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真经注疏

南华真经注疏
  经名:南华真经注疏。晋郭象注、唐成玄英疏。三十五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神部玉诀类。参校本:一、清《四库全书》本(简称四库本);二、清光绪二年浙江书局刻印本(简称浙江书为本);三、宋陈碧虚《庄子阙误》(简称阙误)。
  目录
  南华真经注疏目录
  南华真经注序
  南华真经注疏序
  卷一
  内篇逍遥游第一
  卷二
  内篇齐物论第二
  卷三
  内篇齐物论第二(续)
  卷四
  内篇养生主第三
  卷五
  内篇人问世第四
  卷六
  内篇德充符第五
  卷七
  内篇大宗师第六
  卷八
  内篇大宗师第六(续)
  卷九
  内篇应帝王第七
  卷十
  外篇骈拇第八
  卷十一
  外篇马蹄第九
  卷十二
  外篇肚筐第十
  卷十三
  外篇在宥第十一
  卷十四
  外篇天地第十二
  卷十五
  外篇天道第十三
  卷十六
  外篇天运第十四
  卷十七
  外篇刻意第十五
  卷十八
  外篇缮性第十六
  卷十九
  外篇秋水第十七
  卷二十
  外篇至乐第十八
  卷二十一
  外篇达生第十九
  卷二十二
  外篇山木第二十
  卷二十三
  外篇田子方第二十一
  卷二十四
  外篇知北游第二十二
  卷二十五
  杂篇庚桑楚第二十三
  卷二十六
  杂篇徐无鬼第二十四
  卷二十七
  杂篇则阳第二十五
  卷二十八
  杂篇外物第二十六
  卷二十九
  杂篇寓言第二十七
  卷三十
  杂篇让王第二十八
  卷三十一
  杂篇盗蹑第二十九
  卷三十二
  杂篇说剑第三十
  卷三十三
  杂篇渔父第三十一
  卷三十四
  杂篇列御寇第三十二
  卷三十五
  杂篇天下第三十三
  南华真经注疏卷之一
  河南郭象注唐西华法师成玄英疏
  内篇逍遥游第一
  〔注〕夫小大虽殊,而放於自得之场,则物任其性,事称其能,各当其分,逍遥一也,岂容胜负於其问哉。
  北冥有鱼,其名为馄。馄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疏〕淇,犹海也,取其淇漠无涯,故为之淇。束方朔《十洲记》云:淇海无风而洪波百丈。巨海之内,有此大鱼,欲明物性自然,故标为章首。《玄中记》云:束方有大鱼焉,行者一日。过鱼头,七日过鱼尾;产三日,碧海为之变红。故知大物生於大处,岂独北淇而已。
  化而为乌,其名为鹏。
  〔注〕鹏馄之实,吾所未详也。夫庄子之大意,在乎逍遥游放,无为而自得,故极小大之政以明性分之适。达观之士,宜要其会归而遗其所寄,不足事事曲与生说。自不害其弘旨,皆可略之#1。
  〔疏〕夫四序风驰,三光电巷,是以负山岳而拾故,揭舟壑以趋新。故化鱼为乌,欲明变化之大理也。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心
  〔疏〕鱼论其大,以表头尾难知;乌言其背,亦示修短叵测。故下文云未有知其修者也。鼓怒翅翼,奋迅毛衣,既欲搏风.’方将击水。遂乃断绝云气;背负青天,骞书翱翔,凌摩雷汉,乘阴布影,若天涯之降行云也。
  是乌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注〕非瞑海不足以运其身,非九万里不足以负其翼。此岂好奇哉?直以大物叉自生於大处,大处亦铃自生此大物,理固自然,不患其失,又何措心於其闲哉。
  〔疏〕运,转也。是,指斥也。即此鹏乌,其形重大,若不海中运转,无以自致高升,皆不得不然,非乐然也。且形既迁革,情亦随变。昔日为鱼,涵泳北海;今时作乌,腾书南淇;虽复升沉性殊,逍遥一也。亦犹死生聚散,所遇斯适,千变万化,未始非吾。所以化鱼为乌,自北租南者,为是凌虚之物,南即启明之方;鱼乃滞溺之虫,北有#2幽冥之地;欲表向明背阁,拾滞求进,故举南北鸟鱼以示为道之径耳。而大海洪川,原夫造化,非人所作,故日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注〕夫翼大则难举,故搏扶摇而后能上,九万里乃足自胜耳。既有斯翼,岂得次然而起,数仞而下哉。此皆不得不然,非乐然也。
  去以六月息者也。
  〔注〕夫大乌一去半岁,至天池而息;小鸟一飞半朝,枪榆枋而止。此比所能则有问矣,其於适性一也。
  〔疏〕姓齐,名谐,人姓名也。亦言书名也,齐国有此徘#3谐之书也p志,记也。击,打也。搏,斗也。扶摇,旋风也。齐谐所着之书,多记怪异之事,庄生引以为证,明己所说不虚。大鹏既将适南淇,不可次然而起,所以举击两翅,动荡三千,跟路而行,方能离水。然后缭戾宛转,鼓怒徘徊,风气相扶,摇动而上。涂经九万,时隔半年,从容志满,方言憩止。适足而已,岂惜情乎哉。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
  〔注〕此皆鹏之所凭以飞者耳。野马者,游气也。
  〔疏〕《尔雅》云:邑外曰郊,郊外日牧,牧外日野。□此言青春之时,阳气发动,遥望薮泽之中,犹如奔马,故谓之野马也。扬土日尘,尘之细者日埃。天地之问,生物气息更相吹动以举於鹏者也。夫四生杂杳,万类参差,形性不同,资待宜异。故鹏鼓乖天之翼,托风气以逍遥;蜩张次起之翅,枪榆枋而自得。斯皆率性而动,禀之造化,非有情於遐迩,岂措意於骄矜。□体斯趣者,於何而语夸企乎。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元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4若是则#5己矣。
  〔注〕今观天之苍苍,竟未知便是天之正色邪,天之为远而无极邪。鹏之自上以视地,亦若人之自此视天。则止#6而图南矣#7言,鹏不知道里之远近,趣足以自胜而逝。
  〔疏〕仰视圆穹,甚为迢递,碧空高远,算#8数无穷,苍苍茫昧,岂天正色。然鹏处中天,人居下地,而鹏之俯视,不异人之仰观。人既不辨天之正色,鹏亦诅知地之远近。自胜取足,适至南淇,鹏之图度,止在於是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元力。覆杯水於助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注〕此皆明鹏之所以高飞者,翼大故耳。夫质小者所资不待大,则质大者所用不得小矣。故理有至分,物有定极,各足称事,其济一也。若乃失乎忘生之主#9而营生於至当之外,事不在#10力,动不称情,则虽乘天之翼不能无穷,次起之飞不能无困矣。
  〔疏〕且者假借,是聊略之辞。夫者开#11发,在语之端绪。积,聚也。厚,深也。杯,小器也。劲,污陷也,谓堂庭拗陷之地也。芥,草也。胶,黏也。此起譬也。夫翻覆一杯之水於劲污堂地之问,将草叶为舟,则浮泛靡滞;若还用杯为舟,理铃不可。何者?水浅舟大,则黏地不行故也。是以大舟必须深水,小芥不待洪流,苟其大小得宜,则物皆逍遥。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元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
  〔疏〕此合喻也。夫水不深厚,则大舟不可载浮;风不崇高,大翼无由凌汉。是以小乌半朝,央起枪#12榆#13之上;大鹏九万,飘风鼓扇其下也。
  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天关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注〕夫所以乃今将图南者,非其好高而慕远也,风不积则夭板不通故耳。此大鹏之逍遥也。
  〔疏〕培,重也。夭,折也。板,塞也。初赖扶摇,故能升书;重积风吹,然后飞行。既而上负青天,下乘风脊,一凌霄汉#14,至六月方止。网罗不逮,毕弋无侵,折塞之祸,於何而至。良由资待合宜,自致得所,逍遥南海,不亦宜乎。
  蜩与鸯鸠笑之曰:我央起而飞,枪榆枋#15,时则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注〕苟足於其性,则虽大鹏无以自贵於小乌,小乌无羡於天池,而荣愿有余矣。故小大虽殊,逍遥一也。
  〔疏〕蜩,蝉也,生七八月,紫青色,一名昭缭。膏鸠,鹊鸠也,即今之斑鸠是也。次,卒疾之貌。枪,集也,亦突也。枋,檀木也。控,投也,引也,穷也。奚,何也。之,适也。蜩鸠闻鹏乌之宏大,资风水以高飞,故嗤彼形大而劬劳,欣我质小而逸豫。且腾跃不过数仞,突检檀而柄集;时困不到前林,投地息而更起,逍遥适性,乐在其中。何须地经六月,途遥九万,跋涉辛苦,南适胡为。以小笑大,夸企自息而不逍遥者,未之有也。
  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16然;适百里者,宿春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
  〔注〕所适弥远,则聚粮弥多,故其翼弥大,则积气弥厚也。
  〔疏〕适,往也。莽苍,郊野之色,遥望之不甚分明也。果然,饱貌也。往於郊野,来去三食,路既非遥,腹犹充饱。百里之行,路程稍远,春梼粮食,为一宿之备#17。适於千里之涂,路既迢遥,聚积三月之粮,方充往来之食。故郭注云,所适弥远,则聚粮弥多,故其翼弥大,则积气弥厚者也。
  之二虫又何知。
  〔注〕二虫,谓鹏蜩也。对大於小,所以均异趣也。夫趣之所以异,岂知异而异哉?皆不知所以然而自然耳。自然耳,不为也。此逍遥之大意。
  〔疏〕郭注云,二虫,鹏蜩也;对大於小,所以均异趣也。且大鹏搏风九万,小乌次起榆枋,虽复远近不同,适性埤也。咸不知道里之远近,各取足而自胜,天机自张,不知所以。既无意於高卑,岂有情於优劣。逍遥之致,其在兹乎。而呼鹏为虫者,大《戴礼》云:束方鳞虫三百六十,应龙为其长;南方羽虫三百六十,凤皇为其长;西方毛虫三百六十,麒麟为其长;北方甲虫三百六十,灵龟为其长;中央躲虫三百六十,圣人为其长。通而为语,故名鹏为虫也。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注〕物各有性,性各有极,皆如年知,岂跋尚之所及哉。自此已下至于列子,历举年知之大小,各信其一方,未有足以相倾者也。然后统以无待之人,遗彼忘我,冥此群异,异方同得而我无功名。是故统小大者,无小无大者也;苟有乎小大,则虽大鹏之与斥鹧,宰官之与御风,同为累物耳。齐死生者,无死无生者也;苟有乎死生,则虽大桩之与媳蛄,彭祖之与朝菌,均於短折耳。故进於无小无大者,无穷者也;冥乎不死不生者,无极者也。若夫逍遥而系於有方,则虽放之使游而有所穷矣,未能无待也。
  〔疏〕夫物受气不同,禀分各异,智则有明有暗,年则或短或长,故举朝菌冥灵、宰官荣子,皆如年智,岂企尚之所及哉。故知物性不同,不可强相希效也。
  奚以知其然也?
  〔疏〕奚,何也。然,如此也。此何以知年智不相及若此之县解#18耶?假设其问以生后答。
  朝菌不知晦朔,媳蛄春秋,此小年也。
  〔疏〕此答前问也。朝菌者,谓天时滞雨,於粪壤之上热蒸而生,阴湿则生,见日便死,亦谓之犬#19芝,生於朝而死於暮,故日朝菌。月终谓之晦,月旦谓之朔;假令逢荫,数日便萎,终不涉三旬,故不知晦朔也。媳蛄,夏蝉也。生於麦梗,亦谓之麦节,夏生秋死,故不知春秋也。菌则朝生暮死,蝉则夏长秋砠,斯言龄命短促,故谓之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桩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疏〕冥灵大桩,并木名也,以叶生为春,以叶落为秋。冥灵生於楚之南,以二千岁为一年也。而言上古者,伏牺时也。大桩之木长於上古,以三万二千岁为一年也。冥灵五百岁而花生,大桩八千岁而叶落,并以春秋赊永,故谓之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注〕夫年知不相及若此之悬也,比於众人之所悲,亦可悲矣。而众人未尝悲此者,以其性各有极也。苟知其极,则豪分不可相跋,天下又何所悲乎哉。夫物未尝以大欲小,而叉以小羡大故,举小大之殊各有定分,非羡欲所及,则羡欲之累可以绝矣。夫悲生於累,累绝则悲去,悲去而性命不安者,未之有也。
  〔疏〕彭祖者,姓钱,名铿,帝颛顼之玄孙也。善养性,能调鼎,进雉羹於尧,尧封於彭城,其道可祖,故谓之彭祖。历夏经殷至周,年八百岁矣。特,独也。以其年长寿,所以声独闻於世。而世人比匹彭祖,深可悲伤;而不悲者,为彭祖禀性遐寿,非我气类,置之言外,不敢嗟伤。故知生也有涯,岂唯彭祖去己一毫不可企及,於是均桩菌,混彭殇,各止其分而性命安矣。
  汤之问棘也是已。
  〔注〕汤之问棘,亦云物各有极,任之则条畅,故庄子以所问为是也。
  〔疏〕汤是帝誉之后,契之苗裔,姓子,名履,字天乙。母氏扶都,见白气贯月,感而生汤。丰下兑上,身长九尺。仕夏为诸侯,有圣德,诸侯归之。遭桀无道,囚於夏台。后得免,乃与诸侯同盟於景亳之地,会桀於昆吾之墟,大战於呜条之野,桀奔於南巢。汤既克桀,让天下於务光,务光不受。汤即位,乃都於亳,后改为商,殷开基之主也。棘者,汤时贤人,亦云汤之博士。《列子》谓之夏革,革棘声类,盖字之误也。而棘既是贤人,汤师事之,故汤问於棘,询其至道,云物性不同,各有素分,循而直往,固而任之。殷汤请益,深有玄趣,庄子许其所问,故云是已。
  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