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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录
录曰:此止于仁之事也。所以谓文王以百里,非爻为天子也。方百里之岐,而八百年之施为气象,举在其中,此非为政於天下乎。乾称父,坤称母,民则吾同胞也。虽有荣独鳏寡之殊,而圣人视之,若身之有疼疠焉,己之有疾痛焉。虽欲释之,谁得而释之;虽欲后之,谁得而后之。人惟不能肖天地之德,帅天地之性,是以贼虐无辜,播弃黎老,以自绝于天而不自知也,岂不哀哉。
《周南》:纺鱼俯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
录曰:此止于仁之效也。纣居天位为天子。天子作民父母,势可以生杀,权可以废置,而其向背之情乃如此。苟求其故,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故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心也。然则文王岂能招而来之,推而去之哉。观乎人心,则见天心;观乎民命,则见天命而已矣。
《周颂》:绥万邦,屡丰年。
录曰:此圣人以仁事天之实,天心感应之至,非或者文饰之辞也。然则周饥克殷而年丰,果何所由乎。纣为天下逍进主,所任用非,剖克聚敛,则疆御暴虐。天心之厌恶,不啻雷电之威,岂叉择人而施其击搏乎。是故周之饥,商之烈也。及夫妇马华山之阳,放牛桃林之野,黎民复业,良善得生,以稷之耕稼,教商之遗民。是故殷之安,周之福也。此录外意也。
《通鉴》:交趾南有越裳氏重译而献曰:道路遥远,山川阻深,恐一使不通。故重三译而来朝。周公曰:德泽不加,君子不飨其质。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译曰:吾受命国之。黄耆曰:天之无烈风淫雨,海不扬波,已三年矣。意者中国有圣人乎,盍往朝之。周公归之於王,称先王灵神,致荐于郊庙。
录曰:此书契以来所仅见者,不知当时何以致此乎。《中庸》曰:是以声名洋溢於中国,施及蛮貊。丹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曰月所照,霜露所坠,几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圣神,功化之极。故有此应也。夫周家积功累仁,干有余年,以至文武成康之际,真元会合。天地於此而交,万物於此而泰,上而三光曰月明,风雨时,下而九州山不童,川不竭;进而在疆,嘉禾生,岐麦至,退而在郊,凤凰呜,麒麟出,则远而八荒,宁无重译来王之事乎。此圣人至德渊微,自然之应。不然白狼白雉,何益於浸衰稽-首呼。韩何补於不振,至莽加之以褒颂,只为篡窃之媒尔,可同日语哉。
召伯巡行南国,以布文王之政。或舍甘棠之下,其后人思其德,故爱其树而不忍伤,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茨。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录曰:愚观甘棠之咏,而知政教之入人与。夫恩泽之及物,譬之和风焉,播於春煦之时,而人不以隆冬之闭塞少之也;譬之甘雨焉,沛於长养之曰,而人不以大旱之枯稿忘之也。今去风公之时,不知其几何,而诵其书,读其诗,宛然遗恩之在目。不知生於其世者,又将何如。此君子所以油然於不忍人之政欤。
南国诸侯遵召伯之教,服文王之化,能修身齐家,以治其国。而其仁民之余恩,又有以及於庶类。故诗人美之虞:彼茁者葭,一发五肥,于嗟乎绉。彼茁者蓬,一发五纵,于嗟乎绉虞。
录曰:以愚观於二南之世,其君则麟也,臣则骄虞也,士则羔羊也,民则公侯也,胡其和气之充塞乎。夫和者,天地之心,而神明之德也。
主和德於上,百僚和集於下,则万物之和有不期然而然者。故君暴虐,则臣鹰鸥矣。君松棘,则臣臬境矣。而国有蛮髦,野有兕虎,安在其草木之茂,禽兽之多乎。明永乐二年,周王献骄虞,儒臣作颂亦如此。
《系辞》: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
录曰:从古以来,言仁者多矣。吾夫子始密察之。乾称父,坤称母,非有圣人成位乎。中则天地何由而位,万物何由而育。故德不可以徒而视也。叉能体仁,然后足以长人。故位不可以虚而拘也。财者,民之心,得其民,斯得天下。故仁不可以泛而施也。盖絮矩则曰仁,放利则曰怨,一言以蔽之,只在公私之间而已矣。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智、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一展公曰:夫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不足以成之也。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子庶民也,来百功也,柔远人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曰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跆,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矣。顺乎亲有道,反#2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祁,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辩,辩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录曰:为政在人,而不由於学问,可乎。此其所以首出百王卓冠群伦者。抑吾夫子之论政,达道达德,九经也。后世之论政,约法律令,条章也。以为《论语》 四字,终身未尽。亦有《 贞观》 一编,千古冠越者,於此可以鉴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於井,皆有休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於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
录曰:夫所谓之忍者,以刃加於心而曰忍。心非可刃也,有形之锋可避,无形之锷难当也。是故齐宣王不忍一牛之死,至毁人宗庙,迁人重器,系人旎倪,孰可忍哉。梁惠王不忍其民之饥,至东败於齐,西丧於秦,南辱於楚,又可忍哉。盖孟子之时,去古又远,天下纷纷大乱,其於休惕恻隐之心荡然鲜矣。虽争以千言万语,皆为是心所夺。若非吃紧以其良心真切之处,人人可得而验者观之,则亦何益之有哉。此赤子入井之论,发前圣所未发,不可以不录也。
滕文公问为国,孟子对曰:民事不可缓也。《 诗》 云:昼尔于茅,宵尔索绚,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贤君必恭俭礼下,取於民有制。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彻者,彻也;助者,籍也。夫世禄,滕固行之矣。《 诗》 云: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惟助为有公田。*由此观之,虽周亦助也。设为庠序学校以教之。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於上,小民亲於下。有王者起,必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诗》云: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文王之谓也。予力行之,亦以新子之国。使毕战问井地,孟子曰:子之君,将行仁政,选择而使子,子必勉之。夫仁政,必自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均,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夫滕壤地褊小,将为君子焉,将为野人焉。无君子莫治野人,无野人莫养君子。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余夫二十五亩,死徒无公#3乡,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泰#4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所以别野人也。此其大略也。若夫润泽之,则在君与子矣。
录曰:孟子告文公以七一之法,犹有子告哀公以盍彻也。而文公遂能使毕战问井地,则其天资之美,较之哀公,可谓天渊矣。自书契以来、论仁政者,莫详於此。然而君子未尝不怃然叹惜者。嗟乎。非言之艰,行之惟艰。三代之於后世,何以异哉。圣贤之法言,犹匠氏之绳墨,医师之方衍也。不欲为方圆,则亦已矣。如具欲为方圆也,而曰:我般输其可哉。不欲为缄砭,则亦已矣。如其欲为缄砭也,而曰:我卢如其可哉。故曰:有王者起,铃来取法,是为王者师也。圣贤之究心,如是而已,岂若后世刻意於成功,期效於旦暮者同曰语哉。
《礼记□月令》:立春之曰,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於东郊。还反,赏公卿大夫於朝,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民。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王命布农事,以教道民。乃修祭典,牺牲毋用牝,禁止伐木,恐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乌,毋麝母卯,毋聚大众,毋置藏椁,掩骼埋赀。是月也,不可以称兵。称兵必有天殃。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无变天之道,毋绝地之理,毋乱人之纪。
录曰:以月令终焉者,世降凌夷,仁道荒芜,君德颓败。惟圣人上奉天道,下尽人事,而在我亦以预养是心,而广为仁之衍也。
弘道录卷之一竟
#1『人』据文义疑作『入』。
#2『反』原作『女』,据文义改。
#3『公』据文义疑作『出』。
#4『泰』据文义疑作『养』。
弘道录卷之二
仁
君臣之仁
《汉记》:孝文皇帝元年春,诏曰:方春时和,草木群生,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穷困之人,或咕於危亡,而莫之省忧,为民父母将何如。其议所以赈贷之。
录曰:以元年之诏继月令者,汉承秦后。人君之恩希阔寥落,譬则天地闭塞而成冬也。读是若枯者复生,绝者复苏,此何等气象也。益可以见生生之恩,叉无泯灭,穷尽其渊哉,为世虑乎。
又曰: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今岁首,不时使人存问长老。又无布帛酒肉之赐,将何以佐天下子孙孝养其亲哉。具为令有司,请令县道年八十以上赐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其九十以上又赐帛,人二疋,絮三斤。
录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帝可谓能举斯心矣。虽然西伯善养老,非家赐而人益之也。导其妻子,教之树畜。帝知赐民老,而使长史阅视丞,若尉与啬夫、令史、二千石,各遣吏巡行,不称者督之。呜呼。何不制五亩之宅,百亩之田,而使长吏各属分任其责乎。
十二月,诏曰:法者,治之正也。今犯法已论,而使无罪之父母妻子同产坐之,及为收举。朕甚不取,其除收学相坐律令。
录曰:孟子之称文王,铃曰:罪人不学。帝虽未能究竟扩充,然而汉之元气勃勃然矣。贾山所以谓山束布诏令,民虽老赢疮疾,扶杖而往听之,愿少须臾毋死。思见德化之成者如此。
二年秋九月,诏曰:农,天下之大本也,民之所恃以生也。而民或不务本而事末,故生不遂。朕忧其然。故今兹亲率群臣耕以劝之,其赐天下今年田租之半。
录曰:此帝用贾谊之言也。夫谊通达国体者也,岂不知背本趋求之故欤。任民所耕,不限多寡,遂致豪右兼并,贫民逐末,此探本之论也。末技游食之民,非不欲归耕也,无立锥之地,则何所措乎足耶。有国者可不务变通乎。谊尝劝立汉制,更秦法,言而无益,故就帝之所及语之。而帝爱民之性出於天也,其亲耕以率天下,而赐民田租之半,岂非千古之美谈欤。然不知自识者观之,只以为豪右劝耳,而小民亦不过为有力者所使,非三代劝农之道也。
十二年春,诏曰:道民之路,在於务本。朕亲率天下农十年,于今而野不加辟,岁一不登,民有饥色,是从事焉尚寡,而吏未加务也。吾诏书数下,岁劝民种树,而功未兴,是吏奉吾诏不勤而劝民不明也。且吾农民甚苦,而吏莫之省忧,将何以劝焉。其赐农民今年田租之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