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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自讼斋文选
十四年,甲午。年五十六。册年五十三。五月,奉檄会同窦镇军搜捕晋江之莲埭、塔窟、白崎诸贼巢,行至南安大盈驿,闻朴兜乡吕姓恃其族大,多为贼盗,时劫安海地方多案,即禀明大府,会窦镇军、马提军水陆之兵,亲往围之,焚其巢穴,搜获巨盗吕石等八十余名。审定后,禀请解回本地正法者七名。安海之民悦之,为建生祠焉。是时,并诱获大讼概李惠元一名。复至莲埭诸乡,焚其巢,渡海至大坠山之曾营乡,并搜获通夷贩卖鸦片土之奸匪多名。年终制军考语:有「通权达变、体用兼优、实为海疆不可少之员」之誉。
十五年,乙未。年五十七。册年五十四。以厦镇义仓存谷无多,向有义仓田在湖莲保之林后乡,凭临海岸,藉石堤为固,向为潮汐所啮,堤崩,附近大姓又窃石去,薛姓不能争,遂贫。义仓租亦无入。去冬,有薛豹率其族人愿献田义仓,请筑堤,遂亲往履勘,估计偿薛姓田值,筑石堤土二道。正月兴工,六月石堤成。闰六月,土堤成。分亩丈量,计户授佃,共得田六百三十余亩,入租谷八百二十余石,钱一百五十余千,计用工费八千余两。又于林后乡筑租馆,亲定章程焉。厦岛之玉屏书院,久圮,为新之。倡各捐各修法。士绅踊跃。三月而成。禀请大宪,延光泽高雨农舍人澍然主讲,皆撰有碑记。是岁,钱塘项芝生廷绶为同安令,力除械斗积弊,颇相得。九月,为灌口之行以助之。十二月二十五日,淑人罗氏卒于署,蒙督抚大计卓异列一等。练达精明,勇于任事,敢作敢为。着「治漳泉械斗议」。
十六年,丙申。年五十八。岁册年五十五。时,余方于公余之暇,治古文。雨农五月始至,携其夫人及弟子高炳坤偕来。于是岛上弟子,能古文者,吕孝廉世宜、西村庄中正诚甫、林焜熿巽夫、林鹗腾荐秋及好学之士,皆居于书院。游宴皆有所作,为诸生评削制艺,绝去时径,俾人真理,一时称极盛焉。而余之古文,亦深受切磋。盖雨农博学高尚,富著作,传朱梅崖先生之学者也。八月三日,遣长子埏归葬罗淑人之丧于富阳,扶榇至半途而病,以次子壤易之。择于十月十四日安葬于大塘鵧,经营初毕,奉署制府魏公元娘之檄,调署台湾道,以便刘次白速赴陕西臬司之任。时,程制军丁父忧,病未归也。八月二十日,卸兴泉永道事。二十六日,东渡。雨农亦辞归,相对泫然。弟子皆泣下,深叹古文之学不行也。幕友侯西台文英,从事六年,亦辞归,属余画。弟子黄荆山璞,绘渔溪题壁、桥园寄兴、榕林秋眺、快园诗饯、澎岛账灾、云顶奇观、官阁修书、厦门筹警、蛮乡捕盗、台海扬帆、义田筑埭、玉屏□宴,为闽南纪胜十二图见贻,皆纪余事也。偕行者,钱古坤坤、丁皋仙鹤年、黄荆山璞、姚芬圃、华晴阁、张晴江、妾王氏、子埏夫妇、侄孙大文、甥王子和。九月初一日抵台。初三日任事。九月初四日进署,值台、凤、嘉三邑夏秋缺雨,米价翔贵,匪徒造谣抢夺。十月初,凤山获王新来等多犯,稍平。十月十八日,嘉义匪徒沈知等焚抢下加冬粮馆,戕杀泛弁兵丁,遂竖旗谋逆,与镇军达洪阿剿平之。响应之贼,北路有埔林之陈燕、南路有岗山之吴幅,各纠众起事,亦同时扑灭,获犯斩枭凌迟二百八十余犯。十二月初二日奏结。十九日奉上谕:魏元烺奏拣调要缺道员一折,福建台湾道准其以周凯调补,所遣兴泉永道员缺着周日炳补授,钦此。当即具折谢恩。
皇清诰授通议大夫加按察使衔福建台湾道周公墓志铭
公姓周氏,讳凯,字仲礼,一字芸皋,浙江富阳县人。祖讳丰,考讳濂,祖妣李氏,妣杨氏,两世皆以公贵,封赠如其官。公生有异禀,善属文,胆识略。
嘉庆十六年辛未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
二十年乙亥,丁外艰。
二十二年戊寅,服阕,供职翰林。
道光二年壬午,以京察授湖北襄阳府知府。
六年丙戌,迁江西督粮道,未上事,迁湖北汉黄德道。
七年丁亥,丁内艰。
十年庚寅,服阕,授福建兴泉永道。
十三年癸巳,权台湾道。
十六年丙申,迁台湾道。
十七年丁酉,七月三十日,以疾卒于官。年五十有九。公自编修,出守襄阳,及为监司于闽中,所至皆以为民兴革利病为务。初,襄阳妇女不知蚕事,公据载籍,证为禹贡荆州域,地故宜桑,为劝种桑说。既皆信而从矣,又为种桑十二咏篇,皆有序,令士民习诵,广传述之。有巨猾某,官莫能治,公出不意禽致之法,民大悦。在黄州有疏浚汉水内外二河故道议,以为事之行否,非吾所得主,然吾能言其利病以备采焉可也。及为兴泉永道,以漳、泉民俗习械斗,积弊数百年,然苟能清其原、正其本,以实心徐图之,未有必不可除之弊也。着治漳泉械斗议万余言。其大纲三。曰清丈量,曰筹费用,曰重教化。重教化之目五,皆凿凿可见之施行。非徒剀切陈之而已。
公之奉大府檄权台湾道也,承嘉义匪徒张丙乱后。时则道光十三年七月。公搜捕余匪,被胁者宥之。十月初,钱价一日顿长三倍,远乡居民纷纷徙入城,讹言四起。十九日,公侦获贼谍林振于道署密讯,集镇府厅县夜宴以待。振尽输贼情,谓已暗藏数百人城中,约二十二日举事。于衣领袖口辫线各分五色为识。是夜急出大索获,无所逃匿。明晨,镇军张公帅兵扑其巢,获贼魁许戆成,事平。十一月,归本职。以台地应行兴革十二条,上之大府焉。
其明年五月,奉檄会同镇军窦公,搜捕晋江之莲埭、塔窟、白崎诸贼巢。时,朴兠乡吕姓恃其族众,恣为盗贼,劫掠安海。安海人苦之。公请于大府,偕提督马公、镇军窦公,以水陆兵围之,焚其巢,获巨盗吕石等八十余人,斩七人,民大悦。请立生祠,公却之,既而复奉檄权台湾道。以十六年九月上事。十月十八日,嘉义匪徒沈知等焚劫下加冬粮馆,戕泛弁。公与镇军达公剿平之,余贼谋响应者亦旋就扑灭,即以其年十二月授台湾道。明年三月,例出巡。时,贼初平,公历各厅县,密事周防,不惮劳勚。
噶玛兰地最偏,向为巡台者所不到。公必深入其阻,虽染岚障勿顾也。四月回郡。上大府数千言,详陈利病,切中肯綮。前所上台地兴革事宜,方将次第请而举行之,惜公无几何时而竟尽瘁以卒也。公虽未克大展所蕴,然其已见之施行者,可谓无负厥职,而异乎凡为郡守、为监司者之为矣。
初,公年近弱冠时,阳湖恽君子居宰富阳,甚器公,导之执经武进张君皋文之门。二公皆以文章名世者。公承其指授,已有端绪,后在词馆,与房师三韩佟公镜堂及同志数辈,讲程朱之学,于文未究其业。及守襄阳,始以治事之暇,兼治文。至为监司闽中,值武进刘君五川、仁和陈君扶雅并在闽,且喜为文。公时以文商榷。而光泽高君雨农,方以其乡先辈梅崖朱氏之学,倡导后进。公延至厦门书院,与群士之茂异者相切劘。学日进。自视欿然若不足也。
尝因赈饥至澎湖,得蔡茂才廷兰所上书,识拔之为延誉,丁酉由拔贡举于乡,名大起。然前此荒岛中竟未有人知之者。公礼士爱才,本乎天性。前在襄阳、黄州时,所振拔寒素士,养之署中,周其家,俾得专志读书,成就者且数十人。盖亦极一时之盛矣。
公诗宗苏而时出入于白,大都以抒性灵、通讽谕为主。所著书有曰「厦门志」,曰「金门志」,留闽未刊;曰「内自讼斋诗钞」,并刊行世。余事尤精画理,宗师造化,自成一家。故其所作诸画,人传最工。曰:此亦性情之所寓也。于此可见公之寄兴清远,非夫北俗之人所得窥其涯际矣。配罗淑人,先公二年卒。子二,曰埏,曰壤。女三,婿朱元燮、李宗楷、朱葆禾。公卒之明年,十八年戊戍五月,其孤埏、壤奉丧归。十九年巳亥七月,葬新城大塘坞,以公自譔年谱属志公墓。公于德旋固尝有知己之言者,不可以不文辞。乃为铭曰:
逢掖论治,周官作航。公执其要,为杠为梁。经世之业,曰惟耕桑。历试险剧,艰哉击剖。陈义慷慨,孰置可否?斧柯不存,岂云袖手?策勋上矣,民有颂声。志兼立言,匪以殉名。征事可行,视吾斯铭。
内自讼斋文选
○快园记(代)
厦门厅署之东,依山为园,古木阴翳,怪石林立,有洞、有泉、有亭、有台,面漳海,联浯■〈氵丙〉,大担、小担峙其前,沧波灏瀚,樯帆万里,每一登眺,快然于心。因名之曰「快园」。有笑于侧者曰:快似非子之所宜言也。厦门咫尺地,据漳泉之交,扼台澎之要,为全闽门户,番舶之所往来,海运之所出入;商贾翔集,则奸宄易生;物产麇至,则稽察匪易;国家特设水师提督官驻札其地,谓其险也。纵鲸鲵既殄,波涛永恬,鉴前事于已往,防来者于未然,吾恐官斯土者方且忧勤惕厉之不遑,夫何快之有?
余曰:不然。子之所言者,政也、事也。余之所快者,境也、遇也。易曰:终日干干,夕惕若夤。子思子曰:戒慎乎不睹,恐惧乎不闻。吾人处身涉世,无一时不当淬厉其心,况忝居民上乎?然物之至坚者,莫如金,磨之久则陷。至劲者莫如革,引之急则绝。心亦犹然。无以休息之,吾惧其陷且绝也。抑心,虚物也,无所寄焉则易动,休之维何,亦以其所悦者,息之则莫若境与遇矣。方今景运昌隆、寰海镜清,明良喜起赓于朝,皋夔稷契宅于外,量才任使,无所不庸。伦余小臣者,亦得厕身其间,以展尺寸之长,此遇于时者之快也。闽自台阳入版图,因粮为食,民以丰足。海滨弛迁界之禁,外夷得通市之乐。雨旸时若,烽火无闻。此得于境者之快也。厦门介漳、泉而无漳、泉纷纭扰攘之习,民气安恬,讼狱稀少,朝而理焉日可食,夕而理焉夜可寝,又快之独得于厦门者也。于是以政事之余闲,选园林之幽胜,举步即至,不烦舆从也。奇峰异石,天然位置,不假穿凿也。楼观台榭,前之人所经营也。沧溟在目,烟波无际,风雨晦冥,变幻万状。似天之设此境以娱吾心目者。游焉、息焉,惟意之适。缅维身世,海阔天空,快何如之?夫久渴酌清泉而易欢,久劳者遇平林而思憩。日逐逐于薄书鞅掌中,得瞑目少坐,便觉快然,况园林乎?不然,平泉花木之记,辟疆诗酒之场,其胜概有什伯于此者,吾何快于斯园哉?
金革之喻,当时意有所规,而阅者不悟。越五年读之,不自知其言之何以悲也。姑存之(自记)。
○侨园记
玉篇曰:■〈宀乔〉通作侨,亦作乔,假也、寄也、寓也。六朝有侨置郡县,非其地而假以名之也。福建兴、泉、永道署在厦岛。署左有山,曰「魁星山」,非署地也。道光辛卯之夏,久雨,垣倾,举步可登,乃与宾从游焉。山不甚高,而可远眺。阳台、洪济诸山在其东,麒麟、芙蓉、凤凰、双龙诸山在其西。南则鸿山、南太武,北则小文圃、天马、美人。或近在岛上,或隔远水。四围环拱,苍翠可挹。面嘉禾海,一碧际空,俯若可饮。山多怪石,可骑、可坐。东南有池,广亩许,可鱼。余甚乐之。戏度其地,以为园。谓胜岛上榕林快围也。拟置亭山顶,曰「观海亭」。为轩山平处,曰「向日轩」。傍竹为榭,曰「幽篁曲榭」。临池为堂三间,曰「延青伋白之堂」。山有石,高耸奇丑,俗呼魁星石。以轩对之,曰「对石轩」。又有石稍平,民登此呼冤,题曰「肺石」。而未得园名。问老役:山可买诸?役曰:山,官山也。下有彭、池、陈三姓茔,遂为三姓山。前官广西李大人购之,千金不得。余笑曰:山不可得而园,山岂能禁人游乎?吾之于山寓于目而得之于心者,盖自有在。初不系乎亭轩堂榭之设也。夫亭轩堂榭,亦假也。世之为园亭以自娱者,经营粗就而园已属他人。况官如传舍然,假令购是山而设焉,其可乐者在亭轩堂榭乎?抑在山乎?且吾之所乐,并不在是山也。亦视心之所寄何如耳。心有可乐则乐之。偶游焉,而意中若宜有亭轩堂榭之设,或不宜其设而以意更置之,则山与我更无穷也。假焉、寄焉、遇焉而已。是山虽不为吾有,而意中之园未始不为吾有也。因名之曰「侨园」,且为之记,以贻后之人。
蒙庄之旨,大苏之趣,慧业人往往闯入。然正是虚壳,非自得之、自言之也。且此种不难,语妙而难,体固不难,神寒而难。骨重正坐,无自得以永之耳。是记实抒所得,而行以昌黎之清灏。习之之清适,介甫之清遒,南丰之清淳。尺幅中道气吐纳,断非慧业人所能学步。故旨近庄而不诞,趣近苏而不谐。(高雨农)
○例封宜人吴母陈宜人寿言
箕畴五福,曰寿、曰富,而必继之以攸好德者。盖德锺于心,发而为善,以庇其身,以庇其子孙,以庇其邻里、宗戚、乡■〈尚阝〉,故能卒保其富与寿。而人且乐为之颂。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书曰:作善降之百祥。世之能享富与寿者,未有不基于攸好德也。
鹭门吴氏,望族也。吴生廷训,少年力学,肄业玉屏书院。余所录士也。壬辰之夏,米价翔贵,余发义仓榖减价济民,食既,而台阳米不至,价益昂,籴者日益众。仓榖将罄。余惧民之乏食也,将劝绅耆商贾之有力者,买米补助之。捐廉银五百以为之倡。吴生闻之,归告其母,愿代出金。且曰:事宜急,不可须臾缓也。吁!可谓好善矣。
夫伟然具七尺躯,曰丈夫、曰男子者,重赀财而不知为善,硁硁然视一钱如性命,意欲以贻其子孙,任邻里、宗戚、乡■〈尚阝〉之啼号于其前而不之顾。子孙延其凉德,变本而加之厉,以致用非所当用,急非所当急,转眴而属之不知谁何人之手者,比比然也。况妇人乎?以视吴生之母,何如也?乐善不啬而又不欲居其名以为为善者之的,是非好德锺于心,而富寿庇其身,以庇其子孙,兼庇其邻里、宗戚、乡■〈尚阝〉者乎?适值设悦之辰,故特表而言之,以为岛之人劝,且为之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