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阴符经讲义

黄帝阴符经讲义
  经名:黄帝阴符经讲义。南宋夏元鼎(字宗禹)撰,成书於宝庆三年。原本三卷,附图说一卷。底本出处:《正统道藏》洞真部玉诀类。
  黄帝阴符经讲义序
  朝散郎权发遣兴化军州事楼昉撰
  班孟坚志汉艺文,录兵书四种,以权谋言者十三家,以形势言者十一家,以阴阳言者十六家,以技巧言者亦十三家。虽门分户析,各专其一,然血脉未尝不相为贯也。孟坚之言曰:权谋者,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然则四家实一家也。虽然,孟坚以形势、阴阳、技巧总之以权谋,吾独以权谋、形势、技巧总之於阴阳,盖天地之间,一阴一阳而已矣。权谋则有纵闭矣,形势则有离合矣,技巧则有翕张矣,而所以为之纵闭、离合、翕张者,阴阳之变化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范蠡之谋吴也,精察於赢缩蚤晏之节,而推极於稻蟹之无种,然一鼓而俘之,既以此谋人之国。亦以此自谋其家,所谓后人发先人。至趋时若猛兽鸷鸟者,非阴阳之用乎?而权谋、形势、技巧固行乎其间矣。古文善为兵者,未有不通乎阴阳者也。风后之握奇,武侯之八阵,李卫公之孤虚乌占,特其着者尔。抑又有进此者,张留侯亲屈圯下之膝,受书於老人,苏长公深排之,以为安知秦之世无隐君子者,吾亦以为秦之世安知无神仙者,子房盖偶有所遇耳。《阴符经》黄帝所着,文词古奥奇涩,读者尚不能句,况敢下一注脚子乎?夏君宗禹自浙来闽,手一编示予,则所着讲义也。夏君少从永嘉诸大老游,而窃独好观此书,然未尽解也。他日之上饶,尝默祷曰:未登龙虎榜,先登龙虎山。夜感异梦,后遇至人於祝融峰顶,若有所授者。复取是书读之,章断句析,援笔立成,若有神物阴来相助。此岂模拟料度如世之笺传义疏云尔哉?是必有油然自得而默契者矣。虽然,兵与神仙,未易言也,言兵则流於诡谲变诈,言神仙则流於恍惚诞谩。神仙岂自外求哉?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则神仙即兵。通乎神仙则知兵,通乎兵则知神仙矣。种明逸终身隐华山,而累世为名将,姚平仲京城小不利,或者以为遁去不死也。特吾儒之所谓神仙者,固在此而不在彼耳。读夏君之书者,又当以是观之。宝庆二年秋八月中澣谨书。
  黄帝阴符经讲义卷之一
  云峰散人夏元鼎宗禹撰
  经曰: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道也者非可仰求於冥漠之表也。天道在吾身,我能尽其观之之妙,则目击道存,至道不繁矣。要当执天之行,须臾不离於十二时中。一语一默,一呼一吸,阴开阳辟,西没东升,风云发泄於七窍,坎离交会於元宫,天以是道而运行乎万化,我以是道而操履於一身。寒暑同其往来,日月与之交合,乾健以之不息,日用自然无穷。不知我之为天,而天为之我也。所谓我命在我不在天,其以是乎?谓之尽矣,不可以有加矣。
  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五贼者,五行也。人禀五行於天,有五贼於人,是岂天不化耶?非也。行颠倒大道生焉,顺则成人,逆为丹用,如金木必欲交并,水火必欲既济,土旺四季而复以克水为功,是五行相贼。道之玄奥,世人安得见此理乎?故见之者昌,亦诚则明,明则着。虚室生白,充实而有光辉之妙也。既曰观天之道,又曰见天之昌,圣人揭大道以示人,昧者当面蹉过。惜哉。
  五贼在心,施行于天。
  五行五贼,其理幽微,心为天君,实能主宰。此施行于天,皆在吾心之用,盖心即天也,天即心也,人能即一心之天,以窃造化之妙,即动静陟降,在帝左右,而施行之际,未知其孰为天,孰为心也。
  宇宙在乎手,
  手为三关之要,学道者当知所先矣。《黄庭经》曰:口为心关,精神机;足为命关,生地扉;手为人关,把盛衰。得非以手者,能按天象方隅,推五运六气,握固以养和,弹指以摄化,诊视以知阴阳之候,诀目以通鬼神之灵,无一而不在手也。宇宙六合,广大无际,苟得玄妙,其犹示诸掌乎?《参同序》曰:运六十四卦之阴符,天关在掌是也。
  万化生乎身。
  人之一身,一天地也。有阴阳升降有乌兔出没,有潮侯往来,有风雨明晦,有雷电轰闪,有云气吐吞,有山河流峙,有草木荣枯,动静语默,阖辟变化,无一不与天相似,信乎万化所由生也。然有道者万化生,无道者万化息,生者与天为徒,而息者与鬼为邻也。可不自爱乎?
  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天人一心,机道同辙。自六欲七情,有以夺其性真,则业识火炽,不知其孰为天,孰为人,又孰为机,孰为道也。上圣洪慈,阐明奥旨,谓性即天也,天即人也至理浑融,不可致诘,必得其机而应之,则自然吻合是机也。岂世俗机巧变诈之为乎?非也。乃机缄之运,不疾而速,机关之应,若合符节耳。人能明此之机,心同造化,自然机应不失,则天道立矣,人道定矣。固非曰舍人道而别立天道,亦非曰先立天道而后定人道也。盖人道即天道,天道即天机,天机即天性,所谓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地发杀机,星辰陨伏。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
  三才异位,生杀同机。然杀者乃所以生之,而生者乃所以杀之也。且阴疑於阳必战,其血玄黄,是杀机之所寓也。况三阳交泰,万汇咸亨,天发杀机,下除阴邪之炁,则雷轰电扫,天威赫然,龙蛇垫藏,不容不起,陆於阳盛之时;地发杀机,上承场刚之运,则涌泉起浪,黄河逆流,北斗杓躔,不容不旋,伏於阴阳交胜之际。人识此机,则潜夺造化,旋乾转坤,翻天覆地,使地天交而为泰,生杀定而为功。太白真人歌曰:五行颠倒术,龙从火里出。五行不顺行,虎向水中生。反覆之机也。虽然,天地与人列为三才,生杀与机同於一气。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充塞乎天地之间,亦岂舍吾身之外而别有天地可充塞乎?故知一气之运,非以在天者有余,而在人者不足,天人合发,不差毫厘,机缄默应,变化万端,丹基一定,大道滋生矣。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
  形色,天性也,而技巧出焉。伏藏,待时也,而天机寓焉。有是性则有是机,非曰终於伏藏而无所用心也。所谓怀材养浩明时,正金丹之秘旨也。或谓阴铅主伏,阳汞主飞,圣人伏阳汞以炼阴魄,故有大巧若拙之用,非也。殊不知黄帝专言巧拙者在性,伏藏者待时,盖以性则合於玄元,而铅汞则拘於形质。苟此性灵明,阳魂日盛,巧拙莫蔽,伏藏待时,天机一应,则天性见矣。此正洞宾谓七返还丹,在人先须炼己待时也。知待时之说,则知伏藏巧拙之性矣。
  九窍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动静。
  人身九窍,上七下二,无非邪秽。学道者审此,必摄乎三要,然后动静有无邪之思。三要者何?耳目口是也。《参同契》云:三宝固塞,勿发扬。三者既关键,动静不竭,穷人能谨此三要,则天下之声万变而坎之,聪不为所夺;天下之色万变而离之,明不为所蔽;天下之味万变而兑之,纳不为所乱;自然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动静之间,一循天理之正,虽万邪不能干矣。九窍之邪,何有於我哉?此正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之道,岂异端乎?
  火生於木,祸发必克。奸生於国,时动必溃。知之修炼,谓之圣人。
  木能生火,终於自焚。国若生奸,终於召乱。此势所必致之患。学道者知之使火生於木而木不焚,奸生於国而国不乱,譬犹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固不可以其奸邪而屏绝之也。苟纵是欲,则何所不为?惟以道而制之,则火木相生,不为祸而为福,奸邪虽动,不为邪而为正。岂非圣人修炼之道乎?所谓居尘不染,出死入生者也。然木火相生於五行为最盛,人身五行视木火为盛衰,如真元不亏,则木火炽然。潜应天机,常人纵之以伤生,是轻命恣奸也。圣人炼之以成道,是返归正也。苟真元衰败,则木火灭矣,天道缺矣,人道远而鬼道近矣。哀哉。
  黄帝阴符经讲义卷之一竟
  云峰散人夏元鼎宗禹撰
  经曰: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气应黄锺,万物萌动,此天生也;律中夷则,则万物挚敛,天之杀也。然天既生之而复杀之,何也?盖有生杀之理存乎其间,何以知生人能充是道於吾身?密参造化,则春生秋杀,阴阳代谢,不在一年之运而十二时中,自可以夺天之妙用,而得道之妙理矣。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天道好生,地道好长。人为万物之灵,万物为人之用,乌可以为盗耶?得非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天地盗万物而不使之长荣矣。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是万物盗於人而不使之永茂矣。斧斤之入山林,数罟之入污池,五谷六蓄烹饪食啖,是人为万物之盗而不使之长生矣。虽然,三盗之暗相销铄,潜互斲丧,不知不觉,而荣枯生死,莫可致诘。在天地万物不足以为害,而在人者深所以为害也。何以明之?天地贼万物而覆载者常存,万物贼於人而生成者不绝,至於人贼万物,本资以养生也,而反不能长生,乃为万物所盗,哀哉。世人能深明此理乎?苟能明之,自然知所修为守护三宝,爱养灵珠,存三守一,精气神全,赫赤金丹,辉光充实,天地万物何能为盗於我哉?惟其昧於此也,乃以人生天地间,必资於万物;万物利於人,必资於天地,其理固宜也。惟其以为宜也,则必安之而不以为异也。圣人忧之,故曰三盗既宜,岂其宜耶?是悲其互相戕贼而无有终穷也。三才既安,岂其安耶?是怜其鼎分列位而安於相贼也。深所以悯世人之不明乎道,不能超脱乎造化之表,而出死入生,弃枯就荣,与天地万物相为终始者也。吁,此黄帝所以成金丹而登天,后贤亦拔宅而上升者相踵也。三盗何加损於有道哉?
  故曰;食其时,百骸理。
  人之有生,四大假合,肢节百骸,精神血气,非食啖不能充养。苟失其时,非徒无益,而反害之。况金丹大道,其采亦有时,取亦有日,其甘如饴,其大如橘,食之登仙,金筋玉骨,此其血化为膏,膏化为气,气化为神,飞升金阙,奚止百骸理而已乎?
  动其机,万化安。
  天地造化,深不可测;机缄默运,人身同之。苟得其机,则动罔不吉,万化虽众,安而不危。傥失其机,则危殆必矣。何安之有?
  人知其神而神,不知而所以神。
  神之为用大矣哉。然有隐有显,有藏有露,圣凡自此分也。世人但知施设注措,言语文章不求而得,不思而中,以为我之神也,殊不知业识忙忙,应酬万变,逐物忘返,无须臾宁。吁,焰烈者膏竭,芬郁者本枯,自速其尽而已,何者?以其显露甚也。惟圣人内观反听,塞兑含流,隐藏於中,鬼神莫测。故恍恍惚惚,若无知也,而其中有物焉;杳杳冥冥,若不神也,而其中有精焉。此不神其神,乃所以为至神。非有道者,其孰能与於此?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
  日为太阳,月为太阴,太阳火魂,太阴水魄。水火二象昭着,阴阳何有数耶?盖天有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日,昼夜行一度,月昼夜行十二度有奇。日行迟,故一岁一周天;月行速,故一月一周天。迟速相荡,阴阳相须,故有大尽小尽,其数一定而不易。人之一身,亦有日月,亦有度数,其周天之运不在一年。盖蹙年成月,蹙月成日,於十二时中,自然阴阳升降,魂魄相生,吾有圣功之用,必使之乌兔交合,龙虎交媾,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虚室生白,入於无何有之乡,混合回风,得於片饷工夫之际,谓之神明出者,不知其因神而明者,因明而神也。无中有乃玄中之玄,有中无乃妙中之妙;变化万端渊不可测,昭彻万象洞无所蔽,是谓神明,不可思议也。虽然,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者,即此道也。今人但能诵之於口,而曾不践履於身,反以神仙为怪诞,哀哉。其行尸行厕,自谓富贵快乐,不知梦幻泡影,深可悲伤之也。
  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君子得之固穷,小人得之轻命。
  盗机之喻妙矣哉。盗者何?不可测知也。机者何?不可御遏也。夜半负之而去,此盗也,人孰知之?若虞机张,此机也,人孰遏之?然此盗此机,能通三才,造化得阴阳阖辟,一气流行,机缄自应,百姓日用而不知。惟学道者得之以固穷,非曰特守贫穷也,凡其浮云富贵,不事肥甘,乐清虚,从淡泊,即固穷之义也。小人得之轻命,非曰事刀兵也,凡其御房探战,嗜酣声乐,饮酒食,逞财气,即轻命之谓也。虽然,固穷轻命既有君子小人之分,而盗机之发,亦何私於有无也?特君子明此机而用之以固穷,小人昧此机而用之以轻命耳。此理幽玄,非盟誓不传,故曰天下莫能见,莫能知。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
  瞽者无明,聋者不聪,聪明既黜,视听何善之有?非此之谓也,人以耳目为生,反以耳目为累,声色乱於前,视听动於中,知何者为主也?惟瞽者目所不睹,则心专於听,而粉白黛绿者不能杂也;聋者耳所不闻,则心专於视,而泾娃鼓吹者不能夺也。此用志不分,乃凝於神之妙也。绝利一源,则心无二用,专气致柔而已。三反昼夜者,乃三宫升降上下,往来无穷也;用师十倍万倍者,乃精神折冲,使邪魔外道非心恶念有不战而屈之理也。夫以弃绝於利欲精一於本源,万累消忘,无思无虑,精诚纯笃,一念不差,此寂然不动之境也。而昼夜之间,三宫反覆,阴阳升降,符节不爽,循环无穷,此感而遂通之妙也。吁,此道非见之践履,验之日用,则曷与言哉?虽然,十倍万倍,其效犹有浅深,何也?盖黜聪明,堕肢体,槁木其形,死灰其心,虽可以定静而入道,而弊有释氏空寂之偏,不能运化,终为阴灵苦爽鬼而已,其效故止十倍也。若夫绝利一源而复能三返昼夜,自然守真抱一,升降三宫,昼夜循环,靡有暂息,天人胥契机,应若神,不可拟议,此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其效实无敌也,非用师万倍而何?昔鲁侯问耳视目听之道於亢仓子,对曰:传之者妄矣,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必使体合於心,心合於气,气合於神,神合於无,其有介然之有,唯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目睫之间,皆莫能逃吾视听矣。世人傥知亢仓子之视听,则知黄帝聋瞽之视听也。玄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