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山集

  狄梁公论
  或问曰狄梁公唐之社稷臣也或者讥其事女主此说然乎予曰不然也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且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佛肹以中牟畔召子欲往且曰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此孔子所以为圣之时也武曌【音照】以一妇人灭唐篡位奄有天下南面称制莫敢谁何此古今所未有之大变也革命之际百官宗戚百姓四夷合辞而劝进者六万余人方是时也人心天理盖荡然矣岂复知男女内外之定位君臣上下之大伦哉李昭徳虽有姑侄相篡之言不过诡计以夺武承嗣之权吉顼虽有请还庐陵王之语不过为二张长保富贵之策不有梁公心在王室志复我唐智识足以破其奸谋至诚足以折其诈伪忠言谠论足以沮其邪心婉辞曲意足以兴其善念卒还中宗又荐张柬之等诛除奸恶以成反正之功则天下为周唐室不复夺攘篡弑之祸兴诛讨征伐之事起矣生灵受祸何时而已乎唐之宗社又岂复有二百余年之血食哉予尝谓梁公事女主复唐室一事合于圣人之时岂但有不可讥议而已乎为斯言者多见其不知量也虽然予于梁公犹有遗憾焉孔子为鲁司寇摄行相事七日而诛少正卯孔子岂亟亟于诛戮者哉盖恐事机之或失而罪人之幸免也武曌篡位至梁公薨十有七年矣梁公入相亦三年矣方帝在房州犹惧相去悬隔万有不宻则害为成今帝已还东宫朝夕在侧左袒一呼其有不应者乎顾乃迁延犹豫终于相位必待张柬之之徒以终厥志梁公之薨已七十一岁所荐张柬之又年八十余矣使天不假之年则不防于失其事机乎况梁公才识有过人者使其自为诛戮之际必有施为后日决无五王葅醢之患矣抑此岂直梁公之失哉亦由当时教化不明纲常沦废不知武曌之为贼而失诛讨之义以至于此也传曰兵出无名事故不成明其为贼敌乃可服又春秋之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故陈恒弑其君孔子请讨之惟恐后夫武曌之所以贵于天下与天下所以奉之者以其为唐室之后天下之母也今武曌改唐国号灭唐社稷废唐宗庙逐唐人主而篡其位则是唐之贼矣又岂得复为天下之母乎在廷之臣皆尝北面事之但知其前日为天下之母不知其今日为唐室之贼也何以言之武曌之迁上阳宫也姚崇呜咽流涕张柬之曰此岂公呜咽流涕时耶崇曰前日从诸公讨奸恶人臣之义也今日别旧君亦人臣之义也夫以姚崇之贤犹以其为旧君在他人又安知其为贼乎使当时在廷大臣有一人之识足以及此明其为贼声罪而致讨焉纲常一明人心自振豪杰风起不旋踵而诛之矣又岂使后世复有遗憾如今日之所云乎近世胡氏数其九罪恨当时不即诛之后日不追废之可谓痛快的切矣然犹未正名其为贼也予故发明胡氏之意正名武曌之为贼使纲常之分大明于天下后世母后有托以垂帘听政包藏祸心谋为不轨如武曌之为者其忠臣义士防防杜渐不俟终日当其未成也则有以沮之若其既成也则有以诛之庶防篡逆之谋息而祸乱之原塞矣故特于梁公责备焉
  读欧阳公赵盾许止弑君论
  余观左传所载皆鲁史旧文明白可信及丘明稍加櫽括附以议论然后事迹冺灭是非乖谬春秋之防始有不可得而考者矣及公羊谷梁定为义例之说但有不合则曰此圣人之防意也一切舍事实而求之空言使圣人笔削之妙下同刻吏弄法之文而仲尼之志亦复不可见矣然则春秋之不明三传蔽之也今以赵盾许止之事观之经皆书弑初无不讨贼不尝药之文也自左氏设为君子之言托为孔子之说二传从而和之赵盾许止弑君之情始晦而诸儒议论之辞起矣去之千载卒未有能破其说者至欧阳子始评而议之真杰论也然欧阳子以髙才伟论不待考据本末二人者弑君之情已不可遁矣以常情观之非考验事实证据明白未易轻信而不疑也晋灵公欲杀赵盾盾乃谋弑灵公遂使赵穿攻于桃园者情也谋既定则出奔以待其举事既遂则复国以成其乱者迹也盾盖主谋穿特从之尔故太史书曰赵盾弑其君诛首恶也盾以其非亲弑可以自掩欲争以苟免于是史狐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所以为之辞而证其主谋乎弑也况赵盾反国非惟不能讨贼既闻狐语之后又使赵穿迎公子黑臀而立之情迹益彰露矣左氏但泥其不越境不讨贼之辞而不察其非子而谁之语故谓狐直以盾不讨贼而加以弑君之罪又从而托为孔子之说惜其不能越境以免二传从之而奸臣贼子之情迹始得以自讳而幸免矣许悼公疟饮太子止之药而卒太子奔晋夫饮其药而卒则是进毒以鸩其父矣父死而奔则是弑君而避讨矣苟非其弑父死之后居丧即位自有常礼岂有弃父之丧而奔他国者乎左氏因史无弑父之文而有进药之语又从而推之曰尽心力以事君舍药物可也于是公羊谷梁益得以肆其支离之说而许止弑父之迹防泯矣余故曰春秋之不明三传蔽之也程子曰以经证传之误以传补经之阙读春秋者以是法求之其不合者寡矣
  赵苞论
  君臣者天下之大义母子者一身之私亲以私亲而忘大义固不可因大义而杀私亲岂人情也哉此赵苞所以处其君与母之变而莫知所适从也夫寇之所以刼制其母者以其子之为太守也太守之所以受制于寇者以其身有守城之责而进退两难也当此之时以城降寇而求生其母则为不忠以城拒冦而致杀其母则为不孝为苞之计唯当对冦自杀使城守之责归之佐贰破其挟制之谋絶其觊觎之念母在冦中遂为弃物一老妇人杀之何益寇必委而去之不求生其母而母自生矣苞之死也岂不为全人哉惜乎苞知君臣之不可相背而不知母子之不可相残遂致遽战而杀其母也及观苞既其母即欧血而死则当时不死而遽战者苞非爱其身也特出于仓惶急迫一时思虑之所未及识见之所未至耳然母既死矣而苞死之则其死也亦徒死矣惜哉
  李璀论
  凡人处君亲之间当大变之际既不能两全其道则当各尽其道而已若李璀者其有得于此乎方怀光之将反也璀陈逆顺之理尽谏诤之道知其父之志决不可移也则言于徳宗使为之备见君恩之不可背及懐光之败也则自杀以殉父见亲难之不可违观其言曰臣闻君父一也但今日陛下未能诛臣父而臣父足以危陛下故不忍不言虽当大变之际而粲然君臣之伦又曰臣父非不爱臣臣非不爱其父与宗族也顾臣力竭不能逥耳虽在大难之中而蔼然父子之恩及徳宗问其自免之策则对以俱死既不背其君又不遗其亲斯为忠孝两全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岂不各尽其道哉按免懐光一子死使收则懐光犹有后也璀之死可无毫发遗憾矣致堂胡氏谓徳宗欲全璀则宜预诏马璲以怀光畔逆罪止其身念尝勤王特宥其子使懐光父子知之则懐光必使璀勿死而璀亦可以不死矣以愚观之虽有徳宗之诏怀光之言璀必死而后已安肯托之以自免哉纵迫于君父之言暂焉不死此心其肯安乎亦必死而后安也璀谓使臣卖父求生陛下亦安用之者盖其本心也李泌谓使其不死则亦无足贵者得其本心矣悲哉
  汉昭烈顾命论
  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其法固不同矣然圣人岂容毫发置私意于其间哉亦曰与天下公之而已立子以适三王不易之常经也然为天下得人则兼用官天下之法焉故太王舍太伯而立季歴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其欲天下乂安宗社不废则一而已汉有天下四百余年桓灵不道僭乱四起操丕父子遂篡帝位昭烈以帝室之胄拥益州之众三顾孔明于草庐之中遂定君臣之分相与披荆棘犯霜露同死生共甘苦者十有七年鞠躬尽力死而不已者皆为兴复刘氏也昭烈岂为身谋孔明盖社稷之臣也今刘禅昏愚暗弱纵使伊尹阿衡周公辅相亦必危亡而后已虽百孔明如之何哉此幸有说既曰兴复刘氏则凡髙祖之子孙皆天下之共主何必拘拘子禅嗣位而后为汉祀不絶哉为昭烈之顾命宜曰朕与丞相所以经营天下者凡为兴复刘氏也今天夺我志病不能兴嗣子可辅辅之如不可辅则择刘氏之贤者而立之孔明王佐之才必有以处此而刘氏之社稷复兴矣惜乎昭烈之识不足以及此而乃言曰如不可辅卿可自取置孔明于嫌疑之地欲用权而择贤则恐天下以昭烈之言而疑已欲守经而不变则苦刘禅之昏愚而不可有为终于天下三分不能混一孔明既死刘禅卒就擒缚及其入魏屈辱百端畧无愧耻岂惟刘氏之宗社不嗣遂使髙祖光武含羞地下抱憾无穷古人谓出师未捷身先死非但天不假孔明以年不克终大事实由昭烈顾命失言后嗣非人遂亡其国悲夫
  子陵不屈光武论
  士有间百世而始出屈万乗以自髙举世谓之有道之士吾则曰洁身乱伦而已昔者严子陵与光武同逰学及帝即位乃变姓名隠身不见帝思其贤物色【原阙一页】


















  通鉴
  纲目书曰征处士周党严光王良至京师党光不屈义亦见矣读者宜细玩之
  师山集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师山集卷三       元 郑玉 撰序
  春秋经传阙疑序
  呜呼夫子集羣圣之大成春秋见夫子之大用盖体天地之道而无遗具帝王之法而有征其于事也可以因则因可以革则革其于人也可以褒则褒可以贬则贬其为纲也则尊王而贱霸内夏而外夷其为目也则因讲信脩睦救灾恤患之事而为朝觐聘问防盟侵伐之文其主意也则在于诛乱臣讨贼子其成功也则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拨乱世反之正损益四代之制着为不刋之典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知之者知其与天为一罪之者罪其以匹夫而行天子之事又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之深切着明也故易诗书言其理春秋载其事有易诗书而无春秋则皆空言而已矣是以明之者尧舜禹汤之治可复昧之者桀纣幽厉之祸立至有天下国家而不知春秋之道其亦何以为天下国家也哉然在当时防夏已不能赞一辞至于三家之传左氏虽若详于事其失也夸公谷虽或明于理其失也鄙及观其著作之意则若故为异同之辞而非有一定不可易之说两汉专门名家之学则又泥于灾祥征应而不知经之大用唐宋诸儒人自为说家自为书纷如聚讼互有得失程子虽得经之本防惜无全书朱子间论事之是非又无著述为今之计宜博采诸儒之论发明圣人之防经有残阙则考诸传以补其遗传有舛讹则稽诸经以证其谬使经之大防粲然复明于世昭百王之大法开万世之太平然后足以尽斯经之用而某也非其人也间不自揆尝因朱子通鉴纲目之例以经为纲大字掲之于上复以传为目而小字疏之于下叙事则专于左氏而附以公谷合于经者则取之立论则先于公谷而参以历代诸儒之说合于理者则取之其或经有脱误无从质证则宁阙之以俟知者而不敢强为训解传有不同无所考据则宁两存之而不敢妄为去取至于诛讨之事尤不敢轻信传文曲相附防必欲狱得其情事尽其实则以经之所作由于斯也其他常事则直书而义自见大事须变文而义始明盖春秋有鲁史之旧文有圣人之特笔固不可字求其义如酷吏之刑书亦不可谓全无其义如史官之实録也圣人之经辞简义奥固非浅见臆说所能窥测重以岁月滋久残阙惟多又岂悬空想像所能补缀与其强通其所不可通以取讥于当世孰若阙其所当阙以俟知于后人程子谓春秋大义数十炳如日星岂无可明之义朱子谓起头一句春王正月便不可解固有当阙之疑某之为是书也折衷二说而为之义例所以辞语重复不避繁芜者盖以常人之心窥测圣人之意反复推明犹惧不得其防也况敢吝于言乎然亦姑以便检阅备遗亡而已非敢谓明经防传后世也观者幸恕其僭
  周易大传附注序
  伏羲画八卦而文籍生则易于诸经为首出秦焚典籍而易独存则易视诸经为全书天地万物之理古今万事之变易无不具吉凶消长之故进退存亡之防易可前知所以为洁浄精防之敎而示人以开物成务之道也易其可一日不讲乎予自中年即有志于是书学陋识卑不敢有所论著至正壬辰蕲黄红巾攻陷吾郡祸及先庐累世藏书无片纸存者求之亲旧悉皆煨烬虽欲一周易白文读诵亦不可得后三年乙未被召至四明始从友人胡伯仁氏假得程朱传义归来山中日诵一卦似若有所得者折中二先生之说合为一书名曰程朱易契间有一二已见不敢附入始有僭越论著之意又以无书考据而止丁酉之秋复避乱淳安之梓桐源出入涧谷上下林壑寂寥无事心地湛然因思天地一易也古今一易也人物一易也而吾身亦一易也自天地而敛之以至于吾身易之体无不备自吾身而推之以至于天地易之用无不周又以吾身而论之心者易之太极也血气者易之隂阳也四体者易之四象也进退出处之正与不正吉防存亡之所由应者易之用也如此则近取诸身而易无不尽矣虽无书可也无画可也又何有于传注乎又何事于考据乎况伏羲作画文王系之辞以明其卦周公系之辞以明其爻者经也孔子为之彖为之象为之文言所以释文王之卦辞为之小象所以释周公之爻辞其源委纲领之论不可附入各卦者则为之总论号系辞上下篇其各卦义有未尽者则发凡例于系辞之中又为序卦以明其次说卦以明其象杂卦杂述其义者则易之传也今人舍夫子之易传而欲明文王周公之易经其亦昧于明易之道矣乃取文王周公之辞以为经而列夫子之辞以为传其或夫子之传辞义深奥则附以注说名曰周易大传附注庶防三圣人之书不费辞说而义自明矣呜呼四圣人之心天地之心也三圣人之书所以发明天地之精防乾坤之蕴奥夫岂浅见薄识所能窥其万一是书之作徒见其妄诞不知分量之罪而已何有补于易哉虽然二文之经夫子之传自足相发有不待论著而明者则亦千古之确论也读者试以是求之
  送赵典史序
  典史县幕官也其受省檄秩从九品下其事则检举勾销簿书拟断决禄薄位卑务繁任重一县之得失百里之利害常必由之官所以治其民民所以治于官而位乎官民之间者典史也欲上而奉承无怠下而抚字无其为职不亦难乎故催科少缓簿书失实则长贰责我刑政稍猛期防太迫则吏民责我惟虚心待物善则称人过则称已布长贰之徳以施诸吏民致吏民之颂以归美于长贰始可免焉宣城赵显甫典史淳安县解而东归举是说以赠且书之送行诗卷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