诗附焉东征戎事何以附于豳风也曰儆戒之意同也诵创业所自基哀造室之艰难皆周公所以为孺子惓惓也故在书曰兹予其明农哉盖其陈七月之志我则鸣鸟不闻叙其作防鸮之忧不得其説而为之辞故谓鳯鸟不至则不敢收其身及洛既兆而将逊于野也
  邶卫殷之故畿也继二南之后存理乱之鉴也虽然殷鉴不逺而幽厉由之周之所以东也故王风次之郑畿内之邦也齐晋秦代兴而王迹熄矣陈郐曹之区区是以无讥焉豳风者本其始序其变使人知周公之徳而周之所以王也盖乱极则君子思初而维始
  古人服王事则思父母乐朋友则懐兄弟无公义非忠臣也无私恩非孝子也非朋友徳业无资非兄弟惇叙无本鹿鸣之诗恩明意美是以四牡皇华承之靡盬靡及以为忧而将父将母以为叹男子之生也桑蓬以祝之学而三肄以宫之然而昊天之徳不可酬也终身之慕不可休也厥维艰哉古之为忠孝者乎常棣思兄弟也而中及朋友伐木求友生也而终以兄弟非轻朋友也以为急难御侮非朋友之职相觉相呼出卑幽而上髙明者朋友之职也非昵兄弟也谓不以羣居之乐而移天性之懽也此义不明故有急功名之见而背其亲有老匹夫之节而遗其君有赴难死党而不顾义有结客倾财而薄同气呜呼衰乱之事也先王之敎不明而至兹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