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教大公案

  迎之不见首,随之不见综。倏尔忽相遇,非彼亦非侬。
  第二十七则
  《文始真经》云:圣人以有言、有为、有思,所以同乎人;以未尝言、未尝为、未尝思,所以异乎人。南华老仙云:终日言而尽道,言言皆道;终日言而尽物,言言皆物。道物之极,非言非默。以此推二祖师士一以,意是一耶,是二耶?大众,诚能於此通彻,则言也默也、为也息也,悉自然而然,无可不可。其或未然,反照去。颂曰:
  堂前悬宝鉴,圆朗绝纤尘。照者从其照,人观亦听人。
  妍丑都自见,此镜了无心。目观耳听得,方许尔知音。
  第二十八则
  《文始真经》云:圣人道虽虎变,事则鳖行,道虽丝纷,事则碁布。又道云之卷舒,禽之飞翔,皆在虚空中,所以变化不穷。圣人之道亦然。乃知圣人条当天下,寂然神化,文彩全彰,应变随机,均齐弘道。夫何故?圣人大体玉虚,纯然无碍,所以任其所化。云龙禽翔,风雷雨雾,变化不常,大虚未尝变迁。大众,今我辈常常沉滞声色,迷惑有无,着物肆情,强能多事,所以云为失措,动止有妨,安得本性大虚,绰然自在。噫,若之何,各自理会。颂曰:
  威风凛肃,鬼神莫测。和气雍容,美利万物。
  为而无为,欲其不欲。飘然无碍,不疾而速。
  第二十九则
  《文始真经》云: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蚊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彼蜕不思,彼蚊蠕白?乃知玉不琢则不成器,天不寒则不结冰。大众,我辈实非天生圣人,欲学圣人之道,须假修习。真真实实,纯纯朴朴,切切下工夫始得。眼下胡枝撑,口鼓胡摆拨,济个甚事?圣人以蜣螂转丸,精思志一,虚白中辉,蜕壳而蝉。物类尚然用工而成,我辈岂不尔思。所以道:修及无修,是为真修;学至无学,方名绝学。今块然一物,蠢尔无知,云不必下工夫,绝学无忧。正所谓隔靴爬痒,枝撑摆拨,久久都无结果。可不勉之。老拙自觉饶舌,伏惟珍重。颂曰:
  一闻顿彻妙玄玄,福慧根深风善缘。性命双融圆太极,形神俱妙体先天。
  达摩九载玉心莹,文祖六年金志坚。今古上仙超越者,皆由功德得成仙。
  第三十则
  《文始真经》云:众人以魄摄魂者,金有余则木不足也。圣人以魂运魄者,木有余而金不足也。故木喻魂喻性,金喻魄喻情。常人随情逐妄,故情有余而性不足也。圣人摄情归性,故性有余而情不足也。故修真之士,渊情泯识,则本性圆明而无欠余;死魄安魂,则慧命坚固而无渗漏。性情混然,则金木无间矣。虽然,喜怒哀乐爱恶欲,皆情也。寂湛圆明,性也。性一而情七,彼众我寡,所以常被业力胜吾道力。大众,且道如何胜得这七个
  畜生?嘻,别人难着力。颂曰:
  七个大魔鬼,常害主人公。主人无志力,营魄骋英雄。
  慧剑诛白虎,灵宫卧玉龙。太平无个事,鼓腹乐玄风。
  第三十一则
  《文始真经》云:人之计生死者,或曰死已有,或曰死已无,或曰死已不有不无;或曰当喜者,或曰当惧者,或曰当任者,或曰当超者,愈变情识。大众,今之修行人,皆言为生死事大,以此经义推之,都是空头烦恼。有无无有,喜惧任超,愈变情识,殊不知我本无生,孰云为死。予尝谓死生乃昼夜之常,则要心无迁易;去来乃动静之变,则要性无昧昏。故南华老仙云:死生亦大矣,无以动其心。虽然如是,也要只今分晓,方为了事人。夫何故?诚能日用间,逆顺不能迁,则夜间梦寝不能昧,梦觉既如一,死生了无碍。其或未然,且请究竟。颂曰:
  我本无来去,谁云有死生。日月常出没,太虚何暗明。
  逆顺心无染,梦境自然清。无生真乐妙,历劫庆升平。
  第三十二则
  《文始真经》 云:意有变,心无变。意有觉,心无觉。惟一我心,则意者尘往来尔,事者倏起灭尔,吾心有大常者存。故心喻火也,意喻土也。火生土,犹心生意也。无心则无意,无意则无情,是以情生而意觉,举意而心照也。大众,日用间以此照觉,则情识俱空,事物两忘,应用随机,忽起忽灭,皆浮浮然。夫何故?吾心有大常主宰存焉。还会否?咦,颂曰:
  云去云来山静止,潮生潮退海澄平。潮云无意时来往,山海无心日翠清。
  第三十三则
  《文始真经》云:有人问於我曰:尔何族何氏,何名何字,何衣何食,何友何仆,何琴何书,何古何今?我时默然不对一字。或人叩之不已,我不得已而应之曰:尚自不见我,将何为我所。予尝见朱文公语录云:禅自道家起,释氏於道家经典抽出,翻头换面,
  做宝藏卖弄。予始疑之,思道家安有禅。及熟玩此经,及《南华》等经,方知文公不虚说矣,信乎。冯尊师云:鸠摩罗什未生,已有南华、列子。文始真人设此几问,云:不对一字。大众,是否诚能於此悟的切当,忽然省得真仙微妙,已对了也。其或未然,且向尚自不见我,将何为我所参详去。颂曰:
  有人问於我,将何为我所。直面定心拳,教伊无处躲。无处躲,无处躲。
  第三十四则
  《文始真经》云:譬如大海能变化亿万蛟鱼,水一而已。我之与物,蓊然蔚然在大化中,性一而已。知夫性一者,无人无我,无死无生。夫三才万类,皆自太极中变而有自,各赋形以来,物物具一太极,存一天理,在大化中生化化生而无穷。况心流精衮,事风物浪,无时定止。所以自古至今,翻形换壳,不得超脱。大众,诚能悟此虚幻空华,忘物省事,反情息心,自然一性圆明,不与万法混。这个主人公,超然自在,倒大来轻轻快快,又何人我死生之疑碍乎。珍重珍重。颂曰:
  鱼龙变化皆同水,人我生成总一心。同异异同忘彼此,黄金同土土同金。
  噫,纯然一性太空体,寂寂明明绝古今。
  第三十五则
  《文始真经》云:均一物也,众人或其名,见物不见道;贤人析其理,见道不见物;圣人合其天,不见道不见物。一道皆道,不执之即道,执之即物。《周易》孔圣《系辞》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器亦物也。故君子体物而不遗,旨哉。释氏云:人能转物,即同如来。以此章妙推之,费力不少。夫何故?物自物,我自我,何必转,何必去。是以圣人纯一不杂,体合乾坤,自然物我两忘,道心不二。大众,诚能如此见彻,同物我,全天理,这个主人公,活泼泼、圆混混,绰然无碍,无可不可,体妙象先,顿超物表,真乐无穷,又何固执意我矣。珍重珍重。颂曰:
  滞有到头成幻妄,执无毕竟堕顽空。 有无不立心超绝,不明通处亦明通。
  第三十六则
  《文始真经》云:天地万物,无有一物是吾之物。物非我物,不得不应;我非我我,不得不养。虽应物未尝有物,虽养我未尝有我。勿曰外物,然后外我;勿曰外形,然后外心。道一而已,不可序进。大哉,圣人之言欤。物来则应,应之以诚;物去则空,寂然无着,所谓不即不离也。夏葛冬裘,饥餐渴饮,安分随宜,时行时止,皆平常本分事也。可用则用,可休便休,随时消息,辅合自然,又不用心,亦不费力。所谓事于无事,为而无为,多少轻快。又何外物、外形、外心之分别?大众,应物忘物,养我忘我,自然一了百当,本性超然。故曰:道一而已,不可序进。颂曰:
  对境如无境,同尘绝点尘。我人俱不碍,大地法王身。
  一彻万融无个事,乾坤内外总吾身。
  玄教大公案卷上竟
  玄教大公案卷下
  金莲道师实庵先生苗太素举
  门人诚庵王志道集
  第三十七则
  《文始真经》云:不可非世是己,不可卑人尊己,不可轻忽道己,不可讪谤德己,不可鄙猥才己。夫非世人而是己,自是也。小看人而尊己,自高也。轻忽人而重己,自尊也。以毁谤人而德己,自能也。以人鄙愚猥琐而才己,自矜也。
  大众,已上五事,文始真人力救我辈学人节病,当直下明悟反照,如或有一,速当悔改,做个好道人。若拨无因果,昧己不改,从此五事生五般毒气,将来自祸自患。必然自是不改,积生凶恶之气;自高不改,积生强豪之气;自慢不改,积生骄欺之气;自能不改,积生愠怒之气;自矜不改,积生矫傲之气。如是之气,皆系禀赋轻薄血气之性,俗风染污习气之性使然。既有此五毒,则生嗔恨烦恼、灾厄苦楚,自为障魔,德行俱丧。至本然真性,烟雾昏昧如此矣,尚言明心见性,硬夸玄妙禅机,正所谓掩耳偷铃。嘻,慎之慎之。颂曰:
  贫者生来太蠢痴,无闻无见更无知。人间鄙拙无如我,岂我人前弄爪蹄。
  第三十八则
  《文始真经》云:昔之论道者,或曰凝寂,或曰邃探,或曰澄彻,或曰空同,或曰晦冥,慎勿遇此而生怖退。天下至理,竟非言意,苟知非言非意,在彼微言妙意之上,乃契吾说。大众,此一章痛针我辈,执着言辞以为玄妙,坠於一边,不能圆混大同。诚悟不可言之精妙,直超最上方,契合《文始真经》实理,当在语言之外承当。颂曰:
  凝寂为顽静,邃深属幻阴。空同何实际,澄彻入昏沉。
  冥晦幽无照,微言堕法尘。一齐无碍了,庆快乐天心。
  第三十九则
  《冲虚经》云:有人忧天地坏。真人解之曰:彼一也,此一也。故我生不知死,死不知生,来不知去,去不知来,坏与不坏,吾何容心哉。又云: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大众,死生犹昼夜,去来若冬春。故圣人明达此妙,生死去来,心一太虚,都忘所知,自然而然,此身亦天地。故云彼此一也。乃知精神反本,幻化归空,一真同乎今日,超然巍独,何必更问我尚何存。诸公若各向此了得,只今便请如此,休待末后再去商量。颂曰:
  幻化有形终有坏,真元无象故常存。只今一切了无碍,超然三界独称尊。
  第四十则
  《冲虚经》云:鲁君闻亢仓子深得太上之道,能以耳视而目听,使上卿厚礼聘至。鲁君卑辞请问。亢仓子曰:传之者妄矣,我能视听不用耳目,不能易耳目之用。鲁君曰:此增易矣,其道奈何,寡人终愿闻之。亢仓子曰:我能体合於心,心合於炁,炁合於神,神合於无,其有介然之有,惟然之音,虽远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间,来干我者,我必知之。乃不知是我七孔四肢之所觉,心腹六脏之所知,其自知而已矣。鲁君大悦,以告孔子。孔子笑而不答。
  大众,忘我造玄,虚心体道,则身心圆混,神炁妙融,是以一性太虚,六根互用。大哉真人,圆证若此。惜乎鲁君,虽乐然敬爱之,被贵荣声色迷昧,不能了悟,以告宣尼。且道何故宣尼不答?参颂曰:
  三元冲妙归无极,一性圆辉体太空。诚会六根源一混,不圆通处亦圆通。
  第四十一则
  列仙《冲虚经》云:龙叔有十般病,求文挚医。文挚问其病证,龙叔曰:吾乡誉不以为荣,国毁不以为辱,得而不喜,失而不忧,视生如死,视富如贫,视人如己,视己如人,处家如旅舍,吾乡如他国。凡此众疾,爵赏不能劝,刑罚不能威,盛衰利害不能易,衰乐不能移,此奚疾也?文挚向明视之,曰:嘻,子方寸虚矣,几圣人也。子心六孔流通,而一孔不达,今子以圣智为疾,非吾浅术所能也。
  大众,龙叔之病,荣辱得失,死生贫富,人我视之一笑,故为病也。所以证圣智圆通,六通无碍,自然而然矣。夫何故复云一孔不达?请诸公默默中参,如参得这一孔通达,则无漏矣。颂曰:
  龙叔十般病,达人当悟证。六通无碍遮,识性空天性。
  向上窍豁开,一真融慧命。性命了圆成,玉质金坚莹。
  第四十二则
  《冲虚经》云:无所由而常生者,道也。由生而生,虽终而不忘,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用道得终谓之常;无所用而死者谓之道,用道得死者谓之常。大众,此一篇发明大道体常,无断灭相也。所谓无所由而常,乃无所从来,不知生为生,乃道也。生而无生,身虽死而本性不亡,乃常也。故无用而生谓之道,体道得终谓之常。以此明悟真常妙道,体乎自然,何必忧乎无常。颂曰:
  日月有明暗,大虚无暗明。性本太虚体,生灭奚变更。噫,任他桑海变,一点湛然清。
  第四十三则
  南华老仙云:明於天,通於圣,六通四达,云昧然无不静者矣。圣人之静也,非曰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挠心者,故静也。水静,犹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独明,而况圣人精神之心乎。
  大众,此一章专言一个静字。学人常常多被逆顺境迁,事物障碍,不能耐烦,欲寻个幽静处休歇去。殊不知又添个寻静的念头,到那幽僻处,又有许多劳攘,可怜哉。南华老仙以一善字,发明真静明妙工夫的切。所谓善者,非曰善恶之善,乃圣人之良能也。圣人之心,虚明空廓,清静圆辉,如悬宝鉴,物来则照,物去则空,无有色相好丑,一心澄彻,万里昭然,岂不简妙。故以水静犹能清平烛物,况人之一点灵空明乎。诚能于此透彻,事休扰扰,心绝营营,做个清闲道人,多少轻快也。颂曰:
  动静不居,去来无碍。四威仪中,得大自在。为其无为,利而不害。一点虚空,大周沙界。
  第四十四则
  南华老仙《齐物篇》首,以二子答问三籁。始言人籁地籁之不齐,便是孟子云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末言天籁,云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谓众窍怒息,万籁澄虚,时是谁耶。前言情,后言理,理一分殊,宾主自别,不齐之齐明矣。就中广喻,以明物之生化无穷,万化一化皆神。末以己梦蝴蝶为喻,结一篇之大义:倏然梦栩栩然蝴蝶也,俄然觉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之与蝶,则必有个分限,到此恰不说破。大众,且道只今谁梦谁觉?诚能直下明悟分晓,则知生死梦觉,则齐归於大化,其中有卓然巍独者存。故曰:有此大觉,则然后知此大梦也。其或未然,听吾后颂曰: