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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解(金赵秉文)
道德真经集解
经名:道德真经集解。金赵秉文集解。四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无求备齐影印清成丰四年钱培名刊小万卷楼丛书本(简称小万本)。
道德真经集解卷之一
赵学士集解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
莫非道也,而可道者不可常。今夫仁义礼智,此道之可道者。不可道,仁不可以为义,礼不可以为智。可道则不可常#1,不可道则能常。然后在仁为仁,在义为义,在礼为礼,在智为智。可道不常而道不变,不可道之能常如此。
名可名,非常名。
道不可道,而况可得而名之乎。凡名皆其可道者也。名既立,则方圆曲直之不同,不可常矣。严遵君平曰:有名非道也,无名非道也;有为非道也,无为非道也。无名而无所不名,无为而无所不为。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自其无名,形而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立。播而为万物,万物道而名不胜用,所以无名者道之体,而有名者道之用也。圣人体道以为天下用,入於众有而常无,将以观其妙也,体其至无而常有,将以观其徼也。若夫行於其徼而不知其妙,粗而不神矣;流於其妙而不知其徼,精而不通矣。司马君实曰:名天地之始曰无,名万物之母曰有。王秀曰:有无同体,始母之言亦筌蹄也。王弼以为有欲以观其徼,苟为有欲矣,则将况溺转徙於□□物,又何徼之能观乎。末有天地,孰得而名之哉。无名,天地之始;有名,然后万物生焉,故有名万物之母。庄子云:老氏建以常无有,不立一物,兹谓常无;不废一物#2,兹谓常有。常无在理,其上不皦,天下之至精也,故观其妙。常有在事,其下不昧,天下之至变也,故观其徼。弃有则着空,徇末则忘本,是以大智并观焉。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以形而言,有无则信两矣。安知无运而为有,有复而为无,未尝不一哉。其名虽异,其本则一,知本之一也,则玄矣。凡远而无所至极者,其色必玄,故老子常以玄寄极也。太平光师曰:有对则名。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玄玄则极矣,然犹有知玄之心在焉。玄之又玄则尽矣,不可以有加矣,众妙之门所从出也。光曰:忘玄之玄,则曰玄玄。赵秉文曰:此章明重玄之极致,非但可道非道,不可道亦非道。庄子云:语默皆不足以尽道,非但道常无名,有名无名亦不足以尽道。无名者,道之似也。常无者,佛氏所谓真空也;常有者,佛氏所谓妙有也。有无皆不足以尽道,故又寄之重玄。政和曰:玄者天之色,色之所色者彰矣,而色色者未尝显。玄之又玄,所谓色色者也。玄妙之理,万物俱有。天之所以运,地之所以处,人之所以灵,百物之所以昌,皆妙也,而皆出於玄,故曰众妙之门。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
天下以形名而言美恶,其所谓美且善者,岂信美且善哉。彼不知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之相夺,皆非其正也。方且自以为长,而有长於我者临之,斯则短矣。方且自以为前,而有前於我者先之,斯则后矣。苟从其所美而信之,则失之远矣。肇曰:有无相生,其犹高必有下,然则有无虽殊,俱未免於有也。此乃言象之所以形,故借出有无之表者以袪之。光曰:此六对者,物之所以不齐,唯丧偶者能同之。政和曰:道无异相,熟为美否;性本一致,熟为善否。有美也,恶为之对,故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有善也,不善为之对,故曰天下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太易未判,万象同体,两仪既生,物物为对。此六对者,群变所交,百虑所生,殊涂所起,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当事而为,无为之之心者;当教而言,无言之之意者。夫是以出於长短之度,离於先后之数,非美非恶,非善非不善,而天下何足以知之。吕惠卿曰:圣人终日为而未尝为,终日言而未尝言。
万物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不居。
万物为我作,而我无所辞。我生之为之而未尝有,未尝恃。至於功成,亦未尝以自居也。此则无为不言之教,其为美且善也,岂复有恶与不善继之哉。
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圣人居於贫贱,无贫贱之忧;居於富贵,无富贵之累,此所谓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从而去哉,此则居之至也。政和曰:万物并作,随感而应,无所辞也。自形自化,自生自色,孰有之哉?赵曰:有对待无为,有真无为;有对待无言,有真无言。有为无为,有言无言,对待也,与有无高下何异。若夫真无为、无言,丧偶绝待者也。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尚贤,则民耻於不若而至於争;贵难得之货,则民病於无有而至於盗;见可欲,则民患於不得而至於乱。虽然天下知三者之为患,为欲举而废之,则惑矣。圣人则不然,未尝不用贤也,独不尚贤耳;未尝弃难得之货也,独不贵之耳;未尝去可欲也,独不见之耳。夫是以贤者用而民不争,难得之货、可欲之事毕
效於前,而盗贼祸乱不起,是不亦虚其心而不害腹之实,弱其志而不害骨之强也哉。今将举贤而尚之,宝货而贵之,衒可欲而示之,则是心与腹皆实也。若举而废之,是志与骨皆弱也。心与腹皆实,则民无不争;志与骨皆弱,则事无以立矣。赵曰:虚心实腹,则上不尚不贵不见,使民无知无欲是也。或云虚心养道,虽於义无害,非此章本指。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圣人之治,务使民得其性命而已。多知以残性命之分,多欲以伤性命之情。名曰治之#3,乱孰甚焉。故常使民无知无欲,不以妄者衒之,则民不知所慕,淡乎其无所欲,虽有知者无所用巧矣。赵曰:知无所慕,不敢为也。政和曰:辩者不敢骋其善,勇者不敢奋其忮,能者不敢矜其材,智者不敢施其察,此所谓使夫知者不敢为也。
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即用三者之自然,而不尚不贵不见,所谓为无为也。政和曰:圣人之治,岂弃人绝物,而想然自立於无事之地哉,为出於无为而已。物有作也,顺之以观其复;物有生也,因之以致其成,岂有不治者哉。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似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
夫道冲然至无耳,然以之适众有,虽天地之大,山河之广,无所不遍,以其无形,故似不盈者。渊兮深渺,吾知其为万物宗也,而不敢正言之,故曰似万物之宗。
挫其锐,解其忿,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人莫不有道也,而圣人能全之。挫其锐,恐其流於妄也;解其忿,恐其与物构也。不流於妄,不构於物,外患已去而光生焉,又从而和之,恐其与物异也。光至洁也,尘至杂也,虽尘无所不同,恐其弃万物也。如是而后全,则湛然其常存。虽存而人莫之识,故曰似或存耳。开元曰:道无不在,在光在尘,皆与为一。一光尘耳,而妙本非光尘也。王弼曰:存而不有,没而不无,有无莫测,故曰似存。政和曰:锐则伤,纷则杂。挫其锐则不争,解其纷则不乱。和其光,庄子所谓光矣而不耀也。同其尘,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泰定之中,天光自照,惛然若忘而存。
吾不知谁子,象帝之先。
道虽常存,终莫得而名,然亦不可谓无也,故曰此岂帝之先耶。帝先矣而又先於帝,则莫或先之者矣。赵曰:此章首尾言道,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下知者不言章言人,体道者绝待玄同,亦非与俗雷同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无私而听万物之自然,故万物之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譬如结刍为狗,设之於祭祀,尽饰以奉之,夫岂爱之,时适然也。既事而弃之,行者践之,夫岂恶之,亦时适然也。圣人之於民亦然,特无以害之,则民全其性。死生得丧,吾无与焉,虽未尝仁之,而仁亦大矣。政和曰:恩生於害,害生於恩,以仁为恩,害则随至。天地之於万物,圣人之於百姓,辅其自然,无爱利之心焉,仁无得而名。为刍为狗,祭祀所用,适则用之,过则弃之,彼万物之自生,百姓之自治,曾何容心焉。
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物之而有橐有钥也,方其一动,气之所及,无不靡也。不知者以为机巧极矣,然橐钥则何为哉。盖亦虚而不屈,是以动而愈出耳。天地之间其所以生杀万物,雕刻众形者,亦若是而已矣。政和曰:橐钥虚而能受,受而能应,故应而不穷。有实其中,则触处皆碍。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见其动而愈出,不知其为虚中之报也,故告之以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之不穷也。陆曰:万物资天地而生,天地无取於万物也;百姓仰圣人而治,圣人无假於百姓也,犹刍狗因神明而成,神明无用於刍狗也。夫唯无用则无私,无私则无恩,是以天地无恩而大恩生,圣人不仁而大仁成。故百姓不辞德於圣人,万物不谢生於天地。何以知其然哉?吾观天地之间,犹橐钥之无心也。橐钥无心,故其声不屈,其气愈出;天地无心,故生成而不息;圣人无心,故为治而不至於多言。多言而无实,则动数穷矣,未若无为无言乃守中之术也。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谷
至虚而犹有形,谷神则虚而无形也。虚而无形,尚无有生,安有死耶。谓之谷神,言其德也;谓之玄牝,言功也。牝生万物而谓之玄焉,官见其生之,而不见其所以生也。孙思邈曰:谷神虚而灵者也。政和曰:有形则有盛衰,有数则有成坏。形数具而生死分,物之理也。谷应群动而常虚,神妙万物而常寂,真常之中,与道为一。不丽於形,不堕於数,生生而不穷,故云不死。谷神以况至道之常,玄牝以明造物之妙。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玄牝之门言万物自是出也,天地根言天地自是生也。
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绵绵,微而不绝也。若存,存而不可见也。能如是,虽终日用之而不劳矣。王弼曰:欲言存耶,不见其形;欲言亡耶,万物以生。故绵绵若存,无物不成,而用不劳,故曰不勤。赵曰:此章言道无为无形,生天生地,自古以固存。河公以玄牝为口鼻,养生者尚之,何其小哉?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
天地虽大,未离於形数,则其长久盖有量矣。然老子言长久极於天地,盖以人所见者言之耳。若夫长久之至,则所谓天地根者是也。
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天地生万物而不自生,立於万物之外。故能长生。圣人后其身而先人,外其身而利人,处众人之表,故能先且存。如使天地与物竞生,而圣人与人争得,则天地亦一物耳,圣人亦一人耳,何以大过之哉。虽彼其无私,非以求成私也,而私以之成,道则固然耳。巨济曰:圣人与天地同,则后身外身,如天地之不自生,身先身存,如天地之能长生。后身则人下之,故身先;外身则人保之,故身存。政和曰:自营为私,未有能成其私者也。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天一生水。盖道运而为善,犹气运而为水也,故曰上善若水。二者皆自无而始成形,故其理同。道无所不在,无所不利,而水亦然。然而既已丽於形,则於道有间矣,故曰几於道矣。然而可名之善,未有若此者也,故曰上善。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地也。空虚静默,深不可测,善渊也。利泽万物,施而不求报,善仁也。规必旋,方必折,塞必止,决必流,善信也。洗涤群秽,平侧高下,善治也。遇物赋形,不留於一,善能也。冬凝春泮,涸溢不失节,善时也。
夫唯不争故无尤
有善而不免於人非者,以其争也。水唯不争,七善而无尤。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知盈之必溢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锐之必折而以揣先之,不知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圣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而后行,尚安有锐。无盈则无所用持,无锐则无所用揣矣。政和曰:持盈以防溢而盈之,则重溢也,故势必倾危。如欲勿溢,则莫如勿盈也。揣所以虑失而锐之,则重失也。如欲勿失,则莫如勿锐也。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四时之运,功成者去。天地尚然,而况於人乎。政和曰:宝金玉者累於物,累於物者能勿失乎,故莫之能守。富贵而骄则害於德,害於德者能免於患乎,故自遗其咎。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魄之所以异於魂者,魄为物,魂为神也。《易》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魄为物,故杂而止;魂为神,故一而变。谓之营魄者,言其止也。盖道无所不在,其於人为性,而性之妙为神。言其纯而未杂则谓之一,言其聚而未散则谓之朴,其归皆道也,各从其实言之耳。圣人性定而神凝,不为物迁,虽以魄为舍,而神所欲行,魄无不从,则神常载魄矣。众人以物役性,神昏而不治,则神听於魄。耳目困於声色,口鼻劳於嗅味,魄所欲行而神从之,则魄常抱神矣。故教之以抱神载魄,使两者不相离,此固圣人所以修身之要#4。至于古之真人,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亦犹是也。陆曰:载夫也,发语之端也。政和曰:魄,阴也。丽于体而有所止,故老氏於魄言营。魂,阳也。托於气而无不之,故《易》於魂言游。圣人以神御形,以魂制魄,故神常载魂,而不载於魄。天一生水,於物为精;地二生火,於物为神。精神生於道,形本生於精,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则精与神合而不杂。以精集神,以神使形,以形存神。精全而不亏,神用而不与,形生而不敝,如日月之丽乎天,如草木之丽乎土,未尝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