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藏室纂微手钞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
  纂云:《易》之《复卦》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
  钞曰:此《易·复卦》彖辞也。复,亨。刚反,动而以顺行,是以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利有攸性,刚长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此一阳始生之时也。鲍极解曰:天地之本,在一元也。一元之气,在坎之中也。下应黄锺之宫,上直牵牛之宿,中函太极之熙也。其以静为体,以动为用,故能运行四时,化育万物,所谓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也。动息则静,静则复其元者也。其在建子之月函三为一之时也。静息则动,动则显其用者也。终而复始,生生而无穷者,道在其中矣。中则久,久则变也。故因动以见静,因用以见体,是则体亦非静,以动类之,见其静也。静者天地之心欤。故圣人体元以立其诚,以静为性,以动为化,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与天地合其德也。能造形而悟,求复其元者,贤也。然则本元则为圣,本复则为贤,而必之初九,颜氏得之。颜氏得之者,《易下击》云: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子曰:颜氏之子,其殆庶几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易》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此之谓也。则复非天地之心能见天地之心者也。朱晦庵曰:积阴之下,一阳来复,生物之心,於此可见,在人则为静极而动,恶极而善者也。
  弱者道之用。
  纂云:柔弱雌静,实道之用也。钞曰:此明实教也。言柔弱谦卑,为入道之用也。何哉。《列子·黄帝篇》云:天下有常胜之道,有不常胜之道。此文已於第三十三章中详载之。由是论之,则岂非弱者道之用耶。是知前明道之权,此明道之实。权者反经而合道,实者真诚而不虚。权以济实,实以行权,权实相须,不可偏废。窃观《广圣义》所解云:道先柔弱,俗贵强梁,柔弱为保生之徒,强梁乃取败之本。本经云: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执此以训於世,使弃强守柔,拾躁归静矣。夫教有权、实两门,上士达诚,故以实教示之,自然冥契於道。中智下士,则以权教悟之。若或未悟,则以善道诱之。诱之不从,则以恩赏劝之。劝之不从,则以法令齐之。齐之不从,则以科律威之。威之不从,则以刑辟加之。刑辟谓墨、劓、利、宫、大辟五刑之属也。刻音匪。夫圣人威用以刑罚者,岂得已耶。《书》云:刑期于无刑。期,求也。圣人以权道制刑罚,本求人之不犯也,非有心愿欲加刑罚于人也。《广圣义》引《书》云:功疑惟重,罪疑惟轻,虽权设刑罚,以禁劝於人。圣人哀矜之道,好生之心,亦云至矣。至於劝教之所不及,而后用之以刑也。是故刑之使民畏,赏之使民劝,劝以趋善,畏以止恶,虽刑之及人,谓为善也。而惩一劝百,则被刑者寡而从善者众也。如栉发焉,脸旬而一栉,则弃者多矣。旦旦而栉之,则理者多矣。故知权道者,帝王善用之,则为南面之术也。士庶善用之,则为合道之法也。若帝王士庶不善用之,则反以为祸也。可不慎乎。若能反复于虚静之原,超出于有无之境,则强柔两忘,权实双泯,又恶用刑赏禁劝之道哉。故曰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也。
  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纂云:《列子》曰:有形者生於无形,则天地安从生。
  钞曰:此《列子·天瑞篇》云:子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於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曰易也。易无形好,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轻清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曰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纂又云: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
  钞曰:此上之文亦《列子·天瑞篇》引《黄帝书》曰:形动不生形,而生影,声动不生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叉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偕终,终进乎不知也。今碧虚取此以为说者,乃证解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之义也。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
  纂云:夫上士者,受性清静,恬淡寂寞,虚无无为。
  钞曰:此《 庄子·刻意篇》 之文也。已具於开题中,今不复云。
  纂云: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
  钞日:此《庄子·刻意篇》 之文也。云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然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
  纂云:斯所谓天然县解矣。
  钞曰:《庄子·养生主篇》云:老聃死,秦失音逸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耶。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叉有不崭言而言,不斩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故曰斯所谓天然县解矣。
  纂云:中士者,受性中庸。
  钞曰:中庸者,谓有中常之德也。《礼记》有《中庸》一篇,专论中和之德也。又《鲁论· 雍也篇》云:孔子曰:中庸之德,民鲜久矣。若人性分素有中庸之德者,可谓中士也。
  纂云:若中庸之士,世之不用也则思欲就薮泽,处间旷,吐故纳新,至为治而已矣。
  钞曰:此《庄子·刻意篇》之文也。云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此山谷之士,非世之人,枯槁赴渊者之所好也。语仁义忠信,恭俭推让,为修而已矣。此平世之士,教诲之人,游居学者之所好也。语大功,立大名,礼君臣,正上下,为治而已矣。此朝廷之士,尊主强国之人,致功并兼者之所好也。就薮泽,处间旷,钓鱼间处,无为而已矣。此江海之士,避世之人,间暇者之所好也。吹嘘呼吸,吐故纳新,熊经乌申,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若夫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间,不导引而寿,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此天地之道,圣人之德也。今碧虚取此为说者,以证解若存若亡之义也。
  纂云:下士者受性浊辱,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
  钞曰:目欲视色者,此《庄子·盗跖篇》之文也。云目欲视色,耳欲听声,口欲察味,志气欲盈。又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者。《庄子·至乐篇》云: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此上数节之文,以证解上中下三士所见差别之不同也。
  纂又引陆希声曰:形而上者谓之道。道也者通乎形之外者也。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也者正其形之内者也。上士知微知章,通乎形外,下士知章而不知微,止乎形内。
  钞曰:此上文者,并《易系》之辞也。已具《道经》首章载之,今不复云。故陆先生取之以证解上中下三士所见之不同也。
  建言有之:明道若昧,夷道若类,进道若退。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
  纂云: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钞曰:此《史记列传》老子教孔子之辞也。已释开题中。
  纂云:吴筠《玄纲论》曰:功欲阴,过欲阳。
  钞曰:吴天师《玄纲论》 立功改过章云:功欲阴,过欲阳,功阴则能全,过阳则可灭。功不全过不灭,则仙籍何由书,长生非所冀。然功不在
  大,遇物斯拯,过不在小,知非则恢,不必驰骤於立功,奔波於改过,过在改而不复为,功惟立而不中倦,是谓日新其德,自天佑之也。以其功欲
  阴,故曰建德若偷尔。质真若渝。
  纂云:质真者纯素也。
  钞曰:纯素者,如《庄子·刻意篇》云:能体纯素,谓之真人是也。大方无隅。
  纂云:夫砥音纸砺音例名节,以作康隅,此谓束教之人也。砥砺者,平直貌。砥细於砺,皆磨石也。《诗》云其平如砥,其直如矢,盖本诸此也。
  钞曰:束教者,《庄子·秋水篇》云: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於海者,於墟也。夏虫不可以语於冰者,笃於时也。曲士不可以语於道者,束於教也。此所以见笑於大方之家也。
  纂云:磨而不磷,涅而不缁,大方也。
  钞曰:《鲁语· 阳货篇》云:佛胖召,子欲往。佛胖者,晋大夫赵简子之邑宰。子路曰;昔者由也间诸夫子曰:亲於其身为不善者,君子不入也。佛肸以中牟畔,子之往也,如之何。子曰:然,有是言也。不曰坚乎,磨而不磷音吝。不日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此所谓大方之士也。
  纂又云:行不崖异。
  钞曰:此《庄子·天地篇》 云: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如此宽大,谓之大方,若有同异,即非大方也。
  大器晚成。
  纂云:大器之人,若九鼎瑚琏,不可卒成。
  钞曰:九鼎者,大鼎也。《黄帝内传》云:黄帝探首山之铜,铸鼎於荆山,即今之湖城南,号曰荆山,亦云铸鼎原是也。或云夏禹之所铸也。曾子固《全真堂记》曰:九牧贡金,夏禹铸以为鼎,九州山川草木禽兽,莫不在焉。是知夏禹之所铸也。夫瑚涟者,《鲁语·公冶长》篇云:子贡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包曰黍稷之器,夏日瑚,殷曰缠,周日董篮,乃宗庙祭祀之器贵者也。夫此九鼎与瑚琏者,完至大至贵之器也。原其营为,非一朝一夕之所成也。亦犹贤圣之所以为贤圣者,岂一朝一夕无功无行而得到哉。然积习生常,美成在久之所致也。故曰大器晚成。又美成在久者,《庄子·人间世篇》 叶公子高将使於齐,问於仲尼。仲尼告之。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欤。天唯道,善贷且成。
  纂云:独此妙道能神鬼神帝,生天生地。
  钞曰:此《庄子·大宗师篇》 之文也。已具上经首章载之,今不复云,大抵言大道善能贷与万物,万物资之以生成者也。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纂云:浑沦者,一也。浑沦一气,未相离散。
  钞曰:浑沦者,《列子·天瑞篇》之文也。已於本经第四十章全载,今略而不云。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纂云:君子不动乎心,则浩然之气可养。
  钞曰:此上之文,出《孟子·公孙丑章句上》。公孙丑问曰: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责音奔远矣。曰:是不难,告子先我不动心。姓告名不害。子者,男子之通称也。孟贲勇於力,我勇於德义,故曰是不难。告子未及四十不动心,故云先我,况於孟子者哉。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气。不得於心,勿求於气,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心志所念虑也。气所以充满形体,为喜怒也。志帅气而行之,度其可否也。
  夫志至焉,气次焉。
  志为极要之本,气次而随之也。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暴,乱也。言志有所向,气必随之,当正持其志,无暴乱,其气安以喜怒加於人。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查者,郁闲而不通之貌。
  今夫厦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孟子言人之志气闭塞而为壹也。志闭塞则气不行,气闭塞则志不通。今之行而蹙者,由气闭而不能自持,故志气颠倒,颠倒之间,无不动而恐矣。则志气之相助也。敢间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问。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集,杂也。言浩然之气与仁义相杂,自然而生也。非有为用仁义密入而取之也。故曰是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也。行不慷於心,则馁矣。赚,快也。自省所行仁义不备,干害浩然,则心腹饥馁者也。
  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
  纂云:卑以自牧者。
  钞曰:此《易·谦卦》初六爻辞也。屡释于前,今不再云。
  纂云:以谦受益。
  钞曰:《尚书·大禹谟》云: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今碧虚取《列子》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者,以证解道生一之义也。又取《孟子》浩然者,以证解冲气以为和之义也。又取《易》之《谦卦》卑以自牧,《书》之《大禹模》以谦受益,以证解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之义也。终之以强粱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其诫劝世人之诚,可谓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