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真经三解

  经曰:天地不七,如何以万物为刍狗?共戴道也。圣人不仁,如何以百姓为刍狗?共戴天地。盖万物百姓其犹刍狗乎?道之冲也,天地之问,其犹橐钥乎?气之冲也,虽虚而不屈,愈动而愈出,不如守虚,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道曰:籍用白茅,慎之至也。夫茅之为物,薄而其用可重也。慎斯术也,以往其无所失矣。天地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天地不仁而仁也。圣人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宽猛相济,政事以和,圣人不仁也。圣人之於百姓,犹天地之於万物也,不用则已,用则与祭之重,何重如之?夫刍狗者,天地圣人重要也。万物虽殊,不得与天同事於道;百姓虽殊,不得与圣人同事於天。得与天地圣人同事者,刍狗一而已矣。天地圣人,岂不仁於万物百姓哉?盖万物百姓日用而不知为天地,圣人之刍狗也,其仁不亦深乎?夫天地之间,以坤为橐囊,以乾为管钥,故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故曰虚而不屈,动而愈出。故圣人守中,言不至穷,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不出乎圣人之中也,故曰不如守中。
  德曰:天地何尝不仁?物生自生,物死自死。圣人何尝不仁?民寿自寿,民夭自夭。死生寿夭,民物自取之尔,天地圣人岂有不仁也哉?反害天地,圣人之仁矣。苟知人物为刍狗,天地为橐钥,则炉鞴乎周天,钳锤乎太极,抽添乎日月,运用乎星辰,点铁成金,超凡入圣,使天地不得造其数,圣人不得为其民,虽曰不仁,安所施乎?是以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不必多言也,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谓天地一我,古今一我,万物一我也。
  谷神不死章第六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
  经曰:空谷传声,其神不死之神是谓玄牝。天玄地牝,乾坤易门,乾坤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成性,存存用用,不在勤勤。
  道曰:升九三,升虚邑,天地为谷也。上下空虚,其神不死,生长收藏,万物并作,是谓玄牝。上六冥,升正应,利于不息之贞,玄牝之门也。复至子坎,地中生木,是谓天地之根也。所以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重阳花者,不远必死。
  德曰:谷神之室,居於北海,主乎水府,有名无形,变化不测,上交天玄,下合地牝,玄牝合谷,其神不死。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所以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潜龙勿用,绵绵若存,用则若惊百里,故曰用之不勤。紫阳有云: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真精既反黄金屋,一颗明珠永不离。又云:玄牝之门世罕知,只将口鼻妄施为。饶君吐纳经千载,争得金乌摄兔儿。真知玄牝者也。
  天长地久章第七
  天长地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经曰:天长地久,道常无为也。天之所以能长,地之所以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得先之,外其身而身得存之。长后长外,非以其无私邪?得先得存,故能成其私。
  道曰: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天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先,其道故得以身先之;外其身而存,其道故得以身存之。非以其无私邪?其身先存乎道,故能成其私。
  德曰:天地能长且久,以其不自生。圣人能长且久,以其不自身。天地自生,不久则息;圣人自身,不久则废。是以圣人先养人之身而能有其身,先存人之身而能外其身。此岂无私邪?先人后己,故能成其私。
  上善若水章第八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惟不争,故无尤。
  经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於下流,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则善地,心则善渊,与则善人,言则善信,政则善治,事则善能,动则善时。由此不争,故无过矣。
  道曰:天一地六,乾坎为水,乾知大始,坎主劳动,故曰上善。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又何争乎?坎之为水,万物归藏之所,处众人之所恶,故几於道矣。居善地,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心善渊,水流而不盈也。与善人,行有尚,往有功也。言善信,行险而不失其信也。政善治,维心亨乃以刚中也。事善能,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也。动善时,险之时用大矣哉也。夫惟不争,劳乎坎也,虽劳乎,知谁得而过之,故无尤矣。
  德曰:紫阳所谓《白虎首经》至宝华池神水真金,始知上善利源深,不比寻常药品,盖以此也。虽处众人之所恶而得几於道者,何也?坎中有复,归根复命也。居善地,先要得地。心善渊,先要无为。与善人,先要择交。言善信,不敢失时。政善治,富国安民。事善能,强兵战胜。动善时,朝屯暮蒙。不敢争利,以取强焉。争则有过,夫惟不争,故无尤矣。
  持而盈之章第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经曰:持而盈之,金玉满堂,不如其已,莫之能守。揣而锐之,富贵而骄,不可长保,自遗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故坎不盈,祗既平,无咎。盈则坎道失矣,是以不如其已。事有圭角,不为混成,揣而锐之,必挫其锐,是以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持而盈之,富贵而骄,自遗其咎,揣而锐之也。是以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德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载营魄持盈之道也。十四、十五、十六,月盈於甲,日月相望,持守之时也,过则消矣,故日盈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夺造化者不然,月既望矣,金玉满堂,何必持盈守成?退藏於密足矣。天之道也,更进一步,亢龙有悔,揣其锐也,故居上位而不骄。居上而骄则亡,是谁之过与?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经曰:日营月魄,抱一能无离乎?阳气致柔,其能如婴儿乎?涤除玄览,其使能无疵乎?爱民治国,其使能无为乎?天门开阖,其使能无雌乎?明白四达,其使能无知乎?道生之,德畜之,故生而不自有,为而不自恃,长而不自宰,是谓玄德。
  道曰:日月合度,会于天地乾坤,虽曰抱一,能无离乎?日月合度,离坎之离;抱元守一,附丽之离;五十九日而再会,别离之离。离,至文也。坎中一阳,乾之专气也,故月载营魄。离中一阴,坤之柔气也,故日有食。既乾坤天地而生坎离,坎离者,日月之道也。故晦以旁死,朔以哉生,其能如婴儿乎?览之以玄,本无所疵,涤之除之,能无疵乎?曰民与国,本无所为,爱之治之,能无为乎?乾为天门,本无所雌,开之阖之,能无雌乎?四通八达,本无所知,明之白之,能无知乎?天道生之,地德畜之,故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德曰:乾坤中交而生坎离,坎离中交而复乾坤,故曰载营魄。坤中交乾而为坎中一阳,抱其一也。乾中交坤而为离中一阴,故曰抱一能无离乎。坎外阴而内阳,其体本坤,因得乾中而为中男。离外阳而内阴,其体本乾,因得坤中而为中女。以中男之专,致中女之柔而生婴儿以为复,姤以父母而生万物之道也,故曰能如婴儿乎。紫阳所谓能将坎内中心实,点化离宫腹里阴者是矣。至如涤除玄览,开阖天门,皆婴儿之神也,以我恃之,有累玄德。
  三十辐章第十一
  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经曰:轮辐三十,共辏一毂,当其虚转,车之用也。埏埴为器,陶者模范,当其虚中,器之用也。户牖为室,虽曰穿凿,当其虚明,室之用也。故实而有者以为之利,虚而无者以为之用。
  道曰: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凡二十八舍,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辐毂之象也。北极天枢,运转於一度之间,当其无有之象也。干旋二十八舍,以齐七政,用车之象也。是知物之用者,车也;车之用者,虚也。天如倚盖,地下东南,埏埴为器之象也。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当其无有之象也。能使大气盈虚消息,用器之象也。是知物之用者,器也;器之用者,寄也。天地定位,日月并明,户牖为室之象也。虚室生白,当其无有之象也。万物并作,用室之象也。是知物之用者,室也;室之用者,息也。故实而有之者,利也;虚而无之者,用也。故大盈若冲,其用不穷。
  德曰:朔旦屯直事,日暮蒙当受,昼夜各一卦,用之依次序。内除乾坤坎离四正,一月三十日而用六十卦,故曰三十辐共一毂。中间虚实相依,体用相扶,进退相乘,水火相逮,当其无有车之用也。至如抱元守一,十月胎圆,埏埴以为器也。虚脱出入,不有难色,当其无有器之用也。巡乘六甲,与天地并,凿户牖以为室也。性命两全,神形俱妙,变变化化,与道合真,当其无有室之用也。故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
  经曰:五色悦目,令人目盲;五音悦耳,令人耳聋;五味悦口,令人口爽;田猎悦心,令人心发狂;货贵难得,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不为乎目而为乎腹,故去彼之幻,取此之真。
  道曰: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其或不宜采色视於目,令人目盲;声音听於耳,令人耳聋;刍豢悦我口,令人口爽;从兽无厌,令人心发狂;玩物丧志,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不为乎目而为乎腹,故去彼目之幻妄,取此腹之真用也。
  德曰:五色唯黄可观,黑赤不真,令人目盲。五音唯宫可闻,商角不真,令人耳聋。五味唯甜可食,酸辛不真,令人口爽。驰骋田猎於鸟兔之间,不知节者,徒令人心发狂。直求骊龙之珠,而为难得之货,苟不一获则为齑粉矣,岂止行妨而已哉。所谓薄薄酒胜茶汤,粗粗布胜无裳,丑妻恶妾胜空房,此真不为目而为乎腹也,故曰去彼取此。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何谓宠辱?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何谓贵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故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天下。
  经曰:宠与辱若惊,贵与大患若身。谓宠辱,宠为下也,得宠若惊,失辱亦惊,是谓宠辱若惊。大贵在身,大患在身,若不有患,不如无身。若贵以身为天下,则可以寄於天下,爱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於天下,是谓无身也。
  道曰: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承天宠也。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得之若惊也。上九亢龙有悔,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动则下生一阴而为姤,悔吝者,忧虞之象也,故曰失之若惊。若九五不有其身而为天下之贵,则长居九五,必不至有上九之大患矣,是谓宠辱若惊也。故夫以身贵为天下者,则可以寄於天下,以身爱为天下者,则可以托於天下。如此不有其身则无患也,断可识矣。
  德曰:知雄守雌,得之若惊,临阵轻敌,辱莫大焉。得之不失,大贵在身;失之不得,大患在身。有为有身,必至大患;无为无身,必至大贵。知天下之民既富既庶,则一人之身可贵可爱,因民之所以利而利之,可谓贵其身,因民之所以用而用之,可谓爱其身。是以圣人不敢以身有天下,则可以寄於天下;不敢以身为天下,则可以托於天下。是谓无身之贵爱也。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於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经曰:视之不见,不为不明。听之不闻,不为不聪。搏之不得,不为不捷。盖夷希微之三者,混而为一,无中之有也,故不可以言语致诘。其上不皦,其下不昧,通虚圆明,内外莹彻,绳绳兮不可名,而复归於无物,此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殆不可以形而容之。知执古之虚无,以御今之实有。能知古之道始,是谓今之道纪。
  道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故立戒则积精,积精则穷理。由戒则入定,入定则全气,全气则尽性。由定则入慧,入慧则全神,全神则以至于命。三者混而为一,故不可以致诘。夷希微者,视听搏之惚恍也,其上不皦,本无所明,其下不昧,本无所暗,故绳绳兮不可名,而复归於无物。此本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谓惚恍,故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成性存存也。若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太始,是谓道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