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页
- 集藏
- 四库别集
- 倪石陵书
倪石陵书
上太守郑敷文书
古之人一事之不知则终身以为恨非固务为该博而多识也以为天下之事所不必知者吾不知也固无害所当知者一有不知则或至于失孟明视之伐郑蹇叔知其必败于殽周亚夫之谋吴楚赵涉知殽黾之间必有伏使孟明知殽之隘而聴蹇叔之言则秦师无殽之悔矣使条侯不知殽黾可以藏奸伏而昧赵涉之策则中吴楚之谋必矣愚于此然后知地理之学兵家之所急而学士大夫之所当知也汉髙帝之入秦也萧何得秦图籍国朝之平南唐也先得其十九州岛之图经故髙帝之取天下太宗之伐江南皆能尽知当时阻险阨塞户口多寡之处据形势而守其必急之地以之取胜而无所失愚然后又知舆图地志诚国家之要典也切怪夫今之学者东南西北之不知逺近阻险之不识当用兵多事之时指地图按史册髙论天下之形势而曰吾能辨其成败之所以然而知今日攻守之势所当然其欺我哉徃者仆尝读左氏春秋至公观鱼于棠释者曰髙平方与县有武棠亭有鲁侯观鱼台求之地志不知方与于今为何县读西汉至围羽垓下释者曰沛洨聚邑名也求之地志不知沛之洨于今为何邑于是遍求地志之书夷考之作者不可胜纪大抵皆杂而无綂冗者失之秽简者失之略诞者失之诬拘者失之泥慨然闵斯文之缺遂歴考载籍搜括百氏而以今之州县为凖由汉以来其间郡县乍离乍合骤废骤置变名易实而不可按辨者俾皆绳焉会归之一凡古帝王之所都禹贡山川之所经春秋列国之所在与夫古今关防津要战伐会盟之地基遗迹旁搜并取庶无遗焉其有乖缪则为之援据引证以相参考实而不浮成一家几三十万言分为四十卷目之曰舆地会元志盖取其綂有宗而会有元也然今学者大抵急于利禄而专务于时文故不识者不肯目而识者未暇观也未遇知己是故书成而不克显抑尝观古人之才全而徳巨者固无所不有而其下者则各专一艺业之终身而传之子孙夔之于乐垂之于工羿之于射羲和之于厯而王良造父之于御皆专精致力于一艺之间而名于世后之为工为乐为厯为御为射者必稽焉盖以其精且审也朴于斯文积力十余年而文始就虽未敢以望古人而其用心亦勤矣其文多无资不能录去年冬曽携其稿见上舎陈亮同父朴与同父皆荆溪门下生也将价之以见阁下与正字吕公近闻其到城曽袖之以见阁下矣茍有可取则固望阁下主张之其有疎缪而未全也望阁下指教之务欲成就之而后已无使其沦没而无传也朴又尝合古今华夏草为一图纵广余丈了然可观就馆潘氏其主翁好事绘为帐以便观览今借来以呈阁下庶知其用心不为无用之学也
上太守周侍郎书(讳葵号荆溪先生)
妖淫不作天威不震则乾坤廓清万象虚彻云无事于飞扬龙无事于变化风无事于鼔动雨无事于荡涤以至雷电霹雳莫不潜蔵隐伏寂然自处于无用之地及夫万空之中威怒一震则嘘而为云神而为龙扇而为风零而为雨合而为雷电震而为霹雳莫不翕然集会不约而自号不召而自感是孰使之然哉气有自然之相感物有自然之相动耳侧闻国家兴问罪之师举吊民之役将以扫清河洛殄灭勍敌而四方英雄豪杰之士莫不鼔励奋发争欲吐竒谋贾余勇依日月乗风云以佐助天诛亦其忠义之气有以使之然也朴虽不才托处化钧之下亦其忠义之气有以陶镕鼔铸为日滋乆其所成就实不肯自后于人不惟前古之兴亡得失有所知晓而凡今日攻守成败之势未尝不深计而熟究之也惟其自负如此是以闻边堠之警聴戎师之捷慷慨感激不能帖帖坐于笔砚间思欲吐竒贾勇以伸平日之志然朝廷无先容之人将幕无葭莩之援胷中虽有识知无由而自进伏惟阁下挺经济之才负天下之望而来临父母之邦孜孜汲汲礼贤下士思有以副吾君寄托之重此朴所以克心耸慕有望于阁下而阁下忧国之心正在于得人以济国家之急必不遽然而忘截然而忽也然朴为人貌陋口讷不学为佞介以自处足未尝一迩于公卿之门名未尝一誉于众人之口一旦以片言只字卒然扣阁下之门望阁下振而起之使之得以赴云龙风雨雷电霹雳之会夫岂狂也哉诚知依归有在矣夫骐骥长鸣于伯乐之前知伯乐有以识其才也卢狗哀号于韩国之侧知韩国有以昭其能也朴今鸣于阁下之庭者亦知阁下必有以识其才昭其能耳阁下其信耶则朴无事于云云也茍未信焉宜引而进之置之下座问焉以考其实策焉以验其智然后从而进退之则朴也虽死于无用之地与草木俱腐无憾矣乡者敌衅始萌朴尝逆料其情而策其势为万言书将献诸朝天门九重困于无资地无阶上达以今日事势观之大抵与朴乡之所言实相应并录其副以献如赐览观亦足以知其知愚之辨景望
筠州投雷教授书
昔人尝论山川磅礴蜿蜒扶舆郁积之气其间精英之所锺神灵之所禀不有异物必有异人是故申甫自岳降扬雄王褒炳江汉之灵不可诬也盖自周辙之东圣贤之生多出于齐鲁之邦而汉之兴淮泗汝颍间则英雄豪杰之所窟宅也世祖中兴所赖以成功业者二十八将而南阳颍川二郡实居天下之大半虽曰帝乡故人而其功烈皆能以才力自致似非有以私之也盖天地自然之气数其生人物各自有时无所偏狥大江之西国朝以来异人辈出人物之盛甲于东南庐陵欧阳公首以古学为天下倡而后之学者非古文不道遂使五代斵丧萎苶之余习斩焉不存而后宋之文超汉轶唐粹然为一王法则欧阳公实启之也临川王文公虽其所为有戾于人情然其文字宏博魁然有荀扬气象若夫南丰曽夫子以辞学显豫章山谷先生以文行着而秘丞刘公道原则又江西之巨擘也究眀史体穷歴代之端绪迁固而下千有余歳道原一人而已而道原则实筠人也至其它能以诗名如谢无逸潘邠老汪信民诸公号江西诗社者乂不可以一二数江西盖多士矣自时厥后奇才异秀横翔截出表表自著者固不絶于时然求其磊磊落落如前数公者殆不可多得今者阁下乃能以辞章魁天下而还章甫青毡之旧文名赫奕耸动四方之观聴以继江西前辈诸名流之后夫贤者间世而生譬犹景星凤凰千百歳而一出非世之所常有目之所常见是故见者注目而争覩闻者倾耳而乐聴惟恐其后于人也朴婺之儒也闻阁下之名旧矣今虽以罪拘于此岂不能强颜一见以快披云之覩乎夫出玉关度葱岭涉大夏之西去中国万余里乃不能登昆仑穷河源则其还也乡人有问其所谓昆仑河源者将何辞以对今朴会蒙恩东归有日矣婺之士大夫设以筠阳巨儒雷广文为问而云不知可乎闻而不知是不智也知而不求一见是不敬也不智愚也不敬傲也愚且傲人将弃之朴也于是乎畏
投髙安吕宰书
公道之不明缙绅大夫之过也幸而有公议者在以公心之所存也人心之公天理也人欲可以胜天理而不可以灭天理也阁下宰髙安治为天下最纶言之褒宜在所先而诸司之荐章犹未来上公道之不明也然阖境之内称道阁下不容口者岂非公议犹在公心之所存乎夫人之情狥之则喜拂之则怒与之则悦夺之则怨誉之至也必吾有以恩之毁之来也必吾有以沮之今也拂之不吾怒沮之不吾毁方歌之咏之惟恐其去之而不留也俚语有之羊羮虽美众口难调盖好恶之情不一也一家之中父子兄弟之间犹有怨恨长短之言而况百里之广编户之众土俗之繁其间强而肆者顽而狡者傲而有所恃者不知其几也好恶不同则是非亦异至难合也然若逺若近若贵若贱若大若小万口籍籍称美徳政举无异辞不知阁下何自而得此哉朝廷虽逺耳目甚眀以阁下之才之美而政声若此阖邑士庶列上其事奔走于郡守监司之庭数矣昔匡章通国皆称不孝而孟子乃独明其不然而且与之游是岂孟子私之哉公论定于贤者之心毁誉不足以乱之也朴为人直道而行不能委曲随顺取媚于人故多为乡曲所怪然而自以为是而不恤人之我非也惟其自守若此故嫉之者众而非之者力阁下乃能独照其心而明其无甚可罪者而曲直之得无以吾孟子之心为心哉抑尝以论语乡党一篇反复详味见圣人处乡曲何其虑之深而情之至耶曰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汉史言大将军恂恂如鄙人则恂恂如者孔子盖以鄙夫自处不敢以大儒之实夸耀乡曲也曰似不能言者盖以椎鲁自牧不敢以贤知之名先乡曲也当是时知其为圣人者亦多矣而乡曲之人且犹未之知也惟达巷党人知其为博学而已其它则曰彼东家丘曰鄹人之子皆见轻之辞也夫圣人之善处乡曲且然况其下者乎虽然圣人之心固自若也如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如此而已矣论语二十篇之中此语凡三四见岂圣人谆谆特以此自警耶学者当求圣人用心处固守而力行之夫遑恤乎人之是非而毁誉之不公哉鲁男善学栁下惠仆亦愿持是说以报阁下
答章子定书
自君锡处一别恐露踪迹反为累遂不敢复相见洎再徃而子定已行矣自后乏便就馆村下竟不知音耗得书乃知事竟赞喜不自胜且审来归侍下神明仗持起居康胜为慰朴株守无足为朋友言者科举在迩凡前日之事一切汛扫弗留胸次锐然宜以志业自励用冀亨奋是祝是望外承惠贶此何为者耶凡患难相援乃吾人之常耳茍志于利则何徃而不可为者耶兹非所以待我也朴读史见秦汉间尚侠者事虽可喜然皆不出于正故君子鄙之如子定之事甚无辜一时间未有所指邂逅相与定之耳何力之有何不相悉一至于此谨用回纳又恐不吾照就其中与留靸一端以释左右之疑千万情亮别有一书烦与附达龙川陈上舎欲取旧所撰舆地志其书闻尚留徐察判先生处以未相识不敢遽拜徐丈书讲次烦道姓名为幸余迟他日面究
与陈同甫上舎书
同甫足下徃歳承复书过为见畏之语似非情实非所望于朋友也近者郑吕二公相继云亡前辈风流几扫地矣今之世以文章名天下为时辈所推许者足下一人而已宜更自励使道徳日进为小子后生之矜式以绍郑吕二公后是所愿望朋友尚忠不宜佞唯足下察之
投巩宪新田利害札子
朴闻作法于凉其敝犹贪作法于贪敝将若何共惟国家自祖宗以来轻赋薄敛经常之外一毫不敢妄取于民盖所以结斯民之心为亿万斯年深根固本不拔之计徳至渥也间有额外之敛皆州县奉行之吏率意而为民多敝而上不知此正代天子耳目务求民瘼而去之者之所渇闻而欲见者也浦江居山僻间地狭而人众一寸之土垦辟无遗粤自干道中因漕司行天下榜示应州县有陂湖圩岸及开掘土山为田不曽纳税白收苗利者令经所属自陈县官承风欲邀赏于朝辄严榜赏令民户自经界后将桑园陆地开变为田者限半月自陈其有隐瞒去处不问多寡许人告保正副不纠与产户并科赏钱三百贯浦江民醇而畏法实时首陈毫厘不敢隐
上杨推官书
淳熈十二年十二月十二日罪人倪朴僭越裁书再拜献于推官学士阁下事有幸有不幸凡非其已之所自取而横罹之者皆其不幸者也人有不幸而得非其罪仁人君子实痛伤之茍不察其有幸不幸而例恶之是重其不幸也仁人君子以恕待物其肯重人以不幸乎公冶长在缧绁之中吾夫子不惟明其罪而又以其子妻之邹阳以谗下吏阳从狱中上书以自明梁孝王立出之而又席为上客古人之用心盖如是古道不振乆矣侧闻阁下存复古之心而可以古道告也朴之罪盖所谓不幸者也言之则最为可伤不惟可伤而实可痛也夫犯于有司丽于法则曰罪罪之轻重视所犯朴之得此不知所犯者何事去年春縁本户产去税存经本县陈乞为豪户楼益恭者买产不肯受税耳初无可罪之事也彼楼益恭者乘县宰于朴有谗巧之隙乃妄纠朴自绍兴年间抵淳熈五年经官司旧事曰某年倪朴有某罪某年倪朴论某人文饰虚词以骇观听其髣髴象似而略有根据者皆门户事已经官结絶矣而非其所当告者设诚有之事在淳熈五年以前更数赦矣于今复有何罪而遂至于此乎兹朴所以为不幸也兹朴所以为可伤而可痛也使朴近日妄有词诉干涉县道累其旧事以为罪则亦所甘心今縁理税而得罪若此使人痛入骨髓含寃饮恨无所控愬犯由具在其造端其情犯其歳月可按而知也朴尝读史见司马迁与任安书以坐李陵事腐之蚕室其言伤感痛切至今千余载读之使人为之流涕今朴饰固陋之辞欲自明其不幸耶则事经朝廷而罪已受矣欲自伤自痛隐忍而不言耶则阁下安知其实无可罪今幸沐洪恩而为法吏所沮不得释是又不幸之不幸也不能自己具词经州事委清聴指定仰惟阁下按其本末深察其无事比附轻重平心指定俾得随例承恩放还乡井无使重罹于不幸也
书唐史诸传
光弼以侍御史崔众傲倨不平之御史长揖宰相未为无礼也因其不即付兵而斩天子御史光弼其无君哉曰若使者宣诏亦斩中丞此何理耶昔穰苴斩庄贾以明威者权也其于事也宜光弼之斩崔众私恨也非权也
马燧平汴州解邢围蹙田悦斩李懐光以竒制敌功亦足尚矣至于以私忿而交恶于李抱真暗于机会而许吐蕃之请纵敌生患而功以不立虽可嘉也亦可贬也朱泚陷京师帝西幸李晟以孤兵当巨盗燧提大兵坐太原止分五千援奉天燧亦忍人哉
子始读颜真卿传见其弃平原事尝窃怪之以为宜守以挫贼且以坚诸郡城守之心弃之则失策也及观穆宁传见鲁公以不用宁言为恨始知鲁公之失实然
太宗以辞色折程元振见其不屈而后奇之遂用以为将意其勇也人君以是取人疎矣幸而中焉不可为法城居谏官数年不言事韩退之作诤臣论以激之城犹不屑也至贞元十年陆贽以裴延龄事贬为太子宾客时城居谏官已八年矣则贞元三年为谏官也按徳宗纪贞元六年杀皇太子夫吴通元史法书杀者罪其君之滥刑也杀谏官杀太子皆非细事也而城犹不以屑意使后无延龄事则旷官尸禄城何以辞虽然城贤者也在城则可在他人则不可后之居是职者欲效城所为当如鲁男子之学栁下惠则善矣
唐三百年如贞观之政治开元之升平髙蹑两汉庶几三代州县循良之吏当不减于汉然唐史传循吏者凡十五人而附见于传者又数人如贾敦熈韦丹之徒虽时有一善之可纪然其人皆碌碌不足道无有一人如汉龚黄辈声名磊落脍炙人口者读唐史吾得二人焉如倪若水之治汴以清正显陆象先之治蜀以仁恕称二子文雅足以饰吏事敦厚足以粹风俗则又非汉龚黄数子比拟也然史臣不传之循吏者以循吏不足以传二子也予于唐史独有取于二子以为唐之循吏云崔隐甫不屈宰相牛仙客信乎其刚可尚也然党李林甫而逐张说何哉盖憎爱之情异也刚则吾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