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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翼
#2 耿:原作『至』,据万历本改。
#3 或存:原作『或行』,据万历本改。
#4 极:原作『极』,据万历本改。
#5 赋形:原作『赋知』,据万历本改。
#6 无离:原作『无雌』,据万历本改。
#7 魂:原作『魄』,据万历本改。
#8 考:原作『放』,据万历本改。
#9 坛:原作『地』,据万历本改。
#10 履:原作『腹』,据万历本改。
#11 于:原作『手』,据万历本改。
#12 谁:原作『虽』,据万历本改。
#13 知常:原作『知当』,据万历本改。
#14 余:原作『徐』,据万历本改。
#15 于:原作『臣』,据万历本改。
老子翼卷之二#1
绝学无忧。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怕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若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忽兮若晦,寂兮无似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似鄙。我独异於人,而贵食母。
唯,上声。阿,乌何反。皆应声,唯恭而阿慢也。荒,广远也。怕,古泊字,静也。兆如龟兆之坼,动之微也。孩,小儿笑也,笑则情动而识生矣。有归必税驾而不乘,乘乘兮无所归,无住着也。马巨济曰:性无余欠,有余皆分外也。享太牢,登春台,则所得皆分外,故曰众人皆有余。遗,失也。沌如浑沌之沌,无知也,一作纯。小明为昭。察,苛细也。闷,莫奔反。顽,不知痛痒也。古谓都为美,郊为鄙。食,音嗣,食母,乳母也,见《礼记□内则篇》。
苏注: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不知性命之正,而以学求益,增所未闻,积之不已而无以一之,则以圜害方,以直害曲,其中纷然不胜其忧矣。患夫学者之至此,故曰绝学无忧。若夫圣人未尝不学,而以道为主,不学而不少,多学而不乱,廓然无忧,而安用绝学邪?学者溺于所闻而无以一之,则唯之为恭,阿之为慢,不可同日言矣,而况夫善恶之相反乎?夫唯圣人知万物同出于性,而皆成于妄,如画马牛,如刻虎竞,皆非其实,愍焉无是非同异之辨,孰知其相去几何哉?苟知此矣,则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无足怪矣。圣人均彼我,一同异,其心无所复留,然岂以是忽遗世法#2,犯分乱理而不顾哉?人之所畏,吾亦畏之,人之所为,吾亦为之,虽列于君臣父子之间,行于礼乐刑政之域,而天下不知其异也。其所以不婴于物者,惟心而已。人皆狗其所知,故介然不出畦吵。圣人兼涉有无,无入而不可,则荒兮其未可央也。人各溺于所好,其美如享太牢,其乐如春登台,嚣然从之而不知其非。唯圣人深究其妄,遇之泊然不动,如婴儿之未能孩也,乘万物之理而不自私,故若无所归。众人守其#3所知,各自以为有余。圣人包举万物而不主于一,超然其若遗也。沌沌,若愚而非愚也。世俗以分别为知,圣人知群妄之不足辨也,故其外若昏,其中若闷。忽焉若海,不见其津涯。漂然无定,不见其宿止也。人各有能,故世皆得而用之。圣人才全德备,若无所施,故疑于顽鄙。道者,万物之母。众人狥物忘道,而圣人脱遗万物,以道为宗,譬如婴儿无所杂食,食于母而已。
笔乘:人之为学,忧不得善也。吾能绝学,则奚忧之有?然非强绝也,知性本无善也,彼为学者虽异于恶,而离性则一,其少异者如唯与阿之间耳。夫以善恶之同,而圣人亦不废善者,盖人之所畏,不得不畏,所谓吉凶与民同患也。至其心游于性初,方且荒兮未央,而岂若善之有涯涘可限量哉?故人之乐善,如享太牢,春登台,而我独泊兮如婴儿之未孩,无朕兆#4也。乘乘者,无所归,无栖泊也。人之得善皆有所止,而我独若遗,若愚人之沌沌,无知识也。人皆昭昭察察皆若有所以,而我独昏也,闷闷也,忽兮若海,漂兮无所止也,此岂圣人真顽且鄙哉?以众皆逐其子,我独贵其母,不能不与众异耳。盖性无善恶,而善恶万法皆从此而生,故谓之食母。
孔德之容,唯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以此。
孔,大也。窈,乌了反。恍惚、窈冥
皆不可见之意。邓锜云:恍惚便是、物,非恍惚之中更别有物,经云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悦惚是也。窈冥便是精,非窈冥之中更别有精,张平叔云窈冥莫测是真精是也。王辅嗣曰:信,验也。阅,自门出者一一而数之,言道如门,万物皆自此往也。《汉书》此如传舍所阅多矣,陆机赋川阅水而成川,世阅人而为世,其用字之义并同。一训经历,亦同此义。甫,美也,又始也。
苏注:道无形也,及其运而为德,则有容矣,故德者道之见也。自是推之,则众有之容,皆道之见于物者也。道非有无,故以恍惚言之。然及其运而成象,着而成物,未有不出于恍惚者也。方有无之未定,恍惚而不可见。及夫有无之交,则见其窈冥深眇,虽未成形,而精存乎其中矣。物至于成形,则真伪杂矣。方其有精,不容伪也。真伪既杂,自一而为二,自二而为三,纷然错出,不可复信矣。方其有精,不吾欺也。古今虽异,而道则不去,故以不去名之。唯未尝去,故能以阅众有之变矣。甫,美也,虽万物之美不免于变也。圣人所以知万物之所以然者,以能体道而不去故耳。
笔乘:道无形容,不可形容即属之德,然知德容,则道亦可从而识,如所谓恍惚窈冥是也。人之学道,喜于有作,至恍惚窈冥类,若其芒荡难於凑泊矣。不知惚恍无象即象也,恍惚无物即物也,窈冥无精即精也。如释典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也。暂为假,常为真,恍惚窈冥则不以有而存,不以无而亡。夫孰真且信于此?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也。昧者乃谓恍惚窈冥之中真有一物者。夫恍惚窈冥,则无中边之谓也,而物奚丽乎?况有居必有去,又何以亘古今而常存乎?然则曷谓阅众甫也?甫,始也。人执众有为有,而不能玄会于徼妙之间者,未尝阅其始耳。阅众有之始,则知未始有始,则众有皆众妙,而其为恍惚窈冥也一矣。是所以知众有即真空者,以能阅而知之故也。释氏多以观门示人,悟入老子之言,岂复异此。故阅众始则前际空,观其徼则后际空,万物并作,观其复则当处空,一念归根,上际永断,而要以能观得之。学者诚有意乎知常也,则必自此始矣。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见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洼,乌瓜反。夫,音符。
苏注:圣人动必循理,理之所在,或直或曲,要於通而已。通故与物不逢,不迕故全也。直而非理,则非直也。循理虽枉,天下之至直也。众之所归者,下也。虽欲不盈,不可得矣。昭昭察察,非道也。闷闷,若将敝矣,而日新之所自出也。道一而已,得一则无所不得。多学而无以一之,则惑矣。抱一者,复性者也。盖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皆抱一之余也,故以抱一终之。目不自见,故能见物。镜不自照,故能照物。如使自见自照,则自为之不暇,而何暇及物哉?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皆不争之余也,故以不争终之。世以直为是,以曲为非,将循理而行于世,则有不免于曲者矣,故终篇复言之曰此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夫所谓全者,非独全身也,内以全身,外以全物,物我兼全而复于性,则其为直也大矣。
笔乘: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凡以明少则得也。一,少之极也。抱一而天下式,则其得多矣。故一国三公不知谁适,十羊九牧讵可得刍。丧生者繇其多方,亡羊者苦于岐路。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故从事於道者,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有不信。
飘风,疾风也。骤雨,暴雨也。自旦及哺为终朝,自早及莫为终日。风雨震荡飘忽,必不能久,岐伯所谓亢则害承乃制也。乐入声。
苏注:言出于自然,则简而中,非其自然而强言之,则烦而难信矣。故曰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可既,此所谓希言矣。阴阳不争,风雨时至,不疾不徐,尽其势之所至而后止。若夫阳亢于上,阴伏於下,否而不得泄,于是为飘风暴雨,若将不胜,然其势不能以终日。古之圣人言出于希,行出于夷,皆因其自然,故久而不穷。世或厌之,以为不若诡辩之悦耳,怪行之惊世,不知其不能久也。孔子曰:苟志于仁也,无恶也。故曰仁者之过易辞。志于仁犹若此,而况志于道者乎?夫苟从事于道矣,则其所为合于道者得道,合于德者得德,不幸而失,虽失于所为,然必有得於道德矣。不知道者,信道不笃,因其失而疑之,于是益以不信。夫唯知道,然后不以得失疑道也。
笔乘:道以自然为至,而世希言之者,喜于作也。有作必有辍,恶能久乎?即飘风骤雨之不能久焉,亦可见也。从事于道者不然,从事于道则自然矣,自然则本无所得,亦复何失?无得无失,而随世之得失,故为德为失,皆信其所至而无容心焉,无不同矣。无不同亦无不乐,乃其理也。夫无不同,则求其信且不可得,况不信乎?苟离道而为德,不能同于失矣。离德而为失,不能同于德矣。不能同于德、同于失而欲其同于道者,未之有也。所谓信不足焉,有不信也,皆飘风骤雨之类也。或曰《首楞严》言非因缘非自然,而老氏以自然为宗,有以异乎?余曰:无以异也。夫所恶夫自然者,有所自而自,有所然而然也。有所自而自,有所然而然,则是自然也。在有物之上,出非物之下,是释氏之所诃也。老聃明自然矣,独不曰无名天地之始乎?知无名则其自也无自。其自也无自,则其然也无然。其自无自,其然无然,而因若缘曷能囿之?故曰精觉妙明,非因非缘,非自然非不自然,离一切相,即一切法,盖所谓不可道之常道如此。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跂与企同,薛云:举踵曰跂,张足曰跨。立欲增高,则反害其立。行欲增阔,则反害其行。赘,疣赘也。行当作形,古字通也。食余,人必恶之。形赘,人必丑之。左氏人将不食吾余,庄子附疣县赘出乎形而侈乎性是也。恶,去声。处,上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混浑通。先,悉荐反。强,上声。介甫云:寂,止也。寥,远也。罗什曰:妙理常存,故曰有物。万道不能分,故曰混成。锺会曰:廓然无偶曰独立,古今常一曰不改,无所不在曰周行,所在皆通曰不殆。
苏注:夫道非清非浊,非高非下,非去非来,非善非恶,混然而成体,其于人为性,故曰有物混成。此未有知其生者,盖湛然常存,而天地生于其中耳。寂兮无声,寥兮无形,独立无匹而未常变,行于群有而未尝殆,俯以化育万物,则皆其母矣。道本无名,圣人见万物之无不由也,故字之曰道。见万物之莫能加也,故强为之名曰大。然其实则无得而称之也。自大而求之则逝而往矣,自往而求之则远不及矣,虽逝虽远,然反而求之,一心足矣。由道言之,则虽天地与王皆未足大也。然世之人习知三者之大,而不信道之大也。故以实告之,人不若地,地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自然。然使人一日复性,则此三者人皆足以尽之矣。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圣人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根,躁则失君。
根,本也。躁者,动之甚而烦扰也。君,主也。韩非云:制在己曰重,不离位曰静。重则能使轻,静则能使躁,故曰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管子曰:动则失位,静则自得。离,去声。辎,庄持反。古者凡吉行乘乘车,师行乘兵车,皆有辎车在后。辎车,衣车,前后有蔽,所以载行者之衣食器械,以其累重,故称辎重。荣观,纷华之观也。《公羊传》曰:常事曰视,非常曰观。处,上声。燕处犹燕居。超然,高出而无系着也。奈,如也。乘,去声。失根,一作失本,一作失臣,非。今从王辅嗣本。
苏注:凡物轻不能载重,小不能镇大,不行者使行,不动者制动,故轻以重为根,躁以静为君。行欲轻而不离辎重,荣观虽乐而必有燕处,重静之不可失如此。人主以身任天下而轻其身,则不足以任天下矣。轻与躁无施而可,然君轻则臣知其不足赖,臣躁则君知其志于利,故曰轻则失臣,躁则失君。
善行无辙迹,善言无瑕谪,善计不用筹策,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是谓袭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师;不善人,善人之资。不贵其师,不爱其资,虽知大迷,是为要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