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直指万法同归

  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常者,不变易也。清者天之性,静者地之性也。天地之理贵常,是以取之为一道也。且天非清,故不能极其高而垂万象。地非静,故不能厚其下而载其万物。其德不常,则天可倾也,地可陷也,日可冷也,月可热也,四时可颠倒也,万物可错杂也。惟其常,故能於万物古今不迁变焉。况人肖天地为形,合阴阳为命,禀受一灵之妙,常自清静,秪为无昕烦恼之所汩没,爱欲昏乱之所牵缠,由是其常汩其清,动其静,故不能与天地同其久,大道合其真也。诚能契其常,合其清静,天地敢不悉其妙而归之哉。
  度人经元始宝珠说
  元始者,大无空洞之首也。出乎太极之上,居乎九炁之先,其炁降为乾,分为坤,合为人。三光五行,四序八卦,莫不由玄元始三炁之所立也。《易》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本乎是矣。夫元始一炁,至清静,至虚无,至无为,至精一,是为万道之宗,万灵之本,万化之首,万物之根。本无名言,故天尊假名言而名言之。经曰:元始天尊悬一宝珠,大如黍米,於空玄之中,寂无遗响。此经一段,乃天尊开方设便,引化群生,言之各有所表者也。夫宝珠者,玄牝之一窍也,真空之妙有也,水火乾元之本也,万灵之性智也,居於空玄之中。空者,表来处本无也。玄者,表无中生有也。去地五丈者,表五行大衍之圆数也。木、火、土、金、水之一贯也。五属土居中央,统摄坎离震兑之四象也。此珠必去地五丈,高无过踰,低无不及,表玄牝一窍,始出於五行之首,终居於五炁之中也。元始登引天真大神等,俱入宝珠之中,此表一炁之微,含吐十虚,范围三极,细无不入,大无不包也。天人仰看,惟见勃勃从珠口中入,此表玄牝一窍,为众妙之门也。元始以一真之妙汲引群生,从如是妙门而入也。既入珠口,不知所在,此表群生同此妙门而归。由是智游於冲漠,性合於太虚,故曰不知所在也。是以国人睹宝珠之妙,咸悟元始之道,故得尘劳廓散,心地悉复平正也。夫心珠广大,空洞无形,三才万物莫不均入。是珠既入於理,夫复何言,故曰说经都竟也。元始以无说而说,众真以无问而闻。各悟真理,反本还源,故曰诸天复位也。智性玄微,非声非色,悟之则法界全彰,迷之则秋毫不睹,故曰寂无遗响也。故太上始以宝珠之微示其心迹,终以寂无遗响以会其虚无。此妙有真空之全体,无无不无之全机。圣人之旨,玄妙难通,必施方便,以示群生,使之自求自得之也。故先由珠口如是而入,众真从之开悟人天,必由此门而入也。然群生之身数怀宝,自古及今初无变易,非但元始独有是珠也。怀其宝,迷其邦,得其门者鲜矣。且万法之多,万言之广,一珠足以包之。珠之外,经亦奚庸哉。赞曰:元始入珠,珠之元始,元始与珠,一而已矣。说经都毕,万法归一。视听无同,混沦太极。
  儒家四句偈
  人心惟危。浮妄不停,感思易入驰,纷竞得趋欲,徇情逐物,动而难安,谓之人心。
  道心惟微。体之至静,幽远难明,理悟则存,情揆莫测,不可得而视听,谓之道心。
  惟精惟一。以危即微,止动归静,人心道心,极至纯粹,毫发私欲无杂,谓之精一。
  允执厥中。危微之心,极于精一,持为日用,罔不合理,无有偏倚之伏之患,谓之执中。
  道家四句偈
  视不见我。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融妙虚寂,不可以情知意识,名曰视不见我。
  听不得闻。反听自心,湛然虚寂,了无声色,犹元始於宝珠之中,说经都竟,倏忽之间,寂无遗响,名曰听不得闻。
  离种种边。不着邪见,不堕偏执,无过不及之患,离去一切边傍,立於至中之中,名曰离种种边。
  名为妙道。无我无闻,无边无内,形容不及,声色无干,出於视听名之外,名为妙道。
  佛家四句偈
  不立文字。心由自悟,文不在斯,道本见成,理无修证,岂言教之所能述,故曰不立文字。
  教外单传。学於无学,以心契心,得意忘言,取悟为则,出乎言辞之表,曰教外单传。
  直指人心。惟此心宗,至简至易,不由蹊径,不涉典章,一悟顿生本原,曰直指人心。
  见性成佛。觉性真体,极乎空寂,精识本心,妙臻至理。理然明白洞达,故曰见性成佛。
  右《金刚经》曰:若人以恒河沙等身命布施,不若持此经中四句偈。意谓不达佛理,以身命布施,但得有为之福,不如受持经中之妙,见性成佛也。四句者,至少之义也。若识得破,天下无多经可看,无多书可读。故於三教,为撮其要,语依《金刚经》,名曰四句偈。
  玄宗直指万法同归卷之一竟
  玄宗直指万法同归卷之二
  建安仰山道院牧常晁撰门人一山黄本仁编
  常应常静解
  夫天体本静,应之以日月云霞。地体本静,应之以江河万物。四序本静,应之以春夏秋冬。人心本静,应之以喜怒哀乐。凡有一静,则有一应。静者,主也。应者,宾也。静者,君也。应者,臣也。静为内体,应为外用。是以圣人之心,常不易而应乎万物之情,常不动应乎万物之变。虽与万物接应,而此心未始逐万物而迁动也,故能为万物之主焉。虽日应万机,曾不损乎毫厘,太上执此以御三才万物也。常应常静,圣人之至德乎,天地之真心乎。学者之日用紧要,切不可放过也。
  解谷神不死章
  无极为太极之谷,太极为天地之谷,天地为万物之谷,人心为众理之谷。谷者,纳物而不盈,呼声而能应,象乎人心也。神者,天地间之至理,人心中之至妙。此神知觉虚灵,与心相应,犹谷之应乎声也。三才有休否,此神元歇灭,故曰不死也。是谓玄牝。玄者,天地之始象。牝者,至静之真体。三才未立,四象未生,是道已具。曰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即此也。曰太极,曰性命,曰铅汞,曰水火,无非玄牝异名之妙也。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玄牝一窍,乾坤之根蒂也。众道由此而出,三才由此而生。或以口鼻呼吸往来清浊为说,是亦道也,但不得谷神之妙矣。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绵绵者,无终之义也。谓谷之有神,不断不灭,劫火洞燃而不坏,二仪变易以常存。人能用之,不急於勤,不荒于怠,故可与道相为无穷也。
  性宗命宗同体说
  世谓禅学为性宗。禅者,梵曰禅那,此翻曰静虑。以清心澄神、静念息虑为本,以忘形去累、止欲离贪为宗,在身为戒,在心为定,在性为慧,禅宗以戒、定、慧为第一义。命者太极混沌中元命之命也。以无为自然、妙有清虚为本,以专气致柔、抱元守一为宗。在肾曰精,在身曰气,在心曰神,命宗以精、气、神为第一义。戒、定、慧,即精、气、神也。戒以养精,定以养气,慧以养神。非戒则不能生定,非定则不能生慧。戒不立则精丧亡,定不全则气流散,慧不生则神凋竭。故戒定慧依精气神而立,精气神依戒定慧以全。三教圣贤,不能去此六字而成道者。今之学释者则曰:本来无一物,何用精气神也。学道者则曰:吾有精气神存,何待戒定慧为。此皆不明根本,妄自分别,所以学者如牛毛,成者如麟角。悲夫!
  解金刚经一合相理分
  夫有合相之者,天地万万物也。无相之合者,如来性理也。万万之合,莫逃乎身命。阴阳性理之合,不越乎真空妙有。分云一合相理者。相者,事物也。理者,性理也。凡貌象炁质之物,宥于天地之间者,莫不合乎数,当乎理也。至于蜎飞蠕动之属,有情无想之类,孰能逃乎一合之相矣。故如来说法,必自有相而至于无相。谓一切众生,必固相而后显理也。非相财真空之理无所明,非理则妙有之机何所发。故以相明乎理,以理合乎相,欲使众生即色即空,即心即佛也。经云:如来如说三千大千世界,即非世界,显名世界。解云:此言天地一合相,世界若此其大也。盖太极未形时,即无此世界,大块既判后,是名世界也。经云: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解云:元始之际,本无一合之形,今实有世界,不过一合相也。盖天与地合,日与月合,阴与阳合,男与女合,其余不言,可知是名一合相。解云:如来真性,本无名相,不过假权就实,借有明无,随顺世间,名一合相也。一合相者,即是不可说。解云:然此一合,乃真空与妙有合也,众生与佛性合也。老子谓神形俱妙,此也。千圣不传,故曰不可说也。但凡夫之贪着其事解,凡夫不明佛性,但与世界尘劳烦恼为合,贪求无厌,着相不解,事事执迷,不能省悟,使一灵真性流浪生死,出入韬回,皆贪着其事也。诸经之解为为不同如来之旨,遂成讹舛。经中明白,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见得形炁之合明矣。又破曰即非一合相,此性理之合明矣。谨解半章,发明后学云耳。
  解老子贵生章
  经: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解:生犹日之出也,死犹日之没也。庄子云:死生如夜旦,此也。十有三者,乃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胞、胎、养,此十二事,兼吾之身共十三也。凡万物始而复终之道,阴阳往而复反之理,人物盛衰死生之数,在坤卦为复,在乾卦为姤,阴阳消长,寒暑推迁,造化相为无穷者,此也。凡有生之徒,必循此而生,又循此而死。今生动至於死亡之地,其盛衰存亡之迹,亦不能逃此十三徒之数,有能逃此数者,其惟圣人乎。释氏之生老病死亦本於此。其所谓韬回者,此三三徒欤?
  经:一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解:万物无生,故得无死,既有生则必有死,有死则必有生,此天地间必然之理也。今不能兔乎十三徒之患者,为万物生生之情不已也。既厚於有生,何得免乎死也。老君恐世人不明出生入死之理,故设问曰夫何,故又自答曰以其求生生之道甚厚,不能至於无死之地,所以未免乎十三徒之生死。今欲不与此徒为伍者,则当出五行生死之外可也。
  经:善摄生者,陆行不避兕虎,入军不避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也。解:既厚於有生,则当其摄卫养生之术,顺其生旺兴衰之数,明其死生出入之机。修其身,养其气,固其精,存其神,黜聪明,屏嗜欲。使七情不扰於内,六尘不扰於外。不奔走於名利之场,故陆行不避乎虎兕也。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不徇身欲,不为祸先,故入军不待避乎甲兵也。故善摄其生,必洗心藏密,忘物忘形。使乎六欲之兕虎无所投措其爪角,三毒之甲兵无所容顿其锋刃。神形俱妙,与道合真。故曰无死地也。又曰圣人能外形骸,不与十三徒为侣,故物不能为之害,世不能为之患。老君曰:吾所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若吾无身,何患之有。以其无身,故能无死地也。诸家解义各以九窍四肢,七情六欲,或言水六火七,或言六根、四大、三毒为十三,似与经旨不相侔合。今特解此,发明后学。
  若婴儿之未孩
  婴儿者,未出胞胎也。出乎胞胎,谓之孩也。婴儿在母腹中,惟抱一团和气。喜怒哀乐之情未发,见闻知觉之性未萌也。出母之胎,便有喜怒哀乐之情,见闻知觉之心,故不足以况於道也。古人曰:温养子珠,保养太和。又曰:圣胎道胎,胎仙胎息,未尝言出胞胎也。三教圣贤泏养之术,孰能越此。老子抱元守一,专炁致柔。释氏之宴寂,颜子之坐忘,止是婴儿。
  二极中说
  无极,无中之中也。太极,至中之中也。寂然不动,元炁总禽之首也。不可得以状之,即无偏倚流伏、过踰不及之患,是为乾元之始,万物之根也。极名虽异,而中不异也。三才万物不能须臾者,离此中也。至于喜、怒、衰、乐之未发,此中者,在儒谓之精一,又谓存神;在老谓之抱元,又曰守一;在释谓之禅定,又曰寂观。是皆人心固有之中也。以我固有之中,合乎二极本然之中,则天地物我同乎一体。物我既同一元,中寂故不见有起灭,不见有流滞,不见有去来,不见有偏倚。若然者,故可齐万物,一生死,立於至中之中也。
  坐忘说
  坐者,止动也。忘者,息念也。非坐则不能止其役,非忘则不能息其思。役不止,则神不静。思不息,则心不宁。非止形息役,静虑忘思,不可得而有此道也。故古人立止观二法,对治散昏二病。止者,止其散,即散归於定。观者,观其昏,即昏复於慧。非定力不能止其散,非返照不能明其昏。古之上士莫不由此而求之,所以颜回惰肢体,黜聪明,离形去智,伺於大通。子棋隐几而坐,丧乎吾我。明道坐如泥塑人。许君曰:静定栖神,无生杂想。广成子曰:毋视毋听,抱神以静。西王母曰:无劳汝形,毋摇汝精,灵山六载,少室九年,又有胁不至席,身不离座,身心不动,入乎大寂。释门若此者甚众,不过止散而照昏也。不假坐养,圣胎何以克成,定慧大事明了,任意逍遥。事若未明,不宜废坐。虽然冥顽兀坐,又谓鬼窟黑山,外静内动,名曰坐驰。若此谓之坐忘,又不可也。
  降伏其心说
  人心最老最险,易於动摇。瞬息之间,遍历万物。其贪也,犹虎狼鹰鹞。其毒也,犹蝮蝎蚖蛇。纵之则万骑奔风,放之则群猴掷树。其中物也,如戈矛剑戟。其用谋也,如罗网钩锥。享千钟利禄,不以为足。居九层楼阁,不以为荣。万物皆可测其情,惟人心不可得而测也。今以何者而降伏之?必也先之以知足,继之以毒,抑其纵,敛其放。散其戈戟,去其网罛。忘其富贵,一其驰散。静其念虑,割其恩怨。喜怒哀乐,寝而不发。颠倒梦想,默而远离。六欲不兴,七情不缪。世间一切理事境界,并不挂怀,若月停止水,云散太虚,无为自然,如如不动。若此可为降伏也。犹外敌之降於中国,群臣之伏太君。然后安危保险,弃甲揩兵,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此心天下之太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