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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墟集
右三十九章
只说放开便是无所得譬之古人写字虽写到纵横变化无所不妙处只是熟了其实不是放开羲之醉后写兰亭只是羲之把一生精神都着在字上一息不曽放开所以入于神化而不自知此正见羲之于字学有所得处知此则圣学可知
右四十章
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谓神越过大字説不得化越过圣字説不得不可知
右四十一章
论学当先辨宗宗防明白功夫才能不差仙家自有仙家宗防佛氏自有佛氏宗防与吾儒宗防全不相干只是后世髙明之士讲学不精见理不透误混而为一一混而为一遂令人难以分辨毋论信佛者即吾儒中辟佛者亦多以上达归佛以下学归儒以顿悟归佛以渐脩归儒以明心见性归佛以经世宰物归儒诸如此类名为辟佛适以尊佛名为崇儒适以小儒何也佛氏上达吾儒下学佛氏得上一截少下一截功夫如此是夫子下学儒而上达佛也是佛反出其上而夫子由下学方能至也可乎脩而不悟岂曰真脩十五志学七十从心渐也以十五而即知志学非顿乎学而不厌脩也黙而识之非悟乎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此亦吾儒顿悟渐脩之说也经世宰物而不出于心性安所称王道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非吾儒之言乎今以上以悟以心性归佛氏以下以脩以事物归吾儒是佛氏居其精而吾儒居其粗也有是理哉故曰辟佛而适以尊佛崇儒而适以小儒也不知佛氏之失正在论心论性处与吾儒异不专在舍经世宰物而言心性正在所悟所达处与吾儒异不专在舍渐脩而言顿悟舍下学而言上达也惟其论心论性所悟所达处宗防与吾儒异所以彼法中原无用此下学渐脩经世宰物之功非舍也况宗防一异即用下学渐脩经世宰物之功亦与吾儒不同又何论舍不舍也又况宗防一异岂止舍下学舍渐脩舍经世宰物若曰达无所达悟无所悟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即上达顿悟明心见性亦欲舍之矣况学与脩哉而又何经世宰物之与有故学者崇儒辟佛当先辨宗若宗防不明而徒哓哓于枝叶之间吾恐其说愈长而其蔽愈不可解也
右四十二章
或者以上以悟以心性归佛以下以修以事物归儒辟佛而适以尊佛崇儒而适以小儒无论矣傥有人焉出而洞佛氏之一偏见吾道之大全举顿悟渐修心性事物而一以贯之可谓千古一快矣而又或过于张皇以为吾儒曰心彼亦曰心吾儒曰性彼亦曰性道理本同但华言梵语异耳且偏处二氏不能兼吾儒而全处吾儒可以兼二氏吾道至大二氏之学虽甚髙逺总不出吾道之范围也不知吾儒既曰可以兼二氏二氏亦曰可以兼吾儒彼此相兼是混三教而一之也欲以崇儒辟佛而反混佛于儒蹈三教归一之岂不左哉且儒佛既混于是谈儒者稍求精更误入于佛氏辟佛者稍欠精反操戈于吾儒虽名世大儒不能自解免也是其贻祸者一儒佛既混又于是诋儒者摘一二误入佛氏之语以为非毁攻击之话柄谈佛者借一二吾儒精微之语以为惑世诬民之嚆矢虽大奸巨恶亦难以遽测识也是其贻祸者二向使佛自佛儒自儒不混而为一则谈儒者安得误入于佛氏辟佛者安肯操戈于吾儒诋儒者何所借以肆其毁谈佛者何所借以行其私哉且吾道本大何必兼二氏而后见其大若必待兼二氏而后见其大则又安所称大耶况吾儒正道也异端邪説也邪固不能兼正正岂可以兼邪若正可以兼邪又恶在其为正耶如此是辟佛而亦以尊佛崇儒而亦以小儒也又岂不左哉或曰吾道至大何所不容岂宜自限藩篱不知吾道虽大而彼之论心论性宗防原与吾异夫彼先自异也吾又安得强而同之而曰不以籓篱自限哉斯言也盖为崇儒而混佛者辨非为信佛而非儒者言也若三教日月星之说盖信佛而非儒者之言人人皆知其非无庸辨矣
右四十三章
吾儒之学以理为宗佛氏之学以了生死为宗如人生则能知觉运动死则血肉之躯还在便不能知觉运动可见人之生死生死的是血肉之躯这能知觉运动的一防灵明真性原未尝生未尝死所谓本来面目万刼不磨者此也悟得这个便是超悟便知无死无生所谓出离生死见性成佛者此也其悟入处不由积累不由闻见不可言说不可思议只在当下一觉一觉便了更有何事虽中间説得千变万化其实宗防只是如是原来他别是一般话説与吾儒论心性处全不相干盖性者心之生理吾儒所谓性亦不由积累不由闻见但吾儒以理言非专以能知觉运动的这个言佛氏惟以能知觉运动的这个言虽说出离生死其实全落在生死上説不论道理不论工夫只是空空的任这一防灵明随他气质情欲作用耳可见彼所云性乃气质之性生之谓性之性吾所云性乃义理之性性善之性彼所云一防灵明指人心人欲説与吾儒所云一防灵明所云良知指道心天理説全然不同虽理不离气而舍理言气便是人欲天理人欲之辨乃儒佛心性之分此宗防处不可不辨也盖彼法中原有宗门有教门宗即是这个宗防别是一条超然直路与教不相关由教而入者便有阶级若谓一为教法所缚一落阶级便无由超悟故曰世间俗士为名利缚为嗜欲缚其身不得自在小乘人又为空缚为法缚其心不得自在惟大乘人免此二缚谓之解脱身心俱自在得出世之乐又最上一乘有无不立脱缚双遣当下便是即向所谓见性成佛不由见闻思议之类言至此便误人不小矣且为名利缚为嗜欲缚彼以为欲障固是至为空缚为法缚彼又以为理障而惟有无不立脱缚双遣后为最上一乘空其欲而并欲空其理空其理而并欲空其空说的恰似妙不知一空其理欲将自纵一纵其欲何所底止如此即自号曰我能空其空岂可得耶所以然者盖由彼所云这个真性原只是气质情欲作用原不论道理安得不以理为障原不用功夫安得不以教为缚任水泛滥而无隄防任马奔逸而无衔辔安得不自悮而误人哉佛氏差处全在宗防宗防一差无所不差故曰不可不辨也若夫髠髪出家弃伦遗世虽庸愚亦知其非故不烦吾儒之覼缕也
右四十四章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是直指天命之性而言也曰未发是无其迹而非无其理故曰天下之大本所谓一理浑然万化从此出焉者此吾儒之说也而佛氏觉性本空之说则似之以为这一防灵明作用的性本来原是空的目惟无覩故能覩耳惟无闻故能闻心惟无知觉故能知觉目虽能覩而所以能覩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覩耳虽能闻而所以能闻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闻心虽能知觉而所以能知能觉的真空之性原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觉故曰觉性本空不生不灭若与未发之中相似而不知其实大有不同者吾儒曰未发则目虽无覩而天命真覩之理已具无覩故能覩以无覩而有覩之理也耳虽无闻而天命真闻之理已具无闻故能闻以无闻而有闻之理也心虽无知觉而天命真知真觉之理已具无知觉故能知觉以无知觉而有知觉之理也即发而皆中节覩以天下而无不明而所以能明的真覩之理亦不可得而覩闻以天下而无不聪而所以能聪的真闻之理亦不可得而闻知觉以天下而无不睿知而所以能睿能知的真知真觉之理亦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觉故曰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冲漠无眹即万象森罗万象森罗亦冲漠无眹未发之中不为无已发之和不为有未发已发浑然一理故中为大本和为达道中和致而天地万物可位育也种种道理自天命之初已备就是后来多少功夫多少事业都只是率性之道耳吾儒所谓未发全在理上说所以一切作用都是在理字上作用去所以有不容已的功夫不容已的事业喜怒哀乐自然中节天地万物自然一体佛氏所谓真空不在理上説所以一切作用都是在欲字上作用去所以着不得一毫功夫做不得一毫事业喜怒哀乐全不中节天地万物全不相干佛氏真空指的是欲之根吾儒未发指的是理之根根宗处止差毫厘作用处便谬千里如此又何论流哉
右四十五章
佛氏所谓直指人心指的是人心所谓见性成佛见的是气质之性所谓真空空的是道心义理之性只是他议论闪烁变幻不肯明白说破所以易于惑人耳右四十六章
吾儒论性以心之生理言佛氏论性不以心之生理言舍心言性舍理言心故曰离一切心即汝真性又曰心生性灭心灭性现所以不得不説无念所以不得不说无心
右四十七章
佛氏说空说无若示人以可攻之隙却又说空而不无即成妙有用而不有即是真空若一着于空便是顽空非真空矣说的与吾儒未发之中中也者天下之大本无而未尝不有有而未始不无益相似不知吾儒所谓无是无其迹佛氏所谓无是无其理吾儒所谓有是有其理佛氏所谓有是有其欲真空空的是天理之本然妙有有的是人欲之作用讳空而説真空讳无而说妙有不知愈有反愈逺愈妙反愈差
右四十八章
吾儒论天命之性説一物不容而实万物咸备佛氏论真空之性亦说本来无物而实不碍诸物但吾儒上物字指欲下物字指理佛氏上物字指理下物字指欲耳知此则凡与吾儒相似之言俱可不辨而决矣
右四十九章
或曰性只是一个性那里又是两个以义理气质分儒佛余曰人得天地之理以为生此所谓义理之性也而气质乃所以载此理岂舍气质而于别处讨义理哉性原只是一个但言义理则该气质言气质则遗理故曰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焉此辟佛之説也且子既知性只是一个性何不一之于性善之性而独欲一之于生之谓性之性耶今欲一之于生之谓性而不一之于性善此三品之説所由起也是子自二之三之以至于倍蓰而无算也性岂有二焉孟子道性善故曰夫道一而已矣此吾儒之防也
右五十章
客有以顿悟辟佛氏者或解之曰佛家亦有顿渐二法勤施积行功果圆满方能了得心性若明心见性之后不加苦行何以成佛达磨面壁九年前此功夫可知也不知吾儒自有吾儒功夫佛氏自有佛氏功夫宗防既异功夫自殊即面壁百年亦难与吾儒并论也譬如仙家调息运气炼丹养神纵下苦功亦何与吾儒事右五十一章
不讲孔孟之学不在理字上用功纵阅穷载籍坐老蒲团依旧是个俗人
右五十二章
问佛氏千言万语只要抺摋理字回防欲字何也曰然吾儒説去欲他却説欲是去不得的吾儒说存理他却説理是不消存的甚且并天理人欲四字都要抹摋中间虽説欲障其实是说理障的客语毕竟要回防这个欲字病痛全在误认生之谓性一句知觉运动是气是欲而知觉运动之恰好处是理佛氏原认欲字为性不曽论理安得不抹摋理字回防欲字且使人人都讲天理人欲四字明白便人人都勘破他的病痛又安得不并此四字俱欲抹摋也且理欲之辨古圣贤言之甚详彼欲抹摋理而卒不能抹欲回防欲而卒不能防于是又展转其说以求胜而曰欲明明徳于天下欲仁而得仁欲何可无向所云云将以求吾所大欲也不知欲明明徳欲仁得仁欲字半虚半实指功夫説人欲之欲欲字全实指本体说安得混而为一况明德与仁俱是理欲明明徳欲仁俱是在理上用功安得借口说是欲而曰欲不可去也学者虽终日讲寡欲如孟子讲无欲如周子尚且不能寡不能无今曰欲不可去吾惧其欲之流祸不可言也且犬地间理字原是抹摋不得的欲字原是回防不得的彼佛氏千言万语徒以自误耳右五十三章
问天理人欲原分别不得假仁假义天理即是人欲公货公色人欲即是天理其说然否曰不然既天理即是人欲便是人欲既人欲即是天理便是天理如何説分别不得且仁义原是天理假仁假义便是人欲便不是天理货色原是人欲公货公色便是天理便不是人欲如此分别益觉明析而反曰天理人欲原分别不得此隂为纵欲灭理之言不可不察也
右五十四章
问仁者人也目能视耳能听口能言身能动人也即仁也何如曰此惑于佛氏之説也视听言动是气不是理如何说是仁视听言动之自然恰好合礼处才是仁耳目口体为形视听言动为色视听言动之自然恰好处为天性理不离气天性不离形色视听言动之礼不离耳目口体故曰仁者人也非便以能视能听能言能动为仁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此正是夫子教顔子为仁髙不骛逺卑不堕情欲处若不论礼不礼勿不勿而惟以视听言动为仁是直把气质作义理名虽骛逺实则堕情欲矣自古学佛者多恣情纵欲无所底止非独学者之过亦其始教之差误之也
右五十五章
昔人谓佛氏得吾儒之体只是无用又谓学佛有得于形而上者而但不可以治世不知佛氏所以为异端者正在不得吾儒之体正在误认形而下者为形而上者端犹端倪发端之端源头处一差所以后来流无穷异端云者谓其发端处与吾儒异也若不穷究其发端而徒辨别其流彼将曰其所以破佛者乃佛书自不以为然者也徒滋聚讼终难伏辜
右五十六章
问孔子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与佛氏无人相无我相无前念无后念何以别曰圣人之心浑然一团天理凡有应感纯是徳性用事心体干干净净那里有一毫意必固我若佛氏之无相无念是并天理徳性而一切俱无也安得与吾儒之毋意必固我并论
右五十七章
问子絶四何不说子絶四絶意絶必絶固絶我又何不说子毋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而曰子絶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何也曰此二字正见圣学所以为妙絶者絶无之词毋者禁止之词絶字是説工夫究竟处毋字是说工夫实落处言絶而不言毋是言上达而不言下学不谓之孔子言毋而不言絶是言下学而不言上达亦不谓之孔子用毋字工夫造絶字地位故曰下学而上达此孔子之学所以异于人而知于天也解絶字为无字可解毋字为无字不可
右五十八章
性者心之生理生之一字乃吾儒论心论性之原故曰天地之大徳曰生又曰生生之谓易干则大生坤则广生天地以生物为心而人得之以为心此天理之所以常存而人心之所以不死也吾儒之所谓生指生理生字而言论理不论气告子之所谓生指生死生字而言论气不论理谓理离于气不是谓气即为理尤不是惟论气不论理此生之谓性之说所以开异学之端也吾儒言生佛氏亦言生苟不明辨其所以生则儒佛混矣右五十九章
问人心至虚不容一物理在何处安得不说理障曰人心至虚不容一物处就是理安得说理在何处而以理为障也异端之所谓理误指物而言吾儒之所谓理正指不容一物者而言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