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集注杂说

  通判并州司马光上疏,请於宗室中择人摄居储贰。臣曰:唐中叶以来,人主恶闻立嗣,以为不祥之语,故天下之士於国家安危之本不敢正言,司马光以疏远之臣,言此而不隐,仁祖春秋高矣,受此言而不讳,老子曰: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仁祖有之。又曰:信言不美,司马光有之。
  陈忠肃公曰:老子言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又言治大国若烹小鲜,夫烹鱼者无所事於烦之也,制水火之齐以熟之而已,舜无为而治,其不以此欤。又曰:武帝黜黄老而用儒术,未尝不本於仁义,而观其实效,则不异於始皇者几希,当此之时,天下不一日而无事,思慕文景不得复得,然则黄老亦何负於天下哉。又曰:疏广谓受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宦成名立而不去,惧有后悔,於是父子相随移病而归,当时贤之,后世追诵,然其知止之意,发於老氏。并见《了斋集》。
  欧阳文忠公修曰:前后之相随,长短之相形,推而广之,万物之理皆然也。然老子为书,其言虽若虚无,而於治人之桁至矣。又曰:道家者流,本清虚,去健羡,泊然自守,故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虽圣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并见本集。
  颖滨苏文定公曰:得侄迈等所编先公手泽,其一曰: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读之不尽卷,废卷而叹:使战国有此书,则孔老为一。使晋宋间有此书,则佛老不为二。不意老年见此奇特,然后知此书当子瞻意。见《道德经解》后序。又曰:孔子以仁义礼乐治天下,老子绝而弃之,或者以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孔子之虑后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而不为道之所眩,以不失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而上达也。老子则不然,志於明道而急於开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於器,以为学者惟器之知,则道隐矣。故绝仁义弃礼乐以明道。二圣人者,皆不得已也,合於此必略於彼矣。见经注。又曰:韩非明老子而以刑名游说诸侯,李斯师孙卿而以诈力事秦,至於焚诗书,杀儒士,其终皆陷於大戮,原其所学,皆本於圣人,而其所施设则乡党之士所不忍为,夫岂其所学有以致之欤。盖老子、孙卿其教之善,虽弊不至於败乱天下,然则二子之学,其所以失之而至此者何也,学之不详,毫压之差,或致千里。见《乐城集》。
  陆陶山农师曰:自秦以来,性命之学不讲於世,而道德之裂久矣。世之学者不幸蔽於不该不偏一曲之书,而日汨於传注之卑,以自失其性命之情,不复知天地之大醇,古人之大体也。予深悲之,以为道德者关尹之所以诚心而问,老子之所以诚意而言,精微之义,要妙之理多有之,而可以启学之蔽,使之复性命之情。不幸乱於传注之卑,千有余年尚昧,故为作传以发其既昧之意。虽然,圣人之在下多矣,其着书以道德之意非独老子也,盖约而为老子,详而为列子,又其详为庄子,故予之解述列庄之详,合而论之,庶几不失道德之意。见经注。
  延平先生罗从彦仲素曰:老子之书,孔子未尝誉,亦未尝毁,盖以谓誉之则后世之士溺其和光同尘之说,而流入於不羁,毁之则清静为天下正之论其可毁乎,既不誉又不毁,其可不略言,故止谓窃比於我老彭。见罗先生《语录》。
  或问龟山杨文靖公时曰:说者谓老彭乃老氏与彭籛,非谓彭之寿,而谓之老彭也,然老氏之书果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乎。答曰:老氏以自然为宗,谓之不作可也。见《龟山集》。龟山曰:私意去尽然后可以应世,老子曰:公乃王。见《语录》。
  荣阳吕公希哲尝大书治人事天莫若啬於前坐壁上,云:修养家以此为养生要术,然事事保谨,常令有余,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越於此,不止养生也。见《口国氏杂录》。
  王子韶圣美言:庄子不能窥测列子,列子不能窥测老子。荣阳公答云:庄子而不能窥测列子,则孰能窥测列子。列子而不能窥测老子,则孰能窥测老子。故善窥测列子者莫如庄子,善窥测老子者,莫如列子。见吕氏《师友杂志》。
  司马温公与王介甫书云:光昔者从介甫游,介甫於诸书无不观,而特好孟子与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为民父母,使民眄眄然将终岁勤动,不得以养其父母,又称贷而益之,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今介甫为政,首建制置条例司,大讲财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输法於江淮,欲尽夺商贾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钱於天下,而收其息,使人愁痛,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岂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又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又曰:治大国若烹小鲜。今介甫为政,尽变更祖宗旧法,先者后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左者右之,成者毁之,矻矻焉穷日力,继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无一人得袭故而守常者,纷纷扰扰,莫安其居,此岂老氏之志乎。温公自号迂叟,尝着书曰《迂书》,内老释一章云:或问老释有取乎,迂叟曰:有。或曰:何取。曰:释取其空,老取其无为自然。又云:学黄老者以心如死灰,形如槁木为无为,迂叟以为不然,作《无为赞》,治心以正,保躬以静,进退有义,得失有命,守道在己,成功则天,夫复何为,莫非自然。并见温公《传家集》。
  李卫公德裕谏敬宗搜访道士疏曰:臣闻道之高者,莫若广成、玄元,人之圣者,莫若轩皇、孔子。昔轩皇问广成子理身之要,广成子云: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将自清,无劳子形,无播子精,乃可长生。又云: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玄元语孔子云:去子之骄气与多欲,态色与淫志,是皆无益於子之身,五口所告子者是已,故轩皇发谓天之叹,孔子兴犹龙之感,前圣於道不其至乎。若使广成、玄元混迹而至,语陛下之道,以臣度思,无出於此。见《李文饶集》。
  香山白文公居易曰:夫欲使人情俭朴,时俗清和,莫先於体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宽简,务俭素,不眩聪察,不役智能而已。盖善用之者,虽一邑一郡一国,至于天下,皆可以致清静之理焉。昔宓贱得之,故不下堂而单父之仁化,汲黯得之,故不出阁而东海之政成,曹参得之,故狱市勿扰,齐国大和,汉文得之,故刑罚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无他,清静之所致耳。见白氏《长庆集》。
  东坡苏文忠公轼奉诏撰上清储祥宫碑云:臣谨按道家者流,本出於黄帝老子,其道以清静无为为宗,以虚明应物为用,以慈俭不争为行,合於《易》何思何虑,《论语》仁者静寿之说。自秦汉以来,始用方士言,乃有飞仙变化之术,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琥,天皇太乙紫微北极之祀,下至於丹药奇技符箓小数,皆归於道家。尝窃论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又《盖公堂记》云:曹参为齐相,闻胶西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请之,用其言而齐大治,其后以其所以治齐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称贤焉。吾为胶西守,知公之为邦人也,求其坟墓子孙而不可得,慨然怀之,师其言,想见其为人。夫曹参为汉宗臣,而盖公为之师,可谓盛矣。而史不记其所终,岂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欤。并见本集。
  眉山唐庚子西曰:世疑老子西游,以谓有慈有俭有不为夭下先,持是道以游於世,何所不容,而犹有所去就邪,是大不然。惟其无往而不容,则虽蛮貊之邦行矣,此所以为老氏。见《眉山集》。
  张右史末《老子义》曰:夫人之生,不杀之於衽席饮食之疾病,则杀之盗贼刑戮者过半矣,则人之於死,实未尝知畏也。而世之驭物者,而欲物之畏,不过示之以死,亦惑矣。故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苟畏死邪,则吾取为奇者而杀之,宜民之不复为奇也。天下未尝无刑,而为奇者不止,则死之不足以惧物也明矣。故曰若使人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也。夫物不患无杀之者也,万物泯泯必归於灭尽而后止,则常有司杀者杀矣。窃司杀者之常理,而移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惧物,而亦有所不及者也。故曰常有司杀者杀,夫代有司杀,是代大匠断,希有不伤其手矣。然则操政刑死生之柄,驱一世之民使从之,殆非也。又曰:惟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去之。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欲者乎。又送固始山人张坚序曰:至柔教余以养性之妙,其言曰:大道甚简,守心而已。守心无他,守一而已。静一之极,则玄通四达,真气应之,兹非意之所能测,言之所能尽,惟得者知之。真气来降,则百疾除而永年矣。老子曰: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心虚志弱而腹自实,骨自强矣。是道也,智者得之而为止观,司马子微得之而为坐忘,皆一道也。此皆真人修身之要,而今人忽之,乃苦其形骸,妄想变怪,吞饵金石,去道远矣。见本集。
  王无咎补之尝解老子道经四章,今取其二篇,其一云: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彼无心於为与言者,顺万物性命之理而已,则万物之作也,吾亦与之作而不辞,万物之生也,吾亦与之生而不有,万物之为也,吾亦与之为而不侍,万物之成也,吾亦与之成而不居,盖其作也生也为也成也,皆顺性命自然之理,因物与时,而非我也,则吾亦何必辞,何必有,何必恃,何必居。故曰万物并作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作然后生,生然后为,为然后成,此其序也。又云:老子专恶夫多言何也。老氏之所明者,道也,道常无言,然而常有言者,迫不得已也。以其迫不得已也,故可以言,以其常无言也,故言之少者去道为尤近,而言之多者去道为尤远,故专恶夫多言也。见本集。
  淮海秦观曰:班固赞司马迁以为是非颇谬於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孰谓迁之高才博洽而至於是乎。以臣观之不然,彼实有见而发耳。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杨子亦曰:道以导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之,礼以体之,天也。合则浑,离则散,盖道德者仁义礼之大全,而仁义礼者道德之一偏,黄老之学贵合而贱离,故以道为本,六经之教,於浑者略,於散者详,故以仁义礼为用。迁之论大道也,先黄老而后六经,岂非有见於此而发哉。又曰:史称崔浩自比张良,谓稽古过之,以臣观之,浩曾不及荀、贾,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绪余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道家之流也。观天文,察时变,以辅人事,明於末而不知本,阴阳家之流也。子房始游下那,受书於圯上老人,终日愿弃人间事,从赤松游,则其术盖出於道家也。浩精於术数之学,其言荧惑之入秦,彗星之灭晋,与夫兔出后宫,姚兴献女之事,尤异,及黜庄老乃以为矫诬之言,则其术盖出於阴阳而己,此其所以不同也。并见《淮海集》。
  田谏议锡尺木赞序曰:龙之兴也,阶於木也,君之起也,人为阶也。抑有无位之圣,韬光之贤,以名迹相参,以材能相济,如立明之才,乃仲尼之尺木乎,故能发挥春秋以垂声教也,尹喜之贤,乃老聃之尺木乎,故能询谋道德以贻后世也。见《咸平集》。
  范忠文公镇曰:老子着书二篇,言先天至阴阳相与之际,文简而理备。见《蜀公集》。
  晁文元公迥曰:古今名贤多好读老庄之书,以其无为无事之中,有至美至乐之理也。又曰: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虽圣人矫激太过,而善利之心极於深切,人能不耽耳目之娱,不纵口腹之美,勿问有得,决定无失。并见《昭德新编》又曰:老子曰:知常曰明,处世之人,止知昼夜是常,而人如故,出世之人以生死为昼夜,又知生死是常而性如故,是以明心坦然,视生死而无肺。见《耄智余书》。
  盱江李泰伯曰:韩退之有言:老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师之弟子也,为孔子者习闻其说,乐其诞而自小也,亦曰吾师亦尝云尔。佛之说吾不能详,《曾子问》、《老子列传》则有问礼之事,史未足尽信,《礼记》经之属也,亦有妄乎。见《退居类稿》。
  嵩山景迂生晁说之曰:伏羲、文王、周公赞易之后,惟老氏得易之变通屈伸,知柔而贵虚,务应而不得,殷勤以立言,幸乎此书之存也。又曰:王弼注老子《道德经》二篇,真得老子之学欤,盖严君平《指归》之流也。其言仁义与礼不能自用,必待道以用之,天地万物各得其一,岂特有功於老子哉。九百学者,盖不可不知乎此也。又曰:弼知佳兵者不祥之器,至於战胜以丧礼处之,非老子之言,乃不知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独得诸河上公而古本无有也,赖傅奕能辨之尔。见本集。
  李昭玘曰:鬼谷韩非之书,推本道德,时近玄旨,二子安足知老子哉,其言适中尔。见《栾静先生集》。
  西台毕仲办曰: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礼,礼者道之华而乱之首也。夫谓礼为道之华而乱之首,则某所未学。然礼者固仁义之次,而道德之下也,后人不能以礼治天下,一寓之於法,则法者又礼之次,而仁义之下也。见本集。
  眉山苏籀,颖滨文定公之孙也,记其遗言曰:公为籀讲老子数篇,曰:高於孟子二三等矣。又曰:言至道无如五千文。又曰:公老年作诗云:近存八十一章注,从道老聃门下人,盖老而所造益妙,录录者莫测矣。并见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