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二

  夫唯不争,故无尤。
  义云:不争之德,德之先也。凡人之性不能无争,为争之者,其事众矣。乱逆必争暴慢必争,忿怒必争,奢泰必争,矜伐必争,胜尚必争,违慢比争,进取必争,勇怯必争,爱恶必争,专恣必争,宠妻必争。王者有一于此,则兴师海内。诸侯有一于此,则兵交其国。卿大夫有一于此,则贼乱其家。士庶人有一于此,则害成於身。皆起於无思虑,愆礼法,不畏惧,不容忍,争乃兴焉。故争城者杀人盈城,争地者杀人满野,必当察起争之本,塞为争之源,无不理矣。
  持而盈之章第九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疏:假使贪求不已,适令金玉满堂,象有齿而焚身,鸡畏牺而断尾,且失不贪之宝,坐贻致寇之忧,以其贾害,岂云能守。象有齿而焚身者,《春秋》襄公二十四年,晋范宣子为政,诸侯之弊重,郑人病之。二月,郑伯如晋,子产寓书于子西,以告宣子曰:子为晋国,四邻诸侯不闻令德,而闻重弊,侨也惑之。侨闻君子长国家者,非无贿之患,而无令名之难。夫诸侯之贿聚於公室,则诸侯贰,若吾子赖之,则晋国贰。注:贰,离也。诸侯贰则晋国坏,晋国贰则子之家坏,何汲汲也,将焉用贿。夫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有基无坏,无亦是务乎。有德则乐,乐则能久,《诗》云:乐止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恕思以明德,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无宁使人谓子:子实生我,而谓子浚我以生乎。注:浚,取也,言取我财以自生。象有齿以焚其身,贿也。宣子悦,乃轻弊。是行也,郑伯朝晋为重弊故也。鸡断尾者,《春秋》周景王子子朝之传宾孟适郊,见雄鸡自断其尾,叹曰:牺牲之用,存乎全而肥实,今自断其尾,使己不全,冀免为牺牲之用。鸡之保其身也如此,况於人乎。贪利忘其身,智不及鸡矣。不贪宝者,郑人有得玉,献於子罕曰:此宝也,将以献之。子罕曰:汝以玉为宝,我以不贪为宝,我若取玉,俱丧宝矣。不若两全之,遂不受玉。致寇者,《易》解卦九三辞曰:负且乘,致寇至。负乃小人之事,乘为君子之器,弃小任大,物所不与,政寇盗夺之矣。
  功成名遂。
  义曰:御灾除患曰功,富贵尊荣曰名,高鸟尽而良弓藏,狡兔死而猎犬烹,势使然也。范蠡扁舟而脱祸,文种固位而丧身,此之谓矣。日中则昃,月满则亏,子房绝粒以优游,疏广解印而高尚,固无上蔡华亭之追痛矣。
  载营魄章第十
  载营魄。
  疏:故《春秋》子产曰:人生始化曰魄者,《春秋》昭公七年,初郑伯有为政,驷带杀之,郑人相惊曰:伯有至矣。或梦伯有介,曰:壬子余将杀带。明年杀段,於是壬子驷带卒,明年公孙段卒,郑人益惧。或问子产曰:伯有犹能为鬼乎。子产曰:人生阴曰魄,阳曰魂,用物精多,则魂魄强,匹夫匹妇强死,而魂魄犹能依凭於人,以为淫厉,况伯有三世执其政柄,而强为鬼神,不亦宜乎。伯有乃穆公之冑,子良之孙,子耳之子,故曰三世。子产立其子良止以抚之,乃止。近死之心莫使复阳者,《庄子□齐物》篇之辞也。三魂名胎光、爽灵、幽精。七魄: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除秽、臭肺、蜚毒,此出上清品。
  爱民治国。
  义曰:生民者,国之本也,无为者,道之化也。以无为之化,爱育於人,国本固矣。政虐而苛,则为暴矣。赋重役繁,则伤性也。使之不以时,则妨农也。不务俭约,则残谷矣。
  天门开阖。
  义曰:修爱民理国之事,为垂衣南面之君,犹须恭己奉天,以顺历数者,谓受命之历,五运之数也。舜命禹曰:天之历数在躬,天禄永终。谓历数在躬,以承天命,故可大宝爱之,谓之宝命。自天而授谓之受命於天,《易□系》曰:圣人之大宝曰位是也。天门开则降非常之瑞,或黄星动彩,赤伏表符,紫气充庭,五星聚井,流虹贯月,火电绕枢,然后维岳降神,诞生宰辅,以佐佑之。故应天顺人,拯物除害,而承历数,以有天下也。及乎临御失所,刑政乖宜,众叛亲离,兵交祸起,逆乱生於下,气象见於上,日实天开,山崩川竭,灾凶蜂起,而国亡矣,是天开阖也。一开一阖谓之变者,《易□系辞》云:谓开闭相循,阴阳递至,倚伏之义也。
  三十辐章第十一
  疏:乾坤是大易之韫者。
  义云:《易□系辞》也。明易之所立,本乎乾坤。乾坤不存,则易道无由起也。
  三十辐共一毂。
  疏:众窍互作者,《庄子》第二篇也。
  埏埴以为器。
  疏:陶匠者,《尚书》云:范土曰陶,舜侧微之时,耕於历山,陶于河滨是也。
  凿户牖以为室。
  疏:《诗》云:陶复陶穴。《庄子》曰:室无空虚,则妇姑勃蹊。陶复者,《诗□文王之什□绵绵》篇云:古公亶父,陶复陶穴,未有家室。古公者,邠公也。古言久也。亶,公字也,文王祖,处于邠也。妇姑争者,蹊,路径也。勃,戾怒也。《庄子》外篇言:室中不空,蹊路湫隘则争路而行,失妇之道也。
  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疏:形而上、形而下义:形而上者,道之本,清虚无为处乎上也。形而下者,道之用,禀质流形处乎下也。显道之用,以形于物,物禀有质,故谓之器。器者有形之类也。圣人法道之用,制以为器,画卦象以制文字,刳木为舟,剡木为楫,断木为杵,掘地为臼,弦木为弧,剡木为矢,制以宫室,结为网罟,服牛乘马,负重致远,铸金为兵,揭竿为旗,斲木为耜, 木为耒,一事以上以利天下,此皆分道之用,以为器物尔,皆《易□系》所称。此乃道是无体之名,形是有质之用,凡万物从无而生,众形而由道而立,先道而后形,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而上谓之道,自形而下谓之器。形虽处道器两畔之际,形在器上不在道也。既有形质可为器用,故云形而下者谓之器。
  五色章第十二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义曰:五音者,按汉刘向曰:宫者中也,君之德也。商者,章也,物成章也。角者,甲也,物发生也。征者,祉也,物之盛大繁祉也。羽者,聚也,物聚而藏也。
  疏:五色者,按王叔师曰:皎皎素丝得蓝则青,得丹则赤,得蘗则黄,得皂则黑,而为五色也。五色之设,本以彰五行之象,别尊卑之饰。五音之设,本以通天地之气,彰五行之声。五味之设,本以彰五行之和,以养於人。已上二事,若人耽滞,不曰聋盲口爽乎。味之所争有羊羹解鼋之祸矣。羊羹者,《春秋桓公二年,郑公子归生受楚子之命伐宋,宋华元乐莒帅师以御之。二月壬子,战于大棘,将战,华元杀羊以食士,其御羊斟不预,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宋师大败,郑人囚华元,获乐莒,甲兵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百人。宋以兵车百乘文马百驷以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立子门外,告而后入,见羊斟曰:子之马然
  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既答而叔□斟之字也奔鲁。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於是形孰大焉。《小雅》所谓人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矣。解鼋者,宣公四年楚人献鼋於郑灵公穆公太子夷也,公子子公名宗、子家归生将入见,子公食指动第二指,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尝异味。及入,宰夫将解鼋,相视而笑。公问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弗与也。子公怒,染指於鼎,尝之而出。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为难。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反谮子家。子家惧而从之。夏,杀灵公。书曰:郑公子归生杀其君夷。权不足也,子家权不足以人御子公,惧谮而从弒,故书首为恶也。君子曰:仁而不武,无能远也。初称畜老,仁也,不讨子公,是不武也,不能自通於仁道,而陷弒君之名,其实子公染指而成斯祸尔。
  驰骋畋猎。
  注曰:以心国者,《庄子□内篇》第二之辞也。
  义曰:礼:天子诸侯每岁三畋,一为乾豆,祭祀宗庙也,二为宾友,交二国之好也,三充君之庖,食以时也。时而不畋,则曰不敬。畋不以时,则谓之暴,所以春搜夏苗秋弥冬狩,皆俟农隙,以讲武事也。獭未祭鱼,网罟不施于川。豺未祭兽,罝罘不通於野。鹰隼未击,罻罗不张於林。修祭禽之礼,展三驱之仁,顺天时也。天子仲春教旅振,遂以畋猎,仲夏教芙田,遂以苗。仲秋教理兵,遂以狝。仲冬教大阅,遂以狩。大司马以掌其事,山虞泽虞以供其职,盖以教武事以示民也。则有不遵典故,外则作禽荒,暴物扼时,十旬不返也。驰骋莫已,遂为发狂,人怨国危,失礼致祸也。
  难得之货令。
  疏:乖失天倪者,庄子曰:始卒若环,莫得其端,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天倪者,天然之分也。
  故去彼取此。
  义曰:夫人君之心,睿圣为本,理国之道,清净为基,若其逐兽荒原,奔车绝巘,六龙逸足,万骑莫追,与雕鹗以争先,共熊罴而贾勇,日月亏蔽,旌旗纠纷,畋猎忘归,杀获无已,风雨恒苦,宫室或空,此谓之发狂也。若复贵远方之物产,贪无用之土疆,嗜蒟酱而讨西戎,伐大宛而取名马,关塞有不归之魄,边城有怨旷之魂,天下流亡,户口减耗,赫赫宗庙,几陷寇雠,青史具书,百代为戒。
  宠辱章第十三
  宠辱若惊。
  义曰:且人君富有天下,尊继百王,告类上玄,君临万有,亦当驭朽自戒,纳隍轸忧,乃能享此大年,保其遐祚矣。人臣之遭遇也,九迁三接之泽,既以厚矣,兵符相印之任,亦已重矣,高冠大旆,长毂朱轮,气压伊皋,权倾卫霍,亦当夙兴夜寐,履薄临深,乃能克保福祥,免贻覆餗矣。故令尹三已而无愠,考父三命而益恭,达其理也。
  大患若身。
  义曰:恃宠骄盈者,《春秋》隐公四年:卫公子州吁恃宠而好兵,其臣石碏谏卫庄公曰:臣闻爱子教之义方,不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 音轸者,鲜矣。公不听,明年,桓公立,州吁弒桓公,卫人杀州吁焉,是则因宠获祸矣。
  视之不见章第十四
  此三者不可致诘,故复混而为一。
  义曰:夷希微三者,假标以名道,亦皆无也。三者疑化为三境,次为三界,下为三才,明为三光,於身为三元,於内为三一,皆大道分精运化之所成也。三境者,三宝君之祖气,所凝之色青黄白,亦名玄元,始三气之作,乃诸天之宗祖,万化之元本也。三界者,欲界六天,以统九仙,色界十八天,以统九真,无色界四天,以统九圣也。三元者,人身之中,脑为泥丸宫,以主上元,心为绛宫,以主中元,脐下为丹田,以主下元。三一者,上元所主谓之元一,中元所主谓之真一,下元所主谓之正一,三一元神,主混气固精,宝神留形,上清有徊风混合,修三一之道。
  豫若冬涉川。
  义曰:可以疑难古人如然,今之代人,逐境生迷,万绪云蒸,千途蜂起,功名声色,争先锐进之心,厚利丰财,竞起贪求之迹。或烹燔取乐,或伤杀恣情,投身於爱欲之川,随流不返,溺性於漂沉之浪,有去无回,岂独冰痛於难,抑且报应明验,何者?溺利欲之人,涉远营求,有水陆邀劫之报。凌抑於人,有忿争刑网之报。上调於君,有诛殛丧家之报。下虐於民,有召寇起雠之报。况於伤生害己,破国亡家之甚乎。
  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
  义曰:修炼门多,泛举大略,有吐纳元和,咽漱云液,茹松食柏,绝粒饵芝,或隐朝上清,密伺玄斗,或五金八石,或水玉流珠,阴鼎阳炉,五华九转,或素文丹箓,檄召鬼神,金钮青丝,质盟天地,则有正一道德升玄,洞神灵宝,盟真三清,众法并革。凡登道证品升真,又有奔二景,朝五辰,据极攀魁,骛网飞纪,吞日咽月,制魄拘魂,八道望云,九真受事,升玄卧斗,方诸洞房,左右灵飞,阴阳六甲,三部八景,二十四真,存服三元,注想三一,紫房黄阙,绛景朱婴,紫虚南岳之篇,青童东海之诀,内视五藏,下制六天,导引吞符,御风养气,腾举之道,溢於真经。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一竟
  唐玄宗御制道德真经疏卷之二
  致虚极章第十六
  致虚极,守静笃。
  疏曰:水流湿,火就燥者,《易》乾卦九五爻辞也,《春秋》致师之义也。
  义曰:《春秋》宣公十二年,楚庄王围郑,旬有七日,郑人卜行成,不吉,国人大临。楚庄王退师,郑人修城,复围之三月,克之。郑伯肉袒牵羊以逆楚王,既而许之平。潘尪又盟,子良出质。夏六月,晋师救郑,及敖鄗之间,楚庄乃求成於晋。盟有日矣,楚许伯御乐伯,摄叔为右,欲单但挑战,示不欲和,以致晋师。许伯曰:吾闻致师者,御靡旌麾垒而还。乐伯曰:政师者,左射之菆,代御执辔,御下,两马掉鞅而还。摄叔曰:致师者,右入垒,折馘斩俘而还。皆行其所闻而复,晋人逐之。乐伯左射马,右射人,逐不能进。时魏锜、赵旃有憾於晋,请使於楚,皆欲晋败,彘子又不设备,战于邲,晋师败绩焉,以此致师,师必致敌。
  吾以观其复。
  疏:《易》曰:雷在地中,复。
  义曰:《易》复卦象曰:雷在地中复者,雷是动物,复卦以动息为主,故曰雷在地中,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皆取动息之义以复其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