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解(明佚名)

道德真经解
  经名:道德真经解。无名氏解。上、中、下三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此书下卷注文与时雍《道德真经全解》下卷完全相同。
  道德真经解序
  圣人以神藏寂寞,道在杳冥,周流六虚,而莫足以知其然,酬酢万变,孰敢以窥其迹?则一往一来而以元自虚,一造一化而以真自修,又奚有言以好辩哉?圣人默而思之,舆情至愚,必待引之而后动,群性至昏,必待诲之而后悟,此所以有言载于方册,垂乎不朽,以为常善之救矣。洎乎千载,厥道弥远。先圣之意,昧者不能取;至真之言,愚者不能达。况我老君之书,言明而理远,文近而旨幽,若不释而申义,众人视之则有如天之远,而不能炳若丹青矣。是致今因行化得届尘寰,不免援毫以彰大义,庶几乎指示而已。
  道德真经解卷上
  无名氏解
  道可道章第一
  道可道,非常道。
  生杀以时,物之道也;德业以修,人之道也;男女以别,家之道也;法度以明,国之道也。此天下之常道,圣凡之同有者也。若可道之道,应变无滞,与物无方,非耳而听其希声,非目而观其真色,得其微者探神化于寥寥,知其远者达真筌于不测,动乃应于万机,静不流于一曲,则常之道焉能如此?
  名可名,非常名。
  至真之名不附于形,形则有盛衰之相代;至真之名不寓于数,数则有变穷之相更。是以可名搏之而不得,象之而不似,迎随而首尾不能见,钻仰而坚,高莫可及,不随物而有定,执体而有用,以常无而与道为合,而名自生焉,非常名之可如也。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昔道未判之际,非阴阳之可论,造化之可推。及炁适于清,得之者为天;炁适于浊,得之者为地。天地之两得,以清为阳,以浊为阴,阳者能造,阴者能化,此万物所以生也。以无则为道独而天地得之,此无名所以天地之始;以有则天地为合而万物生之,此有名所以万物之母。始则言其炁,母则言其形,炁也,形也,亦道之有无耳。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恍尔而来,自何而来?惚尔而去,自何而去?虚而不停于一物,空而不鉴于一形,此所谓常无也。恍尔而来,来之必有其象;惚尔而去,去之必有其物。虚则神集也,不动而动,空则真蕴也,不化而化,此乃常有也。常无也,守于无为;常有也,修于有作。无为则妙,有作则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矣。大抵皆可谓之玄欤?且玄者,道有可观,犹天之色可视而不知其然。玄之又玄,乃得之又得,而达之尤深者也,故日众妙之门,以其能出入于大道故矣。
  天下皆知章第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之相生,难易之相成,长短之相形,高下之相倾,音声之相和,前后之相随。
  道散于事,物杂于性,初受之真,人为之伪,始禀之和,舛而为乖,此昔之美者今而为恶,向之善者背而不善,斯美恶之两途,善不善之不一也。圣人不为有恶而不美已,不为有不善而不善已,亦以达其性耳,非与众人美恶之相随,善不善之相分也。苟欲一之,则性均为至矣,又奚有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哉?此圣人之教,所以为此而行焉。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
  圣人以道治己,以功加人。盖谓彼无长虑,待圣而后虑;彼无独见,待圣而后见。若不示之以教,则柔而自溺,愚而自弱,不能趋圣人之道矣。我乃储神于渊默,而使彼观风而动,处思于寂寞,而使彼视化而为。虑事物之烦,有以耗吾之聪明,我则无事;虑言语之多,有以乱吾之真绪,我则不言。自然事济于下,教立于上,而天下之民不率而率矣,固无反道之弊耳。
  万物作而不辞,
  圣人出而万物出,圣人入而万物入,圣人者,乃万物之所睹。是以圣人在上,万物并作而各遂其宜,无失性之咎。盖吾无所用其心哉,凡以顺物之理而已,以至兴衰乌有辞也。设若政事未修,教化未明,应出而入,应取而与,扰扰天下之心,纷纷万物之态,如此虽作,未有不辞者也。万物作而不辞,亦待乎圣人之世。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
  大道之设,不以物我而有分,高卑而有间,以心达心,则天下之心我之心也,以形养形,则万物之形我之形也,又奚有两其意哉?圣人体道而济物,屈己以待人,伏吾之巧以救其拙,推吾之能以率其鄙,功乃至于无穷,业乃至于可大,固为不可加焉。圣人虑其满而有溢,故乃抑之;虑其盈而有亏,故乃损之。大而充塞,不自以为足,妙而莫测,不自以为神,生而不生,为而不为,功而不功,如是则物不能我迁,时不能我徙,而处乎道矣,是以不去。
  不尚贤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也,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矣。
  性本无分,而习以迁之,物本无二,而情所异之。习迁于性,则贤者常为人之所慕;情异于物,则难得者常为人之所求。慕于贤而不及,则反以为争,求于货而不足,则反以为盗。是二者,使民失性而妄知,养情而苟欲,安可以见吾之道哉?莫若使之心之虚也,贤鄙不停于内,而彼我无分;腹之实纷也#1,华不诱于外而衣食以足;弱其志,以自柔而不好胜于人;强其骨,以自立而不耽利于物。所以天下之民无妄见之知,天下之民亡苟求之欲,则圣人之为,无不治矣。则不尚贤之篇,乃复人之性,反物之情,而根乎道者也。
  道冲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道之舒,可以充乎四极而不以为满;道之卷,可以隐乎纤芥而不以为微。以体则至虚,物之来者无不应,以用则至变,事之至者无不接。不抗于太高,高恐下者不能及;不即于太卑,卑恐高者不能俯。如此不惟不盈,又至于不久,自非处阴阳之中,曷以能此?故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冲者,阴阳之中,无过不及之义也。
  渊兮似万物之宗。
  深而莫测之谓渊,微而莫穷之谓道。道之无,则天地以为始;道之有,则万物以为母。言其母,则知万物生乎道者也;言其宗,则知万物本乎道者也。既为其宗,何云似之?盖道乃无形,不可以定体言之,故曰渊兮似万物之宗也。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人之处道,闲意马于空虚,湛性源于寂寞,喜怒藏于无事之乡,好恶锁于不思之地,则以淡居己,以静对物。不显明于外,则和之而若晦;不独异于众,则同之而若愚。如是于道也,弗视而见,弗为而成,而无事物之累哉。设使不挫其锐而专以意,必至于轻动而伤吾之性;不解其纷而专以事,必至于多扰而乱吾之真;不和其光,道必失于矜;不同其尘,名必失于矜。如是於道也,视之不见,为之不成,而常以事物为累哉,学之者可不慎欤?此于四事之后,所以继之曰湛兮似或存也。道无定体,若特以存而言之,非道也,故似或耳。
  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观道之所来,出于无为,生于清静,操之则存,舍之则亡,不为强而多,不为懦而寡,则虚无之至,真常之妙,虽天地以我为始,虽万物以我为宗。兆于莫测,探于莫先,彼象有形也,我则处之于未形之初,彼帝有物也,我对居之于无物之上,如此岂可以子名之,故曰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也。
  天地不仁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天地之于万物,任其理之自然。方其时之生也与之生,以育之而有雨露之滋;方其时之杀也与之杀,以凋之而有雪霜之变。如此必不系于一物,不累于一时,凡以待其理而已。特谓之刍狗者,方其祭祀之时,贡以至诚,而致其钦爱之意,及其礼毕,弃以无用,若看粪壤,此非厚于初而薄于终,爱于前而恶于后,乃理之然也。圣人之於百姓,又非异此。方其致爱也,如保赤子,其致敬也,若承大祭,则亲爱之心莫大于是。及其有不爱者,罚以肆其威而视命如芥,有不可敬者,刑以杀其辜而观生若闲,此非圣人留情于赏罚也,亦任其理之然而体乎天地耳。若非如此,焉能受万物而不穷、接万变而不溺?好其生者,与之生而不匮,欲其善者,与之善而不已,其应无方,其出无尽,乃橐钥之若也,故又继之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也云耳。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圣人动则用道,静则体道。居静之时,以道为同,湛兮自养,而不与事交,不与物接,又奚有言之弊也?及其动而用道,无言以应变,则道至于有穷,虽言之可尚,必简以当理,要以合道,而不务多以为泛也,故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乃其当欤?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虚而能应,其应无穷;妙而莫测,其测无方。且谷者,应万有而不留于一物。神者,受万化而不滞于一原。不留于一物,则其虚不至于盈,何亏之有?不滞于一原,其化必不至于穷,何终之有?此谷神所以有不死之兆尔,是谓玄牝者。道之于人,始降于无,终成于有,无者以炁而言,有者以形而喻,玄牝者,乃形之有者也。人身之中以玄牝为生,虚以应我之运,妙而成吾之化,降者由此而升,往者由此而还,则寸炁绵绵,真灵寂寂,而有长生之理焉。然人所以不能生者,非玄牝之愆止,人不能虚且静矣。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其体至高,济群生而不有者,此天之所以长也。其势博厚,载万物而不辞者,此地之所以久也。天长也,其覆万世而不倾;地久也,其载古今而不陷。此非天地固所以长久而不倾陷也,盖不有其生,自然而长生矣。圣人体乎天地,思慕长生,焉敢有其身也?故抑高而就卑,和光而同物,知虽先也,不敢为人之先而常处其后,身虽圣也,不敢超众之为而常晦其迹,如此乃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故能成其私而同天地之长久矣。自非不自生,乌足语此?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昔道在于上,混然而无,固无殊品,以杂其真。洎离无入有,於性则存善,於五行则生水,而善之与水乃离道近矣,此所以相譬而立焉,故曰上善若水。善之谓性,忘心而入寂,澄己而利物,蔽争胜之原,若其固有,亡取与之分,如其自然,求之而后应而不应于妄求,静之而徐清而不清于非静,深以自达,明而守晦,以至于济物之仁,必然之信,任理之治,适变之能,无非水之不相一也。大抵此篇之意,乃上德不德、上士无争之意也。何且居善地者,必就于
  下;心善渊者,水深则回;与善仁者,利达万物;言善信者,外不欺人;政善治者,执柔弱而胜刚强;事善能者,渡舟楫而无不济;动善时者,可行则行,可止则止。凡斯数事,若有其善而好胜于物,定以有尤,焉能几於道也?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
  道之为物,酌焉而不竭,注焉而不盈,无欠以为不足,无赘以为有余,悉皆虚其中以无满,空其蕴而受物,又何必持其盈以为其约。苟持其盈,不如其已,天下之事,来之复去,新之代旧,出没之繁不可以计穷,利害之杂不可以智算。若焦心以应无尽之事,穷思以待不齐之物,虽有揣之之巧,锐之之利,亦有时而耗竭矣。仕道者不然,弃尘绪于事物,保真情于不为,则吾之所享,长其保焉。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以道观物,则道为真,物为假;以德观物,则德为长,物为短。至人以道养德,以德修道,而常昂于物物之上,以道德为乐者,知物皆为假,而徒役吾之神思耳。此金玉者虽为其宝,以至人观之,乃寄来之物,奚可珍之?苟或珍之,宁无咎乎?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时不能常行,行之而有止。物不能常兴,兴之而有废。况人进退有义,义可从而不可违,去就有命,命可顺而不可乖。苟义可退也,违义以进之,必有其害。命可去也,乖命以就而就之,必有其损。况成败之相随,荣辱之相代,犹首尾之相应,祸福之相伏,岂可恃进以终身之荣,而不顾忧患哉?此功成名遂身退,乃天之道也。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人受命已来,保神之后,阴阳具于一身,造化全于四大,其性也得尔冲和,其炁也归尔真正,又奚有外物之患哉?此乃生之理也。及神逐变迁,虑从物起,嗜欲生于胸中,劳役耽于身内,所得之和变而为乖,所归之正适以为邪,而神於是为魄之所夺,不能载魄,乃至于散乱而不保矣,此死之道也。至人知其如此,忘其物念,灰彼尘心,知神乃我之主,则安而不乱,以至于明,知精乃我之本,则宁而不摇,以至于一,而后吾之神也,洞于灵而不为罔,吾之精也,保于真而为两,内无魄之所载,外无物之所迁,则道不几乎息矣。切咍愚者,背阳而向阴,灭神而就魄,日驰万变之劳,不守至精之一,及其死也,沉沦阴道,落彼异生,斯盖魄之所载,而不能抱一以自全故也,痛之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