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文集

  太祖征江南时钱俶遣幕僚黄夷简入贡召谓之曰汝归语元帅训练甲兵江南倔强不朝我将发师讨之元帅当助战无惑人言皮之不存毛将安附也及江南平又召两浙使谓曰俶克毗陵有大功今当暂来与朕相见以慰延想之意即当遣还不久留也朕三执珪币以见上帝岂食言者乎
  岭南刘鋹性絶巧尝自结真珠鞍为戏龙之状以献太祖臻于竒妙帝厚赐之谓左右曰移此心以勤民政不亦善乎鋹初在国中多置鸩以毒臣下帝幸讲武池从官未集鋹先至诏赐巵酒鋹心疑之捧杯泣曰臣承祖父基业违拒朝廷烦王师致讨罪在不赦陛下既待臣以不死愿为大梁布衣观太平之盛未敢饮此酒也帝笑曰朕推赤心置人腹中安有此事即取酒自饮别酌以赐鋹鋹惭谢
  左飞龙使李承进尝事后唐荘宗太祖召承进问曰荘宗以英武定中原而享国不久何也承进曰荘宗好田猎将士骄纵惟务姑息毎乘舆出次近郊禁兵卫士必控马首曰儿郎辈寒冷望与救接荘宗即如所欲给之若是者非一因而召乱盖威令不行而赏赉无节之故帝抚髀叹曰二十年夹河战争取得天下不能以军法约束此辈纵其无厌之性以兹临御诚为儿戏朕抚养士卒固不吝爵赏苟犯吾法惟有劔耳
  太祖收蜀得将士之精者置川班殿直廪赐优给与御直等开寳四年祀南郊礼毕行赏帝以御龙直扈从郊祀特命増给钱人五千而川班殿直不得如例乃击登闻鼓院上诉陈乞帝怒遣中使谓之曰朕之所与即为恩泽又焉有例命斩其妄诉者四十余人遂废其班
  太祖初定天下扫五代之失日不暇给矣然犹命汪彻定宗庙窦俨典礼仪聂崇义正礼器和岘修雅乐揽访儒术畴咨治道建隆元年太祖幸国子监因诏修饰祠宇及塑绘先圣先贤先儒之像帝亲撰文宣王兖国公二赞二年以右諌议大夫崔颂判监事始聚生徒讲学遣中使以酒果赐之谓侍臣曰今之武臣欲尽令读书贵知为治之道
  国初取士宗伯之司旷而未设但择名臣有闻望于禁掖台省者权典之太祖尝谓近臣曰闻及第举人呼有司为恩门自称门生见知举官辄拜之此甚薄俗非推公取士之道又搢绅间多以所知进士致书主司谓之公荐朕虑误取虚誉当悉禁之翰林承防陶谷以子邴及第诣阁门谢帝谓左右曰闻谷不能训子安有登进士第者亟命中书覆试自今贡举人有父兄食禄者奏名之时别析之
  干徳元年诏旧置制举三科其一曰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諌其二曰经学优深可为师法其三曰详闲吏理达于教化并许州府解送吏部试论二道若二千字已上取文理优长者登焉
  建隆四年将行南郊之礼太祖谓范质曰中原多故百有余年礼乐不絶如线今天下无事时和年丰务在报神资乎备礼卿等宜讲求遗逸遵行典故无或废坠副朕寅防之意
  开寳九年太祖幸西京有事南郊先时霖雨弥旬不止至是云物晴霁观者如堵垂白之民相谓曰我辈少属离乱不图今日复覩太平天子仪卫至相对感泣驾还御五鳯楼大赦有司请正一统太平之号帝曰今河东未平幽蓟未复而以一统为号无乃不可乎虽僭位渐已克定若云太平朕所惭也
  国初天下贡赋尽入寳职库干徳中所积充羡太祖顾左右曰军兴饥馑须预为之备若临事厚敛非长计也当于讲武殿后别为内库以贮金帛
  开寳二年秋有司言太仓储廪止于明年二月请分屯诸军仍率民船以资江淮粮运太祖大怒切责计司曰国无九年储曰不足汝不素为计度而使仓储垂尽乃使分屯兵师括率民船以餽运是可卒致乎且设尔等何用茍有所阙必尔乎取之三司使楚昭辅皇惧计不知所出乃诣晋邸见太宗乞于上前解释稍寛其罪使得尽力营办帝许之
  太祖在周朝知李昉名及即位任以为相因语昉曰卿在先朝未尝倾一人可谓善人君子者也
  王着罢职翰林太祖谓宰相曰学士深严之地当选谨重之士处之范质曰窦仪清介谨厚然在前朝由翰林学士迁端明今又官为尚书难于复召帝曰禁中非此人不可卿当谕以朕意勉赴所职仪于是再入翰林
  钱昱自白州刺史求文资得秘书监连典数郡无治声太祖谓宰相曰此贵家子不可任丞郎改郢州团练使
  大理评事陈舜封因奏事语颇捷给类倡优帝问谁之子舜封自言其父承业为教坊都知帝曰此杂类安得任清望官盖执政不为国家区别流品所致改授殿直
  教坊使有卫得仁者以老求外任官且援同光故事求领郡太祖曰用伶人为刺史此荘宗失政也岂可效之耶中书拟上州司马帝曰上州之佐乃士人所处资望甚优亦不可轻授止可于乐部转迁耳乃授太乐书令
  太宗在晋邸时尝以钱五百千遗中丞刘温叟温叟不敢辞贮于别室明年重午又以角黍遗之使人至见前所送钱扄牖如故还白其事太宗曰我钱尚不用况他人乎温叟真亷士也哉亟命辇还宻白于太祖太祖曰执亷节镇浇风温叟有之
  太祖聪明英睿善知人下位中有一行可观一才可称者皆自圣知不次拔擢尝以中牟县令李鹤为国子监丞延州录事叅军段从革为賛善大夫定州录事叅军郭思齐为太子中允河阳节度判官石雄为补阙莱芜县令刘琪为拾遗安丘县尉张邈为将作监丞郑州防御判官李抟为监察御史当时州县无滞才朝廷称得人焉
  太祖初有天下欲知外事用隰州刺史史珪察访珪招权通奸欲有所欺徳州刺史郭贵部下为奸通判大理评事梁梦升隂持之以是事多违戾贵无如之何贵与珪素善因以其事告珪珪乃记其事于尺牍欲询便言之一日帝忽言今中外所任皆得其人珪乃曰今之文臣亦未必皆善乃探懐中尺牍奏之曰秪如徳州通判梁梦升欺蔑刺史几至于死帝曰非刺史有奸赃乎梦升真清强吏也因以尺牍授左右曰持此付中书以梦升为賛善大夫寻出珪于外
  干徳中金部郎中段思防通判眉州防大兵之后亡命结集羣盗蜂起逼州城刺史赵延进惧贼之众力不能禁将以麾下奔嘉州思恭止之因率屯兵与贼战彭山军士观望无鬬志思恭募先登者旌以厚赏于是诸军鼓勇力战羣贼败走思恭矫诏以上供钱帛给之后度支以擅用官钱请系狱治罪帝嘉其果干诏勿劾令知州事
  太祖以右赞善大夫钱文敏知泸州召见讲武殿谓曰泸州最近蛮獠尤宜绥抚闻知州郭思齐兵马监押郭重迁等倍敛于民颇为不法恃其地逺谓朝廷不知尔至为朕鞫之茍有一毫侵民朕必不赦
  干徳四年太祖宴宰相枢宻使开封尹两制等于紫云楼下论及民间事谓赵普曰下民之愚虽不分菽麦如藩侯不为抚养务行苛虐朕断不容之普对曰陛下爱民如此尧舜之用心也臣等不胜大幸
  开寳初宴藩臣于后苑酒酣太祖曰卿等国家旧臣能悉心藩镇以惠民为意乎独王彦超进曰臣素无功能出于遭遇年已衰朽愿归丘园臣之志也【丘园一本作兵抦】武行徳向拱郭义袁彦等争论畴昔功勲帝曰前朝异世事安足论也异日皆罢镇授以环卫
  太祖修大内既成寝殿中令洞辟诸门使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者因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耳
  臣从彦释曰人君者天下之表若自心正则天下正矣自心邪曲何以正天下太祖于寝殿中令洞辟诸门使皆端直开豁无有壅蔽以见本心可谓知君道矣夫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尧舜之道也若太祖可谓近之者也
  太祖尝盛暑中露卧抵夜左右请避之曰星月之下不可露卧也帝曰常人之情覩星月烂然则生悚畏至于闇室得欺之乎
  太祖一日朝罢御便殿坐俛首不言者久之内侍王继恩进曰陛下退朝畧无笑语与常日不同臣不知其故也帝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旦来前殿我乘快指挥一事偶有误失史必书之我所以不乐也
  太祖初好弋猎尝狩于近郊逐走兎马蹶而坠因以佩刀刺杀所乘马既而悔之曰吾为天下主而轻事畋游非马之罪也自此不复猎矣
  魏国长公主尝衣贴绣铺翠襦入宫中太祖见之谓主曰汝当以此与我自今勿复为此饰主笑曰此所用翠羽几何帝曰不然主家服此宫闱戚里相视亦竞为之京城翠羽价髙小民逐利展转贩易伤生浸广实汝之由主惭笑后因侍坐与孝章皇后间言曰官家作天子日久岂不能用黄金妆肩舆乘以出入帝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悉以黄金饰之力亦可办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古语云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茍以自奉养为意使天下之人何仰哉
  太祖尝言天命所属王者不死周世宗毎见将帅容貎魁壮为士心所附者率多疑忌见人之形气磊落者多因事诛之而朕日侍其侧都不为虑凡帝王固当推心待下岂可以臆度而滥刑诛若夫命数之所钟亦非人谋之能屏故开寳之前惟殿前都虞侯张琼以忤晋邸伏法外未尝辄诛大臣
  陶谷为学士尝晩召对太祖御便殿坐谷至望见上前而复却者数四左右催宣甚急终彷徨不进帝笑曰此措大索事分顾左右取袍带来帝已束带谷遂趋出
  臣从彦辨微曰学士职亲地禁非谨重之士有器识文章者不可居其任陶谷不知为如何人其在翰林也太祖御便殿坐召之前却不进卒使天子致礼于词学之臣束带以见之此其亷耻有足称者非特谷也古者君臣之间礼义亷耻而已矣上知有礼而不敢慢其臣而下知亷耻以事其君上下交修则天下不足为也
  太祖朝臣僚有功当进官帝不喜其人欲勿进赵普力请之帝怒固不与转官普争之曰赏者圣人所以劝善罚者圣人所以惩恶夫爵赏刑罚乃天下之爵赏刑罚也非陛下之爵赏刑罚也陛下岂得自专之耶帝不能容乃拂衣起普亦随之帝入宫门普立于宫门不退帝乃寤卒可其奏
  臣从彦辨微曰赏罚者人主之大柄也赏所以劝功罚所以惩罪天下共之太祖时臣寮中有功当进官此天下之大公也帝不喜其人欲勿进此蔽于私者也普力请之至犯帝怒普之言赏罚盖合天下之大公无可贬者然古之善谏者不然优游不廹因其所明而道之则其听之也易于反掌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明辨者其説多行若普者不遇刚明之君能勿触鳞乎呜呼太祖眞大度有容者也虽不免于私然亦不能尘其光明也
  太祖一日后苑挟弓弹雀臣僚中有一人称有急事请见帝亟出见之及览奏乃常事耳帝怒曰此何为急事其人曰亦急于弹雀耳帝以斧钺柄撞其口两齿坠焉其人徐跪地取齿置于懐中帝曰汝持此齿讼我耶曰臣不敢讼陛下自有史官书之帝怒解赐以金帛慰劳而遣之
  臣从彦辨微曰古者忠臣之事君也造次不忘纳君于善有剪桐之戏者则随事箴规违养生之戒者则即时戒正不敢嘿嘿也太祖于后苑挟弓弹雀当时臣寮中有以急事请见者岂近是耶及犯帝怒因以齿之坠也而警以史官使人君动作不敢非礼莫大之益也
  太祖尝患赵普专政欲闻其过一日召翰林学士窦仪语及普所为不法且誉仪蚤负才望之意仪盛言普开国勲臣公忠亮直社稷之镇帝不恱仪归家召其诸弟张酒食语曰我必不作宰相然亦不诣珠崖吾门可保矣既而召学士卢多逊多逊尝有憾于普又喜其进用因攻普罢之出镇河阳普之罢甚危赖以勲旧脱祸多逊遂参知政事作相太平兴国七年普复入相多逊有崖州之行
  臣从彦辨微曰赵普才噐过人其谋断足以立事成功若其专政则信必有之以太祖之大度有容而恶其专至召仪等问之则普之所为可知也已古者进退人臣自有道而宰相者乃辅天子以进贤退不肖者也不可不谨也普身为宰相使帝不得直道而行徒以勲旧脱祸而多逊代之诗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普则愧之矣
  太祖尝幸华州至龙兴观赐道士苏澄隐衣一袭银五百两绢五百匹澄隐戒行精至性颖悟博渉经史兼通释典帝问曰师年逾八十而容貎甚少是能养生也宜以其术教朕对曰臣之养生不过精思练气耳若帝王养生则异于是老子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朴无为无欲凝神太和昔黄帝享国永年者得此道也帝大恱故有是赐
  臣从彦辨微曰赐予虽出于人君之仁要受其赐必有以称之可也澄隐善养生吐谈可喜不肯以其术市恩以误至尊其论帝王养生则以无为无欲凝神太和言之此羽衣中之最贤者也帝命赐衣一袭足矣至若金帛之赉似未有以处之澄隐不知固辞何耶盖方外之士与儒者不同辞受取舎非所以责澄隐也














  豫章文集巻二
  钦定四库全书
  豫章文集巻三
  宋 罗从彦 撰
  集录
  遵尧录二
  太宗
  太宗初命赵普为相谕之曰朕以卿先帝旧臣功参佐命卿宜悉心以副朕意但能谨赏罚举贤能弭爱憎何虑军国不治朕若有过卿勿面从古人耻其君不及尧舜其勉之哉他日谓近臣曰赵普事先帝与朕最为故旧能断大事倾竭自效尽忠国家真社稷臣也
  雍熈三年太宗谓宰相曰中书枢宻院朝廷政令所出治乱根本系之于兹卿等当各竭公忠以副任用大凡常人之理未免姻故之情茍才不足称遗之财币可也公家之事不可曲徇朕亦有亲旧若才用无取未尝假以名器也
  淳化五年夏四月太宗谓吕防正等曰朕以宰相之任所职甚重欲修唐朝书攷故事以责卿等辅佐之效又念攷第之设亦空言耳莫若抚夷夏和隂阳使百度大理一人端拱无事此宰相之职也岂有居其位而不知其任乎
  至道元年夏四月擢吕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帝召端谓曰庙堂之上固无虚授但能进贤退不肖便为称职卿宜勉之卿歴官日最久今始进擢常以谓任用之晩每奏对同列多出异议因出诏谕之曰目今中书事必经吕端详酌乃得奏闻
  臣从彦释曰太宗之命吕端也说者谓宰相之任在乎登进贤才黜逺庸佞而总其纲目万事自理故曰天子择宰相宰相择百官非才之人不可虚授其言是已若太宗者其知所以命相者欤端贤相也帝以其任用之晩且患同列之多异议也因出诏谕之曰自今中书事必经吕端详酌乃得奏闻非信任之笃遇之专一者其孰能之
  端拱中考工贠外郎毕士安为冀王府记室军有诏臣寮各献所为文太宗阅视累日问近臣曰其文可见矣其行孰优有以士安对帝曰卿言正合朕意命以本官知制诰
  太宗尤重内外制之任每命一舎人必咨问宰辅求才实兼美者先召与语观其器识然后授之后因览唐故事见其多自卑位作学士者防苏易简荐吴人浚仪尉周亨俊防可任帝俾易简索其文章得白花鹰赋阅之语易简曰可且令叙迁京秩更徐观之改光禄寺丞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