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壶外史


坎离交媾之图



  古仙造丹,莫要于采药。而药物有铢两,采取有时节,颠倒有法度。其要在于月出初庚,铅生癸后,而子南午北,互为纲纪,别有口诀,不着于文。

成丹之图



  《悟真篇》云:“虎跃龙腾风浪粗,中央正位产玄珠。”又云:“药逢气类方呈象,道在希夷合自然。”要知此中一点,不谓之铅,不谓之汞,而谓之丹者,乃日月交光,阴阳和气,自然而成。故丹之为字,象日象月。

  《心印经》云:“丹在身中,非白非青。”盖以为青龙白虎,则尚属之两家,既归身中,则混合为一矣。故云非白非育也。或问:“何谓金液还丹?”曰:“以其既失而复得,谓之曰还。以其采取水中之金,合经己汞而成,故曰金液。”

周天符火图



  此中得意须忘象,若究群爻漫役情。

还元图



  功夫到此,一句说不得,一字用不着。


金丹就正篇·陆西星



  予观丹经万卷,其言长生大药,必得先天真乙之气而成。问气所从来,必曰彼处。求之夫吾人一身,独无是气,而顾于彼处求之哉?信之者未一二,而疑之者已千百矣。星自早岁即雅志斯道,顾以根钝质愚,未能洞其旨越。间取《参同》、《悟真》,开卷读之。荆榛载除,缩涩莫前。始为注师俞琰,指以清净无为之道。凡言身外之修,一切斥为旁门;金鼎火符,悉皆认为炉火。固守先入,坚不可破。噫!果清净,不知下士何以大笑,而谤毁何以易生也。予读书至此,不能无疑。嘉靖丁未,偶以因缘遭际,得遇法祖吕公于北海之草堂,弥留款洽,赐以玄醴,慰以甘言。三生之遇,干载希觌。既以上乘之道,勉进我人.首言阴阳合而成道。时则谬举三峰之说,以质于师。师乃斥之。问尝授以结胎之歌,入室之旨。微言奥论,动盈卷帙,笔而藏之。顾旨其言,而未能畅也。因循廿载,几负师思。甲子嘉平,予乃遁于荒野,览镜悲生,二毛侵鬓,慨勋业之无成,知时日之不待。复感恩师示梦,去彼挂此,遂大感悟,追忆囊所授语,十得八九。参以契论经歌,反复(左幺右由)绎,寐寐之间,性灵豁畅,恍若有得,乃作是篇。孔子曰:“温故而知新。”今予所温者故也,而所知则新也。虽一时臆度之言,未敢就正有道,然亦庶几不背吾师之旨乎!

  是岁甲子嘉平月下弦日潜虚子序。

后序

  金丹之道,炼己为先。己炼则神定,神定则气住,气住则精凝,民安国富,一战而天下定矣。昔师示我曰;“人能清修百日,皆可以作胎仙。”夫百日而情修,片饷而得药。十月而行火,脱胎神化,改形而仙,顾不易易哉!而世卒难其人,此何说也?根浅者闻道而不信,学疏者证道而不真。盲师妄引,指东作西,不辨越燕,焉分苍素?间或质以《参同》、《悟真》,未即条析,辄云陈言易得,口诀难逢,别有开关展窍之秘,离形交气之旨。韧学之士,一聆其言,意在速成,心希侥幸,焚香誓天,赍金固请,片言入耳,肺腑深藏,而《参同》、《悟真》束之高阁矣!且夫阴阳同类感应相与之道,顺之则人,逆之则仙。是皆自然而然,非有巧伪。岂不闻《悟真》之诗云;‘休施巧伪为心力。”《参同契》云:“自然之所为兮,非有邪伪道。”古仙垂语示人,曷尝隐秘?然皆绝口不言开关展窍离形交气之说。而今乃有之,是知蛇足不添,则骏骨无价。大道之厄,斯人为之也。磋乎?鱼目为珠,燕石为宝。世人好小术,不审道浅深,独奈何哉?昔师示我云:“《参同》、《悟真>乃入道之阶梯。”顾言微旨远,未易剖析,沉潜廿载,始觉豁然。且夫仆非能心领神悟也,赖玩索之功深,而师言之可证耳。予既微有所见,不敢自私,辄成是篇,以就正于有道。虽然此其大略云耳,若夫入室细微之旨,内外火候之详,自有二书者在,予则安敢赘哉!予则安敢赘哉!

  潜虚生再述。

上篇

  或有问于潜虚子曰:“丹经之言先天一气,必于同类求之。为说者何?”

  曰:“予闻之师,金丹之道,必资阴阳相合而成。阴阳者,一男一女也,一离一坎也,一铅一汞也,此大丹之药物也。夫坎之真气谓之铅,离之真精谓之汞。先天之精积于我,先天之气取于彼。何以故?彼,坎也,外阴而内阳,于象为水为月,其于人也为女;我,离也,外阳而内阴,于象为火为日,其于人也为男,故夫男女阴阳之道,顺之而生人,逆之而成丹,其理一焉者也。”

  曰:“坎为中男,离为中女,《易》固言之矣。而此谓我反为离又何也?”

  曰:“此先天图位之说也。邵子曰:‘阴阳之精,互藏其宅。’且夫太极分而两仪,两仪而四象,四象而八卦,则离属之乾,而坎属之坤矣。离坎者,乾坤之交而成卦者也,男女者,阴阳之交而成质者也。故乾坤交,则乾不得不虚而成离,坤不得不实而成坎矣;男女交则阴不得不含夫阳,而阳不得不根夫阴矣。此坎离彼我之别也。”

  曰:“然则离之中为阴精,坎之中为阳气,吾之一身,岂无精气而顾取之于彼乎?”

  曰:“诚有之,未竟其说也。吾尝没溺于玉吾老叟之论,而今始悟。子请静听,吾试言之。闻之师曰:‘阴阳二五,妙合而凝。’而人生焉,其始也,太朴未雕,浑然太极之全体。老子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未知牝牡之合而(左血右峻去山)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嘎,和之至也。是阴阳之纯也。斯时也,先天之体浑沦完固,何假于取,何事于填?得而修之,则无为之上德又何加焉?及夫情窦一开,阴阳交感,则先天之气,乃奔蹶而逸于坤中。故三画纯乾乃破其体而为离。离为日,日昃之离,大耋之嗟矣,能久视乎?故丹法取坎。取坎者,补其既破之乾也,填其既虚之画也,复其纯阳之体也。此神仙还丹之说也。”

  曰:“我之为离也,乃自奔蹶之后而得之。彼未奔蹶则固坤也,其以为坎,又何也”

  曰:“善哉问!浑沦之初,彼固坤体二七之期有阳动焉。纯坤之中忽有阳动,非坎乎?故坎者,阴中之阳,乃太极之静极而动,自然而然,谓之先天。天一生水,真乙之气藏于坎中。母隐子胎,水中有金。欲造金丹,法当取坎。此产药之川源,而登真之梯筏也。且夫阴中之阳,以动为主,故取坎之期,惟侦其动;阳中之阴,以静为主,故填离之后,致养于静。知动知静而不失其时者,其惟圣人乎?圣人者,观天之道,而执天之行者也。是故,月盈亏象药材之老嫩,日早晚为火候之消息。药火相得而丹成。丹成斯脱胎而神化也。”

  或又曰:“子之所论皆后天也。其在先天,抑有可言者乎?”

  曰:“吾尝因是而求之《易》矣。《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夫阴中之阳,其名曰气;阳中之阴,其名曰精。二者相须。而物生焉。尝观顺行之道矣,精先至而气后随,则阴包乎阳而成女;气先倡而精后随,则阳包乎阴而为男。然则离男坎女之辩,又不待于成质之后,而已预定于受气之初矣。且夫金丹之道,阴阳相合而成者也。人道顺施,仙道逆取,取药于坎,而造丹于离也。又何疑乎?”

中篇

  或问:“吾人四大一身,皆属阴也。有时而动,将不属之阳乎?”

  曰:“离为火为日,动虽属阳,而实根于阴也。故曰火阳根阴。观夫灵光闪烁莫可控制,吾身之阳,亦复如是。是以常有奔蹶之患。圣人知其如此,故取坎中真乙之水,以克制之。故夫情炽于中,精逸于外,犹火炎于下,而水沸于釜也。取彼先天真乙之气,伏我奔蹶易逸之精,犹之酌泉于瓮,而救沸于釜也,靡不济矣。”“然则取坎之法,亦有可言者乎?”

  曰:“天机至閟,非得师旨,孰敢妄言?请启其端,俟吾子悟焉。在《易》,雷在地中,于卦为复。夫地势重阴之中,而忽有阳动,此造化之根柢,而品汇之枢纽也。孔子玩《易》至此,不觉叹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契》亦有之,故易统天心,复卦建始初。又曰;‘发号顺节令,勿失爻动时。’盖言此也。故夫知雷在地中而成复,则知阳生于阴而真乙之气之藏于彼也。可不言而喻矣!”

  或又曰:“药之生也,丹经每以三日出庚为喻,可得闻乎?”

  曰:“坎为月,月为太阴,受日之光以生明。三日出庚,阳始萌也。亦如复卦。八日上弦,遍临二阳,东方盛满,三阳开泰。下弦,则阳之衰也;月晦,则阳之尽也。剥复相寻,终则有始。故三日而复苏。彼之造化,亦复如是。丹法象此,以侦药材之老嫩。师示我曰:‘月夕炉中药。’又曰:‘雪映冰潭,了净梅梢新月,始可药生。天机玄妙,尽泄于此。’吾昔旨其言而不能畅也。今则恍然以悟,乃知师恩深重,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赐之视也。”

  曰:“药材老嫩,其用之也奈何”

  曰:“金丹造化,乃先天真乙之气而成。先天之气,轻清未形,乃阳中之阳也。其端甚微,而其妙莫测。故急采于癸生之韧,而用之以一守之顷。稍迟则生滓而度于后天,是又阳而反变为阴矣。《悟真》之诗曰‘见之不可用’,盖言老也;‘一霎火烟飞,真人自出现’,盖言速也。噫!造化之妙,非圣人孰能知之哉?!亦非圣人孰能用之哉?!”

下篇

  或问:“造化之妙,自非圣人莫能用。吾辈非圣人也,伊欲用之,其要安在”

  曰:“师不云乎:‘真土擒真铅,真铅制真汞。’真土者何?己土是也。采药之士,不炼己土,则灵汞易失,而所作无功,反遭困辱矣。《经》曰‘筑基炼己’,盖言此也。己之为物,于人为意,亦曰己性。以其周游于四象之中而无定位,故名之曰土。金丹始终,皆籍于此。故炼药求铅,以己迎之;收火入鼎,以己送之;烹炼沐浴,以己守之;温养脱胎,以己成之。正心诚意,则身修国治而天下平矣。此炼丹之枢要也。《契》曰;‘运谷正轴。’又曰;‘辰极处正。’古仙垂语,叮咛告城,不一而足。

  “且夫父母以情欲而生我,故气质之性每遇物而生情焉。苟炼己无功,六根未定,人室之顷,大用现前,性动情炽,姹女逃亡,又安能以一符之顷而夺骊龙之珠于颔下哉?《传》有之曰:‘探虎穴,捋虎须,几不免虎口哉?危乎!危乎!非大智慧不足以破此,非大力量不足以得此。’师示我曰:‘入头镜,在汝心,心不虚兮境不真。’噫嘻!虚心之旨,其炼己之要乎?《清净经》云:‘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于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此虚心之谓。炼己之大解脱、大休歇也。故下文继之曰:‘常静常应。’呜呼!常静者,其炼己之验;而常应者,其求铅之用乎!师示我云:‘月夕炉中药。’命对之,子茫然未有以应也。复自对云:‘风花座上灰。’夫留连光景者,每以风花雪月为四胜。对境生情,应接不暇。而师一切拟之为座上之灰,非忘己忘物面忘忘者乎?采药之符,炼己之要,师示我者至矣。予昔旨其言而今畅之也。”或闻之跃然起曰:“微子之言,吾终不闻大道之要,请塞子兑,吾退而炼已。”

七破论·陆西星

破非论

  陆子既闻性命之学于圣师,四方之士,有就陆子而参道者。坐而与之言,不契,往复与之辩。或有非之者,曰:“老圣有言:‘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善者不辩,辩者不善。’今吾子之与人论道也,口喋喋焉不能置,无乃费于辞而伤于德乎?”曰:“某有罪。请为子解之。昔者杨、墨充塞仁义,孟子辞而辟之。公孙丑曰:‘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曰:‘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且夫大道之世,人无异言,士无异学,故圣人者,与天下相忘于无言。天下未必能尽如圣人之意,则圣人有忧之,故不得已而立之言。若乃《阴符》、《道德》、《参同》、《悟真》,皆圣人证道之左券。所以仁天下万世于无穷者也。乃有狂师瞽人,不能祖述圣经,理会文字,师心任臆,而以其说蛊惑于天下,则其败坏人心,淆乱正道,为祸孰甚焉?譬则大明不照之地,山魈野狐牵人于山谷之中,苟有见焉,必将狂呼尽力而逐之,恐入之迷惑以死而莫之觉也,又焉能隐情惜已缄结而不言乎?若乃以自见自是好胜好辩而罪予,则予之不白于人也久矣!”

破伪论

  世人好小术,不审道浅深,是以狂夫伪人,得以行其无所忌惮之术。盖以玄理幽深,不能洞究,心无所主,是以轻信而易惑。即以世之伪术,略举其概。或炮孕妇之胎以辟谷,或服砒硫之药以御寒,或用铅剑以开关,或养灵龟而展缩,或摇肩脊而淅沥有声,或击头颅而铿訇相应,或垒坐如石,或鼓腹如雷,或倒挂如猿,或曲睡如龙,或轻旋如风,而屏气不息,或疾行如猱而健步莫追。如此之类,难以枚举,求诸至道,了不相关。类皆逞其顽技以文神奸,止司马真人所谓“巧蕴机心,以干时利”。而外丹炉火,为伪尤甚。盖银精附体,亦可交易金石,而追摄之法,世多有之。学人不知,信为点化。误矣!误矣!其次则丁打腾挪,对面为盗,呼鹿作马而主不知,以羊易牛而人不觉。又其次者,盲烧瞎炼,耗火亡财,玩日惕时,阁有成效。匪道误人,人不审道故也。呜呼!不审道之浅深而称好道,不识师之真伪而称遇师,遂使狂夫伪人,抗颜居先,挺身纳拜,为愧孰甚焉?予故着为此论,凡我同志好道之伦,珍重珍重,早息妄心,早求真谛,吾鞭不可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