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北海集

孔北海集 汉 孔融

提要
孔北海集
附录

论赞
杂考

提要

  《孔北海集》一卷,汉孔融撰。案魏文帝《典论论文》称“孔氏卓卓,信含异气。笔墨之性,殆不可胜”。《后汉书》融本传亦曰:“魏文帝深好融文辞,叹曰:‘扬、班俦也。’募天下有上融文章者,辄赏以金帛。所著诗、颂、碑文、论议、六言、策文、表檄、教令、书记凡二十五篇。《隋书经籍志》载汉少府孔融集九卷。注曰梁十卷,录一卷。则较本传所记已多增益。新、旧《唐书》皆作十卷,盖犹梁时之旧本。《宋史》始不着录,则其集当佚于宋时。此本乃明人所掇拾。凡表一篇、疏一篇、上书三篇、奏事二篇、议一篇、对一篇、教一篇、书十六篇、碑铭一篇、论四篇、诗六篇,共三十七篇。其《圣人优劣论》,盖一文而偶存两条,编次者遂析为两篇,实三十六篇也。张溥《百三家集》亦载是集,而较此本少《再告高密令教》、《告高密县僚属》二篇。大抵捃拾史传类书,多断简残章,首尾不具。不但非隋唐之旧,即苏轼《孔北海赞序》称读其所作《杨氏四公赞》,今本亦无之。则宋人所及见者,今已不具矣。然人既国器,文亦鸿宝。虽阙佚之馀,弥可珍也。其六言诗之名见于本传,今所传三章,词多凡近。又皆盛称曹操功德,断以融之生平,可信其义不出此。即使旧本有之,亦必黄初间购求遗文,赝托融作以颂曹操,未可定为真本也。流传既久,姑仍旧本录之,而附纠其伪于此。集中诗文,多有笺释本事者,不知何人所作。奏疏之类,皆附缀篇末。书教之类,则夹注篇题之下。体例自相违异。今悉夹注篇题之下,俾画一焉。
 
孔北海集

  表

  荐祢衡疏

  (衡字正平,有异才,不合于时,惟善公及杨修。常曰:“大儿孔文举,小儿杨徳祖,余子碌碌,不足数也。”公亦深爱其才,上表荐之,并称于曹操。操欲见衡,衡素相轻,疾自穪狂病,不肯往。)

  臣闻洪水横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贤俊。昔孝武继统,将弘祖业,畴咨熙载,群士响臻。陛下睿圣,纂承基绪,遭遇厄运,劳谦日昃。惟岳降神,异人并出。

  窃见处士平原祢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质贞亮,英才卓砾。初涉蓺文,升堂覩奥,目所一见,辄诵于口,耳所暂闻,不忘于心,性与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潜计,安世默识,以衡准之,诚不足怪。忠果正直,志怀霜雪,见善若惊,疾恶如雠。任座抗行,史鱼厉节,殆无以过也。鸷鸟累百,不如一鹗。使衡立朝,必有可观。飞辩骋辞,溢气坌涌,解疑释结,临敌有余。

  昔贾谊求试属国,诡系单于;终军欲以长缨,牵致劲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近日路粹、严象,亦用异才擢拜台郎,衡宜与为比。如得龙跃天衢,振翼云汉,扬声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门之穆穆。钧天广乐,必有奇丽之观;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宝。若衡等辈,不可多得。《激楚》《扬阿》,至妙之容,台牧者之所贪;飞兔、騕褭,绝足奔放,良、乐之所急。臣等区区,敢不以闻!

  陛下笃慎取士,必须效试,乞令衡以褐衣召见。必无可观采,臣等受面欺之罪。

  疏

  论刘表疏

  (时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多行僭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乗舆。诏书欲发其罪,公上书论之。)

  窃闻领荆州牧刘表桀逆放恣,所为不轨,至乃郊祭天地,拟仪社稷。虽昏僭恶极,罪不容诛,至于国体,宜且讳之。何者?万乘至重,天王至尊,身为圣躬,国为神器,陛级县远,禄位限绝,犹天之不可阶,日月之不可踰也。每有一竖臣,辄去图之,若形之四方,非所以杜塞邪萌。愚谓虽有重戾,必宜隐忍。贾谊所谓“掷鼠忌器”,盖谓此也。是以齐兵次楚,唯责包茅;王师败绩,不书晋人。前以露袁术之罪,今复下刘表之事,是使跛牂欲窥高岸,天险可得而登也。案表跋扈,擅诛列侯,遏绝诏命,断盗贡篚,招呼元恶,以自营卫,专为群逆,主萃渊薮。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桑落瓦解,其势可见。臣愚以为宜隐郊祀之事,以崇国防。

  上书

  荐谢该书

  (该字文仪,善明左氏,为世名儒。徒及千人,以躬飬归田,公上书留之。)

  臣闻高祖创业,韩、彭之将征讨暴乱,陆贾、叔孙通进说《诗》《书》。光武中兴,吴、耿佐命,范升、卫宏修述旧业,故能文武并用,成长久之计。阶下圣德钦明,同符二祖,劳谦运,三年乃讙。今尚父鹰扬,方叔翰飞,王师电鸷,群凶破殄,始有櫜弓卧鼓之次,宜得名儒,典综礼纪。窃见故公交车司马令谢该,体曾、史之淑性,兼商、偃之文学,博通群蓺,周览古今,物来有应,事至不惑,清白异行,敦悦道训。求之远近,少有俦匹。若乃巨骨出吴,隼集陈庭,黄熊入寝,亥有二首,非夫洽闻者,莫识其端也。隽不疑定北阙之前,夏侯胜辨常阴之验,然后朝士益重儒术。今该实卓然,比迹前列,闲以父母老疾,弃官欲归,道路险塞,无由自致。猥使良才抱璞而逃,踰越山河,沈沦荆楚,所谓往而不反者也。后日当更馈乐以钓由余,克像以求傅说,岂不烦哉?臣愚以为可推录所在,召该令还。楚人止孙卿之去国,汉朝追匡衡于平原,尊儒贵学,惜失贤也。

  褒厚老臣书

  先帝褒厚老臣,惧其殒越,是故扶接,助其气力。三公刺腋,近为忧之,非警戒也。云备大臣,非其类也。

  复王畿古制书

  (时以司空操领冀州牧,或说操复古九州岛,则所制者广,故公有此奏。操以公论建渐广,遂有害意。)

  臣闻先王分九圻,以远及近;《春秋》内诸夏而外夷狄。《诗》云:“封畿千里,惟民所止。”故曰:天子之居,必以众大言之。周室既衰,六国力征,授赂割裂诸夏。镐京之制,商邑之度,历载弥久,遂以闇昧。秦兼天下,政不遵旧,革刬五等,扫灭侯甸,筑城万里,滨海立门,欲以六合为一区,五服为一家,关卫不要,遂使陈、项作难,家庭临海,击柝不救。圣汉因循,未之匡改,犹依古法,颍川、南阳、陈留、上党三海近郡,不封爵诸侯。臣愚以为千里国内,可略从《周官》六乡、六遂之文,分比北郡,皆令属司隶校尉,以正王赋,以崇帝室。役自近以宽远,繇华贡献,外薄四海。揆文奋武,各有典书。

  奏事

  上三府所辟称故吏事

  三府所辟,州郡所辟,其不谒署,不得称故吏。臣惟古典,《春秋》“女在其国称女,在途称妇”,然则在途之臣应与为比。《谷梁传》曰:“天子之宰,通于四海。”三公之吏,不得以未至为差。狐突曰:“策名委质,贰乃辟也。”奉命承教,策名也。昔公孙婴齐卒于狸蜃,时未入国,鲁君以大夫之礼加焉。《传》曰:“吾固许之,返为大夫。”延陵季子解剑带徐君之墓,以明心许之信,况受三公之招,修拜辱之辞,有资父事君之志邪?臣愚以为礼宜从重,三公所召,虽未执职,便为故吏。

  奏马贤事

  楚将呉起,或遗之一榼酒。注之上流,使士卒迎流饮其下,明不独也。马贤于军中帐内施<翕毛><登毛>,士卒飘于风雪,不宜。

  马日磾不宜加礼议

  (初,太傅马日磾奉使山东。及至淮南,数有意于袁术。术轻侮之,遂夺取其节求去,又不听。因欲逼为军师,日磾深自恨,遂呕血而毙。及丧,自东还,朝廷议欲加礼。公独为此议,朝廷从之。)

  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节之使,衔命直指,寍辑东夏,而曲媚奸臣,为所牵率,章表署用,辄使首名,附下罔上,奸以事君。昔国佐当晋军而不挠,宜僚临白刃而正色。王室大臣,岂得以见胁为辞!又袁术僭逆,非一朝一夕,日磾随从,周旋历岁。《汉律》与罪人交关三日已上,皆应知情。《春秋》鲁叔孙得臣卒,以不发扬襄仲之罪,贬不书日。郑人讨幽公之乱,斲子家之棺。圣上哀矜旧臣,未忍追案,不宜加礼。

  肉刑不宜复议

  (时傅干陈纪皆议复肉刑,公独建此议,朝廷善之。卒不改,以至今日仁人之利溥哉。)

  古者敦庞,善否区别,吏端刑清政简,一无过失。百姓有罪,皆自取之。末世陵迟,风化坏乱,政挠其俗,法害其教。故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而欲绳之以古刑,投之以残弃,非所谓与时消息者也。纣斮朝涉之胫,天下谓为无道。夫九牧之地,千八百君,若各刖一人,是天下常有千八百纣也。求俗休和,弗可得也。且被刑之人,虑不念生,志在思死,类多趋恶,莫复归正。夙沙乱齐,伊戾祸宋,赵高、英布,为世大患。不能止人遂为非也,适足绝人还为善耳。虽忠如鬻权,信如卞和,智如孙膑,冤如巷伯,才如史迁,达如子政,一离刀锯,没世不齿。是太甲之思庸,穆公之霸秦,南睢之骨立,卫武之《初筵》,陈汤之都赖,魏尚之守边,无所复施也。汉开改恶之路,凡为此也。故明德之君,远度深惟,弃短就长,不苟革其政者也。

  东海王祭礼对

  (献帝子南阳王冯、东海王祇薨,帝伤其早殁,欲为修四时之祭。以访于公,公对云。)

  圣恩敦睦,感时增思,悼二王之灵,发哀愍之诏,稽度前典,以正礼制。窃观故事,前梁怀王、临江愍王、齐哀王、临淮怀王并薨无后:同产昆弟,即景、武、昭、明四帝是也,未闻前朝修立祭祀。若临时所施,则不列传纪。臣愚以为诸在冲龀,圣慈哀悼,礼同成人,加以号谥者,宜称上恩,祭祀礼毕,而后绝之。至于一岁之限,不合礼意,又违先帝已然之法,所未敢处。

  移教

  答王修教

  (公为北海太守,举修孝亷。譲邴原公,不听。)

  原之贤也,吾已知之矣。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尧不能用,舜实举之。原可谓不患无位之士。以遗后贤,不亦可乎!

  又答王修教

  (修重辞孝亷公,又答之。)

  掾清身絜己,历试诸难,谋而鲜过,惠训不倦。余嘉乃勋,应乃懿德,用升尔于王庭,其可辞乎!

  告高密县立郑公乡教

  (公深敬于玄,履屣造门,故移敎邑令。)

  昔齐置“士乡”,越有“君子军”,皆异贤之意也。郑君好学,实怀明德。昔太史公、廷尉吴公、谒者仆射邓公,皆汉之名臣。又南山四皓有园公、夏黄公,潜光隐耀,世加其高,皆悉称公。然则公者仁德之正号,不必三事大夫也。今郑君乡宜曰“郑公乡”。昔东海于公仅有一节,犹或戒乡人侈其门闾。矧乃郑公之德,而无驷牡之路!可广开门衢,令容高车,号为“通德门”。

  下高宻赈邓子然敎

  志士邓子然告困,焉得爱釜庾之间,以惕烈士之心?与豆三斛,后乏复言。

  告高宻县立郑公宅敎

  (玄在徐州,公欲其还郡,敦请恳恻,使者继迹,故先令修其宅。)

  郑公久游南夏,今艰难稍平,傥有归来之思,无寓人于我室,毁伤其藩垣林木,必缮治墙宇,以俟还。

  再告高宻令敎

  高密侯国笺言:郑公增门之崇,令容高车结驷之路,出麦五斛,以酬执事者之劳。

  告高宻僚属敎

  (既表其居,又讳其名,公之礼贤可谓至矣。)

  昔周人尊师谓之尚父今可咸曰郑君不得称名也

  告昌安县教

  邑人高幼,自言辟得井中鼎。夫鼎久潜于井,德之休明。虽小重也,黄耳金铉,利贞之象。国遭凶荒,彝器出,或者明以飨人。

  与曹操书论盛孝章书

  (宪字孝章,会稽人。初为台郎路逄,公时十余岁,载归与言,知其竒。后为吴郡太守,以疾去官,归乡里。孙策平吴,忌宪名,囚之。公与操书,繇是征为骑都尉,征命未至,为孙权所害。)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公为始满,融又过二。海内知识,零落殆尽,惟会稽盛孝章尚存。其人困于孙氏,妻孥湮没,单孑独立,孤危愁苦。若使忧能伤人,此子不得复永年矣。

  《春秋传》曰:“诸侯有相灭亡者,桓公不能救,则桓公耻之。”今孝章实丈夫之雄也,天下谭士依以扬声,而身不免于幽执,命不期于旦夕,是吾祖不当复论损益之友,而朱穆所以绝交也。公诚能驰一介之使,加咫尺之书,则孝章可致,友道可弘也。

  今之少年,喜谤前辈,或能讥平孝章;孝章要为有天下大名,九牧之民所共称叹。燕君市骏马之骨,非欲以骋道里,乃当以招绝足也。惟公匡复汉室,宗社将绝,又能正之。正之之术,实须得贤。珠玉无胫而自至者,以人好之也,况贤者之有足乎?昭王筑台以尊郭隗,隗虽小才,而逢大遇,竟能发明主之至心,故乐毅自魏往,剧辛自赵往,邹衍自齐往。向使郭隗倒县而王不解,临溺而王不拯,则士亦将高翔远引,莫有北首燕路者矣。凡所称引,自公所知,而复有云者,欲公崇笃斯义也。因表不悉。

  与曹操论酒禁书

  公当初来,邦人咸抃舞踊跃,以望我后。亦既至止,酒禁施行。酒之为德久矣,古先哲王,类帝禋宗,和神定人,以济万国,非酒莫以也。故天垂酒星之曜,地列酒泉之郡,人着旨酒之德。尧非千锺,无以建太平。孔非百觚,无以堪上圣。樊哙解厄鸿门,非彘肩钟酒,无以奋其怒。赵之厮养,东迎其王,非引巵酒,无以激其气。高祖非醉斩白蛇,无以畅其灵。景帝非醉幸唐姬,无以开中兴。袁盎非醇醪之力,无以脱其命。定国非酣饮一斛,无以决其法。故郦生以高阳酒徒,着功于汉;屈原不餔糟歠醨,取困于楚。由是观之,酒何负于治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